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榮國夫人府時,已是深夜,在管家的指引下,他們走過幾條曲徑,幾處遊廊,剛進到榮國夫人院中,一股刺鼻的藥味就撲麵而來。


    太平跨過門檻,見屋中的眾人皆是一臉凝重,她呆立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氣走到兩名男子中,先向身著黃袍,頭戴玉冠的太子李弘行過禮後,問道:“太子同英王來了多久?”


    李弘道:“剛來。”


    太平又問道:“榮國夫人,她?”


    身形偉岸英王李顯,安慰似得拍了拍太平,輕聲道:“皇妹別問了,進去吧!”


    太平點點頭,來到後堂,看見麵色蒼白的榮國夫人在床上躺著,向來剛強如鐵的母後靠在父皇懷中垂淚,她的心像墜入懸崖,不安恐懼灌滿全身。


    她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過那群瑟瑟發抖的禦醫,來到床榻握起榮國夫人的手,感覺已沒了記憶中的溫暖,她不覺腿一軟跪在床邊,泣不成聲道:“姥姥,前些天不是說,病就快好了,就能像從前那樣,給我*蛋餅,講民間故事,你不能這樣騙我!”


    這時,床旁的賀蘭敏之走近,輕輕拍了拍她,柔聲道:“姥姥,何時騙過我們?她隻是累了,比平時睡得沉了點,等她休息夠了,才能像從前那樣。”


    太平抬頭看到賀蘭敏之時,感覺滿心的陰霾,都被他這暖陽般的微笑驅散,溫暖與安寧在心間蔓延開來。


    這時,在門外候著的袁一無意間瞥見英王李顯得容貌,不由得心中一驚,心語:“這不是時常與我在馬球苑打馬球的李緣嗎?怎麽變成英王了?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覺得王爺的身份不便來馬球苑,所以,就以平民的身份來找馬球高手切磋。”


    說起馬球苑,那兒是專向給民間馬球愛好者提供賽場的地方,一年前,袁一與化名李緣的英王就在那兒相識。他們都是馬球高手,所組織的馬球隊又都戰績彪炳,所以,時常聚在馬球苑,想要一較高下,卻往往勝負難分。


    雖是如此,可倆人都心胸坦蕩之人,沒成死敵,反倒惺惺惜惺惺成了兄弟,後來,不僅一塊打馬球,還經常一起喝酒暢談人生。那時,他喝醉酒就愛倒苦水,那是當李緣是好兄弟,不知道說了多少埋怨朝廷的牢騷話。


    想到這兒,袁一心中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生怕被認出的他低著頭來到院子後一處僻靜的涼亭中,陷入沉思時,聽到身邊響起上官婉兒的聲音:“跑來這兒,是在躲英王嗎?”


    他心中一驚,抬頭看了眼上官婉兒:“你怎麽知道,我在躲英王?”


    “方才,在院外,你一見到英王,就神色慌張地往外走,可英王好像也認出了你。”


    “你這也知道?”


    上官婉兒點點頭:“當你轉身離開時,英王皺了皺眉,向前邁了一步,像是要追上去,可很快又收住了步子。說明,他本想來求證你的身份,可又礙於人多口雜,才放棄了行動。”


    他笑了笑:“你是對所有人都觀察入微,還是唯獨對我特別關注?”


    “你不是挺會自問自答,我還有迴答的必要嗎?看在你幫我采集露水的份上,好心給你提個醒,英王這個人很重情義,既然他都認出你了,最好對他如實相告!”


    袁一滿臉猶豫道:“我跟他是交情匪淺,可我身份要是泄露,很多人會遭殃,英王真會幫我保守秘密?你真有把握,是在幫我,不是在害我?”


    上官婉兒一臉淡然道:“是幫,是害,就要看你與他的交情有多深了。我要說的話,已經說了,該怎麽做,你自己拿主意。”


    寅時,武後留下賀蘭敏之,上官婉兒和太醫照料榮國夫人,讓其他人都迴房休息。


    這時,袁一迴到房中,吹熄燈剛睡下,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夜雨,想起上官婉兒說的話,他輾轉難眠。當雨聲停了,窗外的光線漸漸明亮起來,他起床穿上衣裳,推開門,走進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


    他昨晚進來時,四下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處,這時晨光正好,遠處的翠柳曲溪,青山霧繞盡收眼底,近處的百裏桃花,木蘭似雪讓人不覺心醉。


    他環看四周,隻見一間間用籬笆牆圍起的院落,隱現在滿是繁花的樹木之中。這裏房屋都是田野的農居樣式,院子裏還似模似樣地擺設著水車,搖井等物,行走在其中,感覺一股田園雅居氣息撲麵而來。


    他信步走到這處院落的牌樓下,抬頭看到上麵寫著“春舍”兩個飄逸卻不乏風骨的大字,看到上麵是雍王李賢的落款,他喃喃道:“聽說李賢書畫雙絕,堪比當世名家,每天都有不少達官顯貴登門向他求字畫,他貴為王爺,又不缺錢,他的字畫向來隻送不賣,所以,市麵上他的真跡可是賣到了天價,要是我把牌樓上的匾額帶迴去,應該足夠在長安城買所大宅了。”


    這時,上官婉兒恰好往春舍來,看到袁一正對著牌樓自言自語,她皺眉道:“一大清早,在這兒幹嘛?”


