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驚雷冬有雪。”</p>
“這一場雪下的好啊，瑞雪豐年，是個好兆頭。”</p>
山中無歲月。</p>
一天天，實在是太快。</p>
張恆現在還記得，陸笙迴來好似昨日的事，實際上，那已經是半年前。</p>
“瑞雪再好，也蓋不住這雜亂的事件。”</p>
“要是廟祝爺您不賞飯吃，老天爺也沒轍呀。”</p>
第一場雪正在飄零。</p>
張恆踩在積雪上，懷裏抱著用爪子遮著眼，唿唿酣睡的小老虎。</p>
一旁。</p>
一名半人高，戴著小圓帽的螃蟹精，正一臉諂媚的跟在身後。</p>
沒辦法。</p>
妖也是要吃飯的，誰也不能喝西北風不是。</p>
虎山域沒有王法，但有規矩。</p>
朝堂上的天子說大不大，山上的神廟說小不小。</p>
神神明明，自思自量。</p>
“我就是賞飯吃，也要看你們接不接的住。”</p>
“在我治下，人也好，妖也好，我都希望你們有飯吃。”</p>
“可你們這些妖魔呢，肯動腦的太少了，就說去年吧，鹿血漲價，居然有個鹿妖不學好，學人家去賣血。”</p>
“賣就賣吧，好好過日子也行，它偏不，拿著錢去賭，結果怎麽樣，十賭九輸，賭桌上抽血活活抽死。”</p>
張恆止住腳步。</p>
看著眼前的湖邊小鎮，笑道：“你不錯，當年你說要帶領水族上岸討生活，建一座屬於你們的妖魔小鎮，我是不看好的。”</p>
“陸上不好混，牛妖一族現在還給人拉車呢，每日累死累活，掙得都是辛苦錢。”</p>
“卻沒想到，你這個水裏的蟹霸王，居然能領著一群蛤蟆精，螃蟹精，水蛇精，王八，在湖邊建起了小鎮，還有聲有色的搞起了商業街與妖魔飯店。”</p>
張恆一臉感歎：“我聽鼠老太君說，你這都快成銷金窟了，不止是大昌府內的妖魔，就連其餘府郡的山精，夜叉，甚至是河伯土地，也都喜歡來你這裏瀟灑一下，你很有本事呀。”</p>
“廟祝爺。”</p>
老螃蟹怎敢應承，反而連連推脫：“我是豬油擦嘴，表麵光，您實在是太高看我了。”</p>
說完又道：“廟祝爺，小妖難啊，就說半月前吧，來了個山魈不依不饒，非說我這是黑店，差點就給我拆了，幸好當天鼠老太君在，不然我就是再長兩對鉗子，也擱不住這麽糟蹋呀。”</p>
“是嗎。”張恆有些意外：“這年頭，妖魔都要夾著尾巴做人，不會夾尾巴的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去了佛道兩家做護法，怎麽，還有這麽蠻橫的。”</p>
“唉...”老螃蟹也是歎氣：“主要還是我實力不濟，再者，三百六十行，哪行沒有自己的苦衷，就說我吧，我是做開門生意的，來者是客。”</p>
“可我的那些客人，都是些大小妖魔，比我厲害的也不是一個兩個。”</p>
“哪個沒吃好，鬧你一鬧，你也得陪著笑臉，搗亂的人不敢說很多，但是一來二去總能遇到。”</p>
“上次也是我運氣好，碰巧老太君在，不然那頭老山魈真鬧起來，我恐怕也不是對手呀。”</p>
聞聲。</p>
張恆往蟹老板身上看了看。</p>
算起來。</p>
蟹老板的實力不算弱，屬於半步真仙之流，就是那種可以渡成仙劫，但是沒把握，怕死不敢去渡，卡著境界的半仙。</p>
可強中自有強中手。</p>
買它麵子的妖魔多，不買的自然也大有人在。</p>
雖說有什麽事可以報告給山神廟，請神廟做主。</p>
但是話說迴來。</p>
做買賣的，三天兩頭往神廟跑也不叫事啊。</p>
“歡迎客人...”</p>
正想著。</p>
水仙鎮最豪華，最高檔的娛樂場所，水仙居到了。</p>
看上去。</p>
這是一座位於湖岸邊，一半建在陸地上，一半在湖水裏的十一層大酒樓。</p>
門口站著八個青蛙侍者。</p>
看上去是服務生模樣。</p>
因為修為不高，都是些原始形態的小妖，為了好看，人模人樣的穿著衣服，衣服的樣式還是統一的，清一色的澹綠色，胸口上寫著“堂”字，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堂小二的意思。</p>
