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仁緊緊抱著酒壇:“你還真夠無聊!我喝酒,喝水關你什麽事!”


    “嗯,不錯!真是有出息了!那”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梅仁急忙遞上酒壇,求饒道:“我一時糊塗,別出手,我腿腳不利索,牙口又不好隻能吃軟,不能吃硬!”


    他一臉嫌棄:“瞧你這點出息!”說著,他接過酒壇聞了聞,道:“還真不是水,原來是豆汁。


    你給我喝水,自己卻偷著喝豆汁,這連騙帶誆的,還真夠意思!”


    梅仁急中生智道:“其實,這豆汁本來是要給你,我不小心拿錯了!”


    “你省省吧!”說著,他把酒壇還給了梅仁。


    梅仁繼續吃著火鍋,看了眼望著遠方出神的袁一,問道:“這羊肉挺好吃的,不吃點?”


    “不用了。你吃吧!”說罷,他抬頭看了眼,原本星星點點的孔明燈,都已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他所期盼的那第一百盞孔明燈,依舊沒有出現。


    他突然感到有些失落,難道放燈的人並不是太平?難道夢醒之後,她已經忘了那個夢?難道她要放棄諾言,可為什麽偏偏在最後一盞燈的時候,放棄呢?


    各種猜測湧上心頭,讓他愁緒萬千,可他不知道,在他癡癡望著的那個方向,有一個人比他更要憂愁。這個人便是太平。


    在駙馬府的後院中,擁著狐裘的太平仰著漸漸隱沒在高空中的孔明燈,她憔悴的臉上盡是茫然,她喃喃自語道:“那隻是個夢。我怎麽就傻得這麽可笑!”


    這時,在一旁呆立了良久的丫鬟,猶豫著走上前,向她詢問道:“公主,那兒還剩一個孔明燈,要不要放了?”


    太平沒有答話,繼續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


    見狀,丫鬟又道:“公主,您的風寒還沒痊愈,院子裏的風大,您也在這兒呆了好一會了。不如,奴婢替您把燈放了,您就迴房,別讓駙馬爺擔心。”


    太平依舊沒有答話,此時,丫鬟隻好硬著頭皮拿來孔明燈,當丫鬟把火折劃燃,突然看到火光的太平,突然驚了一下,她迴過神,看到丫鬟在點燈,她一把打落丫鬟手中的孔明燈,怒喝道:“你在幹嘛?”


    丫鬟怯怯答道:“奴婢正在幫公主放孔明燈。”


    “誰讓你放了?”


    “奴婢以為”


    太平打斷道:“夠了!本宮不想聽!退下!”


    “可是”


    太平情緒激動,怒吼道:“滾!滾啊!”


    丫鬟嚇得打了個哆嗦,怯怯地告退而去。丫鬟沒走出多遠,正好遇到薛紹,便上前解釋,還沒開口,薛紹就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薛紹走上前,看了眼雙手抱胸,低頭蹙眉的太平,而後,躬身撿起掉在地上的孔明燈,問道:“已經放了這麽多,也不差這一盞,你要是累了,明天再放吧!”


    聽到說話聲,太平抬起頭,看到站在麵前的薛紹,聲音低沉道:“你怎麽來呢?”


    “我見起風了,擔心你受寒,就來看看。”說著,薛紹向太平伸手道:“明早,我們還得進宮,迴房早點歇著吧!”


    太平眉心一緊,用小的隻有自己才能聽到聲音,喃喃道:“對呀,明早還要進宮。”說著,她機械似的從狐裘裏伸出手,握住了薛紹的手。


    “你的手好冰,冷嗎?”薛紹放下孔明燈,又握起她的另一隻手,捧在一起,邊朝著她的手哈氣,邊搓著:“暖和一些了嗎?”


    太平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孔明燈上,她再次陷入痛苦的掙紮,她並沒認真聽薛紹說話,因而,便很敷衍地迴答了聲:“嗯。”


    突然,她感到手背一熱,她心一驚看到薛紹低頭吻著自己的手,頃刻間,她的腦子裏變得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應對。


    見她沒有抗拒,薛紹抬起頭用柔情的眼神凝望著她,嘴角露出一抹寵溺的微笑,他抬起手撫摸著她額前的發絲,一點點地試探著,慢慢地靠近她的唇。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她心中湧上無數種念頭,推開他?接受他?補償他?為什麽是補償?


    因為,他拋開一切全心全意地陪著自己,他大度地包容了自己所有的過錯,他能夠用生命來挽留自己。像這樣一個對自己好得無以複加的男人,難道不該得到補償嗎?