    見是上官婉兒,他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雍王的字可值錢了,我正盤算著把這塊匾額偷迴去賣了,然後,給我們買所大宅子。”


    上官婉兒滿臉不悅道:“你能有點分寸嗎?這裏住的可都是主子,是能隨便開玩笑的地方嗎?”


    “我可不是普通人,別人還沒看到我們,我就知道他來了,所以,我們可以放心的談情說愛。”


    “不跟你廢話了,我還有事要辦。”說罷,她轉身離去。


    袁一趕上她的腳步,問道:“是什麽事呀?”


    “賀蘭大人的妾氏要來了,娘娘吩咐我來春舍,看看有沒有空著院子,好給她們安排個住處。”


    見到這話,袁一難掩激動之情道:“你說賀蘭敏之的妾氏要來?十四個全都會來?”


    上官婉兒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沒錯,都會來。勞煩,看到她們的時候,克製下你的這種表情,別嚇到人家。”


    “喂!那可是傳說中的賀蘭十四妾,就算女人都會好奇,更何況是我,倒是你,能不能有點正常人的情緒?”


    “多謝關心,我正常著呢!”


    袁一搖搖頭:“我看到雍王的題字,都忍不住打主意,可昨晚看到,你同他來月歡宮,左邊臉寫著‘生人勿進’右邊臉寫著‘請勿打擾’。”


    聽他這麽說,上官婉兒迴憶了片刻,道:“昨晚,我的臉色真有那麽難看嗎?”


    “反正就那樣。再說昨晚,你可跟賀蘭敏之一起照顧榮國夫人,要是換作別的女子,肯定高興得找不著北,可你卻像沒事人似的。”


    上官婉兒一臉淡然道:“如果正常人的情緒,指的是花癡,那麽,我真沒有,因為,我早就過了那個年紀。”


    “你一個小姑娘,說話非得這麽老氣橫秋嗎?”他雖這麽說,可心裏卻偷著樂,因為,從上官婉兒的話裏不難看出,她對賀蘭敏之和李賢並無好感,所以,構不成威脅。


    後來,上官婉兒在春舍找了最大一間院子給賀蘭十四妾,當她們一齊出現,整個春舍仿佛都亮了起來。她們不僅美,而且各有千秋,有的溫婉端莊,有的冷豔動人,有的天真浪漫,即便,皇帝後宮佳麗三千,也難以從中挑出這樣十四位出塵的佳人來。


    這時,剛好出門的太平與賀蘭十四妾撞了個正著,太平冷冷打量了她們一眼,對身邊的袁一道:“今天是什麽黑道兇日,她們怎麽也住這兒?”


    “她們的院子在最後麵,離公主的院子很遠,不用擔心被她們打擾。”


    賀蘭十四妾見到太平慌忙上前行禮,太平昂著頭,用一貫傲慢的口氣道:“嗯。都平身吧!對了,你們的孩子生得怎麽樣了?”


    聽到這樣的寒暄,不僅賀蘭十四妾麵麵相覷,還讓一旁的眾人都看傻了。此時,袁一低聲對太平道:“公主,生孩子是人家的私事,不能這樣問。”


    太平滿臉不快道:“為什麽不能問?”


    見狀,領著賀蘭十四妾來的上官婉兒急忙打圓場道:“公主的關心,奴婢都能感受到,相信各位夫人,一定能夠體會公主的這份關心。”


    賀蘭十四妾的對太平的脾氣向來有所耳聞,即便,知道太平故意讓她們難堪,隻能忍氣吞聲。這時,見上官婉兒出來打圓場,一個身著繡花齊胸襦裙的女子,向太平躬身道:“孫雲雲代眾姐妹謝過公主關心,哪日,姐妹們真沾了公主的貴氣,為賀蘭府添丁進口了,一定要請公主來喝滿月酒。”


    這位名叫孫雲雲的妾氏是江南首富的千金,她雖是庶出,可家中長房無後,見她為人機敏,極有體貼人的心思,所以,長房將她視如己出,而孫老爺更當她是掌上明珠。


    她前年進了賀蘭府,為人細心體貼,又處事周全,不論妯娌關係,還是對待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心思,所以,在賀蘭府很得人心,連賀蘭敏之也對她疼愛有加,將家事全交由她處理,她雖無正妻子之名,卻儼然被當作長房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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