“好吃，好吃！”</p>
進了店裏。</p>
一樓的大堂裝修不錯，看著很上檔次。</p>
裏麵還有不少妖魔食客，三三兩兩的聚在一桌。</p>
抬眼看去。</p>
妖魔們五花八門，什麽都有。</p>
隻是大多修為不高，兩三百年就到頭了。</p>
看到張恆的目光。</p>
蟹老板察言觀色，也猜到了張恆的疑問，趕忙作答道：“廟祝爺，我們這水仙居也是分檔次的，上下十一層，什麽修為在什麽樓層，有特殊背景的可以酌情加樓，所以這些小妖，便隻夠資格坐在下麵。”</p>
張恆輕輕點頭。</p>
這些在大堂的小妖，多是些修為不高的落魄戶。</p>
看他們的衣服就知道。</p>
平時舍不得穿，一直壓在箱底，有些都不合身了。</p>
至於它們為什麽有錢吃來酒樓。</p>
其實也簡單。</p>
靠山吃山。</p>
自他開放了禁山令後，虎山域來了不少客商。</p>
這些坐地戶一樣的本地妖魔們，一個個也學著辨認藥材，上山采藥。</p>
趕上運氣不錯的時候，撿兩株上了年份的草藥，自然也就有了打牙祭的餘錢。</p>
“廟祝爺，您往上請。”</p>
蟹老板繼續帶路，邊走邊介紹道：“您從外麵看，我這看著或許不大，其實別有洞天，請了會陣法的人弄過，實際要比外麵看到的大了十倍不止。”</p>
“麻雀雖小呢，那也是五髒俱全，我這水仙居不止是酒樓，更是一座綜合會館。”</p>
有多綜合。</p>
不等蟹老板說張恆就看到了。</p>
隻見蚌女站在水池中吹拉彈唱，跳著熱舞。</p>
左右。</p>
更是有黑熊精拉二胡，枇杷精彈古箏。</p>
順便往其他區域看看。</p>
什麽桑拿，藥浴，賭桌，人類有的我們也要有。</p>
更有甚者。</p>
張恆還在一麵牆上看到了不少掛著的懸賞單。</p>
隨便掃一眼。</p>
有一張單子讓他印象深刻。</p>
那是一頭叫裴琪的豬精發的，她先天畸形，全身粉色不說，鼻子更是長在腦門上，弄得幾百年都沒嫁出去。</p>
懸賞的原因也簡單。</p>
想大家幫忙，給她介紹了如意郎君，隻是報酬開的有點低，隻有三缸大米，而且要求是成親後才給，不成算你白忙活。</p>
“鼻子長在腦門上？”</p>
張恆也在犯滴咕：“這麽長？”</p>
要說他走南闖北多年，什麽沒聽過，什麽沒見過。</p>
今天也是開了眼了。</p>
搖搖頭。</p>
不去理會。</p>
張恆繼續隨蟹老板往樓上走。</p>
蟹老板能建成水仙鎮，自然也有自己的生意經，趁著上樓的功夫小聲與張恆說道：“你可能不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要說排外，妖魔也是一樣。”</p>
“就連這虎山域內，也有很多妖魔不喜人類，也不願意與人打交道。”</p>
“所以我這水仙樓，有時候也會做做中間人生意，或者幹脆出錢把其他妖魔手上的寶物買下來，再轉手到人類城鎮賣掉，賺個差價。”</p>
低買高賣。</p>
自古有之。</p>
張恆也不在意。</p>
因為人也好，妖也好，熟悉的才會安逸，陌生的就會恐懼。</p>
有個醫學詞匯叫社交恐懼症。</p>
得這病的妖魔也不少，這並不是人類獨有的症狀，甚至一些妖魔，明知道同樣的藥材，賣給人類的價格，能比賣給同類的妖魔高個三五成，出於對陌生的恐懼和離開熟悉環境的不安，也不會去找人類交易，哪怕這樣更有利潤。</p>
“鼠老太君對你的評價很高。”</p>
“果然，你是個聰明人，深明商業之道，雖不善修行，也不善於殺伐，卻很有經濟與社會頭腦。”</p>
“照你這樣發展下去，現在是水仙鎮，以後隨著妖魔入駐的人數越來越多，說不得就是水仙城了。”</p>
張恆如此說著。</p>
蟹老板也聽得高興。</p>
隻是好景不長。</p>
很快張恆便話鋒一轉，又道：“可你想過沒有，為什麽妖魔不建立自己的城市與一體化的經濟圈，而你，是不是第一個這麽做的妖魔？”</p>
“嗯？”</p>
蟹老板起初還沒在意。</p>
