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孫滿貴說罷,上官婉兒也迴憶起了一些細枝末節,道:“那名姑姑原來是皇後娘娘。”


    孫滿貴點點頭:“那時,聖上風疾嚴重,整日頭昏目眩,無法批閱奏折,聖上以往多得娘娘幫忙處理政事,加之,十分信任娘娘,便暗中讓娘娘代為批閱奏折,後來,此事被一幫大臣得知,便聯名上書,數落娘娘越俎代庖,他日必將為禍大唐社稷,甚至要求廢後。”


    他頓了頓,繼續道:“那日娘娘心情不佳,換了便裝去到萬卷閣,你那些話正好說到她心坎上,想必她現在都記憶猶新。”


    上官婉兒點點頭,晃了晃手中的信道:“謝了!”


    他流露出一絲擔憂:“不用我說,也知道該怎麽做吧!”


    “當然!”


    “救到這個份上,莫非喜歡上他了?”


    上官婉兒搖搖頭:“我隻是還一個人情。”


    次日晌午,袁一正要小憩一會兒,隻聽到“啪”地一聲,太平推門而入,她口渴得連喝了幾杯水,方才開口道:“呆不下去了,命很長,咱們幾時動身?”


    聽到這話,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笑道:“咱們立刻就能動身!這麽著急走,一定是她們很難相處,公主實在受不了?”


    “一言難盡。她們都太變態了,先說罌粟,不但又傻又天真,還愛隨便給人縫衣裳。最可惡是今早,她不僅把我打扮得像春姑似的,還拉著我上街買菜。”


    袁一插話道:“罌粟去買菜,圍觀的人應該很多吧!”


    “罌粟這樣說過‘我一直覺得,他們所說的那個膚若凝脂眸似水,笑靨如花罌粟蠱的女子不存在,就算有,隻是活在那些人心中,而我絕非她’神是你們這些人捧出來的,她隻是個尋常女子,不是一登場就得雲霧繚繞,集萬千目光於一身,懂嗎?”


    袁一摸著胡子,笑道:“聽你這口氣,不像討厭,倒像是有幾分喜歡她,莫非罌粟蠱對女子也有效?”


    她啐了他一口:“腦子全是漿糊吧!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我可是身份尊貴的公主怎麽可能對一個風塵妞有好感?”


    袁一皺了皺眉:“你也喜歡用風塵妞這個詞嗎?”


    太平白了他一眼:“少神經兮兮的!交代你一件事,待會暖月會找你去氤氳館吃飯,你得拒絕,不能耽誤人家,決不能讓她傷心。”


    “去氤氳館吃什麽飯?”


    “暖月把你和她的事說給罌粟聽了,罌粟打算做主把暖月許配給你。她不但為你們準備了贖身銀,連婚後做小買賣的本錢都備好了,請你去吃飯,就是為了商量這件事。”


    “我和暖月認識不過幾日,現在談婚論嫁,太快了吧!”


    “少不知好歹了!你若不是太監,娶了暖月算是賺大發了!”


    “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不值錢?”


    “怎麽不值錢,一個銅板也是錢嘛!”說話間,太平通過窗戶瞧見,暖月正朝這兒來,邊往屏風後走,邊道:“別說我在這兒,記住,千萬別讓她傷心!”


    他滿臉無奈道:“又要甩人,又要她不傷心,你來教教我該怎麽做?”


    太平順手拿起案幾上的一碟包子,邊吃邊道:“這還不簡單,把自己往十惡不赦裏說,我相信,沒有一個女子會留戀一個絕世渣男。”


    這時,見暖月一進門,他當機立斷道:“這幾日,我思來想去,發覺自己不能喜歡你!”


    暖月愣了半晌,柔聲道:“為什麽?那天在湖邊,我們……”


    他一擺手,長長歎了口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實話告訴你,我已成過親了,家中不但有個花錢如流水的婆娘,還有身患重疾的父母,再加上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你跟著我隻會窮得連粥吃不上啊!”


    暖月柔情一笑,撲進他懷著:“原來你是擔心,人家跟著你過苦日子,才會昧著良心,說這樣狠心的話。其實,姑娘為我準備了一筆嫁妝,若你娶了我,以後,就不用為錢的事發愁了。”


    袁一見她一副嫁定自己的摸樣,隻好繼續嚇唬她道:“其實,也不全是錢問題。我那婆娘可潑辣了,你進門,不但要做逆來順受的小妾,還要衣不解帶照顧我的父母,更要待我的孩子視如己出,你能受得了嗎?”


    暖月嬌羞道:“討厭!人家說要嫁給你嗎?我什麽苦沒吃過,隻要你在身邊,我什麽都不怕,什麽都能忍!”


    袁一心語道“這樣都行?”


