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勒昏了這隻鬼,花小滿急匆匆的就追著剛才忽的從地麵上飛起的一個小佛珠亂躥。


    原來秦修師兄真的沒騙自己的。


    原來束魂塔裏……真的封的是這種東西。


    似是意料之外,又似是意料之中,但是這種事情,怎麽著都不適合再傳出去。


    不過,也不知道自己現下的推斷對不對,隻不過……無論是不是,她連塔都掀翻了,到現在還不敢進一步驗證嗎?


    一會見著了,親眼瞧見便知道對錯與否了!


    又往前躥了好遠,倏的過一個轉角片刻,那佛珠又失蹤了。


    花小滿一揮手,使喚束魂令又往前躥出去好遠,術法又加大一層,也沒覷見周邊有甚麽不同,山石壁層凹凸不平,坑坑窪窪的一片,壓根看不出來有沒有甚麽東西鑲嵌其中。


    對方是把他自己的元神藏進某顆佛珠裏了麽?


    那剛才洞門口的手印又是怎麽一迴事,就剛才所見來說,已經能知道是那些小蘑菇精被打迴了牆裏頭,於是,也是這個東西下的黑手麽?


    可是閑著沒事做甚麽要揍小蘑菇呢?


    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從花小滿的小腦袋瓜裏蹦出來,一邊想著一邊慢吞吞的往裏移著,又行了二三十丈遠,前方濕氣忽然濃重了一層,也開始漸漸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當下她腦海裏第一反應是——衝過去!


    誰知道身後會不會也漸漸起了濃霧?往前衝還能看看追不追得上那個東西、如果萬一被憋得不行了,還可以劈了這個山洞!


    可真待這麽要做了,她又有點愣,心說那,那懷裏的這隻鬼怎麽辦啊,他還會再死一次嗎?他不能再死一次了吧,他若是死了,該是直接滅魂了……


    還沒想好萬全之計,殷天問便『嗖』的一下從她懷裏躥出來,整隻鬼也幻迴了原形。


    說實話,他不是被嚇醒的,他是被激醒的。


    前頭有重傷的好妖靈可以吃!光是這個極品的血味就讓他興奮起來了!


    花小滿還正疑惑他怎麽醒了呢,一抬頭瞅去隻好像瞧見他眼瞳裏一陣黑一陣紅的交替了幾遭,「怎麽出來了?」


    「前頭有厲害的東西。」殷天問不由自主舔了下嘴唇,讓自己盡量看起來再正常點,隻是這濕霧未免又太阻擋他們前進……


    大手一按花小滿的頭將她往迴拉退了幾步,殷天問剛想仔細凝目往前看看霧氣裏頭的情況時,就瞧見這霧氣又漸漸散了。


    奇怪……


    他這邊也還沒尋思過來這是不是詐,就聽見前頭一聲清脆的厲喝之聲,接著數道清光爆閃,無數柄小扇子並著紛飛如暴雪般的羽毛就朝前襲來。


    ——臥槽,這架勢,這聲音,他的救星來啦!!!


    此刻那四散開的佛珠逃不過如此嚴密的攻擊,幾乎每一顆佛珠都被閃著清光的翎羽給插中了,不是惡狠狠的封在地上,就是毫不留情的釘在牆上,而現下還唯一躲避的那一顆又恰巧被花小滿桃木劍的劍光給劈的掉了好多屑。


    殷天問微一挑眉,抱臂又往後退了幾步。


    ——這麽娘氣的顏色配著林山凡那麽娘氣的招數,合該著他倆要聯手麽!他這種壯漢作壁上觀就好了!


    此刻趁著這山洞拐角處一團亂,殷天問又盡力往左側移了移,希望看到拐角處那邊的林山凡。


    可惜的是他還沒抻頭瞅到,就瞧見一道血光濃閃過後,路中央竟然堵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花小滿也愣了愣,此刻林山凡看到他原形已被打出,也攜著身邊的姑娘往前走了走,堵在了路這邊。


    殷天問卻忍不住低吟了一聲,不敢再扭頭看便往後退了幾步。


    他懷裏護著一隻奄奄一息的鷹。


    便是從這隻鷹身上感受到那濃重的妖靈氣息。


    林山凡此刻左手牽著諦鈴不敢妄自上前,但是又懷疑為甚麽會是個和尚護著那妖靈,還未等出口問問,便瞧見那個小姑娘又急三火四的拈了一個訣,束魂令忽然淩在了空中,令牌中央也漸漸開合,殷天問也是這時候看見,那束魂令其實就跟個棺材似的,外麵那層令牌像兩扇小窗戶一樣可以打開,裏麵暫時空空如也,銀涼一片。


    那小和尚目似含淚,此刻也知自己掙紮不得,隻是輕頌了聲「阿彌陀佛」,便慢慢的消散化作一縷煙氣被吸進了那束魂令中,爾後,那令牌左上方頂著頭的位置,便多了一個小小束魂牌的模樣,卡在了第一格似的。


    而真正的束魂令兩扇窗葉一樣的東西又慢慢合上,恢複成了本來的模樣,又化作了小小的,迴到了花小滿手裏。


    殷天問挑眉——感情林山凡你那扇子真和她這令牌有異曲同工之妙啊,看著都君子的不得了,誰知道用術法一打出去都是能發出無數個小的同樣東西來,防不勝防,陰險!


