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紮千刀


    張哈子一篾刀劈下去,倒立的墓碑上立刻流出鮮紅色的**來。我爸看到這一幕,立刻衝上前去要和張哈子理論。嘴裏還衝著張哈子吼著。你是哪個屋裏狗崽子,敢砍我爹老子滴碑!?


    隻是我爸往前還沒走出幾步,就被一旁的陳先生給攔住了,陳先生講。老弟,這件事真滴十分要緊。你就將就一哈,莫鬧事咯,要不然。大家夥都要一起死。你要是不信,你就看哈腦殼上滴月亮,你麽子時候看到過紅色滴月亮?


    這時,我爸才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鄉親們聽了陳先生的話。也齊刷刷的抬頭看了看月。然後一個個全都慌了神。認為這是上天要懲罰他們,於是有人又重新跪下。一遍一遍對著月亮磕頭。


    張哈子沒有理會這些村民。而是對我爸解釋了一哈,他講,如果我這一刀子不砍下去,天上滴月亮馬上就要全部變紅老。


    我問,是不是這樣就行了?


    張哈子講,你是不是哈沒睡醒?地煞衝月要是這麽容易就破老,當年那四十幾萬人也就不會死老。


    我指了指地上跪著的那些村民,對張哈子講,那現在啷個搞?


    張哈子講,先不管他們,我問你,你們村子裏有池塘水庫麽子滴沒?


    我想了想講,魚塘可以不?


    張哈子講,大不大?


    我講,差不多有一畝地那麽多(一畝約等於六百平方米,差不多就是長30米、寬20米的長方形那麽大)。


    張哈子又問,水深不深?


    我講,邊緣上差不多到我膝蓋,魚塘中央可能淹得到我腦殼。


    張哈子點頭,那差不多夠老。帶我過去。


    我點頭,看了一眼還跪在原地的大伯,又看了一眼站在爺爺墓碑前麵有些不知所措的我爸,然後轉身帶著張哈子往魚塘那邊走了。張哈子臨走的時候,在墳地邊緣草叢裏翻了一下,找到他的背包背上,然後才跟我去魚塘。


    陳先生在身後喊道,你們先去,我給村支書交代幾句,馬上就趕過來。


    跟我們一起去的還有劉桑禕,這是張哈子特別要求的。


    沒多久,我們就到了魚塘邊上,我看見魚塘水中央,赫然倒映著天空之上的那輪赤月!這種詭異的場景無端的讓我想起從水底冒出的那個小女孩,一想到剛剛在魚塘裏的遭遇,我心裏就有些發毛。


    張哈子看了一眼魚塘,在地上撿了兩塊石頭,先扔了一塊在魚攤邊緣,然後又往魚塘中央扔了一塊。


    扔完之後,他就側到耳朵聽水聲,應該是根據聲音來判斷水的深度。


    我看到他自顧自的點點頭,然後對劉桑禕講,他大伯哈沒醒,五體投地就不算完全解完,現在滴這個地煞衝月我一個人搞不定,你活陳憨貨給我搭把手!


    劉桑禕點頭,到這件事情上沒有多說什麽。


    沒過一會兒,陳先生也來了。他在村子裏住了一段時間,對村子已經很熟悉了。


    這個時候,張哈子已經從背包裏麵取出一節純黃色的冬竹,又取出一把篾刀,這把篾刀比之前那一把明顯的要小一號,但是刀口卻是銳利許多,即便是在這黑夜裏,都散發著點點寒芒。


    張哈子把篾刀和冬竹放在麵前,然後站起身,從兜裏掏出幾枚銅錢,先是對著東方拜了一拜,然後在地方放了三枚銅錢,隨後往南拜了拜,放下兩枚銅錢,再西方,最後北方,各放置了五枚和七枚銅錢。


    我仔細的看了看,在東方的這三枚銅錢,呈上麵一枚,下麵兩枚排列;南方的則是並排兩枚;西方的是上麵三枚,下麵一枚,然後再一枚;北方的七枚排列成了一個勺子狀,這個我認識,之前在祠堂裏見過,是北鬥七星的格局。


    擺好之後,張哈子盤腿坐下,拿錢麵前的篾刀和冬竹,神情嚴肅的舉起篾刀,朝著魚塘的位置嘴裏念念有詞,我沒聽清楚他在念什麽,不過卻能看到他的語速很快,而且眉頭也皺得很厲害。張哈子平日裏都是嘻嘻哈哈,很少看到他這幅樣子。


    我問劉桑禕,劉姐,他在搞麽子?


