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從硝石礦洞裏出來, 襄桐情緒稍顯失落。


    沈庭見了,便提議不必急著歸家, 也好在山裏鬆散鬆散。


    兩個人安步當車, 一路往西邊行去。


    西邊也有片蔗林, 因為沈家隻買了二十畝地, 且已經悉數植滿蔗種, 眼前這一部分便沒再動。


    “這片蔗長得似比旁處要好, 相信會是最快能用來製糖的。”


    沈庭也連忙跟著附和,“也不知那些人是怎麽想的,隻安分守己當個普通農戶,忙時種地收蔗自給自足不好嗎?非要過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或許是他們想要的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穩日子,這就是人心有異強求不來吧。”


    “那桐娘你呢?所求又是什麽?”


    “我呀, 是個沒大誌的, 隻求我和我身邊的人能夠衣食無憂、平安順遂。”


    沈庭很想問問,這個“身邊人”,是不是連他也包括在內, 但又覺得問了反讓她別扭,隻狀似不經意碰上她的手,又順勢拉住不放。


    “你的願望,往後也是我的願望, 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義無反顧,一直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於他而言, 這已是非常露骨的情話,誰知襄桐卻紅著臉抽出手。


    “你見哪個男兒見天跟在家裏婦人身後團團轉,你說了也不知羞臊。”


    也不知臊的是誰。


    沈庭卻不氣餒,上前一步又緊緊握住襄桐的手,“桐娘,或許說出來你不會相信,但我自打在芝齡堂醒轉以後,就覺得你不是尋常女子,且從不以聽從你的話而感到羞恥。相反,我恨不能讓天下人知道,我沈庭的娘子是多麽了不起的一個人,可我又怕手心裏的珍寶一旦見了天日,便如君子‘懷璧其罪’,終日惶惶不安擔心被旁人惦記。你說,我是不是害了癔症?”


    襄桐微微垂下眼,“我,我哪有你說得那般好?我不過是個雙親俱亡的孤女,又做過旁家的下仆,若說卑怯,也該是我配不上你。”


    沈庭心下滿滿是心疼,隻輕輕將襄桐攏在胸前,讓她聽見自己心跳。


    “或許正是因為你太好了,才遭了天妒讓你少時失怙。可是我私心裏卻忍不住有些慶幸。正因為你身世畸零賣身為仆,才會被我娘選中,在我危時引你到我身旁;又因為我命懸一線朝不保夕,你才隱忍著對我不離不棄,讓我們相逢於微時,又一起迎得苦盡甘來。若你是個尋常衣食無憂的普通人家的女兒,隻怕我們一輩子也未必能有半點交集。”


    襄桐光天化日的被沈庭擁著,哪有心思聽他剖白心跡,隻扭動著身子掙脫開來。


    “小心給旁人看見。”


    沈庭沒有等來襄桐迴應,稍稍有些失望,不過他不氣餒,隻要她肯許婚,他未來還有無數個朝朝暮暮可以和她共度,總有一日可以讓她把自己也裝進心裏。


    ……


    兩個人閑逛了一會兒,覺得山間起風了,遂打算及早下山和崔、薛兩家匯合。


    襄桐想沿著原路迴去,但沈庭難得和襄桐獨處,便主張沿著條沒有走過的小徑迴去。


    “這方向是向著山脊的,一直走過去,定不會迷失。”


    襄桐看出他是想拖延些時間,但也沒點破,由著他牽著手在一片翠綠的蔗林中漫步。


    風沿著蔗杆摩挲,發出“唿唿”的聲音,沈庭便親手把為了入礦洞準備的厚衣替她披上。


    襄桐不知為何,頓生出些數十年後的假想,等她們到了古稀之年,也會如此牽著手互相扶持在片美好愜意的山林裏安閑自在地漫步嗎?


    02


    沈庭選的這條路有些不對勁。


    先是地上的草木越來越稀疏,再往前則出現了幾道很深的車轍。


    襄桐蹲下身,根據溝壑的深淺,頓時有了猜測,“看車印痕很深,像是那種載重物的太平車。”


    “會不會是,那些人運送硝石和糖霜所走的路?”


    “要不,我們跟著車痕去看看?”


    因近來無雨,沈庭不大確定這是什麽時候留下的痕跡,有心循著痕跡溯本求源,又擔心遇上風險招架不來。


    “你在這裏先等我,若前頭沒什麽危險,我再迴來叫你。”


    襄桐卻用他方才信誓旦旦的話堵他的嘴,“方才還說對我寸步不離的,這會兒又把我一個留在這裏?說不定等你迴來,我被人擄走了也未定,還不如跟在你旁邊。”


    沈庭便不在堅持,一手拉住襄桐,一手執了竹刀,沿著地上車轍一路往前行去。


    等到了一處七八丈高的黛色石壁前,一切痕跡戛然而止。


    兩個人對視一眼,然後開始默默尋找入口。


    沈庭大概天生便有直覺,率先發現山壁有處不同尋常的凸起,似乎可以用手旋轉。


    他顧慮襄桐安危,猶豫要不要開啟。


    襄桐看沈庭一直圍著同一個地方不動,也湊了過來。


    “發現了什麽嗎?”


