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的袁一見到如此情形,心生感慨道:“沒想到,紙醉金迷的帝都長安,竟有這麽多食不果腹的窮苦百姓。”


    一旁的梅仁聽到這話,解釋道:“其實,前段時間,我路過這裏時,領粥的人並不是很多,粥棚也隻有一兩個。現在,關中正鬧饑荒,糧食價格飛漲,有些原本勉強可以糊口的貧寒人家,現在也難以維持生計,所以,才會有這麽多人來這裏領粥。”


    袁一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我們為他們提供過冬之物,也正是時候!”


    說罷,他和梅仁都下了馬,將馬栓到一旁的大樹下,見他們往人流中擠,一旁排著大隊領粥的人,紛紛甩手讓他們到後麵排隊。梅仁將來意向眾人解釋了一番,可他們卻以為梅仁和袁一為了插隊領粥,花言巧語地哄騙他們。


    因而,他們圍梅仁就是一頓臭罵,無奈,梅仁和袁一隻好退到了最後麵。


    以現在的形勢來看,他們不可能大搖大擺的走到粥棚去詢問情況,隻能乖乖的排隊到達粥棚,再向負責人說明來意。可該選哪間粥棚才最可靠呢?他們看到一眼望不到的領粥隊伍,不由得犯起難來。


    如此,梅仁便活動起來,跑到各處隊伍前打探了一番,而後,便要拉著袁一往最長的那列隊伍去。見此,袁一很納悶道:“那裏的隊伍都排到街尾了,為什麽要選那個粥棚?”


    梅仁解釋道:“這幾個粥棚,有的隻送白粥,有的送白粥和鹹菜,隻有這個人最多的粥棚既送白粥鹹菜,還送饅頭燒餅。這家的主人出手這麽闊綽,一看就知道是個大善人。你把銀子托付給他,應該錯不了!”


    袁一覺得梅仁說得有幾分道理,於是,便隨他一起到街尾去排隊。袁一剛走到隊伍後站定,一個隨後走來的老婆婆大跨一步,強行隔開了梅仁,站到了袁一身後。


    見被一個老人家見縫插針,感覺受到欺負的梅仁便出言理論了幾句,老婆婆不僅沒有任何羞愧之情,還朝梅仁翻了個大白眼:“你這個小夥子,長得倒是一表人才,怎麽這麽不講理呢!明明就是老婦先來,憑什麽要讓!”


    聽到這話,梅仁氣不打一處來,對背著身子站在前麵的袁一喊道:“袁哥,你別不吭聲啊!你倒是給我評評理啊!”


    袁一故意裝聾作啞,可聽到梅仁這番喊話,隻好轉過身,道:“我什麽都沒看到,這還真不好評理。不過,尊老愛幼嘛,就算主動讓位給老婆婆也不為過,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聽到袁一竟幫著老婆婆說話,梅仁冷笑道:“說得還真好聽!你倒是讓個給我看看啊!”


    見梅仁不依不饒,袁一隻好退了個身,向老婆婆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時,老婆婆急忙將袁一拉了迴來,滿臉堆笑道:“真是好孩子!不像後麵那個小肚雞腸!老婦若受了你這一讓,那就真成了沒理的人,你還是好好的站在這裏,免得那小肚雞腸又亂嚼舌跟!”


    見袁一和老婆婆倒成了一家親,梅仁氣得七竅生煙,可又不好發作,隻好咬牙低著頭,將拳頭攥得緊緊的。


    老婆婆覺得跟袁一投緣,就拉著他東家長,西家短的聊了起來,老婆婆都不帶歇的,一路從街頭說到了街尾。雖然,袁一心裏頭煩著,可出於禮貌,他偶爾會點頭示意,或是,搭上老婆婆的話頭說上幾句。


    一路上,受盡語言轟炸的袁一終於望眼欲穿地來到街前,當粥棚近在眼前時,一種勝利在望之感油然而生。


    正當他在心中默數著前麵領粥的人頭時,老婆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轉過頭,聽到老婆婆問道:“小夥子,你來領粥,怎麽沒帶碗來?”


    他邊向前退著走,邊迴答道:“其實,我不是來領粥的,我是有事要辦。”


    “這樣啊?”老婆婆殷勤地笑了笑:“能幫老婦一個忙?”


    “請說!”


    “反正,你也排到這兒,不如代老婦多領一份粥,如何?”


    他正要說自己沒帶碗,可還沒開口,老婆婆就很麻利地從手中的提籃裏,拿出一個大碗塞到他手中。


    這時,身後的梅仁湊上前,往老婆婆的食籃裏瞅了眼,語帶嘲諷道:“我說老人家,你這準備還挺充分的嘛!你這是準備要排幾輪?十?九?八?”


