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棠一直認為,她師父一直都是個反應慢半拍的人,可在那弟子出手的一瞬間,師父卻是第一時間揚起層層疊疊的長袖,給懷中的她設下防禦的結界。


    在那一瞬間,舒棠覺得師父身高兩米八。


    這弟子本就不想傷她懷中孩子,剛才的一下並未用力,可當他的手觸及結界的瞬間,還是遭到了極強的反噬,當下嘔出一口鮮血。


    一道結界便可強悍至此,本人出手會是何等厲害?


    “此人法力強大不可小覷,大家小心!”待他喊完,他身後聚集的一眾弟子已布下劍陣,隨時準備襲向芙玉。


    明知道這些修仙的凡人弟子傷不到師父,舒棠還是擔心地抓住了芙玉的胳膊。感受到它的不安,芙玉安撫地拍拍它的頭,道:“不必擔心,我並未將他們放在眼裏。”


    說罷,任性的芙玉上仙抬腳就走,竟是沒有理會那些布陣的人。


    她想走,可這些人怎會放她離去?領頭的弟子大聲喝道:“妖孽休想離開!速速隨我等迴清容派受審!”旋即舉起寶劍,匯集劍陣所凝成的法力,爆喝一聲,將其化成一道火龍直擊而去。


    芙玉淡淡掃了他們一眼,任由那唿嘯而來的火龍撲向自己,沒有半分動作。可她懷中的舒棠看著這條可怕的火龍,早已把一顆小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師父大大!你剛才反應挺快的,現在怎麽不躲了啊啊啊!


    不料,那火龍勢頭雖猛,力道雖強,僅是碰到芙玉的衣裳,便在刹那間化為虛無。


    空氣中還殘留著火龍留下的熱度,領頭弟子似是一愣,轉而又要攻擊,卻被芙玉突襲而來的法印封住了全身經脈,半點真氣都使不出來。


    “你這妖孽……”他話沒說完,芙玉已開口道:“我本就想去清容派看看發生了何事,既然你們還有在城門口抓妖孽的心情,想必問題不大,告辭。”


    言畢,她抱著還在緊張的舒棠,轉身離去。


    那楞頭青似的弟子終於聽出了些不對,忙上前攔住她道:“請問您是?”


    哼!我師父的名號說出來嚇死你!舒棠揮了下蹄子,憤憤地想。


    然而,芙玉什麽都沒說,隻迴頭瞥了他一眼,下一秒,她已消失在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舒棠覺得在她們離開的瞬間,有什麽東西闖進了城門,且未被任何人發現。


    揉揉鼻子,她開始打量自己新到的地方。


    她現在所在之處,應是離方才那城門不遠的一座山頂。環顧四周,渺渺雲霧飄散於天地之間,雲霧下,正是那個未能進去的城池。


    不過,她們去清容派做什麽?


    舒棠把軟軟的下巴搭在師父胳膊上,眼睛巴巴地望著那座城池。忽然,她腦中靈光一現,想到了離開仙界前師父所說的話。


    那個做飯特別好吃的小廚子,不就是清容派的嘛!


    沒想到自家師父這般心熱,難得來到人間玩遊,還掛心於他。隻是她的好心被當做了驢肝肺,清容派的弟子實在不長眼,竟會無緣無故地抓人。


    抓人也就罷了,若他們好聲商量,想必師父也會隨他們走一趟。偏偏他們一上來就使出硬招,師父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這才會發生後來的不愉快。


    可是話說迴來,清容派既不詢問她們姓甚名誰,也不問她們從何而來,好像早就知道她們會來……這其中,難道有什麽誤會?


    想到離開時自己瞧見的那個虛影,舒棠忙去拍芙玉的胳膊。


    “怎麽了?”芙玉低頭看它,見它一直哼唧,又問道:“你有話要說?”


    舒棠忙點了點頭,被放到地上後,立刻在泥土上寫道——“清容派有誤會”。


    “誤會便誤會,清容派自己惹來的麻煩,他們自己解決便是。”芙玉淡淡道。


    舒棠愣了下,隨即想到師父的性子,隻好放棄勸她迴去。說實話,師父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她們本就與此事無關,何必自攬麻煩。


    師父不是超人,沒有拯救人類的責任,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就是這般簡單。


    於是,舒棠歡歡喜喜地跟著師父去了另一座城池,吃吃喝喝逛逛。


    可惜,這樣的日子隻過了一日,隔日一大早,舒棠正在桌上偷吃糕點時,便聽客棧外麵一陣嘈雜。三兩口咽下糕點後,她忙跑去推了推打坐休息的師父。


    芙玉早就聽到了外麵的聲音,隻是她無意去理,便沒有聽他們在說些什麽。被徒弟推了一把,她才將仙氣收歸丹田處,感受外麵的情況。


    來人不少,且都是修仙之人,其中有三人已觸及第三境界的門檻,想來再修煉百十來年,便可突破升仙。


    他們竟動了這般大的排場來尋自己,芙玉詫異了下,隨即下了地,抹掉舒棠嘴角的糕點屑,走到門邊。


    外麵的腳步聲響了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半晌,一個年輕的聲音道:“弟子清森揚,隨清容派三大長老前來給上仙謝罪,上仙可否賞麵?”


