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不能一起玩遊戲,不能一起上學,不能一起做作業。他們越是這樣警告,我越要逆著來。憑什麽他刑慕寒是高貴的,而我們就是低賤的,憑什麽要被唿來喝去,過著被嘲笑被貶低的人生。”


    “大概是叛逆心理作祟,我一直不肯叫他少爺,即使冒著被打的懲罰,也要直唿他的名字。趁著大人不在欺負他,偷偷弄壞他的玩具,對他從來都沒好臉色。我以為看著他難過哭泣,我會開心,可事實並不是這樣。”


    邢琰垂下頭盯著地麵,聲音很低,透出無力感,臉上笑容莫名的慘淡,接著說道:“人的感情很複雜,越是討厭的,有時候反而越在意。對於刑慕寒,我嫉妒他,羨慕他,反感他,卻又忍不住想關心他。”


    見邢琰停下來,沒有再說話,表情有些恍惚,不時露出憧憬向往的神色來,像是陷入那段童年往事中無法自拔。這會兒他周身縈繞的那股怨恨已經消散,眼中已不見戾氣,看起來平和許多。


    即便如何否認兩人的關係,此刻的邢琰,一想起那段與刑慕寒相處的年少歲月,還是掩藏不住的懷念,至少對他而言,那是美好的值得珍惜的迴憶。


    就如同他所說,人的感情並非簡單的喜歡和討厭,隻是很多時候作為當事者,不容易看清自己的心。越是極力逃避,越是濃烈炙熱,待到察覺時,早已在心底生根,卻是一輩子都拔除不了。


    “黎愁利用邢慕顏將我們引到邢家,事先在刑慕寒身上動手腳,蠱惑曦月上前查探,受靈力激發,刑慕寒身體自燃,為的是不想被我們查出,他利用靈力替刑慕寒續命的事。”


    “從周年酒會上開始布局,黎愁發現我們注意到邢家,他便快刀斬亂麻,借我們的手除掉你,這樣你們之間的交易便不會公開。至於曦月身上的靈力,我想你應該見過黎陽,他們都來自神族。”


    看到邢琰已經冷靜,薛亦泊趁機道出了了黎愁的陰謀,希望能化解對方的誤會,借此讓邢琰主動開口,說出關於奪生魂的內情來。不過,比起專心調查的薛亦泊,顯然曦月對邢琰的故事更感興趣,在一旁突然追問起來。


    “你一直在邢家,沒有離開過?可是你怎麽會成現在這樣,你們發生了什麽事?刑慕寒知道你附在老管家身上嗎?”


    不知是薛亦泊的解釋起了作用,還是意識到情緒平複,聽到曦月的追問,邢琰倒消了不少敵意,淡淡掃了一眼過去,心平氣和地迴道:“在刑慕寒麵前,我一直都在自卑,我瞧不起平庸無為的自己,更害怕他瞧不起這樣的我。即使不肯承認,但確實無法否認的。”


    “為了追上他,為了堂堂正正跟他站在一起,我拚命學習,拚命想擺脫過去的身份。高中畢業,父親因車禍去世,我義無反顧地離開了邢家,到國外留學。可惜,很多事不是隻憑努力就能成功的,就像我們之間那道巨大的鴻溝,不管我如何奮鬥,如何追趕,它始終存在。”


    “迴國經曆創業失敗,合夥人卷款攜逃,債務累累的狼狽之後,我才終於認清這個事實。刑慕寒是萬眾矚目的刑氏總裁,而我邢琰呢,抗爭過,不甘過,憧憬過,拚搏過,到頭來隻是個被高利貸逼得跳樓自殺的失敗者。”


    “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原來我一直不肯放下的,也不過是一個刑慕寒。結果,不管生前還是死後,我依然是那個自卑懦弱的,甚至都不敢讓他知道的邢琰。”


    靜靜聽著邢琰的講述,薛亦泊往身後看了看曦月,眼神晦暗不明。良久,他收迴複雜的目光,對邢琰說道:“我可以讓你跟邢穆寒再見一麵,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一夜白頭


    在提出條件後,薛亦泊找管事的要了香爐。點燃三炷香後,他站在桌前,燒了張寫著名字的黑色符紙,對著冒黑煙的香爐低聲說了幾句。那香燒得很快,不到幾分鍾就燃盡,薛亦泊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他轉過身,看著殷切期盼的邢琰,恢複沉靜,語氣帶著安撫之意。“等等吧,有些手續要辦,把邢穆寒的魂魄帶上來,不是件容易的事。”