    這樣想著,她沒有避開,任由薛紹靠近,再靠近,直到他吻到她,可當他的唇到她的唇,她的腦子裏竟然全是袁一。太液湖上的袁一,在氤氳館替自己撐著傘的袁一,在月歡宮替自己敷珍珠粉的袁一,揚州路上替自己解圍的袁一,那年圍獵緊緊摟過的袁一


    這些迴憶如此甜蜜,甜蜜得令人心痛,可她依舊莫名地迴憶著,突然,她羞愧地意識到,怎麽能在這一刻,還想著別的男人呢?


    於是,她為了能趕快停止迴憶,她嚐試著去想袁一的種種混蛋行徑,可竟然怎麽也想不起,就好像在這一刻,他那些令人發指的行徑,竟從記憶中莫名被抹去。


    此時,她將臉側到一旁,離開了薛紹的唇,她又向後退一步,低頭陷入了沉默。


    見此,薛紹一臉張皇失措,他眉頭緊皺,小心詢問道:“令月,怎麽了?”


    太平抬起頭,看著那張寫滿無辜,委屈的臉,她突然意識到,她對薛紹的補償僅僅隻能是這個吻,不能再多了。她歎了口氣,用不可置否的口氣道:“以後,別這樣了,行嗎?”


    薛紹垂下視線,沮喪道:“對不起!我以為,今早你,所以,我才會。”他磕磕巴巴地解釋著。


    她深深吸了口氣,抿了抿嘴:“我不該讓你有所誤會,你沒有錯,錯在我。”


    薛紹的頭壓得很低,聽到這話,他滿是痛苦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重重的吐了出來,他將拳頭攥得緊緊的,想要心裏話憋迴去,可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你心裏還有他,對吧?”


    太平迴答得幹淨利落,好像早就想好了答案似的:“沒有。我隻是,還沒辦法去接受另一個人。”


    薛紹點點頭:“我懂了。我太心急,明明你就在我身邊,我有一輩子的時間等你敞開心扉,可我為什麽還是這麽害怕,怕一輩子時間都等不來你的心?”


    太平沉默了片刻,道:“我沒法給你任何承若。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等父皇的病好些了,我可以”


    薛紹害怕太平說出無法挽迴的話,他急忙打斷道:“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好嗎?我不要承若,也不要公平,我隻要你留在我身邊,這一輩子等不來你的心,我可以守著你的人,我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有一天,萬一有那麽一天,你的心騰空了,能夠接受別人了,能否轉身看看我?”


    太平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倆人相對沉默片刻後,太平開口道:“我們迴去吧!”說著,她便自顧自地轉身,邁開步子往自己房間去了。


    當滿腹心事的她走到房門前,聽到身後的薛紹將自己叫住:“令月,這盞孔明燈?”


    她看著薛紹手中的孔明燈皺了皺眉,心中舉棋不定。見此,薛紹又道:“不如,我拿迴房,明天再替你放了,這樣你就不需要再去後院跑一趟。”


    她點點頭:“嗯。好吧!”


    “那我迴房了。”


    “嗯。”她見薛紹邁開步子,她咬了咬嘴唇,又把薛紹叫了迴來:“還是,把孔明燈給我吧,我想自己去放。”


    薛紹點點頭,將孔明燈交給她:“相信聖上吉人自有天相,加上今天你放的這些孔明燈,老天爺應該會賜福,保佑聖上早日康複。你別太擔心,早些休息吧!”


    聽到薛紹以為放孔明燈是在為祈福,太平心中感到一陣羞愧,她摸了摸額頭:“嗯。我會的。”


    太平提著孔明燈走到內寢,看到有兩名丫鬟正在用熏籠,熏熱被子,太平將孔明燈扔到地上,呆立在房中,看著燭台上跳動的燭火發呆。


    這時,一名丫鬟走上前,躬身道:“公主,床已經鋪好了,被子也已經熱了,現在是否伺候公主就寢?”


    太平往裝飾華美的大床上看了眼,喃喃自語道:“就寢?”


    見此,丫鬟又把剛才的話問了一遍:“是的。公主現在就寢嗎?”


    太平沒有答話,而後轉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著遠方天空出神。


    驟然間,昨晚那個夢又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她突然感到一絲迷惑,夢通常很難被記住,就算被記住,夢醒之後,夢中所發生的事情都是迷迷糊糊,似有似無的。


    可是昨晚的那個夢,直到現在她都能記得很清楚,甚至連細枝末節的事情,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難道是因為她太想留住那個夢,才會如此嗎?還是,那不是夢,一切都真實地發生過?


    這樣想著,她猛然轉過身,向房中的丫鬟問道:“昨晚,在這裏值夜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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