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侍郎賠笑道:“若下官有幸勝任吏部尚書,又怎麽會讓郡王的推薦的人一直做監察禦史呢?”


    袁一點點頭:“有道理!”


    送走吏部侍郎後,袁一迴到房中,看到尹玉書正立在房中發呆,他走上前道:“我想,你應該能夠猜到,我想要推薦的人誰?”


    聽到問話,尹玉書方才迴過神,他邊躬身收拾著案幾上的公文,邊答話道:“小人不知。”


    袁一打量他一眼,笑了笑道:“那我就告訴你。我自認為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也不是一個心胸狹隘的人。我向來奉行功過相抵的原則,所以,你突厥立的功,抵消了你在吐蕃犯的過。當你來到郡王府,你的功過薄就成了空白,你有功我就記上一筆,有過我也記上一筆。”


    他輕微停頓了片刻,繼續道:“之前,你幫我捋清了官檔,製定了軍規,這就是功。你知道的,我有功必賞,我要向吏部推薦你做監察禦史,雖說是推薦,可這件事絕對十拿九穩。今晚,我會把推薦信寫好,明早過來拿了,把官檔一起遞交到吏部。”


    尹玉書麵露猶豫道:“這能讓小人考慮下嗎?”


    他皺眉道:“這還需要考慮嗎?難道八品小官,你看不上眼?”


    尹玉書搖頭道:“小人不是這個意思。能容小人考慮一日,明日再給郡王答複,行嗎?”


    “好吧!”


    正在這時,一名小廝行色匆匆地走進房中,而後,將袁一請到了一旁,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袁一便情緒激動地大聲道:“有了?她竟敢幹出這樣沒臉麵的事來,她當我死了嗎?”


    說著,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想應對的辦法,而後,又對小廝吩咐道:“這事不能伸張,相信另外的那個也在府中,三天之內把他揪出來,若沒找到,就先把那個沒臉的東西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小廝點頭道:“小人明白。”


    他又囑咐道:“切記,低調從事!到了斬草除根的之時,找個手腳利落的人,做幹淨點!”


    “是!”


    待小廝走後,袁一轉過身看到房中的尹玉書,隻見他臉色煞白,滿頭大汗。


    見此,袁一笑道:“我已經同意給你一天時間考慮,不用著急得滿頭大汗吧?”


    尹玉書用衣袖擦了擦汗,露出一臉極為勉強的笑容:“好!小人明白。剛才見郡王很生氣,是不是府裏發生了什麽事?小人能夠幫得上忙嗎?”


    他麵露怒氣道:“沒什麽。隻是惠瀾院子裏發生了一些小事,有人手腳不幹淨,事情已經交代下麵的人去做了,不礙事!”


    尹玉書緊張得咽了咽口水,惴惴不安道:“偷東西的確該罰,可斬草除根,未免太嚴重了吧!”


    “斬草除根指的是,把那些手腳不幹淨的人請出郡王府,沒有別的意思。”說著,他拍了拍滿心驚恐的尹玉書:“這事你也別管了!去忙你的事吧!”


    尹玉書點了點頭,抬起軟綿綿地雙腿,亦步亦趨地離開了正院。


    待他冷靜下來,他慌忙找到之前報信的小廝,探聽情況,可不管他怎麽問,小廝都說,不明白郡王的意思,更搞不懂郡王要讓他做什麽。


    他以為小廝在搪塞自己,可實際上小廝說的全是實情。


    之前,袁一就交代好小廝,在某個點上,讓小廝裝作行色匆匆地來到房中,然後,向袁一說有要是稟報。等他退到一旁後,小廝就隨便在他耳邊輕聲說幾句好。最後,不管他說什麽,小廝都迴答“明白”或“是”就行了。


    如此一來,尹玉書隻當袁一已經知道,惠瀾珠胎暗結之事,正打算要將她殺人滅口,來一雪恥辱,維護自己的名聲。


    尹玉書與惠瀾約定見麵的時間就在今晚,可他心裏清楚,袁一肯定會派人嚴密監視惠瀾,若他如約前去涼亭,他肯定會被逮個正著。那麽,他和惠瀾隻有死路一條。


    若他不去赴約,三日後,惠瀾就會被滅口,到時僥幸,惠瀾沒有把他供出了,那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做監察禦史的職位。相信憑借他的才幹,不出幾年就能在官場上混出一番作為。


    他究竟該選女人?還是仕途?