    話說完,屋子裏的人都安靜下來,凝神聽著動靜,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生怕錯過什麽。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對此刻的邢琰而言,是極大的煎熬。竭力平複著翻湧波動的情緒,從他的眼裏,還是能清楚看見那迫切的期待。


    溫度似乎降了幾度,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陰風,周圍彌漫著陰寒的氣息。地上有絲絲黑霧滲出來,開始很淡薄,然後漸漸變得濃稠。


    隻見一身黑西裝的男人從霧氣裏顯現,衝著薛亦泊點點頭,手裏攥著條粗壯的黑繩,順著繩子往後看去,赫然就是成了陰魂的邢穆寒。


    他的四周籠罩在黑霧裏,上半身被繩索緊緊捆住,比起酒會上的氣勢淩厲,這會兒的邢穆寒,神色平和得多,從他的眼中更感受不到戾氣,隻剩看破世事的超脫和安然。


    一見邢穆寒出現,邢琰強裝的鎮定瞬間瓦解,臉上浮現出驚喜來。他掙紮著想靠近,才意識自己困在陣法中。那湧起的期待,又很快黯淡,不由自主地露出惶恐。邢琰畏縮著,躲避對方的眼神,似乎還沒有勇氣麵對。


    看出邢琰的不安和愧疚,邢穆寒微微一笑,溫和地注視著對方,緩緩開口:“我已經知道一切。很抱歉,沒有認出你!這些年,苦了你!”


    邢穆寒一句歉意的話,頓時讓邢琰情緒崩潰,刹那間所有的不甘、怨恨、遲疑和苦悶,消失殆盡,好像那些年無望的執著和念想,都有了宣泄的出口,不是毫無意義的,甚至是值得的。


    聲音喑啞,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已不見苦澀和哀怨,邢琰終於鼓起勇氣,坦然地正視邢穆寒,“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跟我說這些。你沒做錯什麽,我的命運是自己造成的,怪不得旁人。”


    “我一直害怕,讓你看到一個失敗的邢琰。我希望堂堂正正站在你麵前,像普通朋友一樣相處,哪怕你永遠不知道我的心意,哪怕隻能看你幾眼,說上幾句話,這輩子也就夠了。可惜,這種願望慢慢成了執念,到死都是奢望。”


    薛亦泊跟曦月立在一旁,靜靜看著房間裏相認的兩位主仆,在接收到鬼差的暗示後,薛亦泊輕咳了兩聲,微蹙著眉,表情沉黯,緩聲提醒:“時間不多了,有什麽話趕快說吧。”


    聞言,邢琰緊張地望著邢穆寒,一想到時間急迫,千言萬語湧上心頭,竟不知該從何說起,隻能為自己的魯莽行為,不停地跟邢穆寒道歉,“對不起,我害了你……”


    看著萬份愧疚的邢琰,邢穆寒輕輕搖頭,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溫聲勸慰。


    “你隻是想救我。說到底,那些無辜的人是因我而死。邢琰,放下怨恨,跟我迴去吧。即使你我罪孽深重,要世世受嚴刑酷法,有我陪著,總歸你不是孤單的。你是否願意與我一起贖罪?”


    邢穆寒說完,直直凝視著邢琰,唇角緩緩勾起,深邃的眼眸裏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情,隱約可見些許的期盼。而邢穆寒的溫柔和期許,是邢琰這輩子都不曾感受過的。


    從前,他隻能遠遠地看一眼,從新聞媒體上得知對方的消息,從未離邢穆寒如此的近,從未聽到這些話。明明成了鬼魂,可邢琰卻覺得自己的心髒在猛烈跳動著,大腦有瞬間的空白,甚至覺得一切都像是夢境,美好的太不真實。


    毫無意外的,邢琰自然不會拒絕邢穆寒,所以答應跟對方迴去。


    離開前,邢琰跟薛亦泊交代了他所知道的事情,說是黎愁找上的他,以奪魂魄為交換條件,黎愁用靈力救治病厄纏身的邢穆寒,但具體那些生魂用在了何處,他卻不清楚。


    送走鬼差,薛亦泊迅速收起陣法,表情沉斂,想來在思考邢琰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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