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迴到學校。這是恰當的做法,這麽做最不會引起人們注意。


    這天快結束的時候,幾乎所有學生都迴來上課了,隻有泰勒和貝拉,還有少數幾個人——可能是把這場意外當作是逃學的借口——依然缺席。


    對我來說,要做恰當的事不會很難。可是整個下午,我都在咬緊牙關抵擋自己想要逃學的強烈願望——為的是再次尋找那個女孩。


    就像一個潛行者,一個被時刻困擾住的潛行者,一個被時刻困擾住的吸血鬼潛行者。


    學校今天——不知怎麽的——似乎比剛剛過去的那個星期更乏味。仿佛暈眩一般。磚頭、樹木、天空,還有我周圍那些臉孔,好像都變得歪曲了,我盯著牆上的裂縫。


    還有一件恰當的事是我應該做的可我沒有。當然,那也是一件錯誤的事。這要看你怎麽看待。


    作為卡倫家的一員——不僅僅是一個吸血鬼,而是作為卡倫家的一份子,作為這個家的一員,我應該像這麽做:


    看到你迴來上課,我太驚訝了,愛德華!我聽說你卷入了早上那場可怕的意外。”


    “是的,班納先生,不過我很幸運。”帶著友好的笑容。“我沒有受傷。真希望泰勒和貝拉也能這樣。”


    “他們怎麽樣了?”


    “泰勒很好隻是一點皮外傷,被玻璃刮傷的。至於貝拉,我就不清楚了。”擔憂地皺眉,“她可能受了腦震蕩。我聽說她現在說話語無倫次——甚至出現幻覺。我知道醫生很擔心她。”


    事情本該如此。我知道為了我們家我應該這麽做。


    “看到你迴來上課我太驚訝了,愛德華!我聽說你卷入了早上那場可怕的意外。”


    “我沒事。”沒有笑容。


    班納先生感到不自在。


    “你知道泰勒和貝拉斯旺怎麽樣了嗎?我聽說有人受傷了”


    我冷淡地聳肩。“我不知道。”


    班納先生清了清嗓子。“呃……好吧”我冰冷的目光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


    他快步走迴課室前麵開始講課。


    這麽做是錯誤的。除非你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待它。


    在背後中傷那個女孩似乎不太仗義,尤其是事實證明她比我原先想的更值得信賴。她沒有對任何人泄露我的秘密,盡管她完全有理由這麽做。在她替我保守秘密的時候,我要背叛她嗎?


    我對高夫人也是這番說辭——隻不過是用西班牙語而非英語——愛美特久久地注視著我。


    我希望你對今天發生的事有一個很好的解釋,羅斯快要幹出格的事了。


    我移開目光沒有看他。


    實際上,我已經有了一個聽起來很好的解釋。假設我沒有阻止那輛卡車撞向那女孩……這種想法讓我畏縮了一下。但是如果她被卡車撞到了,如果她被撞得鮮血淋漓,那鮮紅的液體就會噴出來,灑滿整條柏油路,鮮血的香氣將滲透在空氣中……


    我又打了一個哆嗦,但不僅僅是因為恐懼。我因渴望而顫抖。不,我不能讓她在我麵前流血,這隻會以一種更駭人的方式把我們暴露出來。


    這個理由聽起來很完美但我不打算用它,因為這太丟臉了。


    而且不管怎麽說,這個理由是我事後才想到的。


    去找賈斯帕,愛美特出去了,沒有察覺到我陷入沉思。他並不那麽生氣,不過好像下定了決心。


    我看到他是什麽意思了,一瞬間房間在我眼前扭曲。我氣極了,眼前籠罩著一片紅霧,我想我快要窒息了。


    天啊,愛德華,控製住你自己!愛美特在他的腦子裏衝我大叫。他把手壓住我的肩膀,在我要跳起來之前把我按在座位上。他很少會用盡全力——基本上沒有必要,因為他比我們曾經遇到過的任何一個吸血鬼都要強壯——不過他現在正用盡全力。他夾住我的胳膊,差點把我推倒。如果他不這樣做的話,我底下那張椅子就會倒塌。