等了幾秒，這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手上的鉗子都不自主的抖了一下。</p>
“你做的好啊。”</p>
張恆彷若未覺：“我瞧小鎮的規模，幾千妖魔應該有了吧，都快趕上一個中型妖族部落的規模了，嗯，挺好的，規模控製住，千萬別破萬，據說破萬的妖族大型部落，很容易招來災劫。”</p>
蟹老板咽了咽口水。</p>
聞弦歌而知雅意。</p>
哪能聽不懂張恆的言外之意，一時間隻嚇得兩腿顫顫，扶著樓梯才能不讓自己倒下。</p>
見蟹老板怕成這樣。</p>
張恆也不再說，因為他說的已經夠多了，要不是看在蟹老板算是他治下的妖民的份上，他也不會多這個嘴。</p>
“嗷嗚...”</p>
沉默中。</p>
小老虎蹬著腿醒了。</p>
“張恆，這是去哪了。”</p>
小老虎看看四周，繼續縮在他懷裏，用腦袋蹭著他的衣服。</p>
“水仙鎮。”</p>
“一座咱們虎山域下，獨屬於妖魔的湖邊小鎮。”</p>
張恆撫摸著小老虎的皮毛：“聽說這邊的美食不錯，尤其是魚，有一魚四吃之說，要不要嚐嚐。”</p>
小老虎滿眼期盼的看著他。</p>
不說話，想說的都在表情裏。</p>
“呃...”</p>
見口水直往自己手上淌。</p>
張恆哪能不知道自家的護法大靈官已經饞了，笑著向蟹老板吩咐道：“準備飯菜。”</p>
呱！</p>
蟹老板揮揮手，一隻青蛙就去準備了。</p>
同一時間。</p>
還有另一隻青蛙跳來，恭恭敬敬的遞上了沾了溫水的濕毛巾：“尊貴的客人，這可能是你需要的。”</p>
“不錯。”</p>
張恆沒有拒絕。</p>
接過毛巾，擦擦手背，再給小老虎擦擦臉，隨後才向守在一旁的蟹老板繼續道：“蟹老板，你這我看了，確實弄的挺好，也有發展前景，你想讓我派遣妖軍，到水仙鎮內駐紮，這個問題不大，隻是...”</p>
</p>
蟹老板瞬間緊張起來。</p>
他什麽也不怕，就怕隻是二字。</p>
有這兩個字，前麵的基本白說。</p>
“不用緊張。”</p>
張恆並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魔，和顏悅色的說道：“不過你所謂的入股之事就算了吧。”</p>
“啊！”</p>
蟹老板愣了一下。</p>
下一秒，察覺到不對，還想補救。</p>
“不必再說了。”</p>
張恆揮了揮手：“我是虎神廟的廟祝，我入股水仙鎮像什麽樣子，難道我是強盜嗎，什麽也不做，就要私下拿你三成幹股。”</p>
“廟祝爺...”</p>
蟹老板頓時急了。</p>
張恆也不理他，自顧自的欣賞著牆上的壁畫。</p>
好一會後。</p>
就連蟹老板都覺得，張廟祝實在是高風亮節時。</p>
張恆輕咦一聲，突然道：蟹老板，你這水仙鎮，沒想過不交稅事吧？”</p>
呃...</p>
蟹老板愣了下，下意識的迴答道：“我們水仙鎮是虎山域下的妖民，自然要給神廟交稅。”</p>
“哦。”</p>
張恆點點頭，再道：“比如那些牛馬之妖，做的都是拉扯鏟地的活計，都是些苦哈哈，自己也沒兩個錢，交的都是農業稅。”</p>
“你們不同啊，你們是經商，做買賣，是商人。”</p>
“農有農稅，商有商稅，人類以此法治國，神廟以此法治妖，你覺得合不合理？”</p>
蟹老板有些懵，不過還是點頭道：“很合理呀。”</p>
“合理就好。”</p>
張恆再點頭：“那就這樣定了，農稅是三成，商稅翻一倍，六成，以後你的水仙鎮，將會有一支三百人的妖兵駐軍，它們會協助你處理治安問題，另外，每到月初記得將本月的稅務賬本與稅金上繳到神廟。”</p>
“六成！”</p>
蟹老板直接傻眼了。</p>
看看張恆。</p>
對上那毫無情感的雙眼，蟹老板牙關咬了又咬，眼睛都要紅了：“很合理呀。”</p>
心在滴血啊。</p>
本來在它的算計中，眼下時常有妖魔在水仙鎮鬧事，想以三成幹股為代價，請張恆派一隊妖兵來坐鎮。</p>
現在妖兵是來了。</p>
同來的還有稅收令。</p>