    “嗯,有處機關,或許能啟動暗門。”“你說,我們要不要暫時不妄動,等請了郎大人他們過來再說。”


    襄桐卻不大相信會有什麽危險。“這處山岩看著占地不大,且還是通往山脊方向,按說不像是藏人的好地方,倒很可能是儲物的。我們可以先看看裏頭藏了什麽東西,再決定要不要驚動郎大人,要是裏頭什麽都沒有,讓郎大人和兵士們白跑一趟就不大好了。”


    沈庭見襄桐堅持,也下定決心。“那我試試看,你先站在我身後。”


    隨著沈庭手上用力,他們側前方的一整塊凹凸不平的黛色石磚自下而上緩緩升起,在外頭光線的映照下,門內四五輛空置的太平車頓時暴露無疑。


    襄桐見洞內寬敞,且再沒有其他明顯分支,隻在貼著內壁擺著十幾個一丈多高的粗瓷大甕,也算印證先頭猜想。


    “還真是個倉庫。”“裏麵會是糖霜還是硝石呢?”


    襄桐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上前去親自驗證。


    沈庭趕忙邁著大步上前,又把她擋在身後,最後卻沒發現什麽“機關暗箭”。


    襄桐徑直來到離得最近的一個大甕跟前,掀開了頂上緊扣著的瓷蓋子,入目果然是一塊又一塊的晶體,在光線的映照下,呈現暗黃色澤。


    襄桐先湊近了用手扇動氣流,隱約嗅到了一絲甜膩,這才上手取了一小塊散的,在舌尖舔了舔。


    “果然是糖霜。”驚喜之情溢於言表,又喚沈庭過來,“二郎你也嚐嚐。”


    說著,又從甕裏取了一塊更大的遞給他。


    沈庭沒理會,卻把她先頭嚐過的那塊拿了直接塞入口裏。


    “果然是甜的。”


    襄桐氣得在他胳膊狠心擰了一把,“恁沒正經。”


    沈庭心裏卻似蜜糖甜。


    隨後兩個人又把剩下的十餘個甕罐依次查看了一遍,果然裝的均是糖霜。


    襄桐怕這些糖霜中間摻雜了硝石,又選了其中兩甕徹底驗看,發現確確實實都是結晶了的蔗糖,這才安心。


    “二郎可想好這些糖霜如何處置了嗎?”


    沈庭想想,“要不,咱進城賃個鋪子?左右入夏要製冰售賣,兩樣放在一起,也不白費了工夫。”


    “我看使得,等我們進城去尋大嫂她姨母那日,也順道和李家大哥打聽打聽鋪麵的事。”


    03


    沈趙氏大安後,仍舊沒和家裏人提起叢家姨媽的“規勸”,隻等著大郎歸家看他說法。


    這一大早,她就起身造飯做了幹糧,打算繼續進山給兒子和媳婦幫忙。山腳下的蔗種雖已全部種下,但山裏還餘下不少甘蔗也需要繼續打理。


    沈庭實在攔不住,就讓她隻做些不粗重的活計,譬如在霍山腳下給新買的田壟間除去雜草。


    可是地是新翻過的,又哪有雜草可生,不過是沈庭的搪塞之詞。


    襄桐便同她商量,“左右今日得空,山上那點活有二郎三郎兩個人也忙得開,我們不如把家裏菜園整治整治。”


    沈家的後院還有很寬敞的地界,前些日子忙,沈趙氏隻抽空種過兩畦韭黃,割了兩迴便沒再精心伺候過,如今地方白放著確實可惜。


    沈趙氏往年也會在家裏種些時蔬,不為了換取錢財,隻圖個新鮮方便。


    她本就是個閑不住的,見襄桐提議,當日就開始著手。


    娘倆個先挑出來七八樣可耕種的作物其中包括紫薑、蒜頭、豆莢、蒜薹,蒲蘆、芥菜……


    之後又按了眼下時序選了兩種易得葉菜。


    每種也不貪多,隻種個一兩壟,這樣平日隻一個人澆澆水就行,也不耽誤工夫。


    沈趙氏又提起想在院子裏養些禽畜,襄桐怕過些時日又忙起來,隻提議先養些雞鴨。


    雞籠是現成的,鴨子的池子卻要現挖,這事還得著落在沈庭身上。


    沈庭歸家見他娘和襄桐在院子裏勞作,又聽過她們憧憬,越發覺得往後不想讓兩個人繼續在山裏風吹日曬。若實在閑不住,隻在院子裏拾掇拾掇菜園子,不需過分辛苦。


    片刻工夫,給鴨子遊水的池子便挖好了,隻等在底下和四壁鋪了石板,再填些水就得用。


    沈慶也跟著湊趣,把在山裏揀來的野葡萄種子撒到了壟溝裏。


    沈趙氏搖搖頭,“種葡萄要搭架子呢!”


    沈慶想想,又把種子挖出來,直接跑去前院。


    前院有個木棚原是沈庭搭起來臨時堆稻穀的,今年眼看不大用得上,沈慶便自作聰明把種子貼了木夯種下。


    沈庭見了也沒阻止,是不大相信那野葡萄的種子真能活。


    他見家裏人都找到了營生,不覺把手伸向了腰間的荷包裏。


    既然大家都在種地,他是不是,也該種點什麽?


    隨後,他真個挨著院牆挖了個坑,趁著沒人留意也不知丟了什麽種子下去,連襄桐遠遠瞧見都不給她看。


    襄桐本想翻開偷窺,沈庭卻神神秘秘,“娘子何必心急,待過些時日它發芽抽枝,不就有了分曉?”


    襄桐也不再好奇,隨了他去,心裏卻腹誹,那坑挖得那樣深,種子能不能破土而生還是兩說。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猜猜,沈庭種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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