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靖走的那個清晨,我猶在睡夢中,他沒有向我當麵告別,隻托桐梓轉交了一把扇子給我。\\.qΒ5//我打開扇子看了看,不過是很普通的一把折扇,畫了點花花草草。唯一特別之處是它的氣味很香,一打開就異香撲鼻。這司徒靖怎麽用這麽香的扇子?我搖搖頭,這扇子還是女人用比較適合。送給我大概是順手所為吧。


    我臉上的紅色斑塊慢慢變小,直到完全消失,是在司徒靖走後十天。醫仙對我說:“你所中的火蝴蝶已經完全解除,隻是你中毒時日過長,對身體造成了一定損害,以後要好好調養。說起來,你應該讓司徒靖帶你去他們無憂宮的靈泉泡一泡。對你的身體會有好處。”


    我驚道:“您也知道靈泉?”


    醫仙不滿地瞪瞪眼睛:“咱老人家什麽不知道?不過這靈泉我也隻是聽說,從來沒見過。”


    我暗暗發笑,我可是已經見過了,還泡過從靈泉流出來的溪水呢。


    醫仙又捋捋他亂糟糟的白胡子:“你這個娃娃沒練過什麽功夫,奇怪的是身體卻異於常人的好。中了火蝴蝶,雖然後來吃過我配的藥丸,但是能撐這麽久才開始解毒,真是不一般。”


    我嘿嘿一笑:“也許是在娘胎裏吃的好,所以體質好。”心下卻道,莫非這體質優異是泡了無憂山的溪水、吃了那青果所致?想起當初沈默說我體內能將一分內力生為三分,恐怕也是這個緣故。看來這靈泉真是妙哇,日後有機會一定還要再去泡泡。


    “師父,請喝茶。”桐梓低著頭進屋,低著頭給醫仙端了一杯茶。


    “嗯。嗯?”醫仙道,“抬起頭來。”


    桐梓猶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抬起了頭。“胡鬧!”醫仙吹胡子瞪眼,將桌子一拍。桐梓頂著滿臉墨汁畫的小烏龜,幽怨地瞟了我一眼。醫仙也跟著瞟了我一眼,再看看桐梓,“哈哈哈”笑出聲來,滿臉的皺紋開花。我也忍不住了,“噗哧”笑彎了腰。哼,小鬼,跟我鬥!


    “一隻小蜜蜂啊,飛到花叢中啊……”我哼著這小曲,故意從桐梓身邊經過,出門而去。咱是文明人,不打人也不賭酒,玩這“小蜜蜂”輸了的人就在臉上畫隻小烏龜,一天之內不許洗。桐梓這小孩太低估我魔女的能力了,這玩意兒我當初可是玩過無數次,贏一個毫無經驗的孩子不是小菜一碟麽。有點勝之不武囉,嘻嘻。


    終於到了離別的時刻。雖然淩霄穀風景優美,雖然醫仙他們都待我很好,可是我的一顆心還是飛迴了紅豆居。我急切地想迴家,是的,迴家,想知道孩子們怎麽樣了。


    去向醫仙告別,他眼睛裏閃過一絲不舍,卻笑著說:“如今這東坡肉我可是吃膩了,下次再見,你得想出一道新菜式給我。”這個慈祥的老人,眉眼間全是關懷,讓我覺得像親人一樣溫暖。我的眼睛不免泛起淚花,卻也笑著迴答:“好啊。我保證比東坡肉更好吃。”


    “那麽,丫頭,我就不遠送啦。日後有空,再來淩霄穀看我。”


    “是。”


    “順便給亦證那老和尚帶個口信,就說:我相信他說的。”


    “嗯?就是這句話嗎?”


    “不錯。”


    “好,一定帶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還真是搞不懂。不過如果迴了楚慶,還是應該去雷鳴寺向亦證大師道個謝。


    “桐梓,我走了。”


    “哼,巴不得你快走。”


    “真話?”


