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兄原來是三分賭坊中人,失敬失敬。每次大會三分坊都是賺的滿盆滿缽,隻是不知本次三分坊又看好哪幾位?夏兄能否給我等提前透漏一點消息?”一個年齡約莫三十歲的精瘦男子雙手置於袖中,從樓梯口施施然而入,打破樓上寧靜,看也不看眾人,徑直在邱鐵城旁邊坐了下來。此人一付老神在在模樣,雖然語氣傲慢,但是話題確是桌上人人關心的,眾人都扭頭向此人望去,靜等夏長風迴答。


    鄭潛微笑看著此人,伸出右手去取桌上茶杯,小指和無名指不經意間在桌上輕輕連敲兩下,身後一直無聲站立的麵貌平凡的中年人探過身,在鄭潛耳後低聲語道,“醉風堂,馬年生,五柳迴風劍,七品上。”


    聽得此人傲慢語氣,夏長風眉頭稍皺,斜眼瞥了一下,扭過頭,看著窗外。


    那馬年生見此情景削瘦的麵龐一變,衝著夏長風就要開口。


    “哈哈,容我介紹一下,這位是馬年生馬兄。”,鄭潛輕呷一口茶水,緩緩將茶盞放在桌上,對著倨傲的精瘦男子輕輕點頭,接著道:“馬兄眼光獨到,此問犀利,有馬兄的五柳迴風劍坐鎮,也難怪醉風堂這兩年順風順水。今日這鬆鶴樓,高手眾多,夏兄定是不肯說的,咱們也不必強夏兄所難,少些時候,馬兄私下詳詢,我相信,夏兄定會不吝相告。”


    “嗯,好說,好說。”馬年生麵向鄭潛一笑,舉起茶盞隔桌遙遙示意,代酒相敬。


    這馬年生一付目中無人模樣,桌上很是有些人不識得此人來路,聽得鄭潛話語間信息,才知此人才是醉風堂中人。醉風堂乃江南的小派,眾人本就聞者不多,這馬年生在江湖中更是難入高手之眼。樓上眾多高手心中詫異怎的如此小派人物也在這幾桌,但終究隻是心中疑惑而已,這些人見慣風浪,城府頗深,無一人開口詳詢。隻是,對於如此小人物這潛公子卻是隨口道清來曆,不由得讓桌上眾人對這鄭潛高看甚多。


    三樓眾人陸續落座的時候,李憑三人謝過鄭欽,正向三樓走去。


    通往三樓的樓梯竟然比上二樓的要長上近一倍。燭光閃動下的樓梯兩邊,如金燦燦雲海閃動,鼻端傳來若有若無的幽香,李憑心中一動,向樓梯扶手摸去,入手細膩舒滑,這樓梯扶手從上至下竟然是整塊金絲楠木。


    正感歎間,卻見李白在樓梯的第三個台階處停住了腳,迴首看著李憑與一石滿臉鄭重,“淳風、一石,剛才說話不便,現在要和你們說明白,你們兩個聽好。”李白的目光在二人臉上停頓片刻,壓低聲音道:“此刻不同於剛才,剛才隻是借藥,從現在開始,上了樓梯之後便是步步驚險。我也不知樓上會有什麽等著我們,我隻知道,這個藥,隻能我上去討,但我自己是帶不走藥的,隻能有人和我上去,一會兒把藥帶走。你們現在下樓迴去還來得及。”


    聞得李白所言,一石小和尚白皙的小臉驀然漲的通紅,仿佛受了極大侮辱,如同上了場的鬥雞一般,扯著脖子瞪著李白道:“我不走!”


    “有遇見槌頭那麽兇險麽?”李憑輕輕一笑。


    “兇險尚在之上。”李白歎道。


    “好吧,這個牛算我沒吹好。”李憑能看得出來,李白說的是實話,聳了下肩,點頭淡淡補充道,“我也不走。”


    無奈的看著李憑眼中的堅毅,一石眼中的怒火,樓梯上,李白眼神中已滿是溫暖。


    “好,我們兄弟三人便闖上一闖。”李憑與一石大跨步一步,與李白齊行。


    在這一刻,造化如同看不見的手,將穿越而來的少年人、深山古寺裏的小和尚和名傳天下的詩仙,三人的命運緊緊擰在一起,投入到世事的烘爐中去。


    無論樓上,等待他們的是什麽。樓梯寬敞,三人並肩而上。


    重生的李憑,感受著兩世為人所從未感受過的熱血,感受著他在曾經的那個世界早已經失去的東西。那一霎,隻覺得隻要三人這樣昂首並肩前行,不僅僅是這富麗堂皇、高手雲集的襄陽第一樓,便是這大秦天下也盡可去得。


    然後,他們便看到了鄭潛。


    鄭潛正坐在位子上把著茶盞,注視著樓梯口,見他們上樓,點頭微微一笑。


    桌上幾人無不留意著他的動作,跟隨他點頭,眾人也扭頭看到了上樓來的三人。


    “諸位兄台,容小弟介紹下一位俊傑。”見得鄭潛說話,眾人全都靜的下來。


    眾人順著鄭潛的指引望去,見得一個年輕人、一個少年人加一個小和尚站在樓梯口,在座無不是一方名豪,舉手投足見自有一股風範,這三人上得樓來,雖是自俱氣度,卻與樓中氛圍格格不入,詫異間,鄭潛聲音響起。“此乃是大秦詩仙李白李太白,今日宴會大名鼎鼎的詩仙能來,也為鬆鶴樓增色不少。”


