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驚於店小二這番鬼話怪談,全然忘了解釋,隻撥浪鼓一般頻頻搖頭。雙頰燙得厲害,特別想去揍孟節或者店小二一頓。


    店小二笑笑:“小娘子無須害羞。”


    害羞你阿娘個頭啊害羞,我是氣憤好嗎。


    “沒事沒事,我們這兒啊,時常都會有小夫妻來吃飯,也互相給對方夾菜,看起來雖和諧美滿,隻是還沒見過像您二位這般恩愛的。”


    恩愛你阿爹個肺啊恩愛,我真快被你氣死了,這店小二想象力未免豐富過了吧。


    我咬牙道:“你瞎了不成,我和他怎會是這種關係,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我怒不可遏,使勁拍了拍桌子,企圖從氣勢將他嚇退。倒是孟節落得自在,一笑置之,不解釋也不承認,反而像間接性承認。


    我氣得越發厲害。


    “啪”的一聲,長極將筷子拍在桌上。我們都被他這動作唬得愣了一下,茫然不解的看向他。


    百裏顓好整以暇地吃著烤肉,似笑非笑。


    我凝著長極,心裏默念,快點替我解圍呀。他也在看著我,可臉色不太好。


    我忽而來了希望,他,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就說是不是啊。


    我苦惱,自己的眼神已經暗示得夠明顯的了,可他還是沒有什麽反應,隻是換了一雙筷子繼續吃飯。


    我眼裏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看來,真是不能對他抱有幻想。正失落之際,長極突然道:“眼神不好,就不該多話,免得招惹禍端。”話罷,一把將我拽離孟節。


    “她尚未出閣!”這句話說完,便剜了一眼店小二。


    那小二這才反應過來,忙掌嘴賠罪道:“是小的眼瞎,小的胡言亂語,還望姑娘莫要與小的一般見識才是。”


    我被長極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唬住,怔了怔,直勾勾的看著他。隻見他眉眼不動,冷冷清清說了句滾,那小二便急急忙忙的退了下去,直到我們出了茶樓都沒再出現過。


    百裏顓和孟節也隨著我們迴了中慶侯府。


    長極在店內的一番話,說得孟節很是難為情,一路上頻頻皺眉,我卻心神恍惚,入墜落雲端。我尋著機會,趁百裏顓和孟節不留意,滿心歡喜地問他:“長極,你剛才,可是在吃醋?”


    長極看我眼露探究,臉竟驟然通紅,皺眉道:“我瘋了不成?”


    寥寥幾個字,又瞬間讓我下不來台,果然還是我想太多了。


    有時候,不是自己要自作多情,往多了去想,而是那個在意的人給了遐想的機會。我自認算不得聰明,更沒有什麽七竅玲瓏心,不像允康聰慧,也沒有於歸的機靈。所以往往看不穿別人的心思,隻憑著自己的感覺去揣測。就像此刻,我覺得長極其實是喜歡我的,可實際上卻又不是那麽迴事。


    我不得不清楚,他有溫耳了。


    ……


    因在茶樓吃了不少東西,迴來後我們便沒有再用晚膳,各自迴房就寢。至翌日,我一早去敲長極的房門,他卻不在房中,百裏顓也不在,連著溫央也是沒了蹤影。


    “人都去了何處?怎麽也不叫我一聲。”我悶悶道。


    起身要出門時,卻被山寒所阻。


    “你攔著我做什麽,我要出去。”


    山寒麵無表情:“小王爺吩咐了,讓屬下在此看好您,您身體沒康複之前是不讓您出門的……”


    我一怔,氣道:“為何不讓我出門,我偏要出去。”


    山寒擋在我麵前,猶如猛虎攔路。


    “那你告訴我,長極去了何處?”


    “接人”


    “接誰?”


    “溫耳。”山寒惜字如金,隻吐出兩個字給我。


    我聞言一愣,拔腿就往外衝:“我也去。”


    山寒比我更快一步踏出門,一堵牆似的擋在我麵前,一字一頓:“小王爺說了,公主,您不許去。”


    “我偏要去!”


    兩人僵持不下,互不退步。


    ……到最後,我還是出了門,而且還拉上正在睡迴籠覺的孟節。


    至於山寒,被某無恥之徒偷襲,施了一針昏睡過去。倒地時還不忘嗬斥一聲:“偷襲不算本事~”


