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薛紹正牽著太平的手,他輕輕拉了一把邁開步子的太平,見她側過頭,他便搖了搖頭,好似勸服太平放棄行動。


    見眉頭低攏的太平陷入沉默,他又用一貫溫暖而讓人安心的語調道:“昨晚,你說想要逗聖上開心,特意想了一個笑話。我覺得很有意思,我想再聽一次。”


    聽到這話,太平的怒氣頓時消失,她喃喃自語:“是啊!我要逗父皇開心。”


    薛紹點點頭,向她投出一個溫暖而寵溺的微笑。她也對他抱以淺淺的一笑,好似,這是他們之間特有的一種默契。


    在他們的笑意中,目無表情的袁一與他們擦身而過。袁一沒想到,他與太平的相遇會以如此平靜,甚至形同陌路的方式結束。有那麽短短的一瞬間,他有一種想要朝薛紹揮拳的衝動,薛紹這個混蛋怎麽能這麽輕易就說服倔強的太平,怎麽能毫不費力的就能把太平逗笑?!


    這些隻有他能做到,憑什麽那個混蛋也能對做到?原來他不是無可取代,原來他並沒有那麽重要,原來他以為的愛並沒有那麽多。


    正在他萬分憤慨時,他心底突然冒出一種聲音,對自己大聲咒罵道:“袁一,你這無恥的混蛋!你怎麽能這樣仇視薛紹?怎麽能嫉妒他們的幸福?難道你要看到令月終日以淚洗麵,恨你恨地發瘋,一輩子都活著痛苦中,你才滿意,才會高興嗎?現在看到的這些,不都是你希望的那樣嗎?你還有什麽好怨恨的?”


    聽到心底的聲聲質問,他如同要窒息般深深吸了口氣,心語:“我不是聖人,我也有感情,也有情緒。我已經親手把她送到另外一個男人身邊,並且,在所有人麵前笑著祝福他們。為什麽還有剝奪我對自己訴說痛苦,發泄嫉妒的權力?”


    這時,袁一已經走到複廊盡頭,他不由得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已經走遠的太平和薛紹,看著倆人的背影,他似乎能夠想象到,太平正繪聲繪色地講訴方才提及笑話,而薛紹則麵對微笑的聽著。


    其實,一切正如他所料,複廊那一頭的太平正講著笑話:“從前,有一對男女坐在崖邊賞月,月宮裏的嫦娥低頭一看,得意地說‘凡間有兩隻螞蟻正抬頭窺看本仙’她懷中的玉兔反駁道‘他們可不是螞蟻,明明是兩個人’嫦娥不服氣‘你怎麽知道’玉兔迴答道‘因為螞蟻不能抬頭望月’。”


    這個笑話並不好笑,可等太平說完,薛紹便開懷笑了起來。見他笑了,太平也笑了起來,可是笑中有淚。


    這時,袁一和尹玉書已坐著馬車來到了折衝府,經過一路的沉默,袁一已經整理好思緒,現在,他要全力以赴的將折衝府整頓好,不然,梅仁就要大禍臨頭,至於他,大禍臨頭正是所希望的,可武後卻偏不讓他有機可乘。


    袁一有豐富的治軍經驗,他認為,當知道了折衝府的問題所在,就等於解決了一半的問題。至於剩下的那一半,就隻能憑借他多年積累下的經驗,見招拆招了。


    在馬車裏,他讓尹玉書跟他互換了衣裳,而後,讓尹玉書留在馬車裏,他則獨自來到了折衝府。


    當袁一走到府門前,兩個手執長矛的士兵擋住了他的去路,用極為嚴厲的聲音問道:“什麽人?來這裏幹嘛?”


    袁一拿出一塊郡王府知事的腰牌,在士兵麵前晃了晃:“我是郡王府的知事,郡王讓我來折衝府辦點事。”


    聽說他是郡王府的知事,士兵趕忙收起長矛,換做一臉和顏悅色道:“原來是知事大人,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大人包涵!”


    他恭謙道:“嚴重了。折衝府是長安城的軍事要地,你們都是按規矩辦事嘛!說到這裏,我剛才趕著來辦事,一個疏忽忘了拿通行公文,若再往郡王府跑一趟,恐怕會耽誤了正事,不知道兩位能不能通融一下?”


    這時,士兵連想都沒想,就欣然同意道:“大人有能夠證實身份的腰牌,這樣夠了,何必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程序,讓大人再跑一趟呢?”


