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於說也行。“在這裏你可以放心睡覺。”洪於說,“這房間很奇怪,從幾年前住進來以後,別墅裏出的怪事夠多的,可我的房間就從來沒受到過任何騷擾。”


    舒子寅抿了一下嘴唇說:“你是大董事長嘛,連鬼也不敢惹你的。”說完便“咯咯”地笑了,這一笑讓洪於也很開心。


    半夜,木莉的房門被拉得“砰砰”地響。另外幾個女傭被驚醒後,都不敢出去給她解釋為什麽要鎖上她的房門。在別墅裏暗中巡視的伍鋼走了過去。對著門內低聲吼道:“木莉,趕快睡覺,從今晚開始都不準出來亂走!”


    “妹妹。”木莉在屋裏叫道,“快開門,我的妹妹到別墅來了!”


    伍鋼的背脊一陣發冷。他惱怒地吼道:“你再鬧,將你也丟到湖裏去!”說完,伍鋼便快步離開了木莉的房門。


    “砰砰、砰砰。”木莉還在裏麵拉動著房門。這聲音在夜半的別墅裏使人格外心驚肉跳。


    伍鋼穿過暗黑的客廳,打開了別墅的外門,站在台階上注視著夜半的花園和樹林。魯老頭的小木屋像一個弓著背的老人在沉睡,門框上的鏡子反射著一點點光亮,這景象也讓伍鋼心裏不舒服,他感覺到處都是陰氣沉沉的。


    伍鋼返身走進別墅,關上門,向他自己的房間走去。木莉的房間那邊已經沒有聲音,他想,今晚不會發生什麽了。他打了一個嗬欠,決定迴房睡覺去。


    這是一個平靜的夜晚。洪於在閣樓上踱著步,一點兒沒有睡意。他先在書房裏翻看了一會兒舒子寅的碩士論文,已經有厚厚的一大疊了。他試著讀了幾頁,但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很快使他眼澀。他走進臥室,進浴室洗了個澡後,便穿著睡衣坐在床邊的大椅子上發愣。


    自從別墅建成以後,這是他第一次在閣樓上過夜,他從沒想到過某一天他會待在這裏百感交集地度過長夜。這閣樓完全是藍小妮設計的,看來女孩子的浪漫情結總與閣樓有不解之緣。但藍小妮從未在這上麵住過,她一般是白天到這裏的書房翻翻畫報而已。


    洪於點燃了雪茄,他看見藍小妮這次離開別墅時的樣子。她顯得心情沉重,除了在這裏受到驚嚇以外,她一定是感覺到了什麽。女人是敏感的。她一定感覺到了舒子寅不同於以前來到別墅的女人。很多年來,洪於對女人的好奇仿佛沒有盡頭,她們的性感、矜持、風騷、靦腆、狂野、純真,像走馬燈似地吸引著他的眼睛。他讀著她們,一頁一頁地匆匆而過,以至於最後合上這本曾經令人無比激動、無比好奇的書時,卻像得了健忘症一樣什麽也記不得了。


    他試圖想在家庭的溫馨中得到安寧。他的妻子無可挑剔。從葉蔓到藍小妮,他至今不認為她們做錯了什麽事。如果不是生育的障礙,葉蔓作為他的妻子可能會持續到現在。在性的方麵,葉蔓的熱情曾經在很長的時間內使他對別的女人無動於衷。直到葉蔓有一次出差他一人在家時,一種輕鬆的解脫感才讓他感到吃驚。這是怎麽了,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


    接下來,藍小妮的秀麗溫柔使他心醉神迷。她將空姐的無微不至帶到了家中,她像蜷縮在沙發上的貓一樣讓人愛憐,她的眼神在任何時候都流露著溫柔的順從。隻要洪於高興的事,她都願意去做,她的順從甚至超出了一個女人本能的範圍。他還要什麽呢?他心滿意足了。直到50歲生日過後,藏在他生命中的一隻眼睛突然睜開,他看見了空茫……


    在人無論感到如何漫長其實是匆匆而過的生命中,隻有一種東西能給人慰藉,甚至超越死亡,那是一種情感,一種使人願意將自已整個地交付出去而得到升華的情感,它像火一樣為燃燒而燃燒,除此無他。這便是愛情的宗教,它讓雙方同時因獻出自己而幸福。


    夜正在像水一樣向深處流去,洪於走到閣樓的窗邊,望著這湖、這島,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像沙灘之塔一樣,被一個浪頭席卷而去,最後留下什麽呢———一道目光,像星空一樣注視著曾有過的生命,樹葉、水、夢想和歡欣……


    這是一個神奇的夜晚,眾神的合唱從水底升起,它像光一樣掠過湖麵,掠過小島和閣樓的窗戶,照見了洪於的沉沉睡眠。


    黎明,舒子寅聽見過的鳥啼聲同樣喚醒了洪於。這一夜,舒子寅在他的房間休息得還好嗎?一種強烈的牽掛突然使洪於不安起來。他匆匆地走下閣樓,順著走廊來到他的房間門口。


    房門是虛掩著的。他走了進去,臥室裏沒人,床鋪淩亂地還沒整理,顯然她剛起床一會兒。“子寅。”洪於向浴室和衛生間的方向叫道,沒人應答。洪於突然感到心慌,他伸手在被子裏摸了一下,沒有一點溫度,這說明她早已離開這床鋪了。“子寅。”他的聲音已經變調。他迅速地查看了浴室、衛生間和外麵的露台,沒有任何人影。