六成啊，足足六成的商業稅。</p>
這麽一交，它費盡心思建立起來的水仙鎮，不成白給人打工的了。</p>
“是個聰明人。”</p>
“可惜還不夠聰明。”</p>
“他當我是什麽，強盜嗎？”</p>
包廂內。</p>
看著退出去的蟹老板，張恆逗弄著小老虎的兩隻小爪子，低語道：“三成，自己還占大頭，真把我們當強盜了，我們是誰呀，我們是王法，這小妖好大的膽，把我們當不入流的強盜，強盜是不合法的，而我們就是法呀。”</p>
當然。</p>
其實張恆也知道。</p>
蟹老板所謂的幹股，也不會隻給他一個人。</p>
比如在張恆麵前，一個勁誇他好的鼠山老太君，逢年過節，怎麽也得給份孝敬吧。</p>
左左右右。</p>
張恆猜測，在蟹老板原本的打算中，大概要給出五成的幹股，一半的收入。</p>
隻是這家夥是個法盲。</p>
不明白什麽叫交稅是公民的基本義務。</p>
不過也對。</p>
妖魔嘛，野外散養慣了，不受教化。</p>
居然天真的以為自己祖祖輩輩，生存了幾萬年的土地就是它們自己的了。</p>
簡直就是簡直了。</p>
......</p>
同一時間。</p>
水仙居地下一層。</p>
鍋爐房。</p>
“是人類嗎？”</p>
“不能確定啊，言行舉止看著挺像，而且蟹老板好像很怕他，又敬又怕的那種。”</p>
“還是不要賭了，上次來的那個大妖魔，看著就跟慈祥的老太太一樣，李麗差點就去求助了，結果那老太太隻一口，就把一個長得很恐怖，被妖魔們稱為山魈大人的妖怪給吃了。”</p>
“不賭能行嗎，任務要我們在妖魔小鎮內生存九十天，並收集這個世界的詳細情報，這才一星期呀，我們就死了三個人了，後麵的八十三天怎麽過，遮掩符也不是萬能的，不好好策劃一番，我們遲早會暴露。”</p>
“那也沒辦法，誰讓我們倒黴呢。”</p>
“驚悚遊戲降臨到我們的世界，咱們幾個還被挑選成了玩家，要進行驚悚任務，直播給全世界的人看。”</p>
“專家不是說了嘛，所謂的驚悚遊戲，可能是某位恐懼類的維度魔神創造出來的，目的就是讓我們傳播恐懼。”</p>
“另外，被驚悚遊戲選中的世界，也都是得了疾病的有問題世界，或多或少都處在毀滅的邊緣上，而在其中，也可能存在著讓我們打敗維度魔神，拯救家園的方法，希望還是有的。”</p>
沉默。</p>
想到數十億人，每天都要強製觀看驚悚直播，無時無刻不被籠罩在絕望與恐懼之中，其中還有他們的親人，幾人就對那位傳說中的維度魔神恨之入骨。</p>
隻可惜。</p>
驚悚遊戲已經開始三年。</p>
至今，藍星人也沒找到戰勝魔神，或者拯救家園的方式。</p>
當然。</p>
也不是沒有人選擇擺爛。</p>
可驚悚遊戲很會挑人，大多挑選的都是那些對家庭，親人，或者對家族，國家，有很深羈絆的人當做玩家。</p>
為了自己所愛的人，每個人都盡可能的拚盡全力，以免恐怖場景在自己國內現實化。</p>
說擺爛。</p>
擺爛的反而是少數。</p>
因為人生在世，總不能一無所愛吧，哪怕是愛自己呢。</p>
要是不愛別人，也不愛自己。</p>
這是重度抑鬱症啊。</p>
得加大藥量。</p>
“諸位，維度魔神就像蒼蠅，不叮無縫的蛋。”</p>
“而這方世界很可能也出了問題，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而且，這是一個有妖魔存在的世界，說不準也會有神靈。”</p>
“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三年，整整三年，吾輩從不畏死，你我又何懼放手一搏。”</p>
一名冷峻青年鼓舞著大家。</p>
聽到這話。</p>
剩餘六人紛紛點頭，其中一人更是躬匠精神，鞠躬九十度，大聲道：“陳真閣下，不愧是霍元甲，霍大俠的弟子，希望我們還能像上次任務一樣，共同攜手度過難關。”</p>
“這一場雪下的好啊，瑞雪豐年，是個好兆頭。”</p>
山中無歲月。</p>
一天天，實在是太快。</p>
