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走向前,往看了眼帳篷裏,欲言又止道:“公主,賀蘭大人……”


    太平低下頭,道:“不在,剛同太子走了。”


    他看到太平眼中的委屈,抿了抿嘴道:“公主,沒事吧?”


    “我……”太平話沒說出口,轉身跑開了。


    他狠狠地瞧了眼帳篷:“賀蘭敏之,你這混蛋!”說著,邁開步子去追太平。


    在南麵的山坡邊,跑得筋疲力盡的太平停了下來,蹲在溪水前哭泣著。


    袁一慢慢走近,看著哭得她顫抖的背影,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可一個大男人麵對如此遭遇的女子,似乎說什麽都不合適。


    他望著月下靜靜流淌的溪水呆了半晌,他一手抱住酒壇,騰出了那隻手,遲疑地在太平肩上拍了拍:“哭吧!有我在。”


    太平狠狠地一抖肩,沒好氣道:“滾!滾開!”


    他一臉尷尬地收迴手,心語:“好吧!自討沒趣,還是讓她一個人靜靜吧!”這樣想著,抱著酒的他轉身,剛走出幾步,感覺身後一暖,接著,好似有一道閃電鑽進了身體。


    此刻,直冒冷汗的他低頭看到,太平的手緊緊地纏繞在他腰間,當確定真被太平抱住的他,顯然有些驚嚇過度,不由得手一緊“啪”的一聲,懷中的酒壇被他捏碎,壇中的酒如從衝天的煙火,灑向天空後,又迎風落下。


    袁一依舊保持著抱酒的姿勢,喃喃道:“不好,酒沒了!”


    此時,伏在他背上的太平,哽咽道:“命很長,我害怕,別走!”


    他一動不動道:“哦。”


    “他難道不知道,那樣不是表達嫉妒,喜歡我,而是在傷害我。今晚不是太子來了,恐怕就……難道這就是他的真麵目,一直喜歡都是披著人皮的禽獸嗎?”太平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見她如此,袁一的心裏也是一陣難受,稍稍側了下身子,聽到心底響起一種聲音:“想要幹嘛?你是奴才,她是公主,你的安慰就像狗屎,隻會遭人嫌棄。”


    心底另一種聲音抗爭道:“她現在很傷心,需要安慰。”


    “勸你最好什麽都別做!”


    “那我做給你看。”掙紮過後,袁一轉過身,將哭泣的太平攬入懷中,柔聲道:“哭吧,有我在。”


    太平緊緊摟住他,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謝謝。”


    袁一微笑著點點頭,緩緩地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她柔軟地發絲,似乎這樣,她就能沒那麽傷心。


    迴宮後的這幾日,袁一感到整個宮廷的氣氛異常緊張,先是外朝,離魂香涉案官員被禦史台判以秋後斬首,而宰相許敬宗雖無證據指明,他與離魂香案件有關,可身心俱疲的他遞上奏折,請求告老還鄉。再是,幾個月前,征戰吐蕃的薛仁貴意外敗北,已班師迴朝。


    外朝種種緊張局麵,對於一直活躍在政壇的武後來說,將權利中心移迴內宮是勢在必行,再則,損兵折將再加上對薛仁貴的政治決斷錯誤,讓她在朝堂之上,難保一席之地,可將權利交給高宗和太子,也就是把燙手山芋給了他們,在問題將要爆發之初,武後就選擇退迴了後宮,恰能說明她極具政治遠見。


    然後是內宮,常年居住在宮裏的賀蘭敏月,在高宗從圍場迴來的第二天就被送迴了賀蘭府,沒有知道原因。


    還有,宮中流傳,賀蘭敏之與太平情投意合,高宗將會賜婚,撮合這段媒人竟然是太子。


    聽到這條消息,袁一覺得,太子撞破賀蘭敏之輕薄公主,向來以大義滅親為己任的太子,不可能輕饒了賀蘭敏之,除非,公主為了保護他,謊稱自己是自願的,而太子為了保護公主的名節,拉著賀蘭敏之向聖上請求賜婚。


    月下的自雨亭,顯得格外靜謐,亭前的雨簾與朦朧的月色,隱沒了自雨亭,卻留下了淅淅瀝瀝的雨聲迴響在荷塘中。此時,在亭亭玉立的荷花與露水滴囀的翠荷間停著一葉輕舟。


    舟上的袁一低頭望著淺遊的錦鯉嘴唇貼著水麵,吐出一圈圈漣漪,對麵坐著的上官婉兒,笑道:“你約我劃船就為了看它們,你麵前的大美人,有點傷心了。”


    迴過神的袁一抬起頭,笑了笑:“當然為了看它們才來的,你一直在我心裏,隨時都能看到,偶爾也得抽空看看別的,對了,對麵大美人在哪兒?我怎麽沒看到?”


    上官婉兒“撲哧”一笑:“看不到嗎?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現在看來,這話說得挺有道理。”


    他摸了摸下巴,想了會:“這是拐彎抹角擠兌我?雖然,沒看到大美人,可眼前,的確坐著一位西施。”


    上官婉兒四下看了看:“西施在哪兒?難道船上有看不到的第三個人?”