    此時,見屏風後的太平探出半個頭,袁一趕忙使眼色問她,該怎麽辦?


    見她比劃了幾個手勢,會意的袁一點點頭,推開暖月道:“對不起,我不該說謊,我沒有娶妻生子,其實,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為了躲避朝廷追捕才隱姓埋名來了氤氳館。”


    暖月嚇連退幾步,捂著嘴半晌沒吭聲,見狀,他長長歎了口氣:“我不會傷害你,趕緊走吧!”


    暖月連連搖頭,淚眼婆娑道:“你能幫我報仇,絕不是壞人,你一定是傳說中的俠盜,專殺該死貪官汙吏,朝廷是非不分,才會通緝你。這兒是天子腳下,不能久留,我這就去收拾細軟跟你一起走。”


    “收拾細軟?”


    暖月羞怯道:“是啊!我也要帶點女兒家的東西,才能跟你浪跡天涯嘛!”


    頓時語塞的他,心語:“不是吧?她都自欺欺人到這份上,我還能說什麽呢?”


    這時,他見太平將兩個包子放在胸前比劃了幾下,明白太平是要自己扮女人,內心掙紮了片刻,便裝作漫不經心地走到屏風邊,尷尬地接過太平手中的包子,利索地藏在胸前兩側。


    做好這些,他轉身走向暖月,深深吸了口氣,變作女子的聲音道:“等你了解真正的我,再提浪跡天涯也不遲!”


    暖月驚詫道:“你的聲音怎麽?”


    說話間,袁一拿起她的手放到胸前,隻見她臉色瞬間蒼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原來你是女人?”


    袁一故作忸怩地咬著唇,點了點頭。


    暖月的臉色由白轉紅,她原本隻是試探性地去扯他的胡子,可沒想到真把胡子撕了下來,見此,她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木月這樣,你也這樣,你們全家有病,去看大夫啊!”說著,毫不留情地打了袁一兩巴掌,而後,哭著跑了出去。


    從屏風中走出的太平笑得前俯後仰,待笑夠以後,她上下打量著袁一,道:“瞧你這五大三粗的熊樣,她還真信你是女人!”說著,她把手放在他胸前,點頭道:“難怪!這倆包子擱這兒忒逼真了!”


    袁一低頭看了眼,冷冷道:“再不把手拿開,我就喊非禮了!”


    在國法寺,愁白了頭的掌宮見了太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道:“我的活祖宗,您可算迴來了。”


    太平遞給他一條手帕:“都這把年紀了,哭哭啼啼多難看!你們捂得這麽嚴實,今晚迴宮,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掌宮接過手帕擦了把淚,起身道:“公主教訓得是,奴才這就去打點,等時辰一到立馬迴宮!”


    晚間,迴到月歡宮,小安子喋喋不休地向袁一抱怨,在國法寺等待太平迴來,如何膽戰心驚,如何坐立不安。這時,袁一看了眼窗外,見夜已深,起身拍了拍他肩膀道:“再難,也熬過來了,早些睡吧!”


    小安子不悅道:“我又不是小孩,怎麽每晚都叫人早些睡?”


    他笑了笑:“因為你困了啊!”


    話音剛落,小安子哈欠連天道:“剛才不覺得,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有些困了!”


    這日,袁一出宮采辦,傍晚迴宮剛進丹鳳門,就被等候在那兒的孫滿貴攔下,將他帶到了麟德宮。


    在殿外等候袁一,看著前來與武後商議事情的大臣換了好幾撥。


    這時,見殿中隻剩下武後,再無人前來覲見,袁一想著該輪到自己了,卻看到紫宸殿的太監送來許多奏折,說是高宗拿不定主意,讓武後代為處理。


    他透過門縫,瞥見在冷清的大殿中,伏案疾書的武後,心想,天下人都說武皇後野心勃勃,幹預朝政,可誰能看到這背後的辛勤與疲憊?又有誰知道,身體孱弱的高宗寧願讓一個婦道人家打理國事,也不放權給太子?或許,真正貪戀權力的是高宗,他害怕,一步登天的儲君會利用權力,霸占皇位,畢竟,這種事,在曆史上屢見不鮮。


    所以,他寧願將權力交給枕邊人,也許,並非出自完全的信任,而是,相信一個婦道人家再能幹,野心再大,也吞不下李唐江山。


    將近卯時,孫滿貴從殿裏走出,低聲喚袁一進殿。


    武後看了眼走進殿中的袁一,放下手中的茶盞,用一貫冰冷而威嚴的聲音道:“你來這兒也有段時日了,覺得宮闈怎樣?”


    “稟告娘娘,奴才覺得宮闈是個講規矩,對待主子必須盡心竭力的地方。”


    武後嘴角浮現,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都這些日子了,你這眼力勁怎麽還像個宮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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