張恆現在還記得，陸笙迴來好似昨日的事，實際上，那已經是半年前。</p>
“瑞雪再好，也蓋不住這雜亂的事件。”</p>
“要是廟祝爺您不賞飯吃，老天爺也沒轍呀。”</p>
第一場雪正在飄零。</p>
張恆踩在積雪上，懷裏抱著用爪子遮著眼，唿唿酣睡的小老虎。</p>
一旁。</p>
一名半人高，戴著小圓帽的螃蟹精，正一臉諂媚的跟在身後。</p>
沒辦法。</p>
妖也是要吃飯的，誰也不能喝西北風不是。</p>
虎山域沒有王法，但有規矩。</p>
朝堂上的天子說大不大，山上的神廟說小不小。</p>
神神明明，自思自量。</p>
“我就是賞飯吃，也要看你們接不接的住。”</p>
“在我治下，人也好，妖也好，我都希望你們有飯吃。”</p>
“可你們這些妖魔呢，肯動腦的太少了，就說去年吧，鹿血漲價，居然有個鹿妖不學好，學人家去賣血。”</p>
“賣就賣吧，好好過日子也行，它偏不，拿著錢去賭，結果怎麽樣，十賭九輸，賭桌上抽血活活抽死。”</p>
張恆止住腳步。</p>
看著眼前的湖邊小鎮，笑道：“你不錯，當年你說要帶領水族上岸討生活，建一座屬於你們的妖魔小鎮，我是不看好的。”</p>
“陸上不好混，牛妖一族現在還給人拉車呢，每日累死累活，掙得都是辛苦錢。”</p>
“卻沒想到，你這個水裏的蟹霸王，居然能領著一群蛤蟆精，螃蟹精，水蛇精，王八，在湖邊建起了小鎮，還有聲有色的搞起了商業街與妖魔飯店。”</p>
張恆一臉感歎：“我聽鼠老太君說，你這都快成銷金窟了，不止是大昌府內的妖魔，就連其餘府郡的山精，夜叉，甚至是河伯土地，也都喜歡來你這裏瀟灑一下，你很有本事呀。”</p>
“廟祝爺。”</p>
老螃蟹怎敢應承，反而連連推脫：“我是豬油擦嘴，表麵光，您實在是太高看我了。”</p>
說完又道：“廟祝爺，小妖難啊，就說半月前吧，來了個山魈不依不饒，非說我這是黑店，差點就給我拆了，幸好當天鼠老太君在，不然我就是再長兩對鉗子，也擱不住這麽糟蹋呀。”</p>
“是嗎。”張恆有些意外：“這年頭，妖魔都要夾著尾巴做人，不會夾尾巴的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去了佛道兩家做護法，怎麽，還有這麽蠻橫的。”</p>
“唉...”老螃蟹也是歎氣：“主要還是我實力不濟，再者，三百六十行，哪行沒有自己的苦衷，就說我吧，我是做開門生意的，來者是客。”</p>
“可我的那些客人，都是些大小妖魔，比我厲害的也不是一個兩個。”</p>
“哪個沒吃好，鬧你一鬧，你也得陪著笑臉，搗亂的人不敢說很多，但是一來二去總能遇到。”</p>
“上次也是我運氣好，碰巧老太君在，不然那頭老山魈真鬧起來，我恐怕也不是對手呀。”</p>
聞聲。</p>
張恆往蟹老板身上看了看。</p>
算起來。</p>
蟹老板的實力不算弱，屬於半步真仙之流，就是那種可以渡成仙劫，但是沒把握，怕死不敢去渡，卡著境界的半仙。</p>
可強中自有強中手。</p>
買它麵子的妖魔多，不買的自然也大有人在。</p>
雖說有什麽事可以報告給山神廟，請神廟做主。</p>
但是話說迴來。</p>
做買賣的，三天兩頭往神廟跑也不叫事啊。</p>
“歡迎客人...”</p>
正想著。</p>
水仙鎮最豪華，最高檔的娛樂場所，水仙居到了。</p>
看上去。</p>
這是一座位於湖岸邊，一半建在陸地上，一半在湖水裏的十一層大酒樓。</p>
門口站著八個青蛙侍者。</p>
看上去是服務生模樣。</p>
因為修為不高，都是些原始形態的小妖，為了好看，人模人樣的穿著衣服，衣服的樣式還是統一的，清一色的澹綠色，胸口上寫著“堂”字，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堂小二的意思。</p>
“好吃，好吃！”</p>
進了店裏。</p>
一樓的大堂裝修不錯，看著很上檔次。</p>
裏麵還有不少妖魔食客，三三兩兩的聚在一桌。</p>
抬眼看去。</p>
妖魔們五花八門，什麽都有。</p>
