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壇應聲而碎。


    夜晚的平靜也被打破。


    悄悄冥冥裏,浮山腳下這處小小的宅院引起了一些注目,隻是小宅裏對飲的二人尚未察覺。


    “辜兄弟,殺人這種事可不是玩笑。”詹小山道。


    辜煥要求他殺死盛林風,實在是匪夷所思。


    “五哥希望我是在開玩笑?”辜煥不答反問。


    詹小山聽到這個迴答,心裏反而暗暗鬆了一口氣:“既然你不是在開玩笑,那麽,你有什麽計劃?”


    如他所料,辜煥沒有馬上迴答。


    他從容舉起酒碗,並不催促。


    片刻後,辜煥才說:“此事必須從長計議。”


    詹小山換上一副玩笑的口氣。


    “如你所說,盛林風是韓爽的左膀右臂,他要是莫名其妙死在離島,韓爽能不懷疑慕玉山莊動了什麽手腳嗎?”


    辜煥暗悔失言。


    他並未得到殺死盛林風的命令,隻是一時負氣,想刁難一下詹小山。


    他曾經抱著私心向嶽先生請教,三爺是如何折服詹小山的。


    嶽先生看穿了他的意圖,並告誡他,他沒有三爺的能耐、萬萬不可眼高手低。


    他表示出虛心受教後,嶽先生才告訴他,詹小山經曆過沉浮俯仰、心性堅韌、等閑不會折服於人,他與其苦苦追尋詹小山的要害而不得,不如自檢,免得做出損人害己的事。


    當時,辜煥還沒有把嶽先生這番話聽進心裏去。


    一開始,他責問詹小山違背諾言,理直氣壯,可一壇酒下肚、幾句話交鋒後,他不但氣焰全消,而且變得越來越清醒。


    “五哥說得極是。”辜煥給自己找了個台階,“我們不能貿然行事,為慕玉山莊、為我們自己惹禍。但我知道,五哥才高識遠,不是我能相比的,所以,我才借這兩壇酒來向五哥討個萬全之策。”


    詹小山仍笑著說:“難怪我覺得這酒有些辣口,原來是辜兄弟故意安排的。”


    辜煥臉上訕訕。


    他仍將問題拋給詹小山,想用自己的辦法得出彼此的差距。


    “此事倒也不是絕無可能辦到……”


    詹小山話說了一半,忽然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辜煥頓時警覺起來。他命隨從帶沈平前往慕玉山莊,小宅的門外無人看守。


    好在二人為了避人耳目,特地壓低了談話的聲音。


    辜煥雖然沒有過分擔心密談的內容被泄露出去,但他出於謹慎,仍決定潛匿形跡。


    他尚未開口,詹小山便心領神會,伸手指了指屋後的矮牆。


    看著辜煥沒入黑夜的暗影中,詹小山轉身去應門。


    “看來我沒找錯門。”


    來者竟是盛林風。


    詹小山毫無心虛,將客人迎入門內。


    盛林風一眼看到小院裏擺著的桌椅板凳、酒壇酒碗,再嗅出詹小山身上的酒氣,他不免要問一句前因。


    “你看起來不像是一個人在喝悶酒。”


    盛林風沒有聽從灌滿他雙耳的夜風的議論,更想不到小院裏剛剛發生了一場針對他性命的密謀。


    詹小山似乎從未對任何人產生過背後的惡意,自然而然解釋說:“有個朋友來找我喝酒,可惜他酒量不好,喝到一半就怪我沒有準備下酒菜,其實是借口溜走了。”


    盛林風被滿足了好奇,說了一句原來如此,便不再追問。


    詹小山趁機發問,盛林風為何會在深夜找到他的住處來?


    盛林風說明緣故,也有幾分湊巧。


    “我今夜出門,本想去見一個老朋友,可惜瑣事纏身,竟耽誤了時辰。見不成朋友,我便想起你來了。你不是告訴過我,你就住在浮山腳下,我隨時可以來處置你嗎?”


    詹小山心中一動。


    “盛佐事神通廣大,就算我不說,盛佐事也能得到我的住處。”


    盛林風不想讓詹五對他生出戒備和嫌隙,解釋道:“你太高看我了。方才,我在路上聽見一聲很大的響動,便循聲找過來。要不是有一戶好心的人家為我指路,我恐怕會是不得其門而入。”


    詹小山有些不好意思,說出他的朋友醉酒後打破了一個酒壇,鬧出一點動靜,沒想到驚擾了四鄰。


    盛林風哈哈一笑。


    “如果沒有這點動靜,我不知還得花多少功夫才能找到這裏。”


    詹小山放心下來。


    “還請盛佐事容我收拾了這一桌殘酒,再來談處置我的事。”


    盛林風點頭答應。


    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另一場又悄然而至。


    離島近來的天氣晴好無雲。


    小院裏微風習習,遠比屋內涼爽宜人。


    主客二人都舍不得離開小院進入屋內。


    整潔的桌麵擺上熱茶。


    酒氣散去,茶香四溢。


    “這是上好的匡山雲霧。”盛林風沒頭沒尾說了一句話。


    詹小山也像是閑話家常般,接話說:“我是個粗人,品不出茶的好壞。我隻是相信,我的朋友不會拿劣茶來糊弄我。所以,我才敢拿它來招待盛佐事。”


    盛林風若有所思。


    “你相信你的朋友,其實是相信你自己。”


    白天的時候,盛林風便覺得自己和詹五十分投契,此時他心裏更增添了親近之意。


    他非常不希望詹五是韓都督設想的那種可疑人物,因此迫切想要得到一份能夠說服韓都督的證據。


    “盛佐事慧眼如炬。我想,確實是這個道理。”詹小山奉承道。


    盛林風不再囉嗦,直截說出他的目的。


    “盛佐事想要我當場畫出我見過的海寇的畫像?”詹小山並不意外,頓了一頓,便說,“也好,我去找些紙筆來。”


    盛林風沒有撒謊。他來見詹五是訪友不遇後的臨時起意。他自己毫無準備,也預料到詹五措手不及。


    詹小山同樣想到這一點,確定了盛林風沒有懷疑他的身份。


    他最終找來筆墨和一方素絹,點了一盞燭火,按照自己的記憶描繪出勾魂使其中一名頭領的麵貌,一筆一劃,不增不減。


    盛林風看得出了神。


    詹五的畫技算不上高超,但放在一個武勇之人身上,它足以令人稱奇。


    “盛佐事見笑了。我年幼時家貧如洗,本想學一技為生,奈何天意弄人。”詹小山不等盛林風開口便發出感慨,“幸好,我這筆上的功夫還沒有徹底丟下,否則,我真的沒法給盛佐事一個交代。”


    盛林風臉上的疑惑頓時消失。


    他十分滿意,收起畫像,向主人家辭別。


    詹小山也不問盛林風如何驗證真假。他將客人送到門外,直到客人消失在他的目光能及之處,才折迴小院。


    小院裏的一點燭火混淆了月色。


    辜煥站在燈燭前,神色暗淡。


    “五哥現在肯告訴我、你的全部計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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