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玉拍了拍舒棠的蹄子,欣慰地笑了笑,起身繼續向前走。


    越過這道屍骨堆砌的牆,眼前場景亦陡然一變。獸的骸骨明顯增多,且有不少脫離骸骨的獸魂飄蕩的空中,形成獸形的虛影,或廝殺爭搶、或吸取力量。


    獸魂與獸魂之中也存在著競爭,弱肉強食,這就是蠻荒中最基本、也是唯一的生存法則。較弱的獸魂中,有的會被闖入蠻荒的人馴服,有的則被強大的獸魂吞並,所以,當有靈智的之獸清楚自己實力較弱時,便會收斂氣息,將其魂魄藏在骸骨中,免遭一死。


    而饕餮,就是這種較弱的神獸。它雖是上古四大兇獸之一,可它在單打獨鬥上並不擅長,雖說它也想食用那些力量,可是為了活命,隻能暫且隱忍。但凡有一點靈智的饕餮獸,都不會閑來無事時跑出來送死。


    不過,它們生性貪婪,一旦找準時機,還是會殺人而食。它們雖不敵強大獸魂,但殺幾個普通的修仙者,依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其它弱者也是如此,它們與饕餮的唯一區別,大概就是不如饕餮那般小心謹慎。


    蠻荒近來少有人進入,那些隻靠殺人活著的之獸一見到芙玉和舒棠,一個個都興奮起來。不過,芙玉身上氣場強大,它們不敢去招惹,倒是那粉嫩嫩的小豬看起來極好欺負,修為又低,威脅不大。


    所以,越過屍骨牆後,舒棠真真切切地體會到,為何世人都說蠻荒兇險……這哪是兇險啊!這分明是萬分兇險啊!


    蠻荒鮮少進入修為這般低,且又沒有攻擊力的人或獸。於是,一眾獸魂都一窩蜂地湧向了她,欲要吸她精元。好在芙玉反應迅速,仙力驟出,橫掃而去,擊退了大部分的獸魂。


    被擊退的獸魂中,有的仗著己方勢重,看了看眼下形勢後再次湧了去,有的則斟酌一番遠離這處是非之地。


    本以為師父這一招能趕走大部分獸魂,沒想到它們還會再次湧來。舒棠一邊暗罵這些獸魂,一邊催動體內真氣,將其護在體外,以免之獸的邪氣入體。


    芙玉倒是習慣了這些,綿綿數掌,每掌都擊在獸魂最脆弱的地方。它們的生命受到威脅,立刻護住自身本源,匆忙撤退。


    解決了它們,舒棠緩緩舒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舒完,她就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剛才那些不過是開胃小菜,接下來的才是大餐。


    見到那些小嘍囉被輕易擊退後,那些強者才一個接一個的現身,且一出手便是大招。


    弱者喜歡以多取勝,隨即瓜分戰利品。強者自是喜歡自己捕獲獵物,單獨享受。


    在強者眼中,獵物不隻是弱小的舒棠,還有它身邊的芙玉。


    上仙?上仙又如何?當年世間誕生它們時,這上仙還不知有沒有成形呢。


    芙玉早就料想到進入蠻荒後的兇險,應對地不慌不忙。舒棠在她的保護下沒有受一絲一毫的損傷,卻仍是心驚膽戰。


    若隻是一個強大的獸魂來挑戰師父,她還不用擔心,眼下卻是有好些實力強悍的獸魂在暗處伺機而動……


    她從來都不知師父的真正實力是怎樣,但她明白,便是再強大的人,都會有體力耗盡的時候。蠻荒中獸魂無數,若要師父一個個應對下來,何時才能結束?


    不過,這次倒是她想的多了。接連解決三隻獸魂後,芙玉不再坐以待斃,反而主動出擊。隻見她一把拎起還在擔心自己的徒弟,向前猛進數步,右手結印,連連擊向身前那些障礙,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獸魂再強大,再自負,也知道什麽叫審時度勢,當即四下散開,躲在暗處觀察情勢。


    芙玉冷笑一聲,拎著徒弟繼續向前走,倒也無人再來阻攔。


    舒棠被師父身上的氣場嚇到,過了會兒,才小聲問道:“師父,你怎麽了?”


    芙玉身子微微一僵,隨即放鬆下來道:“許是蠻荒這種氛圍激起了殺氣,為師沒事。”


    掛在師父胳膊上的舒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蠻荒這般大,我們要去哪尋饕餮獸魂?”