    放鬆點兒。他命令我。


    我試圖讓自己鎮靜下來,但那很難。怒火還在我體內燃燒。


    在我們談完之前,賈斯帕不會采取任何行動。我隻是想你應該知道他打算幹什麽。


    我感覺到愛美特鬆開了手臂。


    別再幹蠢事了!你已經夠危險的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愛美特放開了我。


    我例行公事地搜索了一遍這房間,不過我們的對質是那麽的短暫和安靜,隻有坐在愛美特後麵的那幾個人留意到了,他們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所以他們聳聳肩置之不理。卡倫一家都是怪物——大家早就知道了。


    該死的,小子!你看起來糟透了。愛美特加上一句,聲音裏不無同情。


    “咬我吧。”我輕聲嘟噥,然後我聽到他低聲笑了。


    愛美特沒有感到不滿,我很感激他這麽容易相處的個性。不過我看得出賈斯帕的打算正影響著愛美特,他正考慮怎麽做才是最好的。


    我的盛怒正蓄勢待發,隻不過現在被壓製住了。沒錯,愛美特是比我強壯,不過他也不能在摔跤比賽中擊敗我。他聲稱這是因為我作弊,然而聽到想法正是我的優勢,正如力氣是他的優勢一樣。我們在戰爭中也是旗鼓相當。


    一場戰鬥?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嗎?我會為了一個剛剛認識的人而同我的整個家族作戰嗎?


    我沉思片刻,我在想那女孩的身體在我臂膀中時那份脆弱的感覺,想到賈斯帕、羅斯和愛美特——超自然的力量和速度,天生的殺人機器。


    是的,我會為她而戰,對抗我的整個家族。我顫抖了。


    不過,單打獨鬥我不可能獲勝,我不能一個對付他們三個,我想知道誰會站在我這邊。


    卡萊爾無疑會站在我這邊。他不會跟任何人戰鬥,不過他會徹底反對羅斯和賈斯帕的計劃。這也許就是我想要的。我能看到……


    愛斯梅就不一定了。她不會站到反對我的那一邊,而且她也不喜歡跟卡萊爾意見不一,不過她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們家保持團結。如果說卡萊爾是我們家的靈魂,那麽愛斯梅就是我們家的心髒。他是我們的領導者,我們追隨著他,而她則將這種追隨變成一種愛。我們都彼此深愛對方——盡管現在我體內充滿對羅斯和賈斯帕的盛怒,盡管我正準備為了救那女孩而與他們為戰,我知道我依然深愛他們。


    愛麗絲我沒有什麽主意。這也許要依賴於她所預見的。我猜她將會站在勝利的一方。


    那麽,現在我正孤立無援。論單打獨鬥,我不是他們的對手,但是我不會讓那個女孩因為我而受傷害。這是一種逃避責任的行為


    一股突如其來的黑色幽默讓我的憤怒變弱了些,我能想像那個女孩對我的誘騙行為會有怎樣的反應。當然,對於她的反應,我很少能猜對——不過除了厭惡之外,她還能有什麽別的反應呢?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誘騙她。我不能長時間待在她身邊。也許我應該把她送迴她母親身邊。盡管這麽做會有多麽危險。為了她。


    這也是為了我,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讓她死於那場意外……我不能肯定那會帶給我多大的痛苦,但我知道那一定會極其強烈。


    當我把擺在我麵前的難題都深思熟慮一遍的時候,時間飛快過去了。家裏一場爭論正等著我,和我家人起衝突,這一點我不得不去麵對


    好吧,我再也不能抱怨學校之外的生活是那麽單調乏味了。那個女孩已經大大改變了它。


    下課鈴打響後,愛美特和我安靜地走向車子。他正在擔心我,也擔心羅莎莉。他知道在這場爭辯中他不得不支持哪一方,這讓他感到煩惱。


    其餘的人正在車裏等著我們,全都很安靜。我們這群人都很安靜。隻有我能聽見那些喊聲。


    白癡!瘋子!傻瓜!自私、不負責任的蠢貨!羅莎莉氣炸了肺,一連串難聽的咒罵從她腦子裏湧出來。這讓我很難聽見別人的聲音,不過我盡可能忽略掉她。


    愛麗絲正陷入麻煩中,她正擔心賈斯帕,匆匆查看未來的影像。不管從哪個方向看,賈斯帕向那女孩走去,愛麗絲總能看到我在那裏,和他搏鬥。有趣的是,羅莎莉和愛美特都不在這些影像裏。看來賈斯帕是打算單獨行動。那我們就可以勢均力敵了。


