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番教導之言,太醫們都感到汗顏不已,一陣良久的沉思之後,掌醫聲音略顯低沉道:“神醫不僅醫術高明,而且,對世間之事還能看得如此通透,我等真是難以望其項背。我們定當深思神醫的教誨,凡事都待眼見為實後,再下定論。”


    無名大夫撫著長須,點了點頭:“態度端正,便是好的。你們年紀都不輕了,別跪著了,起來吧!”


    聽到這話,這些老胳膊老腿的太醫們,方才互相攙扶著站起身來。這時,無名大夫開口道:“說了這麽多,可以去給皇帝治病了嗎?”


    太醫們連點頭稱可以,而後,畢恭畢敬地將他請到了飛霜殿。太醫們先是向武後稟告過無名大夫的情況,當武後聽到李顯突然起來一位番邦大夫,要給高宗治病,心裏本就有疑慮。


    之後,待無名大夫替高宗號脈過後,說是風毒上攻,積於腦,致使無法行動,眼部失明,情況危急,需要趕緊醫治。而醫治的方法則是,先采取針灸之法,用針刺頭部的百匯,腦戶二穴,散去急於內的淤血。而後,再使用循環血脈和加強心力的藥物和針灸之法,加以調理,高宗便可轉危為安。


    聽到無名大夫要用針刺高宗的頭部,武後的疑慮便變成了反對。可病得昏昏沉沉,目不能視物的高宗,突然聽到有人能使自己的病轉危為安,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強烈要求無名大夫放手一試。


    見高宗都說了,武後也不好再反對,便讓無名大夫給高宗施針。當無名大夫把針一下,不過片刻,在黑暗中等死的高宗,突然重見光明,他看著坐在床上扶著自己的武後,神情激動,老淚縱橫道:“看到了!看到了!媚娘,朕的眼睛好了!朕的病好了!”


    武後也落下淚來:“聖上好了,臣妾就放心了!方才臣妾一時糊塗,差點耽誤了聖上的治療,還請聖上恕罪!”


    “這不怪皇後,朕也是壯著膽子跟老天賭了一把,才撿迴了這條命!”說著,高宗看了眼一旁的無名大夫,滿懷感激道:“朕這次多得神醫相救,皇後一定替朕好好賞賜神醫。”


    武後點點頭:“臣妾明白。”


    高宗聲音虛弱道:“朕有些乏了,想要睡一會兒,你們都退下吧!”


    聽到這話,淚眼漣漣的武後扶著高宗躺下,又替他蓋好被子,臨走時,握著高宗的手,哽咽著囑咐道:“聖上盡管安心休養,一切都可放心交給臣妾。聖上一定要早日康複,滿朝文武和萬千百姓,都焦急地等待著聖上坐鎮朝廷指點江山,聖上是百官的仰仗,萬民的福祉,也是臣妾的依靠。臣妾多想依靠著聖上。”


    說到這兒,武後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又落了下來。


    雖然,武後的這番話,在旁人聽來或許有些虛情假意,可對高宗卻很是受用。因為,對於一個纏綿病榻,暫別朝廷的君王來說,有什麽比臣民需要自己,更能讓他感到欣喜?


    對於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來說,有什麽比妻子需要依靠自己,更能讓他感到驕傲?


    對於武後這樣一個剛強如鐵,把朝廷治理得井井有條的女人來說,有什麽比她的眼淚,更能表明她對丈夫的忠誠,更表明她的軟弱無害?


    高宗用略有些顫抖的手,替武後擦著眼淚,柔聲道:“媚娘啊,這段日子,朕多虧有你。你需要依靠著朕,朕離了誰都行,唯獨離不開你。別擔心,朕會好起來。”


    武後含淚點點頭,把高宗的手放到被子裏,躬身道:“臣妾就不打擾聖上休息,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


    武後用衣袖擦了擦淚痕,一轉身便收起了滿臉的柔弱,頃刻便換上了一貫陰冷的麵孔,湊到無名大夫身邊,低聲道:“隨本宮來,本宮有事要問你。”


    無名大夫點點頭,隨武後出了殿,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


    武後沒多說無關緊要的話,而是,直截了當的問無名大夫,這次治療過後,高宗的風疾之症是否就能痊愈?