隻是大多修為不高，兩三百年就到頭了。</p>
看到張恆的目光。</p>
蟹老板察言觀色，也猜到了張恆的疑問，趕忙作答道：“廟祝爺，我們這水仙居也是分檔次的，上下十一層，什麽修為在什麽樓層，有特殊背景的可以酌情加樓，所以這些小妖，便隻夠資格坐在下麵。”</p>
張恆輕輕點頭。</p>
這些在大堂的小妖，多是些修為不高的落魄戶。</p>
看他們的衣服就知道。</p>
平時舍不得穿，一直壓在箱底，有些都不合身了。</p>
至於它們為什麽有錢吃來酒樓。</p>
其實也簡單。</p>
靠山吃山。</p>
自他開放了禁山令後，虎山域來了不少客商。</p>
這些坐地戶一樣的本地妖魔們，一個個也學著辨認藥材，上山采藥。</p>
趕上運氣不錯的時候，撿兩株上了年份的草藥，自然也就有了打牙祭的餘錢。</p>
“廟祝爺，您往上請。”</p>
蟹老板繼續帶路，邊走邊介紹道：“您從外麵看，我這看著或許不大，其實別有洞天，請了會陣法的人弄過，實際要比外麵看到的大了十倍不止。”</p>
“麻雀雖小呢，那也是五髒俱全，我這水仙居不止是酒樓，更是一座綜合會館。”</p>
有多綜合。</p>
不等蟹老板說張恆就看到了。</p>
隻見蚌女站在水池中吹拉彈唱，跳著熱舞。</p>
左右。</p>
更是有黑熊精拉二胡，枇杷精彈古箏。</p>
順便往其他區域看看。</p>
什麽桑拿，藥浴，賭桌，人類有的我們也要有。</p>
更有甚者。</p>
張恆還在一麵牆上看到了不少掛著的懸賞單。</p>
隨便掃一眼。</p>
有一張單子讓他印象深刻。</p>
那是一頭叫裴琪的豬精發的，她先天畸形，全身粉色不說，鼻子更是長在腦門上，弄得幾百年都沒嫁出去。</p>
懸賞的原因也簡單。</p>
想大家幫忙，給她介紹了如意郎君，隻是報酬開的有點低，隻有三缸大米，而且要求是成親後才給，不成算你白忙活。</p>
“鼻子長在腦門上？”</p>
張恆也在犯滴咕：“這麽長？”</p>
要說他走南闖北多年，什麽沒聽過，什麽沒見過。</p>
今天也是開了眼了。</p>
搖搖頭。</p>
不去理會。</p>
張恆繼續隨蟹老板往樓上走。</p>
蟹老板能建成水仙鎮，自然也有自己的生意經，趁著上樓的功夫小聲與張恆說道：“你可能不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要說排外，妖魔也是一樣。”</p>
“就連這虎山域內，也有很多妖魔不喜人類，也不願意與人打交道。”</p>
“所以我這水仙樓，有時候也會做做中間人生意，或者幹脆出錢把其他妖魔手上的寶物買下來，再轉手到人類城鎮賣掉，賺個差價。”</p>
低買高賣。</p>
自古有之。</p>
張恆也不在意。</p>
因為人也好，妖也好，熟悉的才會安逸，陌生的就會恐懼。</p>
有個醫學詞匯叫社交恐懼症。</p>
得這病的妖魔也不少，這並不是人類獨有的症狀，甚至一些妖魔，明知道同樣的藥材，賣給人類的價格，能比賣給同類的妖魔高個三五成，出於對陌生的恐懼和離開熟悉環境的不安，也不會去找人類交易，哪怕這樣更有利潤。</p>
“鼠老太君對你的評價很高。”</p>
“果然，你是個聰明人，深明商業之道，雖不善修行，也不善於殺伐，卻很有經濟與社會頭腦。”</p>
“照你這樣發展下去，現在是水仙鎮，以後隨著妖魔入駐的人數越來越多，說不得就是水仙城了。”</p>
張恆如此說著。</p>
蟹老板也聽得高興。</p>
隻是好景不長。</p>
很快張恆便話鋒一轉，又道：“可你想過沒有，為什麽妖魔不建立自己的城市與一體化的經濟圈，而你，是不是第一個這麽做的妖魔？”</p>
“嗯？”</p>
蟹老板起初還沒在意。</p>
等了幾秒，這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手上的鉗子都不自主的抖了一下。</p>
“你做的好啊。”</p>