    “蠻荒之中有位舊友,他會帶你我去尋。”芙玉話音未落,忽然,一個巴掌大的火球迎麵飛速射向了她。狂暴的火之力在百米開外便可感覺得到,舒棠體內真氣被這種狂暴的力量完全壓製,幾乎喘不過氣來。


    舒棠一驚,也不再想師父為何會有蠻荒中的朋友,隻全身心地調節唿吸,免得窒息而死。反觀芙玉卻是一臉輕鬆,右臂抬起,玉手在空中迅速畫出一個圓圈,口中念的法訣化為實體,注入到圓圈中心。


    當火球擊來的瞬間,法訣恰好念罷,法陣與火球接觸的瞬間,紅藍兩色的光芒頓時大盛而起,旋即紛紛化為虛無。


    舒棠不解地看向師父,還未問出口,便見一個幾乎凝成實影的獸魂從火球擊來的方向緩緩走來。


    在它出現的瞬間,周圍準備伏擊的強大獸魂們登時有秩序地散開。在危機四伏的蠻荒中,竟是瞬間形成了一塊沒有其它獸魂存在的安全之地。


    即使舒棠並不了解獸魂中所分的等級,此時也能感覺到向她們走來的這一位,實力該有多麽強橫。


    在蠻荒這種地方,它究竟要強大到什麽程度,才會引得百獸避讓?


    歸根結底,舒棠也算是一隻有靈智的獸,所以,待這位曠世強者走到麵前時,她已連大氣都不敢出。若不是掛在師父身上,她如今恐怕已經跪在地上對其朝拜了。


    芙玉看到自己徒弟被本能驅動,忍不住皺起眉頭,收迴了畫陣的右手。見她一隻手拎著頭小豬,另一隻手翩然垂在身側,來者不禁笑道:“看來你的養豬水平有所長進,已經能養活一隻帶來見我了。”


    舒棠:“……”這個開場白怎麽和她想像的不太一樣?!


    眼前這個麵如虎豹、身披烈焰、爪牙尖利的家夥,說話這般溫和也就罷了……它為什麽還會知曉師父養豬一事?


    舒棠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畫風的轉變,卻也明白過來,師父所謂的那位舊友,想必就是眼前這位了。


    赤焰伸出巨大的爪子,想用指甲碰一碰小豬,芙玉眉頭又是一皺,帶著徒弟靈巧地避開,赤焰的爪子停頓在半空中,連根豬毛都沒摸到。


    赤焰尷尬地收迴爪子,哼哧了兩聲,鼻孔中頓時噴出了熊熊火焰,險些又燒了可憐兮兮的舒棠。


    芙玉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赤焰,麻煩你先收了身上的威壓,我徒兒恐怕受不住。”


    赤焰慢吞吞地收了威壓,繼續用溫柔的男聲道:“原來這頭豬是你徒弟,”它看起來不太高興,“你竟然也收徒弟了。”


    撤去強者的威壓後,舒棠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下來,認真聽著兩人的對話。


    “它天賦異稟,修仙數月,已進了第二境界。”芙玉沒有察覺它的不滿,繼續道:“此番前來,正是為它尋饕餮的獸魂,修補靈根。”


    “它靈根破損了?”赤焰問道。


    芙玉將事情與它講了一番,赤焰把巨大的頭湊向小小的舒棠,“你倒是厲害,為了化解個安定訣,竟把自己的靈根生生震碎了。”


    舒棠聽罷一愣,原來,她靈根破損竟是因為為了化解那安定訣嗎?!


    要是知道會這樣,打死她都不會化解什麽安定訣啊!


    舒棠幾乎要悔青了腸子,又聽赤焰對自己道:“不過,我並不喜歡你,不會給你尋來饕餮。”說完,它抬起頭顱,頗有些得意地哼了哼氣。


    舒棠:“……”喂!說好的溫柔強者形象呢?!


    芙玉抿著唇看它,“你可還記得我與你提過的廬華上仙?”


    赤焰點了點它高貴的頭顱,“恩”了一聲。


    芙玉繼續道:“你與他比起來,幼稚得有過之而不及。”


    赤焰:“……”


    從上古時期便為百獸所懼怕的赤焰獸,竟然就這麽被一個修行不過萬年的玉佩嘲諷了。


    赤焰為了找迴自己的高冷形象,繃起一張毛茸茸的獸臉道:“饕餮一族在蠻荒所剩不多,我所知曉的,也不過寥寥數隻。能活下來的這些,都無比精明狡詐,打起來實在費勁。僅憑你的話,就算功法上能鬥過它們,你在謀略上也要輸個體無完膚。所以,不能智取,隻能硬取。”


    舒棠默默看了眼赤焰的臉,心裏暗歎,這上古之獸當真是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不過是被師父嘲諷一句,轉而便要嘲諷迴去。


    話說迴來,師父交的都是些什麽朋友啊!


    芙玉靜靜望著赤焰,認真道:“這麽說來,你與它們對陣,也是討不到好處了?”


    被捅了一刀的赤焰陷入沉默,舒棠心裏念道——師父幹得漂亮!


    舒棠本以為會有一場大戰發生,眼下卻是進入了互相嘲諷的敘舊階段。見場麵陷入尷尬,舒小豬掙紮一番,終於開了口:“師父,眼前這位前輩,可否為我介紹一下?”


    若舒棠沒看錯,在自己說話的瞬間,她似乎看見了赤焰銅鈴大的眼睛忽然迸射出了閃亮的光芒。


    於是,在舒棠驚愕的注視下,眼前霸氣兇悍的赤焰一改先前溫柔的腔調,在大地上重重一踩,激動地道:“小芙蓉!你家徒弟竟然是個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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