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是不經意間就流走了,隨著牆壁上的掛鍾一圈又一圈地轉著,隨著外麵大地上每天升起再落下的太陽,隨著每天白晝與黑夜的交替。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不約而同卻毫無征兆,一點一點地流逝開去,不帶一點挽留。像是指縫中的沙子,一點一點流逝的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淩子墨和封澈也被時間慢慢推移,離生命的終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好像下一步就是終點。


    淩子墨和封澈在夕陽下看著日落,他覺得,這就好像是他們的生命一樣,落日餘暉那種惆悵的感覺,他說不出來。


    但是那種感覺在陪著封澈的日子裏,越來越長的日子,也越來越強烈的感覺。


    他想這應該是一種害怕。


    是對老去死去的一種害怕。每個人應該都是害怕生老病死的,畢竟當初那樣的生機,那樣的蹦躂,那樣在春風裏揚起笑臉,在夏日裏揮灑汗水,在秋季裏看蕭瑟,也在白雪皚皚裏互相哈氣取暖。


    他歪過頭去看了一眼封澈,暖黃色的、有些發紅的光亮打在他的頭頂上,把他的頭發映襯得褶褶生輝,沒什麽風,看不到頭發飄逸的樣子,但是能知道他是昨天洗的頭。


    “澈,你有白頭發了啊呀呀嘛呀!”


    即使那麽久了,淩子墨還是改不掉那大驚小怪的性格,突然跳起來說。


    這兩人好像一直都沒有變,淩子墨和封澈相互扶持著走了他們生命中很美好的、也很長的一段路程,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更多的是一種惆悵的感覺。


    淩子墨有時候會突然覺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封澈了。隨後他聽到瑤瑤和晨子的哭聲的時候,他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但是沒敢掉下來。


    有了孩子的淩子墨不再那麽懦弱,也不敢輕易掉眼淚,這些,都是孩子給予他的。他很開心,能在這些日子裏擁有他們。


    “什麽?”封澈迴過頭來問。


    遠處的夕陽逐漸降到地平線下,慢慢地消失在落日的餘暉裏,取而代之的是深藍色的天空,再變到藍紫色,再變成像墨一樣黑的很深沉的夜晚。


    “我說你有……白頭發……”


    話還沒有說完,淩子墨就被深藍色的天空吸引過去,又開始哇哇大叫地聒噪起來,很快就忘記了剛才的事情:“哦哦哦啊啊啊!下去了!下去了!”


    他們坐在這裏那麽久就是為了看剛剛的那一幕,可是就因為一句話,就錯過了!淩子墨撅著嘴坐下來不說話,覺得都怪封澈。


    其實是他自己經不住誘惑想去看看封澈啦。


    “怎麽啦?”看到淩子墨這個樣子,封澈問。


    淩子墨卻是搖了搖頭。


    其實封澈是聽到淩子墨說的那句話了的,他聽到的時候也覺得有點震驚,不知道時間竟然過得那麽快,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已經那麽老了?


    仔細算算和淩子墨也走過很長的日子了吧?不過他現在隻能感覺到一股很難過的感覺。他一直以為他是不怕那些所謂的生老病死的。


    封澈是一個很堅毅的男人,從前他做什麽事情就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不管路多難走事情多難辦,他都盡全力你,即使死,也義無反顧。


    突然苦笑了一下。可是他現在有了牽掛,有子墨,有瑤瑤和晨子,還有屬於他們的迴憶和家庭。


    所以他對未來的那個“死”感到有些迷茫和無助,更透徹點,是恐懼。


    突然起風了。


    現在是夏天,晚上的風還是帶著一絲熱氣,不過已經比早上的好多了,天總是暗得特別晚,現在大概已經快七點了。風吹過他們的皮膚。


    吹起他們柔軟的頭發。


    不知道為什麽,兩人突然都沒有說話,突然就寂靜了下來,除了有些喧囂的風聲,窸窸窣窣的雜草吹起的聲音,其他沒有一點發聲源。


    最後是誰打破的?


    “你說,等我們死去了會是一種怎樣的光景呢?會不會有很多人落淚,把我們埋藏在棺材裏,然後再埋藏在那些流下真摯的淚水的人的心底裏,直到我們真正的死去。”


    封澈知道淩子墨說的“真正的死去”是指什麽。


    以前聽別人說過,一個人會死兩次,一次是唿吸停止的那種死去,另一次是逐漸被人遺忘,死去的人好像從來都沒有在世上過。


    徹底灰飛煙滅,那是在人的心裏死去。


    被記憶粉碎的人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去。


    而他們,終究會這樣。每個人都會經曆的。對死亡的可怕,可能封澈比淩子墨還要怕,因為他的一生承載,也背負太多東西了,一下子放下來那種輕鬆感,讓他覺得很不真實。


    封澈希望一輩子看到淩子墨的笑臉,還要他們的孩子,瑤瑤和晨子,希望淩子墨永遠帶著孩子在他的周圍嘰嘰喳喳的聒噪,那才是讓他真正安心的。


    浪子四海為家,有你才是家。


    不過從淩子墨的嘴裏說出那些話,他也是有些震驚。因為在封澈的印象裏,淩子墨一直是一個很聒噪的人,好像一天不說話就能死掉的人。


    雖然在有了瑤瑤和晨子以後,他成熟了許多,不再是以前那個愛哭鬼了,但在他的心裏,子墨就是子墨,是他的子墨,不管是現實的子墨,還是他心裏的那個子墨,都相互吻合。


    “嗯?”