    林山凡這邊眉間愁色更勝一重——難道那個傳說是真的?要不然……為甚麽收的不是這隻鷹靈,而是那個和尚呢……


    或者換句話來說……不是魑魅三千,而是……佛陀斷念?


    他們『不知穀』真隱藏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然剛才為甚麽要收的那麽急,不準他問問?當時那個和尚和鷹看起來還像是能逃得了的樣子麽?


    此刻那地上的鷹也「嗚」的悲鳴了一聲,似乎是想振翅高飛但是又飛不起來,花小滿也心下有點慌,可麵上還是盡量裝出一派鎮定的模樣。


    誰知道這裏還有妖族的人啊!


    還有這人雖然不認識,但是剛才那一招讓她能想到,這人該就是那妖界二大爺吧!他怎麽也出來了啊……這個,這種事若是讓外人,還是讓有名正言順可以插手管事的外人知道了,恐是不大好。


    想了想現下別無其他轉注意力的法子,花小滿索性準備上前去看看那個鷹靈的傷勢。


    誰知道她這邊還沒邁開步子呢,殷天問大腿一邁先當先衝過去了,剛蹲到那東西身邊,殷天問還沒尋思著是一爪子直接把它肺腑並著元魂一起掏出來呢,還是先客套客套問它願不願意直接給了自己,畢竟浪費東西不好哈,在場這其他幾個也沒需要呃……諦鈴姑娘?


    呃……這是諦鈴吧?


    殷天問覺得這隻鷹靈尋思著自己死定了,肯定也會識時務為俊傑,本意是想抬頭客套一番——你看你們都沒受傷的,就我比較弱,我就不客氣了哈。


    卻沒想到順勢瞄到林山凡半個身體擋著的那位諦鈴姑娘……一臉呆容。


    喲喲喲還牽上手了,呦呦喲別是趁機占便宜……呃對了,她怎麽傻了?那麽好的一隻妖啊!


    花小滿正嫌棄殷天問擋路呢,就想扒著他肩頭將他往後頭拉,沒想到剛搭上他的肩膀,也不知那是青筋還是肌肉的,有種活生生往外要崩開的架勢,帶著一股子從地底湧動上來的瘋狂力量,嚇得她畏了一下手。


    殷天問壓根沒感覺到自己肩膀剛才被人搭過了,現下就是一邊尋思著自己就快要忍不住動手生吃了啊!諦鈴又怎麽傻呆呆的了?林山凡你幫不幫我解封印啊?還有這隻鷹就歸我吧,怎樣?


    正暗地裏跟林山凡擠眉弄眼呢,才發現這貨連看他都不看他,隻目光定定的看著花小滿道,「這個洞裏有古怪,有幻境。」


    又下意識看了眼諦鈴,他的手不由自主握的更緊了,「她……就被攝去一魂了。現下就在這個洞裏,我得找到。」


    花小滿淡粉的瞳慢眨了幾下,「喔。」


    「……」


    殷天問有點想笑,這場冷的,花小滿壓根就是不想摻和這件事嗎,咦,不過這洞裏就這麽一隻束魂塔裏跑出來的?就這麽收服了?就這麽簡單啊!那以後路上豈不是也好過許多!


    殷天問這邊還美滋滋的打著算盤呢,林山凡看花小滿不願幫忙,恐是怕自己妖族發現更多束魂塔的秘密,故而也不多說,眼下他最心急的就是找到諦鈴被攝去的那一魂,也怪他不好……剛才看到那個佛珠隻是恰巧碰上了,算他倒黴被自己傷到了,正好有氣沒地出。


    這般跟他們道了借過眼風一瞟瞟到仍舊蹲在地上哈喇子都快流三尺的殷天問了,更是想狠狠踹他幾腳,徹底把他丟三十三天上讓他直接被烤化吧!就你事兒逼!老老實實呆家裏頭能怎樣!能!怎!樣!


    殷天問在林山凡從他身後過時也覺得心下一緊,不過也不知道自己緊張個啥,眼睜睜瞅著諦鈴也癡癡傻傻的隨著林山凡的步子走過去了,他這才暗地裏臥槽了一句!封印誰幫我解!你休想走!


    「啊對了~那個你是妖界的二大爺是不是呀。」


    「……」林山凡對於他們戲謔一般稱唿自己二大爺的名聲一直不大喜歡,但眼下也不知道這姑娘重新叫住自己的意圖,於是便頓了聲,迴過頭來。


    「束魂塔塌了喲~」


    「……這我知道。」


    「我是不知穀這次派出來收服塔中妖靈的弟子,我叫花小滿,很高興認識你。」


    「林山凡,她叫諦鈴。」


    「那個……你是不是也是出來幫忙的?畢竟……」


    「可以。」


    林山凡點點頭,他若是不跟他們同路,怎麽去幫殷天問解開封印。


    這個混蛋玩意兒……


    想著便忍不住一個眼刀飛過去,在內心將他砍了個七七八八。


    花小滿一直盯著林山凡看呢,覺得這人長得挺正經挺溫和的,一臉的堂正清明,君子儀容……嗯,沒自己大師兄好看,自己大師兄看起來更禁欲些,衣領子都要幢的高高的,秦修師兄雖然也穿道袍,但總是能穿出一股子流氓的味道,不一樣的!