    賈斯帕無疑是我們當中最優秀、經驗最豐富戰士。我最有利的條件是,當他采取行動之前,我可以聽見。


    除了玩耍,我從來沒有和賈斯帕,愛美特交過手——一想到我會真的傷害賈斯帕,我就感到不快。


    不,不是那樣的。僅僅是阻擋他,那就行了。


    我將注意力集中在愛麗絲身上,熟記賈斯帕不同的進攻手段。


    當我這樣做的時候,她的影像轉變了,變得更加遙遠,遠離斯旺家我會更早阻止他。


    停下來,愛德華!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的!我不會讓它發生!


    我沒有迴應她,繼續看著。


    她開始搜尋更遙遠的未來,那模糊不清的,難以把握的遙遠的領域。一切都像影子一般模糊不清。


    當我們全部到家後,這份充滿感情的寂靜還沒有解除。我把車子停進房子後麵的車庫裏,卡萊爾的黑色奔馳停在那裏,挨著愛美特的大吉普,羅莎莉的m3和我的。我很高興卡萊爾在家——這樣的沉默即將結束,我希望當事情發生時他能夠在場。


    我們徑直走進餐廳。


    當然這間餐廳從來沒有被派上用場。不過它擺放了一張長長的橢圓形的紅木桌子,周圍放了一圈椅子——我們一絲不苟地按照餐廳應有的樣子來布置它。卡萊爾喜歡用它來作會議室。有時候很有必要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討論問題。


    我覺得這樣的環境對今天這種情況不會有多大幫助。


    卡萊爾坐在餐廳東麵他常用的位子上,愛斯梅站在他旁邊,他們握住的手放在桌麵上。


    愛斯梅看著我,金色眼珠裏充滿了焦慮。


    留下來。她的腦子裏隻有這個想法。


    我真的很想向這個如我生母一般的女人微笑,不過我現在對她仍有疑慮。


    我坐在卡萊爾的另一邊。艾斯梅的手臂繞過卡萊爾,用另外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她不知道接下來將發生什麽事,她隻是在替我擔心。


    卡萊爾的感覺比她要敏銳。他的嘴唇緊抿,前額出現皺紋。這個表情對他年青的臉龐來說太老了。


    當全部人都就坐後,我看到了一條分界線。


    羅莎莉徑直走到卡萊爾的對麵坐下,坐在長桌的另一頭。她用憤怒的目光注視著我。


    愛美特坐在她旁邊,他的臉和想法都是苦笑的。


    賈斯帕猶豫了片刻,然後就走到羅莎莉身後,緊貼牆站著。他已經下定決心了,不管這場討論的結果如何。我咬緊牙關。


    愛麗絲是最後一個進來的,她的目光仍注視著遠方——未來,那對她來說依然模糊不清,難以把握。她似乎想也不想地就坐在愛斯梅身邊。她揉著額頭,好像得了頭疼一樣。賈斯帕不安地抽搐了一下,他想走到她那邊去,不過還是留在原地。


    我深深吸了口氣。我必須先開始——我得先說。


    “我很抱歉。”我說道,我首先看了羅莎莉一眼,然後是賈斯帕和愛美特。“我並不想讓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卷入危險。我會為我輕率的行為負全部責任。”


    羅莎莉惡狠狠地瞪著我。“你是什麽意思,‘負全部責任’,你打算彌補它嗎?”


