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還努力抑製肆意攢大的火氣,於歸這傻子,卻又甚無眼力的添了碗油。“算了,你就當做好事,再給他十兩吧。”


    “說得到輕巧,我憑什麽要給他這麽多錢。要給你給,我可不給。”


    於歸橫我一眼,環臂抱胸:“我的錢不都在你那兒,我現在沒錢給他。”


    “那你可以找允康要啊。”


    “允康哪有錢?”


    說的也是,允康一向沒什麽錢。


    於歸攤開手心,秀眉一挑,“你給不給?不給我就搶了哈。”


    我堅定搖頭。


    她果然作勢就要來搶,好在我眼明手快及時緊緊按住了我的荷包,這才沒讓她得逞。


    於歸怒道:“真小氣,摳死你算了。”


    我聳聳肩,頗不服氣道:“嘿,這怎麽能叫小氣呢,這是我的錢,我的錢哎。”


    我扭頭看向允康,本指望她能說句公道話,誰知她也是個聖母心,竟和於歸站一個陣營,然後三個人集體鄙視我。


    “大姐姐,雖然你很吝嗇,但這錢你也是必須給的,畢竟你要對之前發生的事向我道歉嘛。你若心懷愧疚,非要彌補我,也不是不可以的。這樣吧,給你一個機會,你送我迴家,我就不要你的錢了。不過事先說好,你送我迴去,可不能向我爹娘討要報酬啊。如此,我們也算扯平了,你看怎麽樣?”


    “不怎麽樣!”


    “那你給我錢啊!”


    “不給!”


    “摳門鬼,守財奴!”


    我無言以對,正思考該考駁迴麵子之際,這破小孩再次語出驚人。


    “大姐姐,你不但摳門還兇,這樣可不行啊。我娘說了,女子要大方,要溫柔,不然以後找不到婆家。就算勉強讓找到婆家了,那婆婆也是一個長著獠牙的女巫婆。而像你這樣的,唉,以後想要嫁人,可就更難嘍,巫婆都不要你做兒媳婦。”


    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而後下結論:


    “我要是娶媳婦,也一定不娶你這樣的。”


    我嗬嗬冷笑,一把拎起他的衣襟,咆哮如虎,“你皮癢了是吧,你看我不揍死你。”


    再未給他機會反抗,抬手就是幾巴掌唿在他屁股上,疼得他抱“臀”鼠竄。這小家夥真是又狡猾又慫氣,躲到允康身後才敢朝我吐舌頭,沒等我再次動手,他又開始皮癢,繼續說些震碎我三觀的話。


    “像我這樣的金貴的身體,堪比金石玉器,你居然敢打我。你打我一下,就得賠錢百兩,我數過了,你剛才一共打了我七掌,你得賠我七百兩。”


    頓停少焉,又道:“你要是不賠錢也行,送我迴家,送我迴家就不要你賠錢了。”


    我怔仲,忍無可忍,又是一頓胖揍。


    ……


    不過最後,我到底答應了送他迴家。雖然我有一個百個不情願,可擋不住於歸和允康泛濫成災的同情心,以及這倒黴孩子的死皮賴臉央求,終於還是屈服。


    “你家在哪?說吧,我們替你找找看。”


    “真的嗎?”


    他眼睛驟然發亮,兀地又暗淡下去,搖了搖頭,背對我們,自言自語起來。


    我湊耳過去,隻聽他在碎碎念叨:“不行,我可不能隨意告訴她們我家在哪兒。若她們是壞人,居心叵測套出了我的真實身份,然後起了歹心綁架我,拿我去要挾爹爹怎麽辦。我可不是好糊弄的,我不能輕易相信。嗯,不能相信。”


    這小子又一次刷新我對天真孩童的認知,小小年紀,疑心病可真重!


    他蹭地轉身,握緊小拳頭砸在手心,一錘定音,很是決絕道:“我不能提前告訴你們我家在哪兒,你們也不需要知道。你們就跟著我,護送我安全到家。等到了我家,不就知道我是誰了。等我確認安全了,再告訴你們我是誰也不遲。”


    我眼角抽搐,捏住他的臉蛋兒使勁搓弄:“你不告訴我們你家在哪兒,我們怎麽替你找迴家的路?”


    “不用你們找,隻用跟著我走,專職給我保駕護航就行。”


    允康忍俊不禁,俯身笑問:“那你叫什麽名字總可以跟我們說吧。”


    他偏頭想想,遲疑一瞬才道:“木瓜!”


    允康:“……”


    於歸:“……”


    我捧腹大笑,指著他半晌說不出話,待笑完,又捏著他的臉皮扯弄:“這是什麽鬼名字,木瓜?怎麽不是叫冬瓜、地瓜,南瓜,呆瓜,或者叫傻瓜還更貼切些吧。”


    他怒不可遏,叉腰尖聲大喝:“不準笑,不準笑,不準笑!”


    我瞬間嚴肅,正經道:“好的木瓜,那請你領路,我們就在後麵護著你。”


    他驕橫的轉身,不可一世的招招手示意讓我們跟上。四下靜默,忽聽他肚子咕咕一陣響,他臉紅的趕緊捂住肚子,頗不好意思的砸吧砸吧嘴,解釋道:“餓的,好幾天都沒吃飽飯了。”


    話才落,允康便立即去給他找吃的。


    ————


    小木瓜帶著我們,左拐十八繞,走街串巷,不知要繞去哪兒,走到我腳肚子抽筋,他還是沒確定一個方向。


    夜幕很快降臨,燈火影綽下,我們一行四人漫無目的走在長街上。


    於歸拍著小腿,累得不住喘氣,拍拍這小木瓜頭,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喂,你家到底在哪兒?”