    “鄭少爺——”


    “太白兄,無需再言,你的來意,我已知曉。“李白撇下李憑與小和尚,快步走向主桌,抱拳行禮,正待開口,卻被鄭潛伸手阻攔住。


    “我們的詩仙可是來取藥?”鄭潛偏著頭,示意上前阻擋的下人退下,看著走到桌子近前的李白問道。


    “是的。”李白微微一怔,沒想到鄭潛會主動提出。


    李白出蜀後北上中原,與鄭潛幾次見麵。一個是高高在上的閥門子弟,用從小錦衣玉食來形容已經算是貶低,活在整個大秦權利頂層的年輕公子,所在的閥門是整個社會秩序締造者之一,見慣武功與權利的極致。另一個,川蜀的商人之家,才華橫溢,天縱之才,沒有絲毫沒有感受到任何社會秩序餓縛束,隻覺得天下之大,沒有哪裏是自己不能去的。


    這樣一個無視規則的年輕人和天生下來注定製定規則的年輕人,雖然在他們的年紀,還沒有更多規則與突破規則的概念,但是幾次接觸之後,骨子裏或是生長環境所帶來的屬於各自的驕傲,讓他們已經在心理上各自抵觸對方。再加上,幾次聚會場合李白大放異彩的詩才,更讓鄭潛感到不爽。


    李白知道今次取藥已然注定不會輕易到手,他已經做好了很多鄭潛刁難的準備,甚至連拒絕給藥都想到了。


    “下午在孫神醫處,偶聽得太白兄需此藥,為兄便從鄭門主哪裏將藥取來,已經給太白兄備著了。”鄭潛一張手,露出手掌中的白玉瓶。


    “喏,接著。”鄭潛一抖手,藥瓶直直的向李憑飛來。


    旁邊崔婉然看著鄭潛脫手而出的藥瓶,沉穩如水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玉瓶入手冰涼,李白比崔婉然更加詫異,沒想到鄭潛會這麽痛快將藥瓶給他。


    “久慕神會大師大名,不想能為救大師盡一份力,也算是鄭潛的榮幸。太白兄趕快將藥收好。”鄭潛微微一笑,“迴頭向帶我向神會大師問好,這邊事了,定會去登門拜訪。”


    “感謝鄭公子,此藥當加倍奉還。”李白打開玉瓶,便有一股若隱若現的清香出現在鼻端,用力去吸,卻又聞不到了,湊眼過去,隻見一顆圓溜溜火紅色的丹藥正躺在瓶底,模樣正是,如孫神醫所描述,正是升龍丹。連忙將瓶塞塞上,小心翼翼揣入懷中。“如此便不叨擾諸位晚宴,李白告辭。”


    李白向三樓眾人拱手便要離開。


    “李詩仙稍等,請留步。”正中間桌子上的邱鐵城,驀然起身道,桌上眾人不解,紛紛轉過頭看向這邱鐵城,隻見邱鐵城向桌上人抱拳行禮道:“鄭公子,諸位同道,打擾一下。在下邱鐵城欲借此鬆鶴樓,了結一段公案,望在座諸位給主持公道。”


    “邱兄何事?”李白轉迴身,訝然看著這個素不相識的邱鐵城迴道。


    “在下邱鐵城,乃是蜀中劍派衝虛堂堂主,久仰詩仙大名。”對於邱鐵城來說,此刻的出場,重要的是保持住自己風範,不能因為一個小小李白墮了自己的身份。對於他來說,收拾李白不見得比碾死一隻螞蟻更難一些。難的隻是讓自己輕描淡寫的把這件事辦了,不要讓天下留下些許笑柄給這天下英雄。


    “天下之大,本以為再難見李詩仙,卻不想在此有幸見得,可見是天憐,讓我蜀中劍派給趙德平等七兄弟討個公道。”邱鐵城說到此,話語間略帶沉痛之意,三樓部分人露出了然之色。


    “邱堂主與太白兄的恩怨,可否去樓下私下解決,這是今日…….”另外一張桌,有人喝到。


    “誒,無妨。今日上得樓來的皆是朋友,我九大門派本是一家,既然離晚宴還有一陣子,邱兄有何緣由大可講來,在座諸位定位邱兄主持一個公道。若是與太白兄隻是誤會,看在今日諸位的麵子上,你二人握手言好,杯酒泯掉恩仇就是了。”已經端坐在位子上的鄭潛手一擺,止住了那人說話,笑著對當場說道。


    “敢問太白兄可識得趙德平、劉德尚等七人?”邱鐵城咬牙切齒問道。


    “趙德平?七人?邱幫主說的莫不是劍閣的劍閣七鬼?”李白疑惑的沉思了一下,抬首問道。


    “什麽劍閣七鬼,堂堂劍閣七雄被你稱作劍閣七鬼。哈哈哈.”邱鐵城仰頭大笑,“可這七人不是劍閣七鬼又是如何,那七人平時在川蜀並無劣跡,卻被你殺死,還落得這樣一個名頭,當真是做了鬼了。隻是可惜蒙了不白之冤,飛來橫禍,其中三人,家中尚有年邁老母。你這一句劍閣七鬼,潑的好一盆髒水,讓那幾個家人如何麵對鄉裏人。今日讓我遇見你,便是這幾人泉下有知,佑我報此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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