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渡遠和溪衍便在那溪水山簾處築了窩,倆人就算在那裏隱居,過起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日子若真能這麽一直平淡下去,倒也不失為另一種僥幸。


    可隨著日月輪轉四季交分,溪衍越來越感覺到……渡遠不對勁了。


    因為他的目光,實在是太過在意自己了,在意到……近乎偏執的地步。


    而且,自從那日溪水旁初嚐魚水之歡之後,溪衍也察覺出,渡遠對這個……也很是執著。


    讓人墮落下去的法子總是有許多種的,或醉生夢死或朝酒暮歌,太過輕而易舉就能摧毀一個人。


    畢竟,這些都是*,*是克製不住的。


    溪衍也漸漸發現,自己越來越怕他那種充滿了*的眼神。


    怕他那樣將自己望著,那種感覺,讓她覺得不舒服。


    覺得自己並不是他喜歡的人,而像是,供他發泄*的一個玩偶。


    是吧,他隻喜歡這麽聽話,他說甚麽就是甚麽的自己,若是有丁點不隨他願,他又會惱火。


    每天早上醒來他的手必定是緊緊箍著自己的,哪怕自己醒的比他早,他也不放自己先下床。


    有的時候被他纏著要的次數多了,溪衍實在受不了了也會對他發些脾氣,真的都翻了臉這也隻能讓他消停個一兩天,但得著這一兩天的休閑光景,溪衍又覺得,自己好像又重新迴到了以前特別開心那時候,不用天天困在床上,隻瞧他那一張布滿了*的臉。


    那個時候他也往往沒甚麽其他事幹,蒼生也早就扔在一旁了,這種時候了還要甚麽蒼生,沒事幹也懶得去尋其他事做,渡遠便睡覺,溪衍就會趁他午休的時候出去稍微放放風。


    哪怕是抱膝坐在大石塊上看看頭頂上那片不算藍的天,看看千年老樹悄無聲息的慢慢滋長,看看樹根下的小螞蟻一個緊挨著一個運著食物,也都挺好玩的。


    比陪著他好玩多了。


    渡遠從小憩的午後悠悠轉醒,瞧見溪衍不在,但能感應到她在周邊,估計也需得給她些獨處的空間,便也不急著尋她。


    醒了呢,就自顧自去喝酒。


    溪衍偶爾還會釣到幾條溪水中的遊魚迴來,反正渡遠已經甚少做這些事了。


    可每次推門而入,迎著午後暖陽放眼瞧去,原本怎麽瞧都該是溫馨的景象,可看著他那副衣衫不整斜靠在床邊提著酒壇大醉的模樣,她又忍不住想立馬折身而走。


    亂纏的青絲繞過他潔白的胸膛,服帖的順垂到顏色已舊的袈裟上,她聽到他吃吃的發笑,「溪衍,過來呀。過來陪陪我。」


    溪衍下意識緊了緊提著魚簍的右手,硬生生壓住自己轉身就走的衝動。


    這已經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渡遠了。


    「我叫你過來!」


    又像是被他熟悉的這聲厲喝所震,溪衍目光空滯了一會兒,爾後聽話的放下魚簍,麵無表情的向他走去。


    但是,無論怎麽樣……這個人,這張臉,這個眼神這個說話的語氣,都還是她曾經的渡遠。


    渡遠放下酒壇,伸手攬住她,將臉埋在她懷裏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開始不停的叫她,「溪衍,溪衍……」


    你確實是一隻不怎麽起眼的小妖,可你不知道,光你名字二字,就足以成為我心頭的毒。


    而這服毒,我心甘情願盡飲。


    誰說你不美的……


    你躺在我身下的時候,簡直美極了……


    事情再發生變故便是又過了近有小半載的時間。


    那日渡遠從憊懶中醒來,先是百無聊賴的靠在床頭發了會兒呆,然後下意識的就想去勾酒壇。可大概就是疏於鍛煉太久了,整個人也一直沒甚麽精神,他彎腰去伸手勾的時候一低頭,正好被窗外斜射入窗欞的陽光給晃了下眼睛,當時正值寒冬,窗外溯雪未歇又逢漏陽,他被那清光一刺眼,手又沒托穩,『噌』的一聲清脆,酒壇啐在了地麵上,一瞬間炸的四分五裂。


    他聽得不僅有些呆了。


    那一聲像是炸在他心裏。


    炸在他還存了點求佛念頭的心裏。


    所以……他這是在幹甚麽呢?


    渡遠微微晃了個神,這幾年的這些日子,難道就是自己的本心嗎、難道自己想過的,便也是這樣渾噩渡日、這樣的自己,又算作甚麽?


    又憶及溪衍近來看向自己的眼神……


    或許,他不僅讓自己失望,還讓她失望了。


    那一聲炸的清明,窗外的雪也飄的柔輕,渡遠迴憶了一下自己這幾年都在做些甚麽荒唐事,又看了眼地上的破酒壇子,不知怎麽,將那身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係穿過的袈裟穿戴好了,出門去尋了溪衍。


