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袁一低頭邁開步子,轉身而去。這時,他從內室來到堂屋,看到昨晚的那個丫鬟,依舊趴在案幾上睡得正香。


    看到這樣當差的丫鬟,袁一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將門推開,從兜裏摸出一小塊碎銀,朝著丫鬟的肩胛處一彈,坐在凳子上的丫鬟便向前一傾,滾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袁一已閃到房外,帶上房門,所有動作一氣嗬成,輕得猶如一縷微風。他在門邊站了片刻,聽到丫鬟從地上爬起,叫了聲“糟糕”便邁著匆忙的步子往內室去了,知道太平喝水有著落了,他總算能夠安心離去。


    可正當他邁開步子,聽到不遠處響起“吱呀吱呀”的開門聲,他慌忙再次快閃,他跑過廊簷,飛身上了屋頂。他俯身貼著屋頂的瓦片躺著,而後,稍稍抬頭觀望房下的情況,隻見薛紹正站在一處房門打開的小屋前,像是剛才其中走出,他眉頭緊鎖環顧著四周。


    見狀,袁一無比慌張,手心直冒冷汗,以他剛才快閃的速度來說,絕對可以瞞過普通人的眼睛,可薛紹是習武之人,視覺聽覺都比平常人要敏銳,莫非薛紹已經發現了自己?


    這樣想著,他抬了抬腳,做好了逃跑的準備。可奇怪的是,薛紹並沒有追上來,而後,轉身帶上了房門。一臉平靜地來到太平的大屋前,推門走了進去。


    見此,袁一感到很納悶,太平病得這麽重,薛紹作為駙馬,而且,又身在府中,應該陪在太平身邊,為什麽會從這院子的側屋中走出,像昨晚就睡在那裏?莫非薛紹和太平隻是同住一個院子裏,卻分房睡?


    袁一心中有了這樣的疑問,便起身踩著屋頂的瓦片,來到內室所在的位置。而後,俯身貼著屋頂,小心地揭開一塊瓦片,透過其中的小孔,察看房中情況。


    隻見,薛紹從丫鬟手中接過茶杯,走到床邊扶起太平,對著迷迷糊糊說著話的她,柔聲道:“令月,茶來了。”


    “相公”太平邊小聲嘟囔著,邊費力地睜開眼,當她看到坐在旁邊的薛紹,愣了片刻,一臉迷茫道:“怎麽是你?”


    這時,薛紹向立在房中的丫鬟擺了擺手,示意讓她退下。待丫鬟退下,薛紹對太平笑了笑,反問道:“你以為是誰?”


    太平垂下視線,沉默了許久,難掩羞愧地低聲道:“沒有。”


    薛紹將茶杯送到她嘴邊,輕輕地拍了拍她,道:“你不是口渴嗎?喝吧。”


    太平喝過茶,看了眼薛紹,欲言又止:“昨晚”


    見狀,放下茶杯的薛紹,看了眼把話咽迴去的她,皺眉道:“昨晚,怎麽了?”


    太平繼續道:“昨晚,我做個了奇怪的夢想知道,昨天,我睡著後,你有沒有來過?”


    “奇怪的夢?”薛紹陷入一陣沉思,而後,神情滿是掙紮:“昨晚,我我有來過。”說罷,他抿了抿嘴。


    太平沉默了片刻,接著問道:“你一直呆到現在嗎?”


    這次,薛紹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見此,太平深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了:“我想,昨晚我是病糊塗了。我有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


    “昨晚你是說了很多話,可都是些沒頭沒尾的夢話,而且,聲音又很小,我什麽都沒有聽清楚。昨晚,你做了什麽夢?”


    “昨晚,我我做了我有些倦了,我想再睡一會兒,睡醒了再說吧!”


    薛紹點點頭:“好。我待會再來看你。”


    見薛紹起身要走,太平拉住了他:“能留下來陪我嗎?”


    聽到這話,薛紹流露出滿臉欣喜,他點了點頭:“好!”


