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交代後,南帝甚是愉悅的打發了我和於歸。一趟宮行,我倆又賺得了一堆賞賜。


    傍晚自宮中宴席散退中歸來,方才換下華服得了一身輕鬆,經花撫提醒,又得馬不停蹄的趕去永河王府,安平據簪花節事項,要對我予以囑咐。


    花撫在百忙之中抽空來替我梳洗捯飭,把我那身簡便卻不夠隆重的衣裳不由分說脫了去,換上我最不喜歡百福華服。雖說這華服漂亮高貴,但穿起來著實麻煩,裹上七八層,又重又笨,走路都成問題。


    我耷拉著腦袋,朵步忽然開口:“我就說總覺得哪裏不對,像是忘了什麽重要事情。這才迴過味來,還得去趟永河王府啊,險些都給忘了。好在花撫想起,又趕來為你穿衣,這才免得你誤了時辰。”


    我歎了口氣,想著如若不是不可選擇,朵步倒是比我更適合來做這個人質,她學起宮廷的禮節來,可比我快得多。


    不管大節小節,宮宴臣席,每每都要去永河王府請示一番才能行,這是我來南瞻,學會的第一道旨令。


    因我身份特殊,事無巨細都由永河王全權包攬,我有事沒事就得去一見一下百裏慨,表示一下我還在,沒有跑。展華宮與永河王府比鄰而居,永河王百裏慨對我多有照料。其實我明白,這說好聽了叫照顧,說不好聽的,就是有變相看管監視。但安平是真心待我,對我有求必應,諸事為我考慮,就因如此,就算被他們看管著,我也沒覺得多不自在。


    我以手支頤,困得東倒西歪,朵步擰幹毛巾仔細替我洗臉。她故意用冷水浸透毛巾,冷的我打了個哆嗦,但照舊沒能驅散我的睡意。頭發被解開披散一片,為我束發的婢女細心地用象牙梳慢慢梳著,梳頭婢女怕弄疼我,手上力氣用得輕柔,更加使我昏昏欲睡。我晃了晃腦袋,隻覺得自己像個人偶,任憑她們擺布。


    月食趴在我腳邊,將頭放在我鞋上睡得正香,我動動腳,它便動動頭,壓得我腳背麻。


    插珠花時,婢女手一抖,刺破頭皮,疼得我悶哼一聲,這下瞌睡醒了一半。朵步見狀,一把將她推開,奪過珠花自己上手。


    沉聲絮叨:“怎地如此毛躁,手無輕重,傷了公主你擔當不起。”


    她僵著臉,用眼剜了那婢女一樣,那婢女被嚇得大氣不敢喘,杵在原地動也不動。我笑笑說無事,讓她出去,她斜著眼睛瞥一眼朵步,朵步不言,她終究還是不敢領命,隻留在一旁細心聽候差遣。


    朵步遇見大事話便會增多,一改平日沉默寡言的性子,嘮嘮叨叨說了很多話,大都是見著永河王妃時如何說祝福語,給永河王爺行禮時如何福身算得體,這話我聽過不下百遍,耳朵早就起了繭,此刻很是不耐煩的胡亂點頭。


    我聽她說得起勁兒,也不敢打斷。我現下無聊透頂,便透過鏡子去偷偷打量她,不得不說,朵步這張臉還是很有特色的。秋娘眉、狐狸眼,鼻若瓊瑤,膚若凝脂,口含丹朱,十分精致。在眾人眼中,朵步聰慧溫柔,且有耐心有覺悟,凡事一點就透,從無半點行差踏錯。不似我這般無能,除了能吃能睡能惹事,對其他一概不知。既學不會宮中禮儀,又弄不懂南瞻詩文,在尚書苑裏上學這段時間也大都在神遊太虛。隻歎我無可奈何擔當起這和親大任,哦,應該是人質重任,實在是強人所難,趕鴨子上架,趕豬上樹,趕我下河啊。


    這份講究的差事是極不適合我的,像我這種野馬駒子,就應該隨意放養,疾馳在大江大河之外,不該被拘束。又或者,該像月食,活在北邱的雪山草原上,養在戈壁大漠裏。總之就是,除了深宮高牆,去哪兒都行,隻要能自由就好。我雖做不了翱翔蒼穹的雄鷹,可也不想像畫眉似的關在籠子裏,做一個逗樂擺件兒,我不快樂,別人也不高興。


    我把玩著腰間琅嬛,撫摸其精湛紋路,略一頓,兀覺寒涼,便甚是煩躁的取了下來放到梳妝台上。這玉飾矜貴珍重,而我粗心大意,不適合佩戴,若是磕缺了一個角,豈不可惜。


    朵步替我梳了三梳,摩挲著一縷頭發,長籲短歎:“缺缺的頭發都這麽長了,時間真快啊。”


    用頭發來比較時間,是不是有點奇怪啊,正常人不應該都是說長高了多少,長大了幾歲嘛。真難得,朵步也有詞窮的地步。


    她放下我的頭發,側臉凝著鏡子,平端又誇了句:“缺缺變漂亮了。”