    “……”


    “我真走啦,你日後服侍醫仙可要更用心。我教你的東坡肉不要常常做給他吃,一個月一兩次好了。你自己也要勤勉學習,早一點成為醫仙的入室弟子。”


    “你,你也要好好保重,別再笨得被人下了毒都不知道。嗯,不過也沒關係。以後你的病啊毒啊,我都可以給你治。”桐梓睜大眼睛,用手握了下拳頭,一副“將來我很厲害”的樣子。我笑著摸摸他的頭。柏汐雲送我出穀。我這才知道當日他遇到我和司徒靖並非是巧遇,是因為我們入了陣,他們得知有人入穀。而穀中其它可以困住人的陣法,隻要按照醫仙的地圖走就可以避免。


    穀中綠樹參天,從山上到穀下,不同顏色的葉子密密層層,形成一幅賞心悅目的圖畫。我們走在綠蔭之中,看著地上透過綠葉撒下的點點陽光,一路無語。我偷偷側頭看了柏汐雲一眼,卻發現他也正看著我。我臉一紅。他卻笑了笑,然後有點審慎地說:“你……跟姬昱焰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嗎?為何會逃出冥玦教?”


    “你也知道這事?不錯,他誤會我是另外一個人,非逼我做一件我不想做的事情。”


    他有點訝異,眉頭微微一皺,就像玉鏡湖上風吹起一道水波,讓人忍不住想去用手撫平。“另外一個人?可是……他的女兒?”


    我驚唿:“他的女兒?!”


    “哦,我的意思是,秦無棉的女兒。”


    “你怎麽知道?”我大驚。這可是冥玦教的機密啊。


    “冥玦教的事情我略知一二。那你是秦無棉的女兒嗎?”他忽然很認真地看著我。


    “當然不是!”我斷然否決,“秦無棉我見都沒見過。我不過是恰好姓秦再加上其它一些誤會,導致他認錯了人。”


    “原來如此。”他眼眸閃閃,眼波微微又打量了我一番。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問:“你今後有何打算?”


    “迴楚慶,做米蟲。”我想起日後的幸福生活,高興得幾乎忘形,嘴巴不自覺咧開笑眯了眼睛。


    他微微一笑,像和煦的春風拂過,如白鶴優雅地拍翅,那賞心悅目閃耀了我的眼睛。怎麽……有人可以這麽美?


    美人在側,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穀口,我依依不舍地說:“不用再送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他低頭看看我:“希望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麵。”


    我點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對了,差點忘記感謝你。謝謝你在楚慶的時候給昏迷中的我送了一顆藥。”


    “哈哈,那多虧那位莫公子相信我。聽說,他們四個是你收養的孩子?”


    “呃,這話怎麽聽上去那麽別扭?嗬嗬,應該是我收留的弟弟妹妹。他們可是我的責任。”


    “你的責任?”他有點微訝,也有點喜悅,“你會是一個恪守責任的人嗎?”


    “當然!做人最重要的是懂得負責任呀。”這個柏汐雲怎麽有點怪怪的,我有些迷惑。


    “好,很好,哈哈哈哈。”他竟然暢快淋漓地笑起來。笑聲驚飛一隻雲雀,啾啾悅鳴,直入雲霄。


    “再見!”我揮手作別。


    “再會!”他微笑頜首。我買了一匹馬,按照我了解的地理方位,向楚慶而去。因為是一個人,安全起見,我盡量不走僻野山林,而是走城鎮村莊。現在火蝴蝶已解,我自然可以露出真容,沒有麵紗擋麵,居然還有些不適應。為方便,我扮作男子上路。一路上故意曬黑皮膚,畫粗眉毛。


    路上經過的城市有一些比較繁華熱鬧,街頭賣藝雜耍,各種特色小吃,飄揚歌聲小曲的酒肆,都很吸引我。隻是要趕著迴家,隻能匆匆一瞥,實為憾事。我打定主意,迴家後要帶孩子們出門旅遊玩玩。這日早晨出發時,向城中店小二打聽好方向,計劃落日後在郊外的一個村莊落腳。哪知途中走岔了道,日落時分也未見村莊,隻得無奈夜宿荒野。還好我為防萬一,總是攜帶著一些幹糧。等到實在看不清路途,我停馬在一棵大樹下找了片空地歇息。