    在十年寒窗苦讀之時,他就立誌要成為輔國治世之臣,雖然,曆經諸多坎坷,可這番決心依舊堅定如初。


    如今,時運到了,機會唾手可得,終於可以一展抱負,卻又要麵臨這樣艱難的選擇。


    若他帶著惠瀾私奔,那麽,他下半輩子都得隱姓埋名,不可能再有入仕的機會。若他選擇仕途,那麽,就要眼睜睜地看著惠瀾和她肚子裏的骨肉喪命。


    他該怎麽做?他要怎麽做?


    他心裏很掙紮,很矛盾,兩者對他而言都是那麽重要,可他隻能二選其一。


    他不停在房中踱步,不停歎著氣,不由喃喃自語道:“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於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


    他將《孟子告子上》默念至此處,突然停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喃喃道:“舍魚而取熊掌者也。可對我來說,什麽是魚,什麽才是熊掌?什麽又能讓我如使人之所欲莫甚於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我能為仕途而死嗎?”


    他苦笑道:“人都死了,還要錦繡前程何用?我可以為瀾兒和她肚子裏的孩子而死嗎?”


    說著,他走到一旁的小櫃中,拿出一個女子所有的香囊,他將香囊放在鼻前深深吸了口氣。


    他迴憶起,那日,他穿著袁一的官服從折衝府迴來,遇到惠瀾,當時,惠瀾沒怎麽見過袁一,也從沒見過他這位知事,因而,看到他身穿的官服,就誤會他是榮郡王。


    為了不引起麻煩,他索性將錯就錯,接受了這種誤認。他正要離開之時,惠瀾卻拉著他說新學了一個舞蹈,想要他看看,讓他提點意見。還沒等他說話,惠瀾就在幽徑旁的一處花叢中翩翩起舞。


    原本他隻是遠遠地看著,可惠瀾的清麗脫俗之美,笑靨如花之容,雪中驚鴻之舞,無不使他陶醉沉迷,忘乎所以地靠近,再靠近。直到他的手掌的溫度,觸到蕙瀾被冬風吹得有些發冷的臉龐。


    惠瀾笑著閉上眼,而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深深吻上了她誘惑的唇。


    之後,惠瀾將腰間的香囊取下,當作定情信物送給了他,臨走之時,惠瀾嬌羞的在他耳邊輕聲念了首詩,說他若能將詩中之意解出來,她就會給他再跳一支舞。


    他很輕易就把詩中暗藏的幽會之意,以及幽會的時間和地點解開了。


    雖然,他對惠瀾一見傾心,可她始終是袁一的女人,自己的處境已經夠尷尬了,怎麽能惦記著這樣的女人,自尋死路?


    所以,赴約之時,他原本是打算將事情跟惠瀾說清楚,可當惠瀾翩然起舞,所有事情又都被拋之腦後。


    最糟糕的是那晚的月色出奇迷人,他們這對孤男孤女又在僻靜的館閣之中,他們又是那麽情投意合,事情就這樣毫無防備,自然而然地發生了。想必那晚後,惠瀾就珠胎暗結,釀成了今日之禍。


    迴憶至此。尹玉書將香囊緊緊握在手中,深深吸了口氣,嘴角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仕途不過是魚而已。”


    說罷,他從房中走了出去,現在時間緊迫,他隻要半天時間,來籌謀所有事情。


    夜幕降臨,惠瀾正獨自坐在房中,望著閃爍的燭火發呆。這時,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迴過神的她咬了咬唇,而後,起身打開房門。


    當看到門外站著的男子,惠瀾垂下視線,聲音頗感不快道:“您在這兒,是不相信我嗎?”


    男子搖搖頭:“不。我是怕你沒有準備好,能讓我進去坐會兒嗎?”


    惠瀾猶豫了片刻,讓出一條道,做了請的手勢:“郡王,請!”


    袁一走進房中,來到一旁坐下。惠瀾關上門倒上一杯茶,躬身遞給了他。


    他接過茶道了聲謝,而後,說道:“若今晚尹玉書沒有如約前去涼亭,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惠瀾神情中閃現過一絲恐懼,她機械似的搖了搖頭:“不。我相信他一定會來!”


    “萬一呢?”


    見他窮追不舍,惠瀾沉默了片刻,迴答道:“若是如此,那就意味著,他是一個心狠無情的人,為了功名利祿可以眼睜睜看著我們母子送命!”


    “若真是這樣的人,你會恨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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