    她見無名大夫欲言又止,難以作答,於是,她便結合高宗的病史,把風疾的特征說了一遍。


    最後,再借用太醫的說辭,得出一個風疾無法治愈的結論。如此,一番論證後,她便要求無名大夫拋開顧忌,將高宗的情況如實相告。


    見此,無名大夫便不再隱瞞,告訴她,風疾之症的確無法痊愈,而且,高宗患病多年,風毒已經深入髒腑,體內多處筋脈都已受其淤塞,尤其是心髒之處,更是受損嚴重。他的這次治療,最多隻能替高宗延長一到兩年的壽命,之後,會發生什麽,不用他多說,武後也該明白。


    因為,無名大夫之前看到,武後對病重的高宗表現得很傷心,所以,說出這番話時,以為武後的心情會很沉重。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說到高宗的的壽命隻有一年到兩年時,他不經意間瞥見,武後陰冷的臉上竟出現一絲笑意,像是輕鬆,又像是慶幸,可絕對不是傷心。


    雖然,這種笑容稍縱即逝,可還是被他敏銳的雙眼捕捉到了。為此,他感到很納悶,一個女人若丈夫死了,就成了寡婦,就算她是皇後,也不例外,有什麽可開心的?


    突然,他想起許多年前,他給一個腰纏萬貫的財主看病。當他告訴財主年輕的夫人,財主沒幾天活頭了,讓她趕緊準備後事時,他看到這位年輕的夫人臉上,也閃現過這種笑意,仿佛這種笑意無法控製,而且,這種笑容從閃現到消失,快得連她自己都沒來得及察覺。


    後來,等到財主一死,年輕的夫人就讓咿呀學語的兒子,繼承了財主的大部分家產。極小部分財產就當作施舍,給了財主其他的孩子。如此,她便順理成章地取代了財主,成了真正當家作主的人。


    想到這些,再看到麵前這個有著兩張麵孔的皇後,無名大夫心中一顫,心語:“世人常說,家國,家國。家與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本就相同,區別隻是一個大若天下,一個小若方圓。如果說,那位年輕的夫人的野心隻是在方圓之中,那麽,這位皇後的野心就是放眼天下!”


    之後,武後要給無名大夫一官半職,讓他留在太醫院效力,無名大夫婉言謝絕之後,武後也沒多做挽留。


    隻是按照高宗的吩咐,給了他一筆豐厚的賞賜,而後,讓他在宮中多留幾日,待高宗的病情穩定之後,就讓他出宮。


    自從,無名大夫進宮給高宗治病以來,高宗的病情日漸好轉,如此,李顯收斂起的玩樂之心,便死灰複燃。


    這日,袁一正在屋裏喝茶,門房來到屋裏向他行了一個禮,而後,將手中捧著的一個精美的匣子送到他麵前。隻見這匣子用紫檀木製成,上麵雕刻精美的纏枝聯紋,稍作描金。


    門房揭開匣子,道:“郡王,這是太子殿下派人送來的請帖。”


    袁一點點頭,從匣子裏拿出一本裱著黃緞,鑲著金邊的請帖,其中的大致內容是,李顯請袁一到他位於長安城的別院中,來一場馬球比試,順便為引薦無名大夫的事情向他道謝。


    看過之後,袁一對門房道:“你告訴來人,今天我會準時赴約。”


    門房躬身領命:“是!”說著,他合上手中的匣子,便告退而去。


    晌午,袁一用過午飯,換了身輕便的馬球裝,來到前庭,走到懶洋洋曬著太陽的老貓麵前,俯身將它抱起放到一個小竹籠裏。而後,他提著老貓,走到府外,坐上了去往李顯別院的馬車。


    其實,他帶著老貓出門,實則是逼不得已。


    自從,他把無名大夫請來後,我打賭一直都在守株待兔,我打賭見無名大夫這麽在乎這隻老貓,於是,為了更輕易地逮到無名大夫,便打算如法炮製,也想綁架老貓這張肉票,讓無名大夫自動送上門來。


    所以,這幾天,潛伏在郡王府的我打賭,隻要找到空子就摸進正院,想要把老貓偷走。


    可怎奈係在老貓脖子上的鈴鐺太礙事,袁一的輕功又略勝於他,所以,每次他剛得手,還沒跑出多遠,袁一就追了上來,他迫於無奈,隻好將老貓歸還。


    袁一向來很重承若,他認為,既然,自己答應無名大夫,隻要替高宗治好病,就將老貓完璧歸趙,那麽,自己就有責任將老貓保護好。


    他也明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的道理,所以,為了防著我打賭這個老賊,他隻能寸步不離的守著老貓。


    在別院,當李顯見袁一提著老貓前來赴約,不免笑話了他幾句,他便謊稱自己在來的路上,看到這貓很有趣,便將其買下來,打算送給府中的女子。


    李顯見這貓是買來討女人歡心的,也就不再取笑他,而後,便招唿他來到了後院新建的馬球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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