    我嗬嗬幹笑兩聲,不知如何迴答是好。我靜坐在鏡子前,望著銅鏡,鏡中的人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唯有兩道黛眉稍稍看得過去些,因為累,這張本就不太出色的臉皆是傷心顏色,哪有半分漂亮。任我臉皮再厚,也不敢應下這瞎子都不敢苟同的瞎話,虧得朵步違心說出這種謬讚。


    ……捯飭了好半晌,我終於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睡得正香的時候,突然聽到“砰”一聲巨響,眼睛一睜,睡意全無。


    我腦子飛快轉動,看向氣得不行的長極,這才想起正事。


    長極十分不悅,臭著臉道:“麻煩你收拾快點,我母親還等著呢。”


    我歉意笑著,也不反駁,好言好語道:“你再等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長極傷神扶額:“兩個時辰前,你從宮裏迴來時我便提醒過你,要你早點梳洗打扮好,這都多大時候了,你還磨蹭!快點,別讓我母妃等急了。”


    “別催別催,我很快就好。”


    花撫忙著為我準備禮品,沒工夫替我佩戴頭飾,就打開首飾盒讓我自己挑選,看著麵前的一堆步搖發簪,我就犯了難,不知如何佩戴。佩戴頭飾講究得很,每個重要的場合都有特定的配飾,若是佩戴不對,不但起不到美觀作用,反倒汙了顏色。


    我轉頭看向朵步,期待她能給點意見,誰知朵步將頭扭朝一邊,再不看我,赧然道:“你自己選。”


    她這是怎麽了?剛還興致勃勃的為我戴珠花,怎一下子就晴轉陰。


    我也來了脾氣,不去央求,見著什麽順眼就戴什麽,滿頭插得重重的,脖子重得撐不直。


    長極杵在門口看著我笨拙的動作噗呲一笑,搖了搖頭,施施然走了過來。


    “你可真夠笨的。”嘲笑過後,便伸手拔去我滿頭珠翠簪花,隻挑了一隻甚是精致的步搖給我戴上,又配上一對小巧的鑲玉釵環。步搖上低垂的金葉搖曳作響,每走一步都會發出清脆聲音,心裏歡喜,就是被長極挖苦也不覺得生氣。


    一番梳洗完畢,便在長極的陪同下出門。


    因著永河王和長極在,我一直坐立不安,幸有安平不停地和我說話解悶才不算尷尬。


    半個時辰後,我再次滿載而歸。長極說自己有事要忙,便沒有送我迴展華宮。


    我退去一身枷鎖,準備去沐浴。


    還未等我換衣服,朵步便來通報,說允康和安康前來拜訪,同來的還有孟節。我一聽,立馬來了精神,急衝衝進門,差點撞上孟節那堵肉牆。自從上次宮中一別,我便好些日子沒見他。聽長極說,他好像去了隴洲,得去好長時間,沒想到今日竟是迴來了。我按住鼻子,抬頭正對上他那張臉,他依舊笑得沒心沒肺。


    笑屁啊!


    允康笑著迎上前來,恭敬的向我福了福身,安康緊隨其後。我不想她們待我這般生疏,這讓我感到難受。


    還未等我開口,安康立刻嗔道:“缺缺,你又去了哪裏胡鬧,害得我們好等。”


    嗯,這樣總算是正常點了。


    我抱歉涎笑,道:“讓你們久等了,我這不是來了嗎。咦,怎麽不見秦落雪,他沒來?”


    孟節戲謔附和到:“對啊,你那個鬥嘴冤家呢?”


    安康雖和秦落雪平日裏沒少鬥嘴吵架,可哪裏聽人說起她倆是什麽‘冤家’,這麽晦暗不明的兩個字,竟把平日裏沒羞沒臊的丫頭臉都給叫紅了,連帶著看人的眼神都是越發溫柔。


    “孟節,你胡說八道什麽,冤家一詞可不能這樣用。”


    我下意識的去觀察允康的神態。她沒有任何反應,臉上掛著恬靜笑容,忽而有些失落的別過臉去。


    孟節尚在疑惑自己到底哪裏用詞不當了,根本沒注意到此刻微妙氛圍。我將一切盡收眼底,卻也裝作不知,拿起桌上點心慢慢啃著。


    在外人眼裏,秦落雪和安康的確是良配,家世容貌都是極適合的,可秦落雪的心思,是個明白人都能看懂,一心掛在允康身上,壓根沒對安康動念頭。


    我看了一眼安康,又看了眼允康道:“對啊,怎麽不見他,平日裏,你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兒,今日倒是稀奇。”


    允康搖頭囁嚅:“不知道。”


    安康臉色緋紅,抿著笑說到:“你關心秦落雪那家夥做什麽,橫豎他都是有樂子的。對了,你今日進宮肯定得了不少賞賜吧。”


    “那是自然…”我得意一笑,轉身吩咐朵步端茶倒水。


    繼而又道:“難得見你們一起來我這兒,是有什麽事嗎?”


    安康張口正待說話,卻叫孟節搶了先:“明日是簪花節,你可有什麽安排?或者說,你有什麽不懂得,可以問我……呃,問我們。”


    我噗嗤笑道:“你不會特意來說這個吧?你是個男子,我能問你什麽,要問啊,也是問問允康和安康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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