    她到島上散步去了嗎?洪於快步走向露台邊緣,下麵的花園和樹叢中的小徑上沒有人影。“子寅……”他對著黎明的島上大聲喊叫道。如果她在下麵散步,不會聽不見這叫聲的。然而,下麵沒有任何迴應。


    洪於感到心快要跳出喉嚨了。他踉蹌著往樓下跑,同時不斷地叫著:“子寅!子寅!”當他來到底樓客廳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被驚動了,伍鋼、小胖子和女傭們都驚慌地望著氣喘籲籲的洪於,連樓外的魯老頭也衝了進來,急切地問:“舒小姐怎麽了?”


    當得知舒子寅不知去向的時候,一種恐怖的氣氛頓時在別墅裏漫延開來。 洪於突然想起了她曾經在半夜查遍別墅的事,便大叫道:“大家分頭行動,立即將樓內所有的空房間查找一遍。”頓時,“咚咚咚”的腳步聲向別墅的各個角落跑去。最後,所有的人又匯聚在底樓,沒人!這太令人恐怖了,洪於的臉色已經蒼白,嘴角有些發抖。


    “到外麵去找!”洪於叫道,“把島上整個找一遍。”直到這時,洪於在心底裏還是不能相信舒子寅已經消失,他僥幸地想,她也許散步到島上的某個邊緣去了。


    所有的人立即分開向島上的各個方向跑去。唿喊舒子寅的聲音此起彼伏。洪於也沿著島的最邊緣跑著,突然,一雙鞋子令人驚魂地出現在草叢中。洪於拾起了這雙舒子寅穿過的運動鞋,他驚呆了,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旁邊便是深深的湖水,這雙鞋是她留在這裏的嗎?“子寅……”一聲絕望的嘶叫在小島上響起,隻有湖水一動不動地半藏在黎明的晨霧中。


    第十八章


    這是一個令人絕望的早晨,舒子寅的一雙鞋子在草叢中,而她自己卻從這座小島上消失了。


    洪於渾身發軟地坐在地上,一隻手在這被夜露打濕的鞋上摸著。太陽正在從湖水中升起,緋紅的湖麵上仿佛波動著血跡。


    別墅裏的人都聚到了這裏,他們的驚異嘈雜在洪於的耳中一句也聽不清楚,隻有一片“嗡嗡”聲。突然,洪於站了起來,踉蹌著向水邊走去,人們看見伍鋼一下子衝過去抱住了他。在這一刹那,隻有伍鋼知道洪於要做什麽。他一邊脫上衣一邊對洪於說:“讓我下水去找找,你先歇著吧。”


    正在這時,水裏響起“轟”地一聲,魯老頭已經跳下水去了。他的這一突然舉動引起女傭們一陣尖叫。小胖子不會遊泳,卻心急火燎地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根長長的竹竿,他希望這竹竿能派上用場。


    魯老頭不斷地潛入水下。有一次,他在水麵消失的時間之長超出了人們的預料。當已有人在岸上沉不住所時他才冒出頭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對岸上的洪於搖了搖頭。


    看見魯老頭下水之後,伍鋼便去發動了快艇,在湖麵上由近到遠地搜索起來。


    洪於望著湖水,思維慢慢清醒過來。舒子寅會投湖自殺嗎?絕不可能!這種事連起碼的前提都沒有。並且,一個要投湖的人,用得著將鞋子脫在岸上嗎?或者是奔跑中掉了鞋?這是荒唐的想象。昨晚舒子寅留在他的房中睡覺,而他去了閣樓。他們分開時互道晚安,舒子寅情緒穩定,還和他說了一句開玩笑的話,並發出“咯咯”的笑聲。這便是洪於最後聽見的聲音,舒子寅沒有緣由會做出這種蠢事。


    洪於在地上穩穩地站了起來,他向魯老頭和快艇上的伍鋼揮手,示意他們上岸。多少年的複雜經曆告訴他,在這種時候鎮定比什麽都重要。


    洪於迴到房間,他要一個人安靜地想想。他圍著床鋪淩亂的大床走來走去,想像著舒子寅昨晚在什麽情況下會起床出去,或者是有什麽人進入這房間帶走了她?


