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了。”趙英俊急忙就去推匡諾川,對我們兩個道:“很奇怪的事。”


    “怎麽了?”


    “那邊的樹沒有了。”趙英俊朝他剛才要方便的地方指了指,另隻手拿著槍,雙眼機靈靈的在來迴亂轉。


    “樹沒了?”我開始還搞不懂他的意思,但是他稍稍一解釋,我就明白了。


    我們一般不會選擇在林子正中露營,匡諾川會找林子之間的間隙帶作為落腳地,在我們落腳之後,趙英俊刻意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他清楚的記得,在我們露營地的右邊,有幾棵落單生長在林子之外的樹。但是他剛才跑過去方便的時候,就發現那幾棵樹沒有了。幾棵樹那麽明顯的東西不可能說沒就沒,也不可能隱藏起來無法發現。


    他這麽一說,我和匡諾川都緊張起來,匡諾川端起了獵槍,我實在沒什麽武器,就拿著他那把手弩。三個人結伴朝趙英俊手指的方向走了走,匡諾川看了幾眼,突然就道:“肯定不對。”


    “怎麽說?”


    “可能真出了大事。”匡諾川這種經常走山的人,膽子不能說不大,但此刻他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害怕,額頭直冒汗,什麽都不說,又帶著我們在周圍走了走,大概幾分鍾後,他舉槍的手一下子就垂了下來,迴頭看著我們,麵如死灰:“這好像不是我們之前呆的地方。”


    “這怎麽可能!”我當時就反駁,因為露營之後連窩都沒挪一步。


    然而匡諾川卻堅持自己的意見,他這種靠林子吃飯生活的人,對樹林內的地勢地形以及各種參照物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敏感,而且在我反駁他的時候,趙英俊也說,匡諾川可能沒看錯。


    “這純屬扯淡嘛!”我因為害怕,當時就急了,跟匡諾川還有趙英俊理論,但我的眼睛卻忍不住四下裏亂看,我這種沒有經曆過密林探險和捕獵的人,隻要鑽進林子就迷了,反正到處都是樹,除非有特明顯的參照物,否則看哪裏都是一片茫然。


    “很倒黴,倒黴……”匡諾川把獵槍背到身上,使勁搖了搖頭,喘著粗氣對我們道:“我們可能是遇見鬼搬山了。”


    所謂的鬼搬山,是流傳在走山人之間的一種古老的傳說,據說密林深處有些東西,很喜歡捉弄過往的走山人,最慣用的手段就是在走山人半夜睡覺的時候把周圍的山給搬走,這樣一來,走山人蘇醒之後,會發現周圍的地形完全變了,他們會迷失很久。


    匡諾川並沒有遭遇過真正的鬼搬山,隻是聽一些老走山人說過,而且不止一次的說過。在密林中迷路是非常可怕的,盡管有指南針,還有太陽可以辨別方向,但遇到鬼搬山就完全沒用,就算朝著指南針或者太陽顯示出的正確的方向走,還是一直走不出去。


    “不相信的話,等天亮之後就完全知道了。”匡諾川慢慢蹲到地上,抬頭對我們道:“周圍的地形肯定和我們露營之前不一樣,我們會迷路的。”


    這種說法無疑是荒誕的,但是我突然一下子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因為我想到了之前死在樺樹下的那兩個人,他們完全就是因為找不到迴去的路,而困死在了茫茫的林海中。他們可能遇到了和眼前一樣的情況,因而完全手足無措,直至最後死去,都沒有走出這片密林。


    “先等著吧。”趙英俊緊張了一下,反倒平靜了下來,蹲在匡諾川旁邊,自己卷煙抽:“等到天亮,看看是什麽情況。”


    第174章 林海(五)


    趙英俊抽著煙,匡諾川在他旁邊就開始自責,揪著自己的頭發說不應該那麽多事,如果不是他背著兩具遺骨跑迴去安葬,錯過了三天時間,可能就不會遇見眼下這些事情。但我和趙英俊心裏卻非常清楚,無論是不是錯過時間,這片林子裏既然有東西,出事可能是遲早的,和匡諾川沒有關係。