    他也繞暈了,受挫的咬下一大口燒餅,含含糊糊說不清楚:“我一直是跟著娘親住在城外的房子裏,爹爹一個月會來看我們兩次。我是瞞著娘親,偷偷跑出來的,我之前聽爹爹說起過迴家的路,但不太記得路線了,所以才會迷路嘛。”


    我氣不順,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怒道:“你還得意是吧。不知道迴家路線也敢帶著我們繞,是個路癡還敢離家出走,羽翼未豐還敢翱翔蒼穹是吧。”


    他疼得齜牙,卻又不敢反駁,咬著大大的燒餅,極委屈的囁嚅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找不到迴家的路了嘛。我要是能找到路,我肯定一早就迴去了,才不會在外麵瞎晃蕩呢。外麵吃不好,睡不好,還得挨狗咬。”


    他越說越來小聲,淚意泛濫,哀婉可憐。


    我歎了口氣,再不說吼他。


    允康耐著性子問:“那你可知道家在城南城北?”


    他未做遲疑,篤定迴複:“城北。”


    “那你再仔細想想,迴家的路上有什麽特殊標誌,譬如說什麽酒樓,飯莊,再或者一座橋,一棵大樹?”


    他小口小口的咬著餅,大大的眼睛在眼眶裏轉來轉去,搖頭晃腦,很賣力的思考。未幾,似恍然大悟,歡快的跑到前方向我們招手:“我想起來該怎麽走了,你們快跟上我,快來啊。”


    **********


    花了半個多時辰走到城北,沿途走來,街道兩旁皆是柿子樹。這路越走越熟悉,隻因天色已晚且燈火惺忪,我們都看不大真切,所以無法確認是哪兒。


    我們最後的腳步,停留在了一個偌大官邸門前。


    木瓜咽下最後一口餅,指著大門,扭過頭對我們樂樂陶陶道:“到了,這就是我要來的地方。”


    我和於歸皆不出聲,互以眼神示意,默契舉目,看著牌匾上那醒目的四個大字——“秦國公府”


    麵麵相覷,四下無言。


    允康低頭看他,生硬問道:“小弟弟,你確定你家在這兒?”


    “對啊,我家就是這兒!”


    “你找誰?”


    他朝允康翻了個白眼,嘟嘴道:“真笨。不是跟你說過,我迴家是來找我爹爹的嘛。”


    開什麽玩笑,這是秦落雪家,他說來找爹,我可從來不曾聽過秦國公還有個這麽小的兒子。


    我猶自不信,便擠開允康,板著臉問:“那你叫什麽名字?”


    他高仰起頭,甚是驕傲的自報家門:“我的小名叫木瓜,大名叫秦時月。我是國公府的小公子。”


    允康目視前方似在思酎什麽,“你說這兒是你家,那你為何會一直找不到迴家的路呢。還有,這位秦國公隻有一位公子叫秦落雪,他並沒有第二個兒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可能,我就是國公爺的兒子。”


    於歸笑了笑,刮刮他的鼻子道:“秦時月?那你怎麽不叫漢時關。小木瓜,姐姐告訴你,撒謊可不是好孩子。”


    小木瓜急得直跺腳,撾耳撓腮,大聲辯解:“我沒撒謊,我真的叫秦時月,我爹爹真的是南瞻的秦國公。……”


    於歸錯愕片刻,再問:“哦,那你爹爹是小公爺呢,還是老國公?”


    此話一出,我險些一個踉蹌倒地不起。


    允康臉色漸變,蹙眉嗔怪:“胡說什麽,小公爺才多大,他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大的兒子。”


    於歸擺擺手,又正色道:“萬事皆有可能,俗話說,有誌不在年高嘛。”


    小木瓜怒瞪著於歸,環臂抱胸,氣鼓鼓聲明:“我爹爹叫秦立謁,秦落雪是我哥哥。”


    不待我們迴過神,他就握緊小拳頭前去砸門,並大聲叫喊,吵醒了正在打盹兒的看門家丁。


    兩個家丁煩躁醒來,見是一小孩兒在叫山門,頓時火冒三丈。兩人擼起袖子,一把拎起小木瓜的衣襟,兇神惡煞道:“哪裏來的小鬼,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也敢來這兒撒野,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住手!”


    兩人正要出手教訓,幸得允康及時喝住。


    秦國公府家丁自然是認得允康的,也認得我,更認得我們身後的於歸,聞言一愣,趕緊鬆了手。


    於歸緩步上前攬過木瓜,抬眼一瞪,兩人一瞬臉都白了,趕緊跪下磕頭。


    “太子妃恕罪,是小人們眼拙,沒能及時向您請安。萬望太子妃不要與小人一般見識啊。”


    於歸最懂如何擺架子,嘴不張,眼不瞟,光站在那兒就令人發抖的。


    她咳嗽一聲,冷冷道:“愣著做什麽,還不通傳你家主君出來迎接。”


    兩家丁如獲大釋,擦了擦汗,馬不停蹄的趕去通傳。


    少焉,秦府的大門嘩然大敞,浩浩湯湯出來一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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