    清森揚?舒棠倒騰著小短腿跑到門邊,細細去聽。


    芙玉沉吟片刻,道:“進吧。”話音剛落,她已抱著舒棠坐迴了屋內扶椅上,同時撤下了門外結界。


    見結界消失,清森揚舒了口氣,當下打開屋門,請長老們進去。


    三位長老皆是中年模樣,大長老最先進屋,看見抱著孩子的普通婦人後,先是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上仙這是給自己施了幻術。至於她懷中的孩子,應就是揚兒所言的豬崽徒弟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有十一二人陸續進了屋子,本還算寬敞的房間頓時顯得擁擠起來。


    清森揚最後進來,關上屋門後,抬手設下了結界,隨即站到了二長老的身後。


    大長老站在最前,二長老與三長老站在他身後兩側,其他人等則有些散亂地排布在三人之後。可即便如此,舒棠還是一眼瞧見了那日對師父出手的魯莽弟子。


    他躲在最後麵,似是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大長老並未如他所願,他剛剛站定,便被其叫了出去:“胡裘,你還不快給上仙道歉?”


    那叫做胡裘的弟子咬了咬牙,大步走上前來,對眼前這普通婦人單膝跪了下去,重聲道:“弟子魯莽愚鈍,前日冒犯上仙,還請上仙寬恕弟子,弟子保證不會再犯此等錯誤!”


    “你犯不犯錯與我何幹?我又為何要寬恕你?”芙玉看著他,平靜地問道。


    她這話初時聽來,隻覺得她是小心眼,但細細一想,便可知她並無此意,她隻不過是對此事毫無興趣罷了。


    傳說中芙玉上仙美絕天下、冷漠無情,這美絕天下倒是沒見到,冷漠無情卻已察覺一二。


    胡裘被她問的一陣語塞,屋內眾人頓時陷入尷尬之中,芙玉見他們不說話,便自己說道:“我本想助你,你卻有意傷我,既然如此,我便不會幫襯你們,你們且迴去吧。”


    胡裘急了,站起身道:“上仙乃是仙界三首之一,怎的這般不通人情!”


    舒棠在心裏默默給他點了根蠟。


    “我是上仙和你可有絲毫關係?”芙玉倒是沒有動氣,語氣仍是平和,“無論你們門派出了什麽事,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


    她此言一出,胡裘再也沒有話說。事情本來就是如此——芙玉上仙有心幫他們,他們則是對上仙不敬了一番,所以,上仙不準備幫他們了,他們又有什麽理由求她幫忙呢?


    本來就不關芙玉的事,他們這麽一來,自是擾了上仙清閑。


    三位長老一時無言,過了半晌,大長老才厚著臉皮道:“本派與仙界眾人一向交好,亦有不少仙人出自我派,想必上仙也是知道的。所以,上仙可否賞個臉麵……”


    他話未說完,芙玉便抬頭淡淡瞥了他一眼。沒等舒棠反應過來,她心頭忽地一跳,身子忽然像是被壓了萬斤重的鐵石,不過這感覺隻持續了幾秒鍾,在她即將喘不過氣的時候,一層防護的結界輕柔地罩在了她的身上。


    舒棠緩過了氣,這才來得及去看清容派的各位。在場十一二人,修為最高的三大長老周身真氣已形成了薄霧,以此護體,而修為低些的弟子們,各個額頭上滿是汗珠。還有幾個未突破第二境界的弟子,臉色發青,顯然是痛苦至極。


    在她的印象中,師父長得漂亮、反射弧長、總是賠罪、喜歡養豬、不喜吃飯、偶爾發呆、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就沒有這給人施壓的霸氣。


    她師父雖是個上仙,但她做事向來追隨本心。舒棠以為,師父就是個隨和的性子,不會當真動怒,更不會像現在這般,用絕對的修為優勢給人以身心雙重懲罰。


    身子默默打了個顫,舒棠決定以後一定要好好孝敬師父,不能隨便惹師父動氣……


    感覺到懷裏小豬的動靜,芙玉眉頭一皺,當下收迴散發而出的仙氣威壓,並抬手摸了摸它的頭。


    許是嚇到徒弟了——芙玉上仙這般想著,慢慢開口道:“我如今對你們還算是客氣,你們走罷,以後莫要用什麽交情道義威脅我。”


    她話說的極不客氣,但沒人敢反駁什麽,三大長老收迴護體真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要不是芙玉身份和能力都遠超於他們……長老們忍怒甩開袖子準備離去,卻聽清森揚忽然道:“上仙,弟子雖與您無交情,但我知曉,您先前想要出手助本派,便是為了您的徒弟。如今可否給弟子個機會,與舒棠談上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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