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把我活埋


    我轉身問船工伯伯,他剛剛講的那句話是什麽樣意思。但是船工伯伯沒迴答我,而是盯著我看。他那個眼神。我覺得很熟悉。但是我卻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裏見過。不過我敢肯定,我一定見過那個眼神!


    他盯著我看了一陣之後,轉身就走了,我想追上去問。卻被張哈子和張牧同時拉住,對我擺了擺頭。我以為船工伯伯是迴村子裏麵去。沒想到他轉了一個彎,又上船去了,張牧問。大伯哈不休息?


    船工伯伯歎息一聲講,有人要過河,不送不行啊。


    講完之後,他然後竹篙一撐,船就消失在茫茫夜幕中了。最後隻聽見遠處傳來一波又一波的船櫓劃水的聲音。


    我問張哈子。你們剛剛為什麽攔住我。難道你們不想知道他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張哈子講。你剛剛不是問老,他給你講老?船工伯伯不想講滴事情。就算是村長來問。都沒得用。


    張牧也講,這幾年張哈子沒迴來,有件事他可能不曉得。船工伯伯已經有三年沒開口講過話老。剛剛到船上聽到他呦嗬鳴金收兵,我就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不過沒敢打斷他。我不曉得到底是我們從隧道裏麵沾染滴髒東西,哈是你老人家(重慶慣話,對年輕的人稱老人家,略帶諷刺意味)身上滴髒東西。不過我沒想到滴是,船工伯伯竟然也是一個匠人,幾十年頭一迴曉得。


    張哈子講,你是不是跟洛大神(還是諷刺)待久老,這個都看不出來?


    張牧講,問題是我試過,他身上沒得匠人滴氣息撒。


    張哈子講,蠢!哈挫挫都看得出來,船工伯伯是個匠人。要不然,大晚上滴他到河裏跑來跑去,啷個沒鬼打牆?不過這個都不重要,重要滴是,為麽子這三年船工伯伯都沒講過話?


    張牧講,你問我,我問哪個去?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講,好像把我之前的那個問題當成耳旁風一樣。我隻好跟在他們後麵,聽他們各種理論。上岸之後,往前又走了大概七八分鍾,竟然又是一條河,隻不過這條河隻有三四十米寬,而且在河上麵,還有一座橋。


    在月光下,我看見這橋橋麵平整,兩側還有大概膝蓋高的護欄,從材質上看,是那種農村常見的磚塊砌成的。不過我覺得很好奇的是,這橋砌的是不是有點太整齊了,橫豎斜杆幾乎都是一條直線,就連磚塊與磚塊之間的距離都是一條筆直的線。


    張哈子和張牧走到這裏的時候,同時停下來,我也隻好停下來,我問,不是講永不修橋邁,啷個這裏有一座橋?


    張哈子講,我記到三年前這裏沒得橋。


    他講話的時候,是看著張牧的。意思是詢問為什麽這裏現在多了一座橋?


    月色下,我看見張牧也皺著眉頭講,我三個月前去重慶滴時候,這裏也沒得橋。


    張牧講完之後,我看見他們兩個對視了一眼,然後他們兩個同事開始脫鞋子和襪子,然後把褲腿撩起來。我問他們搞麽子,張哈子講,跟到做就是老,屁話哪有啷個多。


    我本來很想一腳就照著正在彎腰撩褲腿的張哈子的屁股上的,但是一想到這裏是張家村,我還是安分點比較好,不然很可能被群毆。在農村,群毆這種事情還是很常見的,而我對此深有體會----當初陳泥匠棺材下麵的燈滅了,王家村就是逼著讓我們家出人去點燈。


    本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心態,我也隻好跟著他們脫鞋脫襪子,然後把褲腿撩起來。這個時候,我看見橋對麵好像走過來一個人,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好像是個瘸子。一看到瘸子,我本能的想到馮偉業,嚇得我趕緊往後退了好幾步。


    但是張牧好像是沒看見一樣,向前麵走過去,張哈子讓我跟在張牧後麵,他走最後。我以為他們會上橋,沒想到竟然是從橋的左側繞到河道裏麵去了。我急忙問,不是有橋麽,為什麽還要走河裏?


