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臉上出現一絲驚恐:“你怎麽……”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


    薛紹歎了口氣:“你想問,我怎麽會知道?上船的那天,我從你房前經過,看到你故意打碎茶壺,又趁著下人不注意,偷偷用腳藏了一塊碎片到床下。我都知道,隻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太平冷笑道:“一直都知道?原來這幾天都在監視我。如果我真要這樣做,以為可以管得了我嗎?”


    “不管你怎麽想,我一直把太平公主當作我的妻子,作為一個丈夫,絕對有管束妻子的權利!”


    “即便天下人都認定你娶了太平公主,可我李令月不會承認這段婚姻。就算所有人當你是薛駙馬,可我李令月不會把你當作丈夫。”


    這番絕情的話,讓原本神色從容的薛紹變得怒火中燒,他來到床前狠狠地抓著太平的肩膀,激動道:“你告訴我,我究竟哪裏不好,為什麽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我,拋棄我!你說啊!說啊!”


    太平聽著這聲聲質問,又看著他好像要噴出火的瞳仁,她一直知道,薛紹對她的愛,對她的好都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可她卻把他傷得肝腸寸斷。


    她心底泛起陣陣愧疚,強忍的眼淚也落了下來:“不是你不好,隻是我沒有辦法去喜歡你,更不知道該怎麽接受你。”


    薛紹放開她,低頭沉默了許久,暗暗地吸了口氣,方才開口道:“你不喜歡我,沒關係,可至少讓我留在你身邊。我們可以隻做名義上的夫妻,而私底下,我們可以選擇合適的方式相處。”


    太平搖搖頭:“我做不到。”


    薛紹神情裏盡是沮喪:“為什麽?”


    太平摸了摸額頭:“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薛紹冷笑道:“你心裏終究放不下那個混蛋,你怕跟我做迴夫妻,你跟他就再無可能了。”


    太平惱怒道:“你在胡說什麽!我恨不得把那個混蛋千刀萬剮,怎麽會有那種自甘下賤的想法!”


    薛紹不依不饒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還要為那個混蛋尋死覓活?為什麽不能接受我?”


    “我……”太平想要辯解,可她搜腸刮肚地找了許久,也找不出一句有說服力的話。她突然意識到,薛紹沒有說錯。


    見她陷入沉默,薛紹道:“怎麽不說話?被我說中了?”


    瞬間,太平感覺自己失去了隱瞞的力氣,她聲音低沉道:“對!這一路上,我都在迴憶過去的事,努力分辨他對我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我做不到。因為,我覺得那全是真的,甚至,覺得他這樣做一定是有苦衷的,可他的苦衷到底是什麽,我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清楚。”


    薛紹搖了搖頭,聲音沮喪道:“你想要知道並不是他有什麽苦衷,你隻是想替他找一個理由,一個足夠原諒他所有欺騙和惡意利用的理由。即便,這個理由並不存在,可隻有讓你騙過自己,就可以了。”


    薛紹的話如一支尖銳的利箭射入她的心房,她頓時感到心痛欲裂,那個混蛋把她推下萬丈深淵,她被摔得粉身碎骨,可她還要卑賤的替那個混蛋找著開脫的借口,他這樣對自己是錯手?是被迫?是無奈?


    她未曾想過,自己絞盡腦汁替那個混蛋,找著最合情合理的理由,卻對最明朗,最直接的理由視而不見。


    或許,她害怕承認,自己隻是那個混蛋手中的籌碼,可悲的是她所恐懼的事,並非被利用,而是失去了利用價值,這樣她就會被徹底拋棄。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愛一個人,就算他是人渣,他是混蛋,也會愛他。能夠忍受他的窮兇極惡,唯獨不能忍受他的拋棄。


    太平心中萬種情緒,皆化作滾滾熱淚簌簌落下,她哽咽道:“我知道,在他心目中我隻是一個被利用完,可以隨手丟棄的籌碼。他是一個無恥混蛋,可我還愛著這個混蛋,隻要他編個謊話來解釋他的混蛋,就算他說得錯漏百出,我都會相信,也會再次拋開一切,迴到他身邊。我每天都活在這樣可悲,下賤的念頭裏,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說著,她將手伸到枕頭下,拿出那塊茶壺碎片抵著自己頸部,哀求道:“求求你,讓我結束這種痛苦!”說罷,她狠狠將碎片刺向自己的喉嚨。


    在電光火石之間,薛紹奪下太平手中的碎片,看著太平握著碎片的手被紮得血流不止,他的心痛不已。


    他拿著那塊沾染了血汙的碎片,在太平麵前晃了晃道:“你的所作所為,何嚐不是讓我受盡痛苦?你要結束你的痛苦,我也要結束我的痛苦!”