    我生了一堆火,用樹枝串了幾個玉米烤著吃。玉米慢慢烤熟了,香味令人垂涎。“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玉米。”我篡改了歌詞,流著口水唱歌。急匆匆取下一個,急不可耐地想吃,但是太燙手了,隻得在兩隻手上倒來倒去。“哇,哇,好燙。”我被燙得哇哇叫,忽聽身後一陣異動。扭頭一看,黑暗中兩顆明亮的東西正盯著我。“哇--鬼啊!救命啊!”我的心嚇得停跳一拍,立刻大喊起來,手上的玉米也嚇得拋了起來。


    “唰”隻見一道黑影閃動,卷走了空中的玉米,然(&手機&閱讀&&)後樹枝一陣抖動。我定下心來,尋思著,難道是一隻猴子?正在這時,一個人從樹上倒垂下來,幾乎貼著我的臉說:“好吃,還有沒有?”我嚇得又“哇”地叫出聲來,這才發現,原來剛才那兩顆明亮的東西就是這個人的眼睛,隻是我看了半天火堆一時沒適應黑暗,沒認出是一個人來。


    我怒了:“好你個小偷,偷我的玉米!還裝神弄鬼嚇我!”


    他雙腳勾在樹枝上,頭朝下,用手擦擦鼻子:“不是我偷的啊,是你扔了,我撿的。”


    無恥,居然有如此無恥的人?氣死我了。我趕緊把剩下的玉米護住:“你不嚇我,我會拋掉玉米嗎?那是拋不是扔!哼,我有也不給你了。”


    他衝我吐吐舌頭:“小氣!”


    我津津有味地啃起玉米,還故意咂吧著嘴巴。就聽見樹上的人一直咽著口水,我心裏偷笑。過了一會,他又倒垂下來,可憐兮兮地盯著我的玉米。我拿著玉米向左,他就看向左,我拿著玉米向右,他就看向右。我不免覺得好笑,也不逗他了,把最後一根玉米拋給了他。他快速地接過,馬上啃起來。一邊還含糊不清地說:“好吃,好吃。”


    “你是誰?你怎麽在這裏?”我問他。荒郊野外突然蹦出個人來,雖然看上去傻乎乎的,還是不可大意。


    “你又是誰?你怎麽在這裏?”他從樹上跳下來,滿不在乎地坐到我旁邊。嘿,還真是不客氣啊,這可是我的火堆。


    “我先問的,你先迴答。”


    “我就是我唄。從來處來,往去處去。”


    看來是問不出什麽東西了。就因為這麽個家夥,我抱著包袱幾乎一夜未眠。擔心一不小心睡著了,馬匹財物就丟失了。而那個人居然靠著大樹,睡得流口水。鬱悶啊。


    第二天天剛亮,我就悄悄走了。


    下午的時候到了凰城,進去後發現街上路兩邊有很多流民。牽著馬邊走邊看,那些人似乎都是難民。麵如土色,表情都很麻木,但是一看到食物就兩眼放光。衣著破爛,大多麵前都擺著乞討的碗。


    “老人家,您是哪裏人?這是怎麽了?”我問一個老大爺。他神色迷茫,衣衫襤褸,身邊有一個小孩子。他拄著一根樹枝做的拐杖,半天才囁喏著說:“造孽啊,老天爺發難,家裏都遭災啦。”


    “大爺,到底怎麽迴事?”


    “我們是鳳城的,鬧饑荒,糧食都沒了,還要上交。不讓人活啊。娃他爹娘在路上又逃散了,剩下我們爺倆,可怎麽活喲!”老人家說著說著,滴下幾滴濁淚。他身邊的小孩毫無力氣地躺在一邊。


    “大爺,那您知道楚慶遭災了沒有?”我有些著急。


    “我隻知道鳳城和周圍的十裏八鄉都有饑民出來逃荒。楚慶那麽富庶,離得還遠,應該沒有遭災。”


    “多謝大爺!”我趕緊買了幾個饅頭送給他。他慌忙要拜謝,我止住他。這時周邊的饑民看見了,都向我圍過來。看見他們急切期盼的眼神,看見他們臉上的淒苦,我不忍心。買了幾籠饅頭,打算分發給他們。豈知人越來越多,有些人擁擠中居然打了起來,最後打翻了蒸籠,許多人一窩蜂在地上去搶。我無力製止,也被他們的瘋狂給嚇到了。