    袁一笑了笑:“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士兵也心領神會地笑了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袁一點點頭邁開了步子,他邊往折衝府裏走,邊在心裏思量,他這個假冒的郡王府知事,在折衝府並無一官半職。這些士兵在沒有見過自己的情況下,就這樣輕易地把自己放進來。說明他們沒有憂患意識,甚至連最基本的職責觀念都沒有。折衝府管轄的府兵雖然比不上禁衛軍,可府兵作為帝都長安的軍事保障,可容不得半點疏忽,難怪今天麵對折衝府的問題,武後的火氣會那麽大。


    袁一在折衝府轉了一圈,發現原本應該用於操練的校場,竟然成了馬球場。隻見在周正寬闊的校場上,二十來個士兵,騎著飛馳的駿馬,揮舞著手中的球棍,追逐著圓形的皮製馬球。


    雖然,天正下著雪,可並不影響場上的士兵打球的熱情,而場邊也吸引來了數百士兵圍觀,隻見他們凜冽的寒風,站在紛紛揚揚的飛雪中熱烈喝彩歡唿著,好似他們高漲的熱情,能夠融化了冬雪的寒意。


    袁一走進沉浸於馬球戰局的士兵中,先是看了一會兒,而後,跟著他們喝彩起來。如此,過了好一陣,袁一身邊的士兵才發現,有外人混進了他們中間,士兵用戒備的眼神打量了眼袁一,隻見他身著深藍色暗花圓領袍,係石青色錦緞腰帶,頭戴平頭小樣款襆頭。


    瞧他這身打扮不像府中的將士,也不像負責公文處理的文官,士兵便怒聲問道:“你是什麽人?來校場幹嘛?”


    聽到問話,正在喝彩的袁一轉過頭,看了眼士兵,心語:“一盞茶時間,終於有人看到我了。”


    袁一裝出一副儒雅書生的模樣,向士兵拱了拱手,恭謙而拘謹地笑了笑:“兄台好!我是新調遣來折衝府整理文書的典史,今天剛到任,不怎麽熟悉這裏的環境,剛才在府裏轉著轉著就到這裏來了。”


    顯然,士兵接受了袁一的這套說辭,隻見,士兵臉上的緊張情緒得到放鬆,他點點頭,笑道:“他娘的!嚇死老子了!原來你是新來的典史,我還以為你是朝廷派來折衝府找麻煩的人!”


    袁一笑了笑:“兄台,還真會說笑。有哪個朝廷大官會穿成我這樣?”


    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這倒是一句實話。”他邊說,邊做著動作:“哪個朝廷大官頭上不是戴著這麽大的金冠,係這麽粗的玉腰帶,還有,身上穿的衣裳都是金線織的,腳上穿的靴子都是一百兩才能買一隻,如果想要買成一雙,就得二百兩銀子。二百兩銀子啊!我們一年俸祿,都不夠買他們一隻靴子。”


    見士兵說得誇張,袁一打趣道:“這麽說來,他們簡直就是一金娃娃!”


    “那可不是!”


    袁一見與士兵聊得越發熟絡,便開始套話。他壓低聲音,問道:“我來折衝府時,聽說這裏管事的老大是一個什麽郡王,他整日待在郡王府裏遊手好閑,把折衝府所有事務都交給了一個姓梅的將軍處理,是不是有這麽一迴事?”


    聽袁一打聽起這些事,士兵突然變得謹慎起來,他心想,自己與袁一認識還不到半柱香時間,而且,對於他典史的身份也不十分確定,萬一他為人不善,自己又對他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裏推嗎?


    此時,袁一見士兵一臉沉默,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便道:“我新來乍到,想要知道一些規矩,摸清一些門路,避免日後在為人處世時栽跟頭。”


    雖然,他說得很含蓄,可士兵也能明白他意思。士兵心想,曹史雖小,可也算是官,對於自己這個身份卑微的士兵來說,袁一也算得上是高人一等。可他沒有半分高傲,始終都是客客氣氣地跟自己說著話,現在,還不介意放低身份,虛心向自己求教,自己應該跟他一些事情,以免他拜錯碼頭,日後受罪。


    這樣想著,士兵便很直率的說出了袁一的心思:“我知道,你是想要拜碼頭,對吧?”


    袁一微微一笑:“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兄弟。若折衝府真是梅將軍管事,那我找個機會,向他拜拜碼頭,就算萬事大吉了。”


    士兵搖搖頭:“我可不這麽認為。”


    他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此話怎講?”


    士兵特意向前走了一步,在他耳邊低聲道:“在別人眼裏,他是梅將軍,可到了我們這裏他就成了沒將軍。因為,沒人會把他當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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