    劉桑禕講,這是他們紮匠一脈的手法,紮千刀,仔細看好了,現在很少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了。


    我聽了劉桑禕的話,立刻目不轉睛的盯著張哈子的雙手。隻見他左手托起那節冬竹的底部,開口的一端朝上,平放在他的身前,然後右手握住刀柄,橫放在竹筒的洞口出,不見他如何用力,隻是手腕輕輕一抖,篾刀就好像是切豆腐一樣,毫無阻滯的就一刀切到了竹筒的底部。


    第二刀,和第一刀恰好垂直,他手握篾刀,刀尖朝內,刀柄向外,手腕輕抖,篾刀再一次順暢無比的到達底部。


    僅僅隻是這兩刀,我就已經看的目瞪口呆,這得是多大的腕力,才能夠做到像切豆腐一般把一節冬天的幹竹一切到底?!


    我本以為這就已經結束了,可是,接下來的一幕才是真正的驚豔。沒錯,就是驚豔!


    他的第三刀是在第一二刀的正中間斜剌剌的劈下,第四刀就把整個竹筒切成了一個“米”字,接下來就是第五刀、第六刀、第七刀……每一刀都是在前麵刀刀之間的正中間位置切下,沒有絲毫偏差!


    我看見張哈子臉上已經有汗水在往下流,但是他雙手的速度不僅沒有慢下來,反而是越來越快,以至於到最後,我隻能看到一點寒芒在上下起伏。我看見他的那雙眼睛眯著緊緊的盯著手中的竹筒,全神貫注----我想,我現在知道他的眼睛為什麽會這麽小了。


    我不知道他一共切了多少刀隻知道當他放下篾刀的時候,他左手上的那節竹筒和之前幾乎是一模一樣,就好像是一刀都沒有切過一樣。


    但很快,張哈子左手輕輕往裏一旋,那竹筒的筒身瞬間化作數千條頭發絲粗細的竹絲,張哈子右手立刻跟上,雙手一起,手指靈動的在這些竹絲之間來迴穿插,沒多久,一艘竹船便呈現在張哈子的麵前。


    隨後張哈子左手拿船,右手倒提著篾刀,走到魚塘邊上。他把竹船放在水麵上,嘴裏念叨了幾句,然後輕輕一推,那竹船便向著魚塘中央位置飄了過去。


    張哈子嘴巴叼著篾刀,把上衣脫掉扔在岸邊,我清晰的看見,在張哈子的背上,有一個動物紋身,說實話,我讀書也不少,但是咋看之下還真認不出這是什麽動物。


    還沒等我細看,張哈子就一個猛子紮了進去。等他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那艘竹船的屁股後麵。竹船漸行漸遠,張哈子也緩緩的跟著遊了過去。我仿佛之間看見在張哈子的身後,有一縷水草一樣的東西跟著他,但是又不是很確定。


    現場短暫的沉寂了片刻,隨後就聽到魚塘中央傳來張哈子的喊聲,劉桑禕、陳憨貨,這家夥漂浮不定,我滴竹船定不住它,你們快動手。


    劉桑禕聽到這話,對陳先生講,用你師父教你的“定山印”。


    說完之後,他們兩個就一左一右跑開了,然後在東西方向停下,我模糊之間能看見他們雙手在動,具體如何,看不清楚。


    等他們手上動作停下的時候,我就看見張哈子在水中央追著什麽砍。砍了一陣之後,我看到張哈子突然跳出水麵,雙手舉著篾刀,喊了一句,給老子破,然後整個人就消失在水中央。


    我看見張哈子消失的地方,突然有大朵大朵的水泡冒出,我以為是張哈子溺水了,正準備跑去救他,就看見岸邊有一顆腦袋冒出水麵,正是張哈子。


    他上岸以後穿上衣服,然後走到我身邊,對我講,你看哈月亮。


    我抬頭看了一眼,隻見空中那輪紅色的巨月,紅色正在漸漸從月亮中心的位置消散,就好像中心破了一個洞一樣。


    我問,解了嗎?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老子出手,哈有破不了滴?


    說著,就招唿迴來的劉桑禕他們和我跟他迴去看看墳地,他講,我總覺得那座墳哈有問題。


    我跟著他們往迴走,不經意間迴頭往魚塘那邊看了一眼,又看見了那一縷水草。


    明月之下,我清晰的看見,那一縷水草忽然緩緩升起,露出一個紮著馬尾辮的腦袋----不,那不是水草,那是頭發!


    我看的很清楚,那條馬尾辮,比之前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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