    張哈子在後麵推我一把講,你看看你右邊滴那座橋,有本事你去走。


    我剛要偏頭去看,就聽到耳旁一陣風,嚇得我馬上把頭收迴來,還好躲過了張哈子的那一巴掌。然後我整個身子向右轉去看,在蒼白的月色下,我看見那座橋的橋墩,竟然就是一根發黃的竹竿在撐著。我從右往左數了一遍,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共十八根!而那個橋麵,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就能清楚的看見,全部是用紙張糊上去的!這根本就不是一座用磚塊砌成的橋,而是一座紙橋!


    這樣的橋,怎麽可能在橋上行人!可是,我清清楚楚的看見,在橋麵上有一個一瘸一拐的家夥正在橋麵上走路!而那個家夥似乎也看見了我,停下來,牛頭過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嘴角扯起一抹詭異的微笑----他扭頭的時候,身子是朝著前麵的,頭卻轉了一百八十度!


    張哈子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三下,講,繼續走。


    我眨了眨眼,果然看不見橋上的那個家夥了。


    我問張哈子,那橋是不是給陰人走的?


    張哈子講,你不是看見老邁,這個哈要問?


    我講,你們村子比我們村子還要奇怪,不修橋給陽人走路,卻給陰人修橋,奇了怪哉!


    我原本以為張牧和張哈子聽到這話會反駁幾句,但是沒想到這兩人竟然是出奇的安靜,隻是在淺淺的河水中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走。還好現在是夏天,要是冬天,還不冷死?


    上岸後,簡單了處理一下,我們就穿鞋繼續往前走。這一次,張牧走在最前麵,張哈子和我跟在後麵,張哈子距離我始終有半個身子的距離。這應該就是之前講過的,肩並肩,鬼搭肩,所以晚上走夜路,兩個人不能平齊。


    張牧的速度顯然比之前要快很多,一路上走的很急。我小聲問張哈子,是不是出麽子事了?


    張哈子搖搖頭講,現在不好講,但是,我們村子自古以來,沒出現過橋,也沒出現過陰人。


    我講,你們都是匠人,就算是有陰人,也躲得遠遠的了。


    張哈子搖了搖頭,講,匠人不是你想象中滴啷個厲害,我們也……


    張哈子話還沒講完,就聽到張牧大聲叫了一句,張哈子,可能真滴出事老,你聽!


    我和張哈子豎起耳朵聽,我聽到從遠處傳來一陣敲鑼打鼓吹嗩喇的聲音。這個聲音我再熟悉不過,我爺爺去世的時候聽過,陳泥匠去世的時候我聽過,王青鬆去世的時候我聽過,這是給死人吹的哀樂!


    我聽見張哈子罵了一句,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那是老宅方向。


    罵完之後,張哈子拔腿就跑,我和張牧急忙跟上去。


    怕了大概幾分鍾之後,看到一個高大的院落,和我們村子裏麵的格局一樣,就是要外牆要高上許多。院門大開著,院子裏麵燃著一堆篝火,周圍圍了一群村民,在堂屋裏麵,擺著靈位,靈位後麵就是一口棺材,這口棺材和我之前見過的不一樣,因為,它的整個顏色,竟然是朱紅色的!


    一眼看過去,給人一種十分詭異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我跟著張哈子擠進人群,人們看到是張哈子迴來,一個個都紛紛讓開。這是張家的老宅,現在吹吹打打的,用屁股都想得到,肯定是張哈子的親人。我現在擔心的是,會不會是張哈子的爺爺死了,如果是他爺爺死了,那一切秘密豈不是都要隨著這口朱紅色的棺材埋進土裏麵去?這是不是也太巧了?


    但是張哈子看了靈位一眼之後,竟然驚詫的看了一眼,然後舉起靈位往地下一摔,衝著這群看熱鬧的村民講,你們搞麽子名堂?


    張哈子的猖狂我是見過的,但是把人的靈位扔在地上這種事,是不是也有點太----我想著的時候看了一眼地下的靈位,我當時就大腦短路了。靈位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洛小陽之靈位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聽見人群中響起一聲十分蒼老的聲音,把這個外來人給我活埋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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