    “兄弟,你不要這麽說。”趙英俊大口嘬著煙,被嗆的直皺眉頭,對匡諾川道:“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的對不對,如果迷路,那就再找路。”


    “不是那麽說的。”匡諾川同樣緊皺眉頭:“遇到鬼搬山的人,是走不迴去的。”


    匡諾川告訴我們,遇到鬼搬山的人,肯定會一直走,一直不停的找路,但是無論他們怎麽走,都找不到迴去的路,其實,他們始終就在一片固定的而且範圍不大的區域內來迴的繞圈子,自己卻無所察覺,直到最後被困死為止,當後來的走山人無意發現他們的屍體時,很難看出他們是怎麽死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匡諾川的情緒感染了我,總之黎明前的這段時間非常難熬,好容易等到天放亮,我們就打算再仔細的看。但邪事全都聚集到一起,天亮的同時,林子裏飄起了霧,和牛奶那樣濃稠,能見度頓時降到最低,幾米內還看的清,一過十米就模糊一片。


    但這樣的能見度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已經足夠了,三個人來迴走了很久,連我都相信,這裏確實不是昨天露營的地方。一想到如果被困在密林裏的下場,我就想起那兩具已經泛灰的屍骨,身上不寒而栗。


    “等霧散了,我們去找找路。”匡諾川抹了把臉,強打精神,迴身去給我們弄吃的。


    匡諾川架火燒水熬肉粥,趙英俊就小聲跟我說:“多吉說了,這片霧不正常,你仔細看看。”


    我覺得這片霧除了濃重一些之外,好像沒有什麽不正常,不過還是按照趙英俊的話去看,看了很久,我隱約覺得,不遠處隱沒在濃霧裏的林子,好像有一種淡淡的虛幻感,就如同在看一盤經過特殊處理的膠片,樹影疊著樹影,霧氣把一切都裹成一團,帶著光暈的感覺。


    “這是怎麽迴事?”


    “多吉暫時說不清楚,等下我們吃過東西就找路,可能找不到,但如果有什麽東西在作祟,一定會跟著我們,我們不停的走,多吉會找機會下手的。”


    多吉如果一動手,可能就瞞不過匡諾川了,可是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沒有別的選擇。


    我們草草吃了飯,就開始找路。霧實在太大了,走的非常慢,我拿出指南針,我們本來要走的方向是朝北,這時候依然是在朝北走。可能走了有二十分鍾的樣子,趙英俊就吸溜的抽了口涼氣,對我們道:“你們發現沒有,這裏的樹,好像都是一樣的。”


    “什麽一樣的?”我猛然見反應不過來,周圍的樹高高低低,這樣走過去根本不會注意到,但趙英俊這麽一說,我好像也發現,所有的樹無論高還是低,粗還是細,似乎都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隻不過大小不同而已,比如說一棵大樹旁邊的小樹,如果把小樹放大幾倍,那麽它將會和大樹一模一樣,甚至連樹身上的枝杈都沒有區別。


    “除了鬼搬山,還能怎麽說。”匡諾川的嘴唇哆嗦了幾下,他肯定也不想死,但被逼到了這份上,好像沒有別的辦法了。


    “別泄氣,接著找。”趙英俊全力在打消我們的消極悲觀情緒,跑到前麵帶起路來。


    按照匡諾川聽到的那些關於鬼搬山的傳聞來說,我們現在其實是在一個四方框裏麵轉悠,看似走的一直都是直線,但最終還是要迴到最初的出發點。這根本就是個違背了基本常識規律的現象,不過既然是鬼搬山,就沒什麽道理可講,一代一代的走山人從未懷疑過,遇見鬼搬山就可以直接等死了。


    霧一直都沒有散,我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接連走了有半個多小時,在這期間,帶路的趙英俊包括我在內,都能確定我們走的是直線。但是我們走過了眼前的一片濃霧之後,趙英俊就迴頭對我們笑笑,道:“果然是邪門的很。”


