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死的時候,繁星有感應。


    雙生子之間,獨有的感應。


    原本的血脈牽絆,在那一瞬間好像被人用刀突然斬斷,驟然一疼,然後心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摸不著。


    繁星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心髒的位置,很痛。


    明明她很能忍痛的,明明這種痛好像也痛得不是很明顯,可就是讓她喘不過氣來。就好像有一張網,悄無聲息的裹住了她整顆心,然後慢慢收緊。


    勒著勒著,一根根細線,就嵌入到心髒裏。


    “不傷心,小星星一點都不傷心。”


    “我小星星,本來就沒有姐姐,沒有阿爹,沒有娘親,所以不傷心。”


    “我是一隻小怪物,超級無情的小怪物。”


    搜神號覺得,這隻小崽子好像瘋了,硬生生被打擊得瘋了。


    她一個人一直在碎碎念碎碎念,念著念著,好像連她自己都相信了似的。


    她想要徹底將自己孤立在整個世界之外,把自己當成徹頭徹尾的小怪物來看,仿佛這樣,就真的一點都不傷心。


    可是實際上,這樣才是最可怕的!


    就像心上被人捅了幾刀,要是好好包紮,總會有慢慢愈合的一天,雖說傷疤仍然會在,但至少會慢慢淡化。


    可要是自始至終都悶著,掩蓋著,那就會一直腐爛潰敗下去,到最後,徹底無藥可救。


    繁星躲在赤羽和七護法的床底下,時不時像詐屍一樣猛地坐起來,頭直接砸在床板上,然後將床板頂得拱起來。


    “小怪物,我是超級無情的小怪物……”


    坐起來,“咚——”頂一下床板,磕得搜神號隻覺得牙疼。


    躺下去之後,又自顧自碎碎念叨:“我還有小花花,小星星還有最喜歡的小花花……”


    她好像正身處懸崖邊,快要被撕扯成兩半。


    一麵,在努力說服自己,她就是個小怪物,本來就一無所有,不被任何人喜歡,也不喜歡任何人的小怪物。


    另一麵,又在努力說服自己,她是小星星,不是小怪物,她還有她的小花花。她的小花花,最喜歡最喜歡她了。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小怪物!


    搜神號覺得,這小崽子要是走不出來的話,鐵定要瘋!


    世間最苦,從來都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得而複失!


    求而不得,頂多心裏覺得有些失落。


    可要是得到之後再失去,任憑是誰都會開始懷疑人生……


    覺得會不會是自己的問題?所以才什麽都留不住。


    是不是注定一無所有?所以自己好不容易擁有的,才會慢慢全都失去。


    萬世將繁星找到的時候,她腦袋頂上已經磕出了一個大包。


    也是頭鐵,竟然沒磕出血來。


    萬世好不容易才將人從床底下抱出來,當初驕傲張揚的小魔星,現在已經像隻徹頭徹尾的小烏龜。


    必須要找個安全的殼給自己背著,害怕見人,害怕見光,害怕一切……


    萬世將人抱去魔族宮殿後方的溫泉,她在床底下躺那麽久,滿身都是灰。


    萬世脫掉繁星的外衣,將她放進溫泉裏。


    她像條鹹魚,動都不動,靠在水裏,宛如雕塑。


    萬世沒辦法,隻能脫了外袍後也下去。


    “我是小怪物,還是小星星?”繁星突然問道。


    萬世撩起溫泉水,幫她洗臉,聽到這個問題時,手頓了頓。而後無比認真的對繁星說道,“你當然不是小怪物。”


    “繁星,有些失去,從來都不是你的錯。不要把責任攬在你自己身上,你才不是怪物,誰先是醜惡,誰不擇手段,才是怪物!知道嗎?”


    萬世心中無可避免的對魔主赤羽和七護法,產生了一絲埋怨。


    雖然知道,寒月很重要,知道他們前去,是不得已而為之。


    可還是替繁星覺得埋怨……


    “有誰敢說我的小星星是怪物,我就殺了誰。有一個說,我就殺一個。有千萬人說,我就殺千萬人。直到所有人都閉嘴為止……”


    就算天道都注定你是怪物,我也願意盡我所能,掀翻這天道!


    他渾身上下都湧動著戾氣,胸腔中更是有無數念想在咆哮著,兇惡、歹烈、囂張、狂妄、恨不能與世人為敵!


    可是當繁星吻上他的時候,所有負麵的念想,在那一瞬間,都如潮水般褪去。


    準確來說,不是吻,而是啃。


    繁星極其急切地啃咬著他的唇,想要噬其血肉。就像是一無所有的亡命之徒,抓住了最後一線生機。以格外兇狠的心,死死地揪著這一線生機,不肯放,也不能放。


    很不熟練。


    很慌張。


    萬世一開始的時候也是懵逼的,但是很快迴過神來……


    後來的事情,似乎一切都是那麽水到渠成。


    一個跋涉在荒漠中的亡命徒,好不容易遇到一汪清水,自然恨不得將那一汪清水盡數飲下。


    哪怕下一刻就死,至少擁有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生命源泉,能多苟延殘喘片刻。


    繁星,就是那個亡命徒。


    萬世將繁星從溫泉裏撈起來,抱著她迴房。


    曾經臆想過無數次,他和繁星成親後的洞房花燭夜。


    結果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成親,就先……


    從自覺屏蔽中出來的搜神號陷入沉默。


    它確實沒想到,沒有一點點防備,它爹就不純潔了。


    嚇得它差點就沒來得及屏蔽自己,差點就當了一隻不純潔的神獸。


    而且看眼下這狀態,它爹剛才可能還占了上風?


    難以置信。


    *


    萬世將赤羽和七護法各留下的半顆魔丹,全都融入到自身魔丹中去。隻是赤羽和七護法的修為較高,想要徹底融合,還得耗費些時間。


    宗門將赤羽和七護法還有寒月修齊,曝屍半月,愣是沒能將繁星引出來後。


    索性將皮剝下來,直接命人送去魔族。


    還說得極其道貌岸然:“我人族宗門仁善,給你們魔族留點念想。喏,魔主及魔主夫人,還有魔族大公主的皮囊收好。合葬在一處,若有來世,再聚一堂也未嚐不可。”


    萬世讓大護法將這些慘不忍睹的物事收好,以便日後供奉起來。


    還叮囑道:“別讓繁星知道。”


    然而事與願違,繁星不僅知道了,甚至還偷偷一張一張皮囊抱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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