    太平側身投入他的懷中,笑了笑:“我想,像昨晚那樣抱著你入睡,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睡吧!”薛紹的語氣極其柔和,可臉上的表情出奇僵硬,像是正經受著怒火的煎熬,卻不得已強壓下這股怒火。


    此時,屋頂上的袁一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慶幸,薛紹給自己圓了這個謊。可他又有些許擔心,從薛紹方才的種種表現看來,他應該是發現了自己行蹤,至於,他為什麽沒有追來,應該是顧及太平的感受。


    他心想,有這樣一個寧願自己忍氣吞聲,也不願讓太平遭受半點委屈的男人在她身邊,自己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突然間,他心中五味雜陳,對於太平,他已經放開手,放開人,現在是時候,試著放開心了。


    他身子一側,從屋頂飛身而下,帶著滿心的酸楚,倉惶逃離這座宅子,他永遠不想再踏進這裏,因為這裏給了他一個以美夢開始,以噩夢結束的現實世界。


    他迴到郡王府,剛走進正院,昨晚守衛在房前的護院就跑來他跟前,帶著一臉畏懼道:“郡王,您總算迴來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護院很是謹慎道:“昨晚,郡王好像醉得很厲害,突然就從房裏跑了出去,像是在追什麽人。我們見這麽晚,郡王又喝了這麽多酒,怕郡王獨身而去,會遇到危險。於是,我們就慌忙追了上去,可郡王功夫實在太好,我們沒追出多遠,就跟丟了。這都是小人失職,請郡王責罰!”


    聽完,袁一聲音疲倦道:“這不能怪你們,下去吧!對了,昨晚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聽到吩咐,護院躬身稱是,而後,便告退而去。


    袁一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房中,隨意走到一個地方,便疲憊地坐了下來。此刻,他感覺很累,很疲倦,可這種不是身體上的勞累,而是心累。


    的確,他剛經過了一場巨大的危機,他的心深陷在急速旋轉的危機漩渦中,拚命地掙紮,不停的抗爭,總算從中逃離。


    當身在漩渦中時,隻想著怎麽去擺脫,就不會去考慮其他事情,可一旦脫離危機,才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惹上了多大的麻煩,差點造成怎麽糟糕的後果!因此,所有的害怕都一股腦的全湧了上了,或許,這便是常人所說的心有餘悸。


    他目光呆滯地看著房中的一角,陷入長久的沉思,他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太平已經決心忘記他,他不能再擾亂這種決心。他已經狠狠地傷害了太平一次,他不想,也不能再讓她受到那樣的傷害。


    當他與自己當成這種共識後,突然發現了使他陷入這場危機的罪魁禍首,即是那些他曾視之如命的玉液閣佳釀。如此,他便猛然起身,來到院中存放酒的房間,他抱起架子上的酒,一壇接一壇地往地上狠砸。


    這身,在院中當差小廝丫鬟聽到房裏傳來劈裏啪啦的碎裂聲,便慌忙跑向存放酒的房間,看到袁一像發了瘋似的抱著酒壇往地上摔。見此,圍在房外的下人們,都看得傻了眼,可都不敢上前向詢問,更別說上前勸阻,好像在他們在眼中,自己主子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神經兮兮的家夥,做出這樣瘋事,並不該感到意外。


    這時,摔紅了臉的袁一,注意到屋外圍了一圈人,見他們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怒火攻心的他把手中的酒壇往門邊一砸,怒吼道:“滾!都給我滾!”


    下人們嚇得一驚,紛紛快步離去。


    當接連砸了十多壇酒後,出於自責的怒火漸漸轉弱,他迴過頭看到破碎的酒壇和滿地的酒水,他不由得心疼起來。


    可他強忍著心疼抱起酒壇,咬著牙往地上摔,而後,相比起剛開始的毅然決然,現在的他則像個動作遲緩的老頭,步履蹣跚上前抱起一壇酒,展開架勢要往地上砸,可剛將酒壇舉起,又猶豫不決地放下。


    當他滿臉不舍捧著酒,發了一陣呆,又突然露出一臉怒色,猛然將酒壇舉過頭頂,一揚手正要把酒壇砸到地上,可手卻像黏在酒壇上似的,怎麽也放不開,他隻好再次把高舉的手放了下來。


    這樣反反複複的舉起,放下之後,他總算下了狠心把酒壇砸到了地上。解決完這壇酒,還有下一壇,解決完下一壇,還有再下一壇,他以為下過一次狠心,後麵問題就更容易解決,可他錯了,每砸碎一壇酒,麵對下一壇酒就越覺得艱難,覺得不舍,越發力不從心。


    當砸得隻剩下最後一壇酒時,他從架子上抱起那壇酒壇,又把它放迴去,這樣來來迴迴許多次後,他無力撐著酒架,低頭深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地吐了出來。他下不了手,他舍不得,可他明明是個連命都舍得的人,怎麽會舍不得這幾壇酒呢?


    或許,他並不是舍不得這些酒,隻是舍不得失去醉的機會,因為,隻有醉了,他才能卸下理智,才能放任情感,以任何方式滿足他的思念。


    他不可能在一輩子的光陰中,每時每刻都扛著理智生活,他肯定會被累垮,他需要投機取巧,需要適時地放掉一些在心中瘋狂滋長的思念,不然,他肯定會被兇殘至極的現實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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