    他無奈笑道:“不能這麽調皮,我可說得很正經,再說一次,婉兒,我喜歡你。”


    “哦。”


    他一臉不開心:“哦?這是什麽意思?在月色這麽,是吧!荷塘這麽,是吧!知道費了多說力氣,才能說得這麽嚴肅嗎?”


    上官婉兒用溫柔的眼神看著他,梨渦淺笑:“哦,就是知道了的意思。”說著,她半蹲著身子移到對座。


    袁一還想再說些什麽,可見上官婉兒已坐來身旁,小鳥依人地躺進他的臂彎,指著天上的明月:“今晚的月色真好,對嗎?”


    看著頭頂的朗月,聽著耳邊的溫聲細語,袁一將所有的不快,疑惑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是啊!真好。”


    袁一突然想到太平,開口道:“公主將被賜婚的事,聽說了吧!看來某人的預言失靈了。”


    上官婉兒長長歎了口氣:“我真想失靈,可它一次都沒讓我失望過!”


    “你真夠自信,可我看來,公主和賀蘭敏之的婚事應該是沒跑了。不過,有些事很蹊蹺,我一直都沒想明白。”


    “說來聽聽。”


    他猶豫道:“這事關係到公主的名節,不應該說出來,可你心思縝密,說不準可以找到其中關聯,我相信你會守口如瓶。”


    袁一將那晚在圍場所發生的,再是,賀蘭敏之的反常與在他帳篷裏聞到的奇異香氣,全都說了出來。


    聽罷,上官婉兒想了會,道:“如你所說,旁人看起來,會覺得像是賀蘭敏之的處心積慮所為。可細想來,因為離魂香的案子,他已經成太子的心腹,又受聖上的重視,所以,用那些一眼就能看穿的下作手段,贏得一個駙馬頭銜,卻失去太子和聖上的信任,他不像那麽不上道的人。”


    袁一點點頭:“你這麽一說,我突然想起,那晚在賀蘭敏之帳篷外聞到的香味,是一種強力催……”


    見他話隻說了一半,上官婉兒皺眉道:“怎麽了?”


    他麵露尷尬道:“沒事。我想說,聞到的異香其實是一種來自番邦的藥。”說到這兒,他露出大惑已解的笑:“我知道了,事情是這樣的……”


    袁一根據在宮中聽到的各種傳言,綜合分析,而後,推測出賀蘭敏之遭人陷害的來龍去脈。


    那晚,他看到的並不是賀蘭敏之,而是一個易容高手,再高明的易容術,也改變不了內心,所以,當易容者在篝火會粉墨登場完,返迴時,生怕被人發現,心裏慌張,才會那般左顧右盼。


    同時,在帳篷裏,真正的賀蘭敏之,遭遇高手襲擊,打鬥時,高手將帶來的催情藥粉灑向他,猝不及防吸入,待被易容者引來到公主走進帳篷,他的藥效正好發作,才會像隻禽獸。


    最後,在帳篷中處理迴城事宜的太子,遇到的疑似刺客的黑衣人,他沒有沒傷到,而是被黑衣人看似有心地引到賀蘭敏之的帳篷中,如此,才將事情撞破。


    聽完,上官婉兒道:“你說得有幾分道理,你覺得,賀蘭敏之是被陷害,吃了個啞巴虧?”


    “很有可能,不過,能將那些人混進守衛森嚴的圍場,一定是位大人物,而且跟賀蘭敏之愁怨不小。可話說迴來,以這種方式報複,也太詭異了。”


    上官婉兒道:“猜測隻是猜測,事已至此,也沒轍了,別費那些心思了。”


    袁一突然想到些什麽,情緒激動道:“難道是她?不但,讓恩寵正盛的賀蘭敏月離宮,還離間了賀蘭敏之與太子的關係,一石二鳥之計,真是太高明了。”


    “你說的她,指的是皇後娘娘?”


    見他點點頭,上官婉兒皺眉道:“別忘了,公主可是她的親生女兒,就算她再冷血,也不會這般可恥!”


    袁一滿臉愧疚道:“我不該這麽想。”


    看到他的歉意,上官婉兒心裏有些難受,她記得,在去圍場的前一日,她看到孫滿貴正小心地包著一個錦盒,見其中的透著濃烈的麝香,她隨口問,裏麵是什麽香丸要包裹這般嚴實?


    當時孫滿貴滿頗有深意笑了笑,迴答說,錦盒裏的不是香料,而是藥。


    她精通醫理,自然知道麝香的功效,很快,她便猜到錦盒裝著催情藥,因此,感到有些尷尬的她正要走開,怕被誤會的孫滿貴,解釋說,錦盒裏的東西是皇後娘娘吩咐準備的。


    她迴想這段平常之事,再聽袁一講述那晚圍場所發生的事,很清楚袁一說得是事實,她生氣是,知道宮闈允許事實存在,可不允許說事實的人存在。


    她抬頭望了眼袁一,笑了笑道:“不說這些了,能說說以前在宮外的生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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