    他將腕上佛珠親手戴在她細弱的手腕上,輕聲道,「等我迴來。」


    聲音是清明的,眼神是清明的,溪衍默默從石塊上立起來,瞧見他在大雪中越走越遠的身影,不知怎了,忽然覺得,他是不會再迴來了。


    不再迴來也好,我也不喜歡……醉在我身上的你。


    *******


    影像剛放到這兒,殷天問又是一蹦,「這一段還是得用術法催過去,而且這次時間比上次更久,大約七百來年吧?反正我們得等上一二個時辰的。」


    那持著『溯魂』的僧人也略微點頭,「確實時間要長些,幾位若是無聊,那就先自行忙自己的去吧。」


    語畢也不等殷天問再支使他,很自覺的就開始加大術法力度,猛催溯魂上的影像流轉了。


    花小滿想製止都來不及,「為甚麽不看呀?上次是他倆一起平淡過生活,那這次……」


    「這次就是溪衍很平淡的過她自己的生活,渡遠先是迴寺廟閉關了五百年,姑奶奶,你別告訴我你要聽他閉目養神頤養天年一般的敲木魚敲上個五百年吧?我靠,我可不跟你們一起看,我一想想頭都要炸了。」


    「那後兩百年呢?」


    「他幡然醒悟,覺得還是佛祖比媳婦重要,於是去渡眾生了。」


    花小滿眼睛忽然瞪的溜圓,聲調也拔高了好幾度,「那他讓溪衍等?!」


    「噯呀,這種事不好說的……」殷天問撓下巴,「怎麽說好呢,我看過一遍了,我就覺著渡遠那時是在心頭猶豫不定,想看看,他自己最終會選擇佛祖還是溪衍。就是他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你明白嗎?他那時候也不明白自己心意,於是就想隨著時間慢慢看看,自己到底會選擇甚麽,懂不?」


    花小滿不明白,她也壓根不想明白,她清清楚楚記得渡遠走之前對溪衍說的那句等我迴來!


    既然不會迴來,做甚麽要讓人家姑娘等他?壞人!


    殷天問瞧見她那副氣壞了的樣子覺得好笑,索性略微弓下身來雙手撐著膝蓋,同她對視,耐心講道,「就是,他那時候心頭有佛祖,心頭還有溪衍,他也不知道自己最終會選擇佛祖還是溪衍,說下承諾的那刻也必定是真心……啊呀,姑奶奶,你不知道男人的承諾不能信麽?」


    「甚麽?」


    「就是……這個男的啊,他說的這個承諾,說出來的那一刻都讓自己信以為真,也有的人本身許諾時就是真心,但是呢……就是,情在當時你明白嗎?可能隨著時間一推移,屁都不是了。」


    林山凡聞言就在一旁扶額了,不為別的,就為諦鈴已經用一種懷疑的眼神扭迴頭瞅他了。


    殷天問這煞筆玩意,能別在姑娘麵前裝情聖扯這麽些有的沒的嗎?


    好似是感受到林幹山在心底默默腹誹自己的話,殷天問微抬了眼就看到對麵那一幕,於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扯開了嗓子,「諦鈴姑娘,我跟你講啊,我殷天問就不是一個喜歡挑事的人,但是你看看林山凡他有沒有說過些啥胡話,啊對了你該不知道吧,你知道我為啥會變成現今這副潦倒樣子嗎,那全是因為當初那家夥……」


    林山凡十分痛苦的拿扇子抵著了額頭,一字一頓齒道,「殷。天。問。」


    殷天問挑挑眉頭,識趣的不再說下去了。


    因為這事說出來會讓諦鈴姑娘尷尬——為了赴她的約把自己這個好兄弟扔一旁了,你說要是啥事都沒有好,偏偏自己現今還作了困獸之鬥,這能不尷尬麽。紅顏禍水啊禍水紅顏啊。他自然不想讓他好兄弟難堪,於是必要時刻抖個邊邊角角亮個獠牙利爪嚇唬嚇唬他就行了,見好就收誰不會啊。


    諦鈴聞言到底還是在意了下,瞧著林山凡道,「怎麽了?」


    「沒事,我坑了他一下。」林山凡起身,「我去周邊轉轉,稍微活動一下,好了叫我。」


    殷天問笑眯眯,「行呀行呀你去吧,我會記得不叫你的。」


    林山凡懶得同他再扯嘴皮子功夫,漫步離開了這裏。


    瞧見他走遠了,卻又好似有意無意迴頭看了自己一眼,扇子也微微在手中倒轉了一圈,殷天問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接著低下頭來看花小滿。


    他覺著,這姑娘太單純太好騙了,有必要讓她認清一下現實。


    於是殷天問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再給她科普一下——男人這種奇怪的生物。


    「你看哈,我跟你講你得認真聽哈,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就是,男人這種東西呢,往往是下半身控製腦子的,一般精蟲上腦的時候呢就整個兒進入懵逼狀態了,在不是精蟲上腦的時候說出來的話才往往是真心的話。你看渡遠當時不是跟她在床上說的吧,那就證明他當時是清醒的,難得可貴的用真心狀態許了句真心承諾。隻可惜他承諾那時候他自己其實是茫然的,雖然這跟精蟲上腦的懵逼時候不一樣。」


    「然後咧,就是,給的承諾是真心,許諾時也是真心。」


    「但是他迴去後可能寂坐那五百年一瞬間又悟道了呢,覺得還是跟隨佛祖苦修比滿足自己的*更重要,於是就又隨了佛祖了。」


    「當然了,如果你還是不能分清懵逼和茫然這二者之間的區別,那我簡單點解釋給你聽哈:那就是,愛的時候說啥都是啥,不愛的時候連放個屁都是錯。」


    殷天問看著花小滿那一雙粉瞳之間迷茫之意越來越濃,可又偏偏認真的盯著自己看個不停,不知怎麽,覺得挺有意思的,於是心滿意足的直起腰來概括總結道,「所以感情這事就是挺扯淡的。」


    「有些人能扯好這個蛋,有些人就越扯越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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