    “年輕人,快走啊!”那個大爺高聲提醒我。我這才醒悟過來,奮力擠出人群。


    下麵我要經過的就是鳳城,如果不從此城走,則要繞很遠很遠的路程。到底去不去鳳城呢?我決定多準備一些幹糧,還是從鳳城取道,最多盡量不做停留。


    替我準備幹糧的店小二一聽我的打算,吃驚地說:“客官,您要去鳳城?這可萬萬使不得啊。如今城守老爺已經下令,我們凰城隻能出不能進,你一旦出去了可就迴不來了啊。再說這一路上都是流民,沒有糧食不說,那些殺人搶劫的更可怕啊。客官你長得又……又這麽斯文,萬一被那些強盜給搶了就不得了了。”


    “真有這麽兇險?”我也沒經曆過這陣仗。


    “當然,當然!你不知道這饑荒有多慘。唉,這種情況下,有些人可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店小二連連搖頭歎氣。


    我權衡半天,還是決定從鳳城走。怎麽說我也會輕功,實在情況不對,就溜走好了。而且沒準店小二的話也誇張了點。


    凰城之去鳳城中間還有幾天的路程。一路上不斷的遇見饑民,越往鳳城方向越荒涼,漸漸的,路邊偶爾能見到死去的人。情況真這麽嚴重?隨著馬蹄的前進,我的心情也越來越沉痛。


    到了某個無名小鎮,街道上空空蕩蕩,幾乎看不到人。風一吹,隻有灰塵和落葉飛起,顯得格外的蕭索。這裏的人民想必也都是逃難去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家客棧,開了半扇門,我趕緊過去投宿。店主人無精打采,看見我,眼睛一亮,連忙熱情相迎。我暗暗歎息,看來他這裏已是許久沒有生意了。


    “老板,你這裏提供夥食嗎?今天晚上有吃的嗎?”災區情況嚴峻,隻提供住宿不提供夥食的話,我也是能理解的。


    “嗬嗬嗬嗬,有有有。”店家笑眯眯地朝著大概是廚房的方向喊道,“肥羊一隻~!”


    嗯?這個店居然還能提供這麽好的夥食?看來我要付的房錢飯錢不便宜啊。“店家,我一路趕路有些累,先休息一下。等會兒吃飯你再喊我。”


    “好嘞,您放心去休息吧。我給您把馬牽到後麵去。”店家殷勤地送我迴房。


    疲倦使我頭一挨到枕頭就睡著了。忽然感覺喘不過氣來,我一下子驚醒了。睜開眼睛一看,又是兩個亮晶晶的東西正盯著我。“嘶——又是你!你幹什麽?”我看著那個“猴子”,又驚又怒。


    “噓——我是來救你的。快跟我走吧。”他輕聲說。


    “救我?開什麽玩笑?你是想來嚇死我的吧。”我瞪他一眼。


    “你聽,你聽到外麵的聲音了嗎?”


    我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就側耳聆聽。一片寂靜中,果然傳來隱隱有節奏的“唰唰”聲?“這是什麽聲音?”我問。


    “磨刀啊。”


    “磨刀?磨刀關我什麽事?切!”


    “笨蛋!磨刀是為了來殺你啊。”亮晶晶的眼睛充滿著憐憫。


    “殺我?”我嚇了一跳,轉而又笑了,“你搞錯了吧。大概是店主人要殺羊。”


    “嗤——你就是那隻‘肥羊’啊!”


    “我?”我怔住了。


    “你不知道這是一家黑店嗎?更何況如今饑荒遍野,民間都開始易子而食了。你給他們送來財物、馬匹和你自己,不是肥羊是什麽?”


    “肥羊……是我?磨刀是為了……殺我……吃掉我?!”我打了個寒顫,立刻從床上蹦下來。這時磨刀的聲音停止了,一個腳步聲正向樓上走來。


    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快,快。”猴子把我的包袱塞到我懷裏,“這是你的包袱,快從窗戶出去。”他自己“唰”的就從窗戶躥了出去,身手敏捷。我也不敢遲疑,施展輕功從窗戶跳了出去,正好後院無人,解開我的馬,悄悄出了後門。


    “跑啦,快來人啊,小羊跑啦!”身後傳來一陣喧嘩。我立刻打馬狂奔,抬眼處,已不見猴子。


    鬱悶,居然做了一次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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