張恆彷若未覺：“我瞧小鎮的規模，幾千妖魔應該有了吧，都快趕上一個中型妖族部落的規模了，嗯，挺好的，規模控製住，千萬別破萬，據說破萬的妖族大型部落，很容易招來災劫。”</p>
蟹老板咽了咽口水。</p>
聞弦歌而知雅意。</p>
哪能聽不懂張恆的言外之意，一時間隻嚇得兩腿顫顫，扶著樓梯才能不讓自己倒下。</p>
見蟹老板怕成這樣。</p>
張恆也不再說，因為他說的已經夠多了，要不是看在蟹老板算是他治下的妖民的份上，他也不會多這個嘴。</p>
“嗷嗚...”</p>
沉默中。</p>
小老虎蹬著腿醒了。</p>
“張恆，這是去哪了。”</p>
小老虎看看四周，繼續縮在他懷裏，用腦袋蹭著他的衣服。</p>
“水仙鎮。”</p>
“一座咱們虎山域下，獨屬於妖魔的湖邊小鎮。”</p>
張恆撫摸著小老虎的皮毛：“聽說這邊的美食不錯，尤其是魚，有一魚四吃之說，要不要嚐嚐。”</p>
小老虎滿眼期盼的看著他。</p>
不說話，想說的都在表情裏。</p>
“呃...”</p>
見口水直往自己手上淌。</p>
張恆哪能不知道自家的護法大靈官已經饞了，笑著向蟹老板吩咐道：“準備飯菜。”</p>
呱！</p>
蟹老板揮揮手，一隻青蛙就去準備了。</p>
同一時間。</p>
還有另一隻青蛙跳來，恭恭敬敬的遞上了沾了溫水的濕毛巾：“尊貴的客人，這可能是你需要的。”</p>
“不錯。”</p>
張恆沒有拒絕。</p>
接過毛巾，擦擦手背，再給小老虎擦擦臉，隨後才向守在一旁的蟹老板繼續道：“蟹老板，你這我看了，確實弄的挺好，也有發展前景，你想讓我派遣妖軍，到水仙鎮內駐紮，這個問題不大，隻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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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老板瞬間緊張起來。</p>
他什麽也不怕，就怕隻是二字。</p>
有這兩個字，前麵的基本白說。</p>
“不用緊張。”</p>
張恆並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魔，和顏悅色的說道：“不過你所謂的入股之事就算了吧。”</p>
“啊！”</p>
蟹老板愣了一下。</p>
下一秒，察覺到不對，還想補救。</p>
“不必再說了。”</p>
張恆揮了揮手：“我是虎神廟的廟祝，我入股水仙鎮像什麽樣子，難道我是強盜嗎，什麽也不做，就要私下拿你三成幹股。”</p>
“廟祝爺...”</p>
蟹老板頓時急了。</p>
張恆也不理他，自顧自的欣賞著牆上的壁畫。</p>
好一會後。</p>
就連蟹老板都覺得，張廟祝實在是高風亮節時。</p>
張恆輕咦一聲，突然道：蟹老板，你這水仙鎮，沒想過不交稅事吧？”</p>
呃...</p>
蟹老板愣了下，下意識的迴答道：“我們水仙鎮是虎山域下的妖民，自然要給神廟交稅。”</p>
“哦。”</p>
張恆點點頭，再道：“比如那些牛馬之妖，做的都是拉扯鏟地的活計，都是些苦哈哈，自己也沒兩個錢，交的都是農業稅。”</p>
“你們不同啊，你們是經商，做買賣，是商人。”</p>
“農有農稅，商有商稅，人類以此法治國，神廟以此法治妖，你覺得合不合理？”</p>
蟹老板有些懵，不過還是點頭道：“很合理呀。”</p>
“合理就好。”</p>
張恆再點頭：“那就這樣定了，農稅是三成，商稅翻一倍，六成，以後你的水仙鎮，將會有一支三百人的妖兵駐軍，它們會協助你處理治安問題，另外，每到月初記得將本月的稅務賬本與稅金上繳到神廟。”</p>
“六成！”</p>
蟹老板直接傻眼了。</p>
看看張恆。</p>
對上那毫無情感的雙眼，蟹老板牙關咬了又咬，眼睛都要紅了：“很合理呀。”</p>
心在滴血啊。</p>
本來在它的算計中，眼下時常有妖魔在水仙鎮鬧事，想以三成幹股為代價，請張恆派一隊妖兵來坐鎮。</p>
現在妖兵是來了。</p>