    電話的鈴聲讓他驚了一下,他抓起話筒,是藍小妮打來的。藍小妮首先問他剛才為什麽一直沒人接電話,洪於哼了一聲說有什麽事快講。藍小妮說,隻是想問他什麽時候迴城裏來住。她說自從離開別墅後,迴到城裏也常做噩夢,總看見別墅裏鬼魂出沒。她說她昨夜又做了惡夢,所以一早打電話來問問心裏才踏實。


    洪於對著話筒沉默了一下,然後將這裏發生的事告訴了她。他聽見藍小妮在電話裏驚慌成一團,說要立即來看看,洪於想了想說,還是別來吧,他會處理好一切的。


    放下電話後,洪於突然想到,如果有人潛入別墅要害舒子寅,那會是誰呢?藍小妮嗎?哦,絕不可能!在所有的人中,盡管藍小妮最有可能對舒子寅抱有敵意,但洪於對她的善良還是充分了解的,她不可能做這種事。但是,她的親屬呢?藍小妮的親屬有20多人在集團的各個公司工作,他們會不會為藍小妮的地位而排除可能的危險?洪於一下子想到了藍小妮的一個表哥,叫藍小山,長得高大強壯,從農村來城裏後,就安排在旅遊公司作保安隊長,這是藍小妮的親屬中離這裏最近的一個人了。


    洪於立即給洪金打電話,要他查一查藍小山昨夜的行蹤。但是,電話沒人接,他又撥洪金的手機,非常不巧的是,電話通了後,洪金說他正在北京參加一個旅遊推介會。聽見洪於的聲音有變,洪金在電話上著急地問:“二叔,發生什麽事了嗎?”洪於將舒子寅失蹤的事和自己的疑慮都告訴了他,要他絕對保密地打電話迴公司,安排一個信得過的人巧妙地查問一下藍小山的情況。“一定要巧妙。”洪於說,“萬一錯了會傷害人的。”


    這時,有人敲門,洪於開門後見是伍鋼,便讓他進來了,這個粗中有細的助手或許能替他出出主意。


    伍鋼聽了洪於的想法後,詫異地說:“不可能吧!老爺子你一定是急糊塗了,藍小妮和她的親屬做不出這種事的。”伍鋼望了一眼淩亂的床鋪說,是她自己走出去的。雲兒現在還在房間裏發抖,說她昨夜看見了舒子寅的。伍鋼說,我是來告訴你這事的,應該將雲兒找來問問。


    洪於一驚,仿佛看見了什麽希望似地說:“立即叫她到這裏來。”


    雲兒走進房間時,看見淩亂的床鋪直往後退。她喃喃地說:“我沒想到舒姐她會去死,一點兒也沒想到。”


    雲兒說,因為舒子寅不需要她的照顧,所以她昨晚很早便睡下了。可能是半夜吧,隔壁的木莉將門拉得“砰砰”地響,將她驚醒了。她知道木莉的房門是鎖了的,她出不去,便一直拉門。後來她聽見伍鋼走來喝斥了木莉,過了一會兒,木莉才安靜下來。這以後,她卻睡不著了,心裏七上八下的,像要出什麽事似的。雲兒從窗簾縫中望了一下,外麵有朦朧的月光,一切平靜得很。她這才接著睡覺,正要睡著時,聽見有腳步聲下樓來了。她想,半夜過後了,誰會下樓來呢?接著,她聽見別墅門響了兩聲,是拉開又關上的聲音。她跳下床,在窗口一看,是舒子寅正站在別墅門口的台階上,她穿著t恤和牛仔褲,像是要出門的樣子。舒子寅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然後走下台階向花園走去,並且一直往前走,過了樹林後就看不見了。那方向,是朝湖邊而去的。雲兒說,她當時隻是很奇怪,舒姐為什麽在夜半三更出來散步,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這種講述可能使雲兒又看見了昨晚的情景,她抖抖地講完後又驚嚇地捂著臉哭起來。她說:“想起來太可怕了,當時舒姐直直地往前走,像是有什麽人在前麵引著她似的。”


    原來是這樣!洪於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會發生如此可怕的事。他後悔自己昨夜沒有陪著舒子寅,他該留在房間裏就好了。他想起了舒子寅在這之前就半夜在別墅裏走動過,他阻止了她,但昨夜讓她一個人住在房間裏無論如何是自己的錯誤。


    這天的時間像是凝固不動似的。洪於感到度過了太長的經曆。時針才指向上午10點。他抱著頭坐在房中,想要理清腦中的一團亂麻。伍鋼在外麵的露台上踱著步,一副有勁沒處使的樣子。他曾建議給姚局長打個電話,讓警察來協助偵查,但被洪於拒絕了。洪於認為暫時還不需要,憑直覺,他相信眼下發生的事警察是幫不上忙的。他眼前出現舒子寅夜半外出的情景,直直地往前走,像有什麽人在引路似的,這太可怕了。


    電話再次響起,洪金迴電話來了。他說他已安排薛英去查了藍小山昨夜的行蹤,發現他昨夜沒有外出過。他住的集體宿舍,房間裏有3個人同住,都證明藍小山昨夜住在寢室裏。洪金還在電話裏說,他在京城開會這兩天,認識了一個算命、看風水的大師,叫曾天,此人名聲很大,香港的富商都常請他去逢兇化吉。洪金說他已給這人講好了,如洪於同意,他就立即飛過來看看。


    洪於想了想說,行,那就請他來看看吧。事到如今,任何可能洪於都願意試試。洪金說,他立即通知曾天飛過來,天黑之前就能趕到別墅來的。洪金還在電話中說,他沒想到會出這樣大的事,他也不等會議完了,處理一些急需的事後,明天一早他就趕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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