    “不是用你想的那種方式,”我輕聲說道,迫使自己的聲音平穩寧靜,“如果能讓情況變好的話,我非常願意現在離開。”如果我能確信那個女孩是安全的,如果我能確信你們中沒有人會傷害她。我在腦子裏訂正。


    “不,”愛斯梅低語。“別這麽做,愛德華。”


    我拍了拍她的手。“隻是短短幾年。”


    “愛斯梅說得沒錯,”愛美特說,“你現在哪兒也不能去。離開無濟於事。我們必需知道人們是怎麽想的,比以前更需要。”


    “愛麗絲會關注的。”我不同意道。


    卡萊爾搖頭。“愛斯梅說得對。如果你走了,那個女孩可能會更加談論你。要麽我們都離開,要麽我們一個也不走。”


    “她什麽也不會說的。”我飛快地說,語氣很堅決。羅斯正打算發作,我希望這一事實能先提出來。


    “你不知道她的心思。”卡萊爾提醒我。


    “我知道得很清楚,愛麗絲會支持我。”


    愛麗絲疲倦地抬眼看我。“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如果我們置之不理的話。”她朝羅莎莉和賈斯帕看了一眼。


    不,她看不見未來——


    羅莎莉砰地一聲將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我們不能讓人有機會對我們說三道四。卡萊爾,你應該知道的。即使我們決定全部離開,那些留下來的風言風語也會讓我們不安全。我們的生活方式跟我們的族類是那麽地不同——你知道總有人愛找借口指責我們。我們不得不比任何人都小心。”


    “我們之前已經留下風言風語了。”我提醒她。


    “那些隻是謠言和猜測,愛德華,並沒有目擊者和證據。”


    “證據。”我嘲笑道。


    不過賈斯帕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冷酷無情。


    “羅斯——”卡萊爾開始說道。


    “讓我把話說完,卡萊爾。我們不必誇大問題的嚴重性。那個女孩今天撞到了頭,那麽很可能她的傷勢會比看起來的變得更嚴重。”羅莎莉聳聳肩。“每個人都有可能會一睡不醒。從技術層麵上說,這本來是愛德華的活兒,不過很顯然他現在幹不了啦。你知道我可以控製自己,我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的。”


    “是啊,羅莎莉,我們都知道你有多麽精通暗殺。”我咆哮說。


    她憤怒地對我發出噓聲。


    “愛德華,求你了。”卡萊爾說道,然後他轉向羅莎莉。“羅莎莉,我用另一種方式看待羅徹斯特的事,因為我覺得你應該得到你的公正。你殺死的那些男人對你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但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那個叫斯旺的女孩是無辜的。”


    “這不是為了我自己,卡萊爾。”羅莎莉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這是為了保護我們大家。”


    當卡萊爾在得出迴複時,現場出現了片刻的寧靜。她本該知道的。即使我沒有讀心的能力,我也能料到他接下來會說什麽。卡萊爾從不妥協。


    “我知道你的好意,羅莎莉……但是,我更情願我們能保護那些更有價值的東西。偶爾,我們會令人懊悔地出現一些控製之下的意外或失誤,”他說的“我們”似乎也包括他自己,盡管他從來也沒有失誤過。“殘忍地殺害一個孩子是另一迴事。我相信她的存在將帶來風險,不管她會不會將她的懷疑告訴別人,但它並不是最大的威脅。如果我們要為了保護自己而做出例外,那麽我們將冒更嚴重的風險。我們將冒失去自我的風險。”


    我小心翼翼地控製自己的表情。我不該咧開嘴笑或鼓掌稱讚,雖然我很想這麽做。


    羅莎莉麵露怒色。“這是負責任的做法。”


    “這是無情的。”卡萊爾輕柔地糾正她,“每一個生命都是彌足珍貴的。”


    羅莎莉重重地歎氣,撅起嘴唇。愛美特拍拍她的肩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羅斯。”他低聲鼓勵她。


    “現在的問題是……”卡萊爾繼續說,“我們是不是應該離開這裏?”