    “嗯……沒什麽。”


    淩子墨抬起頭看著遠方,不說話,整個人像是反常一樣安靜了下來,像是在映襯著這逐漸深沉下去的黑夜。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兩人的周圍好像多了一種冷氣,包圍著他們,封澈覺得有些不習慣,但很安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封澈突然開口:“我想我們死了以後呢……”


    這句話還沒有結束,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柔和了起來,“我想我們會在一個棺材裏,我在臨終前也會要求的。”


    “我想生和你生在一起,死了,也和你在一起,你願意麽?我想這個應該不用問,你那麽蠢,什麽都覺得我喜歡你就喜歡。其實我還不是啊,你開心我就開心。”


    “不管以後我們會死幾次,不管我們之間還剩下多少的日子要走。就讓我們好好珍惜現在吧,現在總比未來好,隻要好好的就行。”


    “我會永遠銘記在我的生命裏,有這樣一個人。他聒噪,他愛炸毛,懶洋洋的樣子,卻有著很好看的一張臉,很可愛,愛哭愛笑也很愛鬧,還特別蠢。”


    “不過我不嫌棄,而且現在這個人已經是屬於我的了。我們之間也走過一段很長的日子了,相互了解,並且會白頭偕老。”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淩子墨麵對封澈這樣深情款款的告白,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臉頰瞬間就緋紅了起來,兩手交錯握著,好像還有些密密麻麻的汗珠攀附在上麵。


    封澈看著淩子墨不知所措的樣子,突然就笑了。


    周圍的空氣好像都暖了起來,兩人之間的暖流再一次湧了上來。


    “走吧,風越來越大了,一會兒就要變冷了,你要是又感冒了,我就揍你喲……”


    封澈站了起來,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理了理衣服,然後拉起淩子墨的手,突然就跑了起來,迎著風跑著,就像是在跑向他們美好的未來。


    迴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晨子和瑤瑤也醒了,瑤瑤拉著晨子玩遊戲,像一個姐姐一樣。


    瑤瑤是他們家裏唯一的女孩子,可是明明晨子先出來,怎麽瑤瑤倒像個姐姐一樣了?


    淩子墨有些哭笑不得。孩子看見他們迴來了,立馬擁上來喊“爸爸……爸爸……”,膩得都像是要融化了。


    晚上的時候,淩子墨陪著他們在那裏玩,封澈突然迴了房間,關上門,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的臉,然後點點頭:“嗯……又帥了,果然越老越有氣質。”


    說完他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是當他看到有幾縷白色閃過的時候,他的笑容才真正地僵住了,慢慢地收起笑臉,麵無表情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好像他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他原來真的已經有白發了,幾縷摻雜在烏黑發亮的頭發裏顯得有些明顯,他以為子墨是在開玩笑,卻不知道他說的卻是真的。


    難怪之後子墨的行為和話語都有些反常。


    封澈想,子墨應該也是怕的吧,不然也不會那樣了。而我那些話,恰恰是給了他安心。現在看到自己的白發,我竟然也有些害怕。


    他突然低下頭,緊握拳頭,眼睛緩緩閉上,太陽穴旁邊的青筋和手背上的都看得很清楚,像是在怨訴著時間逃跑得飛快,讓他沒有一點餘地去挽留,也根本挽留不住。


    頭上突然傳來一陣觸感,很柔軟,應該是人的手。


    封澈知道是誰,於是沒有抬起頭來。淩子墨站在他的背後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不是說好好的麽?”


    是啊,是他自己說的,好好過現在。他們所有人都要好好的。


    “哈哈哈哈哈!澈你這個樣子簡直了!”淩子墨突然跳起來大笑著說。


    其實他心裏也很難過。


    可是他再也不想把他的難過傳遞給他身邊的人了,因為那樣他會更難過。他隻有揚起笑臉,勾起嘴角的弧度,讓別人看見那個很開心很快樂的淩子墨。


    “你夠了。”


    封澈抬起頭來白了他一眼,明顯不願意跟這個瘋子多說什麽,徑直走到外麵去。


    之後的日子或許依舊是那麽平淡卻恬靜美好,也依舊那麽悠閑自得。雖然時間依舊飛逝得很快,怎麽抓也抓不住。


    可是封澈和淩子墨心照不宣地覺得,就這樣幽幽自在的似乎也不錯。


    之後呢?


    然後啊,兩個人就如同當初說的一樣,一起生一起死,一起被放在一個棺材裏,再一次埋葬。


    葬禮那天本來沒有通知很多人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後來那些來的人越來越多,都出乎晨子和瑤瑤的意料了。


    大概很多人以前都是喜歡封淩的。


    最後,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掉,灰飛煙滅。他們的墓碑屹立在春夏秋冬四季裏,也矗立在白晝與黑夜之間,連接著大地和天空。


    每年都會有很多人來,都知道一個叫封澈和淩子墨的封淩cp。


    可能還會有很多人知道他們兩的故事……


    可能……


    可能,或是不可能。


    你說,我們究竟還能愛多久?或是在一起走多久?甚至是,什麽時候離開?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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