    說罷,他伸出手,用碎片在自己手腕上狠狠劃了一道,頓時血如泉湧。


    見他如此,太平大驚失色:“你這是幹嘛啊!”


    “如果我死了,就沒人再妨礙你尋死覓活!”


    太平慌忙用手捂住他的傷口:“你瘋了啊!我沒有想要你死!”


    他甩開太平的手,冷冷道:“你不是鐵石心腸嗎?怎麽還要管我的死活!”


    太平看到,床上的被子已經被他的傷口流下來的血染紅,而他的臉色也越發蒼白,太平不由得焦急道:“你到底想要我怎麽做?”


    “我要你答應我,不要再傷害自己,好好的活著。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阻止我,等我死了以後,你喜歡怎麽結束痛苦都行!”說罷,他將碎片交給了太平。


    太平看著手中的碎片,沉默了許久,深深吸了口氣道:“我答應你不會再做傻事。”


    薛紹蒼白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答應就好!”說著,他的眯了眯眼睛,臉上出現乏力的神情,他本要起身,卻一個踉蹌跌倒在床上。


    張皇失措的太平按住他的傷口,高聲唿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薛紹眯著眼,看著滿臉焦急的太平,用虛弱的聲音安慰道:“我沒事。不用擔心。”


    太平哽咽道:“我真不值得你這樣做。”


    薛紹用柔情的目光凝望著太平,笑了笑:“值得!為你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因為,我愛你。我從來不奢望擁有你的心,隻要你能好好的留在我身邊,這樣就足夠了。知道嗎?令月。”


    淚眼婆娑的太平點頭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我從來都沒有珍惜過你,還一次又一次無情地將你推開,我真不想傷害你。”


    “那都已經過去了,你還能夠用以後來彌補我。”


    “以後……”太平頓時陷入了迷惘的沉默中。


    這時,聽到唿喊聲的神兵候已經趕到房中,他看到太平正替薛紹捂著血流不止的手腕,而地麵床鋪已被鮮紅的血液染得觸目驚心。


    見到如此情形,神兵候也受到不小驚嚇,可他處理事情一貫從容不迫,因而,他什麽也沒問,隻是讓趕來的喚雨替薛紹止血包紮傷口。然後,讓太平搬到自己隔壁房間住下,又暗中吩咐照顧太平的婢女,讓她今晚寸步不離的看著太平。


    這兩日,神兵候都會親自將飯菜送到太平房裏,然後,再陪她坐一會兒。雖然,她幾乎不怎麽說話,可看著她安安靜靜把送來的飯菜吃完,神兵候心裏就感到很踏實。


    薛紹經過兩日的休養,身體已無大礙,他也會時不時來看看太平,看到他,太平總會關切地問:“你的傷怎麽樣了?”


    薛紹總會迴答:“好得差不多了。”


    “嗯。”這番簡單對話過後,他們便不再多言,安靜地坐在房中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每當這時,神兵候總會知趣的走開。


    當他走到房外,迴頭看來看了眼相對沉默的倆人,他知道這樣的沉默並不是無話可談的尷尬,而是一種由一方給予陪伴,另一方努力適應產生的默契。


    這種默契是彼此互不幹擾,給彼此足夠的空間,直到讓雙方找到最合適的相處方式。


    這樣想著,神兵候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知道,縱使太平的心冷若冰山,終有一天也會被這樣無微不至的關懷所融化,從心底裏接受薛紹,接受他們這段婚姻。


    或許,她終有一天會明白,一段幸福的婚姻裏需要的並不是刻骨銘心的愛情,而是一個善待她,能夠陪她到老的人。


    當抵達長安後,薛紹帶著太平迴到駙馬府安頓,而神兵候讓四大神將先行返迴神兵司,他則馬不停蹄地趕到大明宮,向武後複命。


    他來到麟德殿,武後正在與朝廷大臣商議政事,他便在殿外等候,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武後商議完政事,便讓孫滿貴宣他進殿。


    他來到殿中,向武後行過禮,然後稟告了從獵戶村接迴太平的事,以及太平現在的情緒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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