    去的路上,孟節有意無意的給我講了些關於溫家的陳聞舊事。


    要說這溫家,也算個傳奇。自南瞻建國伊始,便世世為國鎮守邊塞。且男女皆是驍勇善戰的良將,每一個都戰功赫赫。真正的將侯之家。


    八年前,北邱入侵南瞻疆土,在南瞻的邊境上進行燒殺擄掠,連破南瞻多座城池。當時駐守北部的將領,還是溫耳的祖父,老中慶侯溫戎。


    溫戎本有三子,隻因多年征戰,次子溫殊和第三子溫頁都死在了戰場上,隻剩下當時留在京中養傷,未來得及上戰場的長子溫鉉。


    燕山關一戰,元乞用兵如神,且占著人數上的優勢,大勝了好幾場,將南瞻大軍逼得節節敗退。


    眼看就要破城,南瞻卻無人可征,已是古稀之年的溫戎便自請先鋒,身先士卒。


    溫戎親率九萬大軍,在賀蘭關,迎戰了北邱親王步六孤元乞的十四萬大軍。許是人老了,體力不支,最後敗得一塌糊塗。眼看著就要守不住賀蘭關,千鈞一發之際,溫戎隻有十五歲的長孫女溫央自告奮勇,替父出征。


    溫央率九千鐵騎,趁夜偷襲,使巧計破了元乞設在關卡外的北邱主軍陣營,活捉了北邱多名將領。南帝接捷報大喜,封溫央為金河將軍。自此一戰,溫央年少成名。溫家功績上,又重重的添上一筆。


    再後來,溫鉉傷好披甲上戰,接過溫家大旗,和北邱狠狠的打了幾仗,勝多敗少。烏碩川一戰,溫央又率五千騎兵夜襲敵營,放火圍困,斷其後路。數日後,又率一萬大軍在子牙山關迎戰,斬敵二千餘,俘獲三千。緊跟著過了一年,北邱再次挑起戰鬥。溫鉉提前在燕山出關口處設下埋伏,困住未能即時迴到烏碩川中古冶將軍。


    溫鉉在烏碩川裏大開殺戒,幾乎屠了整座城,邊關告急,溫鉉揮師北上,幾乎直逼北邱都城。烏洛蘭柯達臨危受命,封烏碩川主帥,率軍出戰,帶一萬鐵騎突襲溫鉉三萬大軍。柯達獨自帶著一支騎兵直闖敵陣,殺數千人,斬南瞻名將高孱帖,三進三出,敵軍聞風喪膽,逼得溫家軍敗退百裏。後再次轉迴燕山關,溫央故技重施,親率騎軍,布陣重征,數度偷襲,分股絞殺了柯達的部隊。柯達戰死,南瞻再次力挽狂瀾,贏得先機。


    這場仗打了將近八年之久,南瞻捷報連連。


    這場大戰的結果,孟節沒有接著說。事實擺在我麵前。


    這場大戰我是知道的,因為我的養父便是烏洛蘭柯達。


    柯達戰死後,我的養母因為傷心過度殉了情。彼時,我尚年幼,雖早已知曉他們並非我的生身父母,可多年養育之恩,且他們待我也算不錯,哪怕恭敬多而疼愛少,漠離勝於親昵,我仍把他們當做親人。


    他們逝世後,我生了一場大病,病了大半年,那段時間我常常從夢裏驚醒過來。夢裏一幕幕,都在迴放養母揮劍自刎在我麵前的場景。夢裏,我跑過去抱住她,拚命喚著阿娘,哭得傷心欲絕,她卻推開了我。


    我永遠都忘不掉,她最後看我的眼神,沒有絲毫親情意味,滿滿都是仇恨。


    “都是因為你,都是為了你們拓拔一族……我的丈夫和女兒才會無辜喪命。你為何不死……”


    我醒來,汗濕枕頭。


    我一直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恨我。她從未對我笑過,從未抱過我。


    後來一次,我和阿詔誤闖了皇宮,我見著了賀格,我的生父。他一眼就認出了我,在無人的禦花園裏,他抱著我哭得聲淚俱下,一字一句都是愧疚……


    迴去後,纂叔叔將一切都告訴了我。我終於明白,自己一直都是寄養在烏洛蘭家的貴客。我也明白了,我的養母為何如此不待見我的原因。


    那時候的我,就算再早熟,也隻是個半大的孩子,我那麽依戀她,可她最後的力氣,竟是用來將我推開。我是真的將她當做母親來敬愛,即使她養育我多年,從沒給過我半點溫情。


    我不怨她,她是在為她的夫君鳴不平,為她的女兒怨恨。因為要養育我這位‘貴客’,不得已將我和她的親生女兒掉了包。最後的結果時,我活了下來,她的女兒死了。身為臣子,她恨不了賀格,因為賀格是君王,是他們的陛下,所以,她選擇恨了我。


    說到底,是賀格和我對不起烏洛蘭一族。


    我始終有愧。


    這段往事,一直是我心頭的傷疤,輕易不示人。


    一場惡戰後,南瞻以少勝多,開創了奇跡,北邱慘敗,幾乎全軍覆滅,最後割地賠款。


    而我這個質子,便是這場大戰的產物。


    溫戎也在這場戰事中殉國,自此,溫鉉接替了中慶侯之位,舉家搬遷烏洛川,常年鎮守邊關,捍衛著南瞻疆土。


    烏洛川從此改名為烏碩川,南瞻再無來犯者,邊疆安定。


    一將功成萬骨枯,承受著怎樣的榮光,就會付出相應的代價,甚至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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