冬未至,梨先雪,欺雪。


    人見最恨的是白發,最美的卻是白花。這句話是上官朝雨說的,前朝的公主。


    人在畫中走,畫中人翹首。身穿白裘的上官朝雨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斜陽,直到眼角酸了,落下一刻晶瑩的水珠才作罷。


    “婆婆,李隆推行新法,改革變道。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好皇帝。你說我殺了這樣的人,對嗎?”上官朝雨走進門內,浴血的殘陽在她的肩上,衣上染了一層猩紅的血液。


    “凡人終究是凡人,朝雨!你入了仙門,從此與凡塵隔絕,凡塵種種不過是雲煙,有什麽對不對。”滿臉褶皺的老嫗撐著一根紫金拐杖,微微罷手。


    “我隻想報仇,便是修了大道,成了真仙也要替我父母報仇的。”


    “你這娃,心地善良做不了主。就讓師尊替你滅了這大秦吧,也不過是揮揮手的事情,有什麽好煩的。”老嫗不以為然淡淡說道。


    “隻是……”上官朝雨欲言又止。


    “你在擔心,這些凡夫俗子嗎?”老嫗冷冷講道。


    上官朝雨見她麵色變寒,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師尊,徒兒隻是不忍心千萬百姓再受戰火之害,顛沛流離之苦。”


    那老嫗聽上官朝雨如此說,眼神更加淩厲。“朝雨,你還是不明白嗎?紅塵是枷鎖。這些凡人,值得你幫助他們嗎?他們更加不會感激你。他們隻會痛恨你的戰爭,他們隻會欲求不滿的。人心是永遠不會滿足的。跟我迴雲宗,大道才是無暇的,才是我輩修士一生的追求。”


    “師尊,是弟子錯了……”上官朝雨性情柔弱,不敢頂撞師尊,無奈泄氣。


    “等為師煉製了那件禦靈燈,就是李隆的死期了,不遠了。乖徒兒,為師不會害你的,若想超脫,修道才能極樂。”老嫗麵帶微笑的看了一眼上官朝雨,慢慢走開。


    長樂公主伸起雪白的皓腕,凝視著一個銅鈴。手腕晃了晃,鈴聲清澈,她笑的如花如畫,有些癡。


    長樂公主府,一間密室內。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嫗,眼前擺放著一座散發著淡淡霧靄的紙燈。那紙燈間隱約可見有無數的人臉變化,無一不是帶著痛苦之色的。


    那老嫗不動聲色的凝視著紙燈,瞧不出她在想些什麽,隻是時不時地催動法術,丟出一團團精火進入。忽然之間,老嫗麵色變幻,伸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散發著黑氣的玉簡。


    “使者大人。”


    玉簡上麵憑空幻化出來一個黑氣蒸騰的魔影,逐漸清晰,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出現在此地,栩栩如生。老嫗見此,連忙拱手抱拳,一副頗為恭敬的模樣。


    黑影男子微微點頭,示意她起來。


    “準備的怎麽樣了?”


    老嫗聽到此人如此問道,似乎早有預料一樣,連忙開口。“我已經潛入雲宗多年,布置的暗棋也不少。唯一讓屬於驚喜的是,多日之前,遇到一個靈根極佳的少女,是萬裏無一的水靈根。”


    “什麽?水靈根……不錯,不錯!你做的很好,人呢?”黑影聽到老嫗所說的水靈根之後,麵色大喜,連忙追問。


    “使者,那女孩不過六七歲的年紀,我已經囑托門下一個弟子將其直接帶迴雲宗了。”


    黑影聽得此話,麵色微微變幻。幾個唿吸之後,黑影才開口說道:“你做的不錯,繼續待在雲宗,如果真的是一個水靈根的好仙才,自然會有嘉獎的。對了,你為何會出現在人間界?”


    黑影說完,鼻子微微扭動,似乎感覺不好。


    老嫗見狀,額頭已經是出現了密布的冷汗。“使者,我有一個徒弟……”


    “好了,不想聽你解釋。記住,你的使命是什麽?還有,盡快迴修真界,這裏的氣味真是難聞。”黑影說完這句話就已經消失在原地,而那玉簡也變得暗淡起來。


    剩下一個人的老嫗冷冷的看著紙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長樂公主府還有一間密閣,一個長相陰鷙的男子正在用密法祭煉著一枚符文。那符纂上麵刻畫著無數的紋理法術,靈氣在上麵流轉,看起來詭異莫名。


    這個男子正是靈愁上人,自從紫娟進入長樂公主府之後。他便一直默默注視著,直到前幾天在他的神識鎖定之下發現這個女孩被一個築基初期的修士帶走之後,就一直跟蹤著。本以為就此可以得到《九華仙經》卻沒有想到已經被同行的老嫗跟上發現,還將他打成重傷。


    “靈花婆婆,等我羽化之日,一定要你好看。”靈愁上人麵露猙獰之色的凝視著眼前的符纂,暗暗說道。


    淮河兩畔,燈火交織,洇紅了水麵,照亮了長街。水街,天街宛如兩道長長的匹練鋪在長安城中。


    不到冬日,秋風微微,已經送來了賣炭翁靠在街角。夜晚的坊市,從李隆登基做帝以來,更為開放。不限時間,不限商品,交易更為開放。直到夕陽隱去,天邊小月上枝頭還有些女子獨自走在街上。賣貨郎在晚上已經不多見了,寒氣蒸騰起來像是一條條蜷縮的白龍,是擺著攤下麵的賣麵郎和煮火爐的關外客。


    有些愛美的女子,踩著白絨靴子,踢著繡花的鞋,天真浪漫的穿梭在燈火輝煌的鬧市裏。猜花燈的,賣藝雜技的,算命的,擺著胭脂綢緞的都是清樂街的老生意了。


    路邊依稀有一些還沒枯去的夏草,垂茸著春冠,被舉著風車奔跑的小孩踏在腳下,埋在風中了。長安的夜是能淹沒人的,也是能埋英雄骨的。


    大概年輕貌美的俏小姐和俊丫頭都喜歡男扮女裝,搖一口折扇,掛著一枚玉佩在腰間。雖然個頭不高,但是生的卻比花還俊,惹得街上美女流連忘返,踮頭湊足。


    “公主。”


    “呸,我說了多少次,叫我公子,不是公主。”俊俏少爺拿著手中紙扇輕輕碰了一下身旁少年的頭,卻沒舍得真正下去手。


    “奴婢,哦。我錯了,公子。”


    俊俏少年聽得此話,這才心滿意足,挺胸收腹琅璫走去。旁邊油頭粉麵的青年微微嗬氣,俊俏少年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儀態。氣衝衝地朝旁邊少年瞪了一個眼睛,縮掉隆起的胸脯,對著滿街煙火招搖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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