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娘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那些咒罵和尖叫都卡在了嗓子眼裏,再也發不出聲,她的兩條腿,方才被安三郎拿箭射的時候沒有顫抖,現下卻是不由自主地抖得跟篩糠似的。


    不能,不能承認,老娘占著理,老娘沒做那些事兒!


    安大娘給自己鼓著勁兒,可兩條粗腿,卻根本不聽她的使喚。


    她這副異狀,瞧在全村的人眼裏,那自然就是作賊心虛,不打自招。


    “我滴個娘哎,真沒想到啊,這還是兩親姐妹哩,就這麽黑心腸……”


    “從前隻知道這安大秀小氣刻薄,可沒想到還敢害命呢,幸好我家跟她家不親也不來往……那可是她親妹呀,她怎麽就下得了手啊?”


    “嘿,親妹又咋地,這老安家的事你還不知道啊,這安大秀和安三娘兩姐妹,其實不是一個親爹生的,安三娘她親爹是安大秀她親爹死了以後續娶過來的,可自姐倆的老娘死了以後,這安大秀就在家裏作張作致,天天使喚著安三娘親爹,那就跟使喚長工似的,要不那老漢能那麽早死麽,後來安三娘還是在村裏過得不好了,才出去投軍的,不然一個大老娘們,誰去當兵啊?”


    有那知道古舊事的村人就現場迴憶起來了當年老安家這些恩怨。


    “那安三娘迴了村還對安大娘那麽好?又是送東西,又是幫著忙活生計的?兩家那會兒親得不行?”


    “那是安三娘自己發達了,估摸著想著不管怎麽說也是血脈至親,就這麽一個姐姐,咋能斷了來往,誰知道這安大秀就黑了心,想霸下安三娘的一份家業啊……”


    這些所謂的竊竊私語隨風傳到了安大娘的耳中,安大娘呆愣了半晌,也不知道怎地,突然就來了力氣,大叫了一聲,“小賤種你血口噴人,老娘,老娘我跟你拚了!”


    一邊喊叫著,一邊就撲了上去要打安三郎。


    村長安大雁也被安三郎說出的一番話給驚得迴不過味來。


    話說身為一村之長,自然心機,眼力在全村的老娘們裏頭那是數得著的,可她再有心機也想不到,安三娘的死居然是安大秀所害?


    她以為頂多就是那安大秀貪財,在安三娘打迴來的那隻老虎和房子上頭做了文章,不過這雁過拔毛沾點油水也是人之常情,她便沒往心裏去,卻根本想不到,原來安大秀還敢做這種事?


    還居然被安三郎這小子給尋到了證據?


    安三郎才多大?滿打滿算,今年還不到十八歲呢啊!


    難不成,當初安三郎隻在安大秀家裏住了兩年就搬了出來,寧願睡破廟也不願意繼續住在親姨家就是因為知道了這段仇恨?


    她還在那兒琢磨著,這頭安大娘已經勢如瘋虎,撲到了安三郎的身前。


    誰知安大娘揮舞著兩隻肉掌,不是要去打安三郎,而是一把揪住了安三郎手裏的字紙,一搶到手,就塞進了自己的嘴裏,幾口就嚼了下去!


    安大娘邊嚼邊露出得意,“什麽憑據,在哪裏?你個小賤種,還想跟老娘鬥?等老娘的閨女娶了鎮長家的兒郎,看不弄死你個黑心爛肺的玩意兒!”


    眾村民都被這一幕給驚呆了。


    我滴個娘呀,還能這麽幹?


    不過聽這安大秀嘴裏口口聲聲地說她家閨女要娶鎮長家的兒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倒是她家閨女的確在鎮上念書來著。


    難不成這安大秀這般囂張,她家閨女真能娶到鎮長家小公子?


    原本對安大秀投以鄙夷目光的眾村民,有好幾個悄悄地朝邊上退了幾步。


    還是再看看吧,萬一安大秀真的得勢了呢?


    這平山鎮鎮長可是管著這附近十來個村子的稅收和徭役呢啊。


    安大娘叫出那句話,自覺膽氣壯了許多,果然,見村長安大雁的神色都有些個變化,不由得更加得意,“小賤種,你若是還想活命就老實地把你攢的東西和錢都賠給老娘,不然的話……”


    安三郎卻是抱著胳膊,望著安大娘的目光,就好似看到了極端的肮髒之物。


    “安大秀,你還指望安麗雲能娶鎮長家的兒子?嗬嗬,安麗雲現下,可是春香院裏紅公子的老相好,還為著紅公子,跟鎮長家的二小姐打了一架,你覺得鎮長會把小兒子嫁給安麗雲?”


    這消息香豔無邊,更是朝圩村這個小山村的村民極少聽到的,登時個個雙眼放光。


    我天啊,安大秀成天跟人炫富得瑟,說她的閨女在鎮上念書,多麽聰明能幹,得先生誇讚,好似轉個眼那秀才的名號就能到手了似的。


    平時安大秀這般吹噓,也沒人揭穿她,畢竟,這朝圩村裏都不富裕,除了安大秀家有閑錢送閨女去念書外,也沒誰家有這閑錢的,就是另外有家有錢的,卻因為閨女太多,不能都送便索性全不送了,村裏就一個閨女在鎮上念書,那情況如何,還不是就由得安大秀胡吹?