    “不,”羅莎莉呻吟道,“我們才剛剛安頓下來。我不想留在高中再讀一次二年級。”


    “你當然可以保持你現在的年紀。”卡萊爾說道。


    “我們一定要這麽快搬走嗎?”她反對說。


    卡萊爾聳聳肩。


    “我喜歡這兒!這裏陽光稀少,我們幾乎可以和正常人一樣。”


    “好吧,我們用不著現在就做決定。我們可以等等看是否有這個必要。愛德華似乎很肯定那個女孩會保持沉默。”


    羅莎莉輕蔑地噴鼻。


    不過我已經用不著擔心羅斯了。我知道她會按照卡萊爾的決定去做,不管現在她有多生我的氣。他們的談話正朝著一些不重要的細節發展。


    賈斯帕還是無動於衷。


    我能理解這是為什麽。在他遇到愛麗絲以前,他一直生活在戰爭地帶,經受過無情的戰火的洗禮。他知道藐視規則的後果——他親眼目睹過這可怕的後果。


    “賈斯帕。”我說道。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她不該為我的錯誤付出代價。我不允許你這麽做。”


    “那麽她從中獲益了。她今天本來應該死的,愛德華。我隻是糾正它。”


    我把話重複了一遍,一字一句地強調:“我不允許你這麽做。”


    他的眉頭挑高了。他沒有料到這一點——他沒有料到我會阻止他。


    他搖一下頭。“我不會讓愛麗絲生活在危險中,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危險。你不會像我那樣考慮她,而且你沒有經曆過我經曆的生活,不管你有沒有在我記憶裏看見過。你不理解。”


    “我不想和你辯論那個,賈斯帕。但是我現在告訴你,我不準你傷害貝拉?斯旺。”


    我們盯著對方——不是凝視,而是在權衡對手。我感覺到他在體驗我的情緒,測試我的決心。


    “傑斯。”愛麗絲打斷了我們。


    他看向她“不要告訴我你能保護好自己,愛麗絲。我已經知道了。我還是要——”


    “我不是要說這個……”愛麗絲打斷他說,“我隻是想請你幫個忙。”


    我看見她腦子裏的圖像,我張大了嘴巴,倒吸一口涼氣。我驚愕地瞪著她,心不在焉地意識到除了愛麗絲和賈斯帕之外,每個人都在警惕地看著我。


    “我知道你愛我,謝謝你。不過如果你能夠嚐試不殺死貝拉的話,我會感激不盡的。首先,愛德華是認真的,我不想你們兩個打起來。其次,她是我的朋友。至少,她將會成為我的朋友。”


    她腦海中的圖像就像鏡子一樣清晰:愛麗絲帶著微笑,將她冰冷而蒼白的手搭住那女孩溫暖、單薄的肩膀。貝拉也在微笑,她的手臂挽住愛麗絲的腰。


    這幅圖景十分真實,隻是它出現的時機令人毫無把握。


    “可是愛麗絲,”賈斯帕喘著氣說,我沒辦法轉過頭去看他的表情。我無法從愛麗絲腦中的圖像裏抽身出來去聽他的聲音。


    “我會愛她,在將來的某一天,傑斯。如果你不放過她的話,我會和你翻臉的。”


    她的想法困住了我。我看見未來正閃爍微光,而賈斯帕在麵對愛麗絲意想不到的請求時,內心掙紮不定。


    “啊,”愛麗絲歎息——他的優柔寡斷為一個新的未來掃清障礙。“看到了嗎?貝拉不會說什麽的。沒什麽好擔心的。”


    她說那女孩名字時的語氣——就好像她們已經是心腹知己。


    “愛麗絲——”我哽住了。“這是……什麽……”


    “我能告訴你一場改變即將到來。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改變,愛德華。”不過她繃緊了下巴,我能看出那裏還有更多的東西。她努力不去想它;她突然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賈斯帕身上,盡管他已經太過吃驚而無法再做決定了。


    有時,當她試圖向我隱瞞些什麽的時候,她就會這麽做。


    “什麽,愛麗絲?你想對我隱瞞什麽?”


    我聽到愛美特在發牢騷。當我和愛麗絲在進行這種方式的談話時,他總會感到挫敗。


    她搖頭,不想讓我走進來。


    “是和那女孩有關的嗎?”我追問。“和貝拉有關嗎?”


