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滿懶得再同殷天問扯皮,故而也不搭理他挑刺的那句戲謔佛祖的言論,隻自己扭了身,專心致誌的去看『溯魂』上新的影像了。


    沒想到這樣一迴頭,恰巧瞧見的便是渡遠力挽狂瀾的那一幕。


    爆閃交加再並著滔天洪怒,恍惚便像是攜了萬頃怒意要從溯魂裏湧出來一般,她這一迴頭本就沒做甚麽準備,下意識便被唬的往後縮了下身子。


    殷天問當時剛從地上爬起來坐迴來呢,見她的反應不由得暗搓搓一笑,原來她也有怕的東西啊。


    花小滿怕的不是那駭人的天災,而是怕看到那天災如若真的變成現實,人間將會被災禍籠罩的慘相。


    可好在,渡遠攔下了。


    雖然他表麵上風光無比的攔下了那場災禍,後人津津樂道的也多,可那天災之威力當時卻是實打實的統統落在了他一人身上,所以,他亦是元氣大傷。


    天災尹始時,溪衍就在他的身邊。


    元氣大傷後,溪衍仍舊守在他的身邊。


    隻不過溪衍法力低下,再怎麽試圖去治愈他也不過是徒勞,可又擔心自己稍微一鬆懈,一個閉眼再睜眼的時間他就沒了。


    所以溪衍隻是一個勁的抱著他在他們的小房子裏發呆。


    希望,興許天一亮之後,他又像以前一樣正常的醒了呢,也興許嘴裏還說些甚麽戲謔話,諸如——「啊呀,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抱著我算甚麽?」


    可溪衍沒想到,渡遠這一闔眼,便闔了整整近百年。


    以至於到了後來,她……已經不大抱著還能瞧見這人醒過來的希望了。


    有的時候夜深了能瞧見他腕子上那佛珠微微隱現出幾寸淡金弱茫,那個時候,溪衍是不敢站的太靠近的。便隻好盡可能的往外躲,有的時候還會在屋外一站一整宿,就是不敢離開他,可又怕它那光芒再灼著自己。


    你看,他受傷時身上佛光隱現都仍舊這般厲害……所以,他其實是不會有事的、是能平安渡過此劫的罷……


    但如若真是這樣,又為甚麽不醒來呢……


    也不是未曾想過在周邊找個甚麽寺廟,讓其中的佛家弟子救助一下渡遠,可是她術法太低,靠近那些地方便怕先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而自己……還想留著命見他呢。


    溪衍發現她確實天天被渡遠叫小蠢東西給叫的真的越來越蠢了,這種事思量不出到底該怎麽辦好來,於是便隻能拖。


    偶爾在附近比較出名的寺廟門口晃悠兩圈——雖然離的遠遠的,隻想得著一二個出門化緣落單的上前去求求情,可是一蹲從天亮蹲到天黑也沒好運氣的撞見一個。


    這廂正鬱悶不已的踏著夜路想歸家了,不及到家門口又發現團團鬼氣繚繞……好在渡遠雖然昏迷,但是那珠子還有佛光普照,一時唬的那些鬼魅也不敢上前去吞食他。


    溪衍一時也不敢上前,她記得以前渡遠說給她聽的那些話——「如果我不在了,你又恰巧被甚麽厲害的妖物給纏住了,記得要藏好,能跑掉就跑掉,一定要保全自己,知道了嗎?」


    隻要你還在,我總有法子能找到你的呀,小蠢東西。


    溪衍那時不解其中深意,但話是聽懂了的,於是隻怔怔的點頭,表示好。


    現下她雖然害怕,害怕渡遠遭遇不測,可是她又明白自己不能貿然的上前去救援他,又憶及這番話,便乖乖的自己躲遠了。


    直至天明黎光四射,那些鬼魅才又漸漸的退迴了地底,溪衍怕這裏已被那群邪崇之物迴去之後互相轉告給盯上了,便忙打包了渡遠帶他遠走。


    術法雖然弱,憑空抬一個人還是能夠做到的。


    可是她也不知道還能再去哪裏,便隻好走一步算一步的看看那邊的洞穴,借借這邊的茅屋,她也不再想著找甚麽佛家的人來普渡他這一說了。


    甚至還驚恐的想些甚麽……一旦有厲害的妖怪幻化成僧人模樣故意來騙取她的信任,那時又該當如何呢?


    彼時風聲鶴唳,看誰都好像覺得對方不正常,就是想傷害渡遠。


    而渡遠呢……他就在這顛顛簸簸的路上,慢慢轉醒了。


    隻不過當時硬攬天災那一舉對他反噬太大,雖然腦子轉醒了,可身子還沒漸漸複蘇,連句話也難以出口,於是渡遠就一直裝著自己還沒醒的模樣。


    其實夜裏頭曾經偷偷睜開眼好幾次了,真是,倒也不知這小蠢東西是不會犯困的麽?大晚上的不合著眼休息,瞪得溜圓的不時望望周邊幹嘛?


