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二……”


    遲黎還未說完,隻聽芷歡似是發現甚事,冷笑了幾聲。


    眾人聞聲一望,隻見芷歡站在那些族人麵前,仔細端詳著。


    “請你離我的族人遠一點。”梅寧道。


    “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雖住了兩三天,日子卻不多,把古往今來沒見過的,沒吃過的,沒聽見過的,都經驗了。難得老太太和姑奶奶並那些小姐們,連各房裏的姑娘們,都這樣憐貧惜老照看我。我這一迴去後沒別的報答,惟有請些高香天天給你們念佛,保佑你們長命百歲的,就算我的心了。”


    花祈雪不知該說些甚好。


    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東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紙錢四十張,向東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


    “到底是你們有年紀的人經曆的多。我這大姐兒時常肯病,也不知是個什麽原故。”


    “休說外話,咱們都是自己,我才這樣。你放心收了罷,我還和你要東西呢,到年下,你隻把你們曬的那個灰條菜幹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蘆條兒各樣幹菜帶些來,我們這裏上上下下都愛吃。這個就算了,別的一概不要,別罔費了心。”


    一麵說,一麵慢慢的伸手放在小枕上。老嬤嬤端著一張小杌:連忙放在小桌前,略偏些。王太醫便屈一膝坐下,歪著頭診了半日,又診了那隻手,忙欠身低頭退出。


    偶感一點風涼,究竟不用吃藥,不過略清淡些,暖著一點兒,就好了。如今寫個方子在這裏,若老人家愛吃便按方煎一劑吃,若懶待吃,也就罷了。


    原先蓋這園子,就有一張細致圖樣,雖是匠人描的,那地步方向是不錯的。


    比著那紙大小,一塊重絹,,叫他照著這圖樣刪補著立了稿子,添了人物就是了。


    就是配這些青綠顏色並泥金泥銀,也得他們配去。


    你們也得另上風爐子,預備化膠,出膠,洗筆。


    還得一張粉油大案,鋪上氈子。你們那些碟子也不全,筆也不全,都得從新再置一分兒才好。


    去取菊花葉兒桂花蕊熏的綠豆麵子來,預備洗手。


    “正是呢。我怕你們高興,我走了又怕掃了你們的興。既這麽說,咱們就都去罷。”


    因不大吃酒,又不吃螃蟹,自令人掇了一個繡墩倚欄杆坐著,拿著釣竿釣魚。


    走至座間,拿起那烏銀梅花自斟壺來,揀了一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丫鬟看見,知他要飲酒,忙著走上來斟。


    念念心隨歸雁遠,寥寥坐聽晚砧癡,誰憐我為黃花病,慰語重陽會有期。訪菊怡紅公子閑趁霜晴試一遊,酒杯藥盞莫淹留。霜前月下誰家種,檻外籬邊何處愁。蠟屐遠來情得得,冷吟不盡興悠悠。


    時常閑了,大家都說,怎麽得也到畫兒上去逛逛。


    想著那個畫兒也不過是假的,那裏有這個真地方呢。誰知我今兒進這園一瞧,竟比那畫兒還強十倍。


    怎麽得有人也照著這個園子畫一張,我帶了家去,給他們見見,死了也得好處。


    “呸,人人都說你沒有不經過不見過,連這個紗還不認得呢,明兒還說嘴。”


    “這個名兒也好聽。隻是我這麽大了,紗羅也見過幾百樣,從沒聽見過這個名色。”


    那個軟煙羅隻有四樣顏色:一樣雨過天晴,一樣秋香色,一樣鬆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若是做了帳子,糊了窗屜,遠遠的看著,就似煙霧一樣,所以叫作‘軟煙羅''。


    那銀紅的又叫作‘霞影紗''。如今上用的府紗也沒有這樣軟厚輕密的了。


    “人人都說大家子住大房。昨兒見了老太太正房,配上大箱大櫃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那櫃子比我們那一間房子還大還高。怪道後院子裏有個梯子。我想並不上房曬東西,預備個梯子作什麽?後來我想起來,定是為開頂櫃收放東西,非離了那梯子,怎麽得上去呢。如今又見了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發齊整了。滿屋裏的東西都隻好看,都不知叫什麽,我越看越舍不得離了這裏。”


    隻見一個媳婦端了一個盒子站在當地,一個丫鬟上來揭去盒蓋,裏麵盛著兩碗菜。


    鼓著腮不語。眾人先是發怔,後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來。


    “知天下事難定。論理你單身在這裏,父母在外頭,每年他們東去西來,沒個定準,想來你是不能送終的了,偏生今年就死在這裏,你倒出去送了終。”


    “外頭唱的是《八義》,沒唱《混元盒》,那裏又跑出''金花娘娘''來了。”


    又命將各色果子元宵等物拿些與他們吃去。一時歇了戲,便有婆子帶了兩個門下常走的女先生兒進來,放兩張杌子在那一邊命他坐了,將弦子琵琶遞過去。


    一時,梨香院的教習帶了文官等十二個人,從遊廊角門出來。


    “人家正心裏不自在,你還奚落他。趁這會子喜歡,快進去罷。”


    至二十二日,一齊進去,登時園內花招繡帶,柳拂香風,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閑言少敘。


    “接書來瞧,從頭看去,越看越愛看,不到一頓飯工夫,將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覺詞藻警人,餘香滿口。雖看完了書,卻隻管出神,心內還默默記誦。”


    便不留心,隻管往前走。偶然兩句吹到耳內,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唱道是:”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馬道婆見他如此說,便探他口氣說道:”我還用你說,難道都看不出來。也虧你們心裏也不理論,隻憑他去。倒也妙。”


    近日燙了臉,總不出門,倒時常在一處說說話兒。這日飯後看了兩篇書,自覺無趣,便同紫鵑雪雁做了一迴針線,更覺煩悶。便倚著房門出了一迴神,信步出來,看階下新迸出的稚筍,不覺出了院門。一望園中,四顧無人,惟見花光柳影,鳥語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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