    她咬緊牙關,集中精神,不過當我說到貝拉的名字時,她犯了一個失誤。她的失誤僅僅持續了一秒鍾,不過對我來說已經足長了。


    “不!”我大叫道。我聽到我的椅子撞倒在地,然後我才意識到自己跳了起來。


    “愛德華。”卡萊爾也跳了起來,他的手按住我的肩膀。我幾乎沒有意識到他。


    “它變得更固定了,”愛麗絲低語,“每一分鍾,你都變得更明確。留給她的隻有兩條路。這一條或者那一條,愛德華。”


    我能看到她所預見的……但我不能接受。


    “不。”我又說了一遍,我的否定軟弱無力。我的腳同樣軟弱無力,我不得不扶住桌子邊緣,讓自己能站穩。


    “誰能替我們其他人知道揭開謎底嗎?”愛美特抱怨說。


    “我得離開。”我對愛麗絲低語,不去管他。


    “愛德華,這點我們已經討論過了。”愛美特大聲說道。“而且,如果你逃走了,我們就無法確定那個女孩會不會說出去了。你必須留下來處理這件事。”


    “我沒看見你去任何地方。”愛麗絲對我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能離開。”想一想這個吧,她默默地加上一句,想一想離開……


    我明白她的意思。再也見不到那女孩,這個想法是那麽令人痛苦。但是非如此不可。我不能允許這樣的未來。


    我還不能完全肯定賈斯帕,愛麗絲繼續想道,如果你走了,如果他認為她對我們有危險……


    “我不想聽了。”我反駁她,不過我對我們的聽眾還不是十拿九穩。賈斯帕正搖擺不定。他不想做出一些傷害愛麗絲的事。


    現在還不是時候。你想毫無防備地離開她,讓她冒生命危險嗎?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我呻吟著,把臉埋進掌心。


    我也愛她。或者說我將會愛她。這跟你的不一樣,不過我需要她在身邊。


    “也愛她?”我低語,帶著疑惑。


    她歎息著。你是多麽盲目啊,愛德華。難道你看不見自己正朝哪個方向前進嗎?難道你看不見你已經陷進去了嗎?這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太陽一定會從東方升起一樣。看見我所預見的……


    我驚悸地搖頭。“不。”我試圖排斥她向我透露的景象。“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我會離開,我會改變未來……”


    “你可以嚐試。”她說道,聲音裏充滿懷疑。


    “哦,得了吧。”愛美特咆哮道。


    “專心點。”羅莎莉向他發出噓聲。“愛麗絲看見他愛上人類。那麽正統的愛德華!”她取笑道。


    我幾乎沒聽見她在說什麽。


    “什麽?”愛美特震驚地說,然後他大笑起來,笑聲迴蕩在房間裏。“已經開始了嗎?”他再度大笑。“破天荒啊,愛德華。”


    我感覺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茫然地甩開了。我沒法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愛上一個人類?”艾斯梅用大吃一驚的語氣重複。“是那個他今天救下的女孩嗎?他愛上了她嗎?”


    “你究竟看見了什麽?”賈斯帕詢問。


    她轉向他,我依然瞪著她的側臉,呆若木雞。


    “這要看他是否足夠堅強。要麽愛德華將親手殺死她”——她轉過來與我對視,“那真的讓我很著急,愛德華,更不用說那對你的影響了——”她把臉再次轉向賈斯帕,“要麽她將在某一天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有人倒吸了口涼氣,我沒有去看是誰。


    “這不會發生!”我再次朝她大喊。“兩種都不會。”


    愛麗絲好像沒有聽到我的話。“這完全視情況而定。”她重複道,“也許他足夠堅強,能夠不殺死她——不過會很接近。那需要極大的自控力。”她沉思自語說。“甚至比卡萊爾更多。他也許隻是勉強足夠堅強……他唯一無法做到的就是讓自己堅強到離開她。那是注定要失敗的行為。”