    當初從她跟不上自己還非逞強跟著自己時,他就告訴過她了——「所以說你蠢呀,明知道跟不上我還非要用實打實的氣力跟?」


    就你那點術法,真心能殺了我的怕是走到跟前來你都發現不了,稍微厲害點的你也擋不住,你能發現的不都是那些跟你一樣低弱的嗎,還怕能吞了我不成麽?


    ——蠢東西,好好休息呀你。


    渡遠那時候是真心想開口這麽同她說的,他這麽看在眼裏、看在她明明幫不上甚麽忙,卻偏偏要盡著自己這點微薄的力量來看護著他,說實話,他也有點心疼。


    尤其是瞧了四周幾遭察覺出已經換了地方,估計現下他們是藏身在甚麽洞穴裏頭了,他便已經將前前後後的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閉眼前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希望這個小蠢東西聽我的話,出事了趕緊自己先跑,畢竟等著他醒來後,總歸是能找到她的。反之,她卻沒辦法。


    蘇醒後第一個念頭——現下這情況,鐵定是被其他妖物纏上過一兩次了,隻不過不知這小蠢東西是變聰明了,還是沒聽話?


    「溪衍啊……」


    「啊!」溪衍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猛的瞪大了眼睛往迴看。


    剛才那聲幽幽沉沉的,從她背後乍起,不出意外的就讓她心跳猛的慌了好幾慌。


    渡遠瞧著她那反應直接被逗樂了,忍不住故意嚇她一下,又默不作聲的閉了眼。


    溪衍心驚膽顫的蹲下身,忍不住捧著團小妖火想借亮瞧瞧他,剛才、剛才是自己太困了於是突然出現幻聽了麽?還是他真的醒了?


    渡遠在她燃起妖火的那一刻就無奈了——你捧著妖術來靠近我,是恨不得被我的佛光給照的元氣大傷麽?


    於是再也裝不下去,歎了口氣道,「離我遠些呀。」


    「你,你醒了。」溪衍一時傻在了原地,妖術也沒收,隻怔怔的看著麵前微弱光芒下他那張好似有了點血色的麵容。不再是……原先那麽蒼白,蒼白的就像一具沉睡多年的軀體,無血肉,無悲喜。


    「小蠢東西,你再湊近我一寸試試。」


    溪衍被他這一聲近乎於厲喝的言語給嚇到,以為他又討厭起自己來,於是喏喏的往後退遠了。


    「收了你的妖術,再過來扶我起來。」


    溪衍又『啊』了一聲,剛才是她驚訝過度以至於忘了這檔子事了,所以……他不是在趕自己真的離他遠些。


    渡遠在她的攙扶下慢慢坐起來,略微感應了下四周,發現這裏就應該是個洞穴,後頭應該是個有甚麽河或溪流的地方,他聽到了隱約的流水叮咚聲。


    又低下頭來默默瞧了眼自己已經髒到看不出原色的袈裟,下擺處還有些許泥巴覆在其上,渡遠不由得苦笑——自己這是多久沒好好沐浴焚香過了?


    這麽想著又忍不住瞧了眼她,衣服雖然也有點髒,但是顯然比他的幹淨多了……而且,她那衣服也是套新的,他沒見過。


    本就沒恢複完全多大氣力,渡遠此刻更是將整個人重力都壓在了溪衍身上,溪衍不得不一隻手側靠後撐著了自己,晦暗光色下,隻瞧得他那一雙微微泛著亮的黑瞳越湊越近,聲色也壓得低低的,她聽得他緩聲質問,「我身上怎麽這麽髒?你身上為什麽不髒?」


    溪衍微微擰著眉頭小小聲道,「……我,我有洗澡。」


    「那我呢?」


    「……你,你又沒醒過來。」


    「那你就由得我這麽髒下去?」


    「……又不是故意的。我靠近你,會被佛光反灼的。」


    似乎又是他唇齒微開,綻了一個似有似無的笑,「那我若沒有這層佛光庇佑,你會給我洗麽?」


    「你胡亂說些甚麽……那我也不會給你洗。你是男的……」


    「出家人眼裏沒有紅塵。」渡遠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沉寂了大百年的時光一睜眼就瞧見她,再這麽逗上幾迴,倒也讓他覺得忽然又迴味出了人生短寂,好似那百年時光換現今一次忍壓了許久終於出口的心底話,也終究是值本了。


    「好了,你去好好休息睡一覺吧。」渡遠指了指不遠處,「我打坐略作休息會,你也離得稍微遠些,別一不小心被佛光再給照到。」


    溪衍點點頭,聽話的起身……然後越走越遠。


    渡遠剛剛靠自己氣力盤好腿,坐好,瞧著這一幕又差點氣的吐血,忙開口怒道,「迴來!」


    溪衍不解,停下了步子又慢慢往迴挨。


    「快點迴來!」


    溪衍快走了幾步,重新立在了他的麵前。


    「轉過去。」


    溪衍重新背對了渡遠。


    「往前邁三步半,叫我能一眼瞧到你,就那個地方,你休息吧。」


    「好。」


    這般終於順心了,渡遠才拈起腕上佛珠,一下又一下的慢慢運轉其體內幾大護心法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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