同來的還有稅收令。</p>
六成啊，足足六成的商業稅。</p>
這麽一交，它費盡心思建立起來的水仙鎮，不成白給人打工的了。</p>
“是個聰明人。”</p>
“可惜還不夠聰明。”</p>
“他當我是什麽，強盜嗎？”</p>
包廂內。</p>
看著退出去的蟹老板，張恆逗弄著小老虎的兩隻小爪子，低語道：“三成，自己還占大頭，真把我們當強盜了，我們是誰呀，我們是王法，這小妖好大的膽，把我們當不入流的強盜，強盜是不合法的，而我們就是法呀。”</p>
當然。</p>
其實張恆也知道。</p>
蟹老板所謂的幹股，也不會隻給他一個人。</p>
比如在張恆麵前，一個勁誇他好的鼠山老太君，逢年過節，怎麽也得給份孝敬吧。</p>
左左右右。</p>
張恆猜測，在蟹老板原本的打算中，大概要給出五成的幹股，一半的收入。</p>
隻是這家夥是個法盲。</p>
不明白什麽叫交稅是公民的基本義務。</p>
不過也對。</p>
妖魔嘛，野外散養慣了，不受教化。</p>
居然天真的以為自己祖祖輩輩，生存了幾萬年的土地就是它們自己的了。</p>
簡直就是簡直了。</p>
......</p>
同一時間。</p>
水仙居地下一層。</p>
鍋爐房。</p>
“是人類嗎？”</p>
“不能確定啊，言行舉止看著挺像，而且蟹老板好像很怕他，又敬又怕的那種。”</p>
“還是不要賭了，上次來的那個大妖魔，看著就跟慈祥的老太太一樣，李麗差點就去求助了，結果那老太太隻一口，就把一個長得很恐怖，被妖魔們稱為山魈大人的妖怪給吃了。”</p>
“不賭能行嗎，任務要我們在妖魔小鎮內生存九十天，並收集這個世界的詳細情報，這才一星期呀，我們就死了三個人了，後麵的八十三天怎麽過，遮掩符也不是萬能的，不好好策劃一番，我們遲早會暴露。”</p>
“那也沒辦法，誰讓我們倒黴呢。”</p>
“驚悚遊戲降臨到我們的世界，咱們幾個還被挑選成了玩家，要進行驚悚任務，直播給全世界的人看。”</p>
“專家不是說了嘛，所謂的驚悚遊戲，可能是某位恐懼類的維度魔神創造出來的，目的就是讓我們傳播恐懼。”</p>
“另外，被驚悚遊戲選中的世界，也都是得了疾病的有問題世界，或多或少都處在毀滅的邊緣上，而在其中，也可能存在著讓我們打敗維度魔神，拯救家園的方法，希望還是有的。”</p>
沉默。</p>
想到數十億人，每天都要強製觀看驚悚直播，無時無刻不被籠罩在絕望與恐懼之中，其中還有他們的親人，幾人就對那位傳說中的維度魔神恨之入骨。</p>
隻可惜。</p>
驚悚遊戲已經開始三年。</p>
至今，藍星人也沒找到戰勝魔神，或者拯救家園的方式。</p>
當然。</p>
也不是沒有人選擇擺爛。</p>
可驚悚遊戲很會挑人，大多挑選的都是那些對家庭，親人，或者對家族，國家，有很深羈絆的人當做玩家。</p>
為了自己所愛的人，每個人都盡可能的拚盡全力，以免恐怖場景在自己國內現實化。</p>
說擺爛。</p>
擺爛的反而是少數。</p>
因為人生在世，總不能一無所愛吧，哪怕是愛自己呢。</p>
要是不愛別人，也不愛自己。</p>
這是重度抑鬱症啊。</p>
得加大藥量。</p>
“諸位，維度魔神就像蒼蠅，不叮無縫的蛋。”</p>
“而這方世界很可能也出了問題，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而且，這是一個有妖魔存在的世界，說不準也會有神靈。”</p>
“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三年，整整三年，吾輩從不畏死，你我又何懼放手一搏。”</p>
一名冷峻青年鼓舞著大家。</p>
聽到這話。</p>
剩餘六人紛紛點頭，其中一人更是躬匠精神，鞠躬九十度，大聲道：“陳真閣下，不愧是霍元甲，霍大俠的弟子，希望我們還能像上次任務一樣，共同攜手度過難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