    我不能說話了。沒有一個人能開口說話。房間一片死寂。


    我盯著愛麗絲,其他人都盯著我看。我能夠從五個不同的角度看見自己驚悸的表情。


    良久過後,卡萊爾歎息。


    “好吧……這事很複雜。”


    “我也這麽看。”愛美特表示同意。他的聲音還帶著笑意。相信愛美特已經在我被毀掉的人生裏找到樂趣了。


    “不過,我想我們還是照原定計劃。”卡萊爾思付道。“我們會留下來,看一看……很顯然,沒有人會傷害那個女孩。”


    我的身體變得僵硬了。


    “對。”賈斯帕靜靜地說道。“我同意。如果愛麗絲隻看到兩條路——”


    “不!”我的聲音不像叫喊,不像咆哮或者是絕望的哭喊,而是三者合一。“不!”


    我必須離開,遠離他們的噪聲——羅莎莉的嫌惡,愛美特的詼諧,卡萊爾永無止境的耐心……


    更糟的是:愛麗絲的自信。賈斯帕建立在她的自信上的自信。


    最最糟糕的是:艾斯梅的……高興?


    我大步走出房間。當我擦身而過時,艾斯梅伸手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對她這一表示毫無謝意。


    在我走出房子前,我已經跑起來了。我一跳越過小河,迅速掠進森林。雨又迴來了,下得那麽大,我很快就渾身濕透。我喜歡這密集的水流,好像一堵牆,將我和外麵的世界隔開。它們包圍著我,讓我可以一個人待著。


    我朝東麵奔跑,筆直地穿過山巒,直到我看到西雅圖的燈火。在我快要踏進人類文明的邊界線時,我停了下來。


    在我獨自躲在雨中時,我終於能讓自己去審視我的所作所為——審視被我弄得殘破不堪的未來。


    首先,愛麗絲和那女孩手挽手走在一起的情景——信任和友誼是那麽地明顯,從圖像中唿之欲出。貝拉大大的巧克力色的眼睛裏沒有迷惑,但仍然充滿了秘密——在那一刻,它們似乎是愉快的秘密。她沒有因愛麗絲冰冷的手臂而退縮。


    那是什麽意思?她了解多少?她是怎麽看待我的?


    然後是另一幅圖像,幾乎和第一幅一樣,然而現在染上了令人恐懼的色彩。愛麗絲和貝拉,她們的手臂仍然纏繞在一起,帶著信任和友誼。然而現在這兩條手臂變得毫無區別——同樣蒼白,像大理石一樣光滑,像鋼鐵一樣堅硬。貝拉的大眼睛不再是巧克力色的了。她的虹膜變成了一種令人觸目驚心的,鮮豔的深紅色。那雙眼眸中的秘密變成了難解的謎——是認可還是淒涼?我無法分辨。她的臉孔冰冷,永生不朽。


    我戰栗了。我無法壓抑內心的疑問,相同卻又不一樣的疑問:這是什麽意思?——它是怎麽發生的?還有,她現在會怎麽看待我?


    我可以迴答最後那個問題。如果我把她推向這種空虛的人生,因著我的軟弱和自私。她一定會恨我。


    然而,還有一個更恐怖的圖景——比我腦海中見過的任何圖景都可怕。


    我自己的眼睛,被人類的鮮血染紅的眼睛,那雙魔鬼的眼睛。在我的臂膀中,貝拉破碎的身體變得蒼白、僵硬、毫無生氣。這是那麽明確,那麽清晰。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再也不能承受。我試圖將它從我腦子裏驅逐出去,試圖去看別的東西,別的什麽都行。我試圖再看一眼她的表情,她那活生生的臉孔上的表情,讓它堵住我的視線,成為我生命中最後一個章節。


    愛麗絲陰冷的幻象充斥著我的大腦。與此同時,我體內的魔鬼正溢滿歡喜,為他成功的可能性歡唿雀躍。這讓我惡心。


    這是不被允許的。一定有別的辦法迴避這個未來。我不會讓愛麗絲的幻象引導我。我可以選擇一條不同的道路。我們總是可以選擇的。


    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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