    在前麵大概十來米遠的地方,我們看到了一堆已經熄滅了的篝火,那是匡諾川臨出發前燒水熬粥的地方。


    “走……走迴來了……”匡諾川的臉色頓時像吃了個死孩子一樣,難看的要命。


    我的心也很涼,眼下這樣的情況,如果連多吉都沒辦法的話,我們沒準就要步之前那兩個人的後塵,葬身在林海中。


    “走,接著走,我看看究竟有多邪。”趙英俊顯然也沒有辦法,隻不過一個勁兒的給我們打氣,而且我覺得他好像也被惹惱了,空有一身本事,卻怎麽都用不上。


    我一邊一邊忍不住想,想看看到底是在什麽情況下,我們才能沿著一條直線卻走迴出發點。但是事情明顯不對了,想太多無用。我就和趙英俊說,是不是這次調轉一個方向,從熄滅的篝火處朝南走。那是和之前完全相反的一個方向,說到底還是我不認命,想知道我們是否真的陷入了怎麽走都走不出去的怪圈。


    “好像沒用的。”匡諾川覺得我們是犯了走山的忌諱,他是走山的,對這一套深信不疑,當時就有些喪氣的說:“不管從哪個方向走,還是在一個框框裏繞圈子的。”


    趙英俊不和他討論這些,繼續帶路朝南邊走,但是隻走出一段路,我就發覺非常不妙,因為方向完全不同了,可是我們周圍的樹,依然是那種詭異一般的相像,那種感覺就好像我們被放逐到了一個玩具城堡裏。我想著,當年那兩個人遇到的估計是和我們完全相同的情況,徹底被困死。


    不出所料,當趙英俊帶著我們走了很久之後,我們又從前方的一片濃霧中隱約看到了熄滅的篝火堆,這就表明,匡諾川沒撒謊,不管從哪個方向走,始終還是會迴到原點。三個人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繼續朝另外兩個方向走著試試,還是停下來想想其它主意。


    這時候,我們聽到落葉層下麵有很輕很輕的一聲哢嚓聲,趙英俊一刻都沒放鬆,聽到聲響後身子就是一動。緊跟著,前方差不多十來米遠的地方驟然暴起了一片白煙,那種白煙像是麵粉之類的粉末洋洋灑灑,即便在濃重的白霧中也顯得很紮眼。白色的粉末一揚起來,從飄灑的粉末中就印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影子。因為霧很濃,十來米外的東西很難看清,所以一時間也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麽。


    白色的粉末很可能是多吉拋出來的,趙英俊看到前麵模模糊糊的影子,馬上就趴了下來,我和匡諾川慢了一拍,就在我將要觸地的那一刻,看到還未落盡的白煙中,有兩個很小的影子飛快的撲向前方。我覺得這種白色的粉末好像專門用來讓什麽髒東西顯形,因為那兩個很小的影子貌似就是多吉養著的兩個小鬼。


    小鬼的速度無比的快,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已經撲到了那個模糊的影子前,我聽到了一陣撲撲通通的聲音,緊跟著,聲音一下子雜亂起來,一道非常飄渺的叮鈴聲從那邊傳來,隨後是一聲無比淒厲的小孩兒的尖叫。


    非常詭異,在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密林中的濃霧瞬間濃重了很多,甚至連眼前幾米的地方都看不見了,但是隨即,濃稠的霧氣仿佛被一陣狂風猛然吹散,視野一下子又清晰起來。濃霧散開的一刻,我們三個人馬上就發現周圍的林子好像無形中變了,跟遭遇鬼搬山之後途徑的情景完全不同。


    “這是原來的路!是原來的!”匡諾川忍不住就大喊了一聲,從絕境中猛然看到了生機,而且這轉變來的更快,讓他非常激動。


    也就在視線清晰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前麵十來米遠的那道很模糊的影子。我不知道我看的準不準,但視網膜反饋給大腦的信息確實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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