    老婆婆揚了揚手,低聲道:“小聲點!我家孫兒多,這是替他們領的!”說著,她看到梅仁也是兩手空空,便從食籃拿出一個碗,也不問就直接塞他道:“你也做迴好,幫老婦那嗷嗷待哺的孫兒們領一份粥吧!”


    梅仁對之前的事還心存芥蒂,便要將碗退還給老婆婆,見此,袁一搭話道:“這可是證明你心胸廣闊的好機會。”


    聽到這話,老婆婆也殷勤道:“你這小夥子越看越俊俏,肯定心胸廣闊!”


    梅仁嘟囔道:“俊俏就心胸廣闊,這是什麽邏輯!”說著,他無奈吐口氣,答應道:“好!我就做迴好人!”


    看到滿臉無奈的梅仁,袁一笑著搖了搖頭。這時,老婆婆往前麵指了指,對袁一道:“到你了!趕緊!粥多點,鹹菜多點,饅頭選大的,燒餅也要大的!”


    在老婆婆的叮囑聲中,袁一轉過身,將捧著的碗伸到舀粥的人麵前,他稍一抬頭,看到站在麵前的人竟是太平。隻見她身著錦緞冬衣,梳著單螺髻,裝扮素雅,落落大方,穿著打扮像是大戶人家的年輕夫人。


    這時,手握長勺的她正低著頭,舀起一大勺白粥,放到袁一送來的碗中,她帶著親民的微笑抬起頭,她明媚的眼神恰好與袁一驚詫的眼神相遇,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是一臉難以置信的驚訝。


    仿佛,倆人間的相視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來,讓他們都無法離開彼此的視線。漸漸的,他們眼裏的驚慌變成了探究,然後,又變成了柔軟,最後,變得眷念不舍。


    一瞬之間,他們都沉迷在彼此的視線中,忘記了過去,忘記了現在,忘記了以後。也忘記了怨恨,忘記了身在何處,忘記了所有人。


    他們隻想擁有這一刻,擁有這一刻中的彼此,哪怕這一刻短暫得稍瞬即逝,不過隻是彈指揮間,他們也想緊緊抓住這一刻,因為,刹那即永恆!


    見袁一在粥棚前逗留了許久,隊伍後的人變得不滿起來,紛紛嚷嚷著讓袁一趕緊離開。聽到身後響起喧嘩聲,倆人方才迴過神來,太平急忙抽離視線。


    她低頭沉默片刻,待稍整理好情緒後,她一把奪過袁一手中的碗,將碗中的白粥倒迴粥桶中,冷笑道:“你堂堂榮郡王,跑來這裏湊熱鬧,還真是有臉了!難道是用良心換來的好日子過膩了,硬是要送上門來自取其辱?!”


    這時,老婆婆聽到袁一是郡王,滿臉盡是驚訝,她轉過身,湊到梅仁身邊,低聲道:“哎呀!不得了啊!原來這小夥子是郡王爺,老婦真是眼拙。”


    之前,見到粥棚的主人竟是太平,梅仁也是吃驚不了,他正苦惱著該如何替袁一解圍。


    此時,聽到老婆婆的問話,他心不在焉地迴答道:“我知道。”


    老婆婆打量了眼麵前的梅仁,她懷著小心問道:“你們同來,他是郡王,那你是?”


    “將軍。”


    聽到這話,老婆婆以手扶頭,連唿了幾聲“哎喲”。她躬身向梅仁作揖道:“方才,老婦做了很多過分的事,還請將軍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梅仁一擺手:“沒事!”


    見粥棚前的尷尬局麵還在僵持中,梅仁便上前替袁一解釋道:“公”他本想稱唿太平為公主,可見她身著便服,覺得她應該是想隱瞞身份,才做平民打扮。


    因此,他便改口道:“夫人,其實,袁哥不是來領粥的,他也並不知道您在這兒。這一切都是巧合,還請夫人見諒!”


    太平看了眼袁一手中捧著碗,冷笑道:“是嗎?那他拿著碗幹嘛?這裏有這麽粥棚,為什麽偏偏要選我這一處?”


    “其實,這粥我們是幫人領的。她就在”聽到太平的質問,梅仁本想讓老婆婆上前幫忙解釋幾句,可他一轉身,老婆婆早已不見了蹤影。


    見梅仁踮著腳尖四下觀望,太平頗感到有些不耐煩道:“別裝模作樣了!你們要是不解釋清楚,都別想離開這裏!”


    梅仁滿臉焦急道:“那老婆婆剛剛還在這兒,不知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其實,我們”


    太平瞪了眼試圖解釋的梅仁,怒道:“閉嘴!”而後,看向麵前一言不發的袁一,用平靜得有些刻意的聲音道:“讓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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