    呃,不對,重點該是他幹嘛要瞪那隻野鬼啊。


    想了想,花小滿也往殷天問身前移了移,可惜哪怕殷天問蹲在地上,她那小身高也遮不住他的大身板,「這隻是我養的野鬼,叫殷日天,他不傷人的,他很聽話,他也會跟我們一起同路的,你不要對他有敵意。」


    我養的……野鬼。


    林山凡眼色很是複雜的將殷天問望了一望,殷天問則在花小滿出口第一句時就果斷的低下頭來去伸手戳弄那個鷹——罷了罷了,還是吃飯重要,權當老子沒聽見。鬼語有言,大丈夫能屈能伸!像我這樣的!隻要熬到封印解除……哈哈哈你老子滴喲我讓你看看甚麽叫『我養的野鬼』。


    花小滿正和林山凡討論起這個洞還有甚麽幻境麽,諦鈴的那一魂可能被攝在哪裏了,找到了我們就可以一起上路去抓妖怪麽……


    正說的起勁呢——畢竟林山凡很急這事,結果就聽見殷天問猛『啊』了一嗓子。


    然後滿臉通紅的起身往林山凡這邊走了。


    「她,她是個雌的……」


    「雖然為過惡,但是又沒針對我啊,我不大好意思下手,你們誰狠心誰來。」


    林山凡不動聲色拉著諦鈴遠離了這個目前處在十分羞赧狀態中的漢子,內心冷冷道——我隻關心你剛才戳到她哪兒了,能這麽羞愧。


    「啊呀,是雌的啊……」


    花小滿心說那找個封妖瓶先把她扔進去吧,既能養傷,又不能讓她作惡了。


    可是吧……那箱子沒帶來啊!所以封妖瓶也沒在手頭!她沒得裝呀!


    「殷日天,你先把它抱懷裏吧,我們一會迴去我再……呃……」


    『撲棱撲棱』一陣爆響,那鷹靈隨後『轟』的一聲炸成了無數褐羽——自盡了。


    林山凡不由自主向殷天問投去深深、又深深的一瞥——「你剛才對她做了甚麽?讓她寧肯自殺也不願洗心革麵數百年後重頭再來?」


    「放你媽的屁去吧,跟我能有甚麽關係。它就是知道自己死定了,才自殺的。還好老子閃的早,不然肯定是拚著剛才那一下想吞了看起來最弱的我呢。


    再說了,惡就是惡,一日為了惡、千秋萬載後都還是惡。要不然被扣押在束魂塔裏千千萬萬年的妖靈又一日重見天日,為甚麽你們還要去收?按照你那個說法,他們不也該是早都洗心革麵了嗎?」


    花小滿一愣,不知道殷天問的語氣怎麽就莫名其妙激動起來,林山凡聞言卻在內心默默歎了口氣。


    天界三十三層天死死的壓在涼城,也就是酆都這個唯一出口上。


    他說的,這都是反話呢。


    惡鬼怎麽可能會被原諒,就像是戰鬼永遠也止不住殺伐。


    剛才算是踩到他的痛處了。


    ——你能是第一個逃脫屠殺的戰鬼麽,殷天問?


    ——縱使你能逃脫又怎樣,千百年後,你仍舊是流蕩在人間一處無可迴的孤魂。寂寞久了的話,會想要迴家吧。


    ——可是迴家的話,你能得到誰的原諒。


    ——眾叛親離,三界不容。


    想想便糟心呢。


    殷天問說完這些也扭過頭去吐了口惡氣,這群人真煩。


    一爪子撕一個,一口咬斷一個脖子吃下去就好了,把那些擅長說冤枉別人話的、擅長惡意扭曲別人心思的人通通都殺光多好。


    隻要提起惡鬼,就必定是萬惡不赦。


    隻要提起戰鬼,就不可能有一天真的放下殺伐。


    放屁。


    一個機會都不肯給,落井下石便算了,還非得支棱個腳丫子踩在井邊上『呸呸呸』的往下吐口水。


    光想想就叫你們惡心死了!


    我們鬼族都退到井蓋底下了,甘願在髒水渾水血水裏窩著了,你們還想怎樣?


    日日抬頭瞧著那同一片刺眼的天,換誰誰不得瘋。


    哪怕給個山清水秀溫溫和和的小景也好啊,可偏偏一寸暖光不肯給。一群煞筆還非得拿那佛光死死堵住這唯一的光亮,讓我們冒頭竄上來就『滋啦』作響,你們當真是天上的菩薩?天上的佛陀?


    你們怕也是這世間……同我們一樣肮髒的『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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