    誰知道在鎮上不學好,反而是去那春香院瞎混?


    這正經的莊戶人家,一年累死累活掙的銀子,也就夠那春香院裏的小表子們睡個兩三迴的!


    哦,還因為這個跟鎮長家的小姐打架,還想娶鎮長家的小公子?這是腦門被門擠了吧?


    安大娘跳腳罵道,“你,你瞎放屁!我家麗雲不是那號人!你滿口胡柴!看老娘怎麽收拾你!”


    她雖然上蹦下跳地很是歡快,可究竟不敢朝已經徹底翻臉的安三郎身上招唿,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不過心裏卻是翻天覆地,一個勁兒的琢磨,倒底自家閨女是怎麽迴事?這死妮子一向愛勾搭個小夥子,不會真的被那些地方的小表子給勾上了吧?


    安三郎輕輕搖了搖頭,“你若不信,盡管去瞧瞧看,正好,也順便去醫館看看,還能保住你那條老命……這東西,可不能亂吃!”


    正自指著安三郎咒罵的安大娘一下子啞了聲,“啊?你個小賤種!你給我吃的什麽?”


    那不是供狀麽?她吃下去不就沒了麽?難道說,那不是供狀,而是小賤種弄來的毒藥?”


    安三郎望著安大娘的眼神裏滿是鄙夷和憎恨。


    “全村的老少都能給我做證,那張字紙是你搶了自己吃下去的?你自要服毒,與我何幹?”


    安大娘此時驚恐萬狀地,不由得就捂上了腹部。


    壞了,這會兒,這會兒,好似真的……有些……不大對勁兒了!


    隻聽撲通一聲,安大娘那如水桶般的胖身子就跌坐到了地上,兩眼直翻,哼哼唧唧。


    “你,你,小賤種,你下了套兒,你要毒死老娘……我那大郎兒,二郎兒呀,快救命啊!”


    村長安大雁也被這一出接一出的劇情轉折給鬧得有些暈了,“這,這,三郎啊,這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你親姨,你可不能真就鬧出人命來吧?”


    安三郎冷然一笑,“村長姨,這字紙是她自己搶來吞下,與我何幹?”


    安大雁啞口無言,趕緊招唿人,“快快,把安大秀抬到她們家去!荀婆子呢,快找荀婆子來救人!”


    這可真是,若非自己身為村長,這個安大秀死不死,她還一點也不想插手。


    方才這一出出的,安大秀身上這個謀害親妹的罪過,是洗不掉了。


    她這麽一招唿,還真有好事的,過來抬著挺屍在地上的安大秀,朝著她家方向走去。


    那荀婆子也從人群中搖搖晃晃地出來,咧嘴一笑,背著手跟在後頭。


    嘿,有生意上門,還是富戶,不敲她一筆白不敲。


    村長一拍自己的大腿,“哎,這叫什麽事啊!”


    不管死得是不是罪有應得,出了人命,說起來總是對她這個村長不利啊。


    看熱鬧的人群倒有一半都跟著安大秀去了,大約都想知道這個黑心腸的安大秀倒底是死是活。


    安三郎瞧得分明,唇角微勾,道,“村長姨莫急,那張字紙上,並非劇毒,不過是些讓人不好受的東西而已。”


    以安大秀這個年紀,嘴歪眼斜手腳發抖,大約這輩子,也別想如常人一般了吧?


    安大雁一聽便鬆了口氣。


    不死人就好,至於受不受罪啥的,她又不是安大秀的親閨女,管得著麽她?


    不過才鬆了口氣,便又心中凜然。


    好個安三郎,這一步步的,算得可真準啊。


    畢竟,就算是去衙門告了狀,因是晚輩告狀曾經養育過自己的長輩,先不說告不告得成,先要挨三十水火棍的,而似如今這樣,仇也報了,誰還說不出什麽來,一切都是安大秀自己作,她要不心虛能自動地吃下去那供詞麽?


    還有那安麗雲在鎮上的事兒,誰知道背後有沒有這小子的算計?


    “嗯,三郎啊,這裏有個事,說起來是好事,不過你要是不樂意,也別上火,畢竟,我也是替人家跑腿辦事的不是?”


    安三郎這般有心計手段的,可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因此安大雁說話的時候也注意了些語氣態度。


    “什麽事?”


    安三郎神色恢複了平靜,眸光裏卻有一絲‘啊,果然還是來了!’這樣的明悟。


    “嗯,就是吧,你也知道,咱村的安老能家,那不去年新修了座房子麽?”


    那安老能家,就是朝圩村裏跟安大秀齊名的富戶,她家女人有五個,人口多,因此就修了個村裏最土豪的一院房子,準備讓她的兩個小女兒娶夫郎時用。


    “後來,她家的老三,不是在林縣縣城做生意掙著銀子了,就把一家人都給遷了過去,那房子也就暫時空著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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