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決絕,饒是參將見慣風浪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我輕歎一聲,道:“不過有一件事,我倒要拜托你。”


    參將抖擻精神,道:“皇後娘娘請說。”


    我目光飛向城中,默了一默,然後靜靜道:“戰事至此,我死了也就罷了。但是我的幾個孩子,你務必務必要保住,你肯答應麽?”


    他正欲答應,然而一個清脆的聲音貫入我耳,讓我一個激靈。


    “母後!”


    是昭靖!


    我大駭,顧不得什麽箭矢,飛快起身奔到他麵前,一把將他護在懷中,咬牙切齒地吼道:“你瘋了,你怎麽來了,誰讓你來的?”


    他掙開我的懷抱,仰著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道:“方才母後擊鼓時我就想來了,可是弟弟和妹妹害怕,我做為長兄,少不得要安撫他們。”


    我心中感動,靖兒確實有長兄風範。然而擔憂之情仍然濃烈,我護著他就要離開,道:“那你現在繼續去安撫他們好不好,這裏太危險了,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固執地再次掙脫我的懷抱,道:“我不走,我是太子,來日大齊的國君,怎麽能逃避呢?何況母後還在這裏,我更是不能走。”


    他才八歲,便這樣懂事,既讓我意外,又讓我揪心。可是我還是不能讓他留下,刀劍無眼,我不能忍受我的孩子處在這樣危急的境況下。


    他終究是被兩個士兵送了迴去,盡管他並不樂意。參將歪著頭看著靖兒嗬嗬一笑,說:“太子不愧為太子,娘娘教養的很好。”


    我喜憂參半。


    遼兵很快再次發動攻擊,那時候的暄化,已經毫無還手之力。幾番困獸猶鬥之後,不堪重負的暄化大門洞開,黑潮一般的遼兵登時湧入,大肆屠殺。


    參將帶著剩餘的人連忙下城,用最後的力氣抵擋著敵人。沒有了城牆庇佑,百姓們再也不敢上前同訓練有素的遼兵抗衡。婦人的驚叫聲,孩子的哭喊聲,和男子反抗被屠戮的聲音,此起彼伏。無盡的鮮血流淌,無數的人命烏有,暄化在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二十甲士護著我,飛速往守備家中奔去,趁遼兵還未深入暄化城搶先一步把孩子們送走。三個孩子很快被接了出來,我本欲陪著他們離開,但沉吟片刻,咬了咬牙,一個人又衝迴了屋子。


    守備躺在裏麵,不停地咳嗽。此刻也有人來勸說他趕緊逃離,他卻掙紮著想要起身披掛。


    直到看到我,他才停止了執拗的動作。


    “皇後,你怎麽還沒走?”他駭然,慘白的臉色上映出了數顆晶瑩的汗珠。


    我道:“孩子們已經走了,現在還有你我,你快隨我離開。”


    他搖了搖頭,指著我對著身邊的幾個士兵說:“這是皇後,你們快把她送走,不要管我了。”


    我的身份,之於他來說當然貴重很多。更何況這幾個士兵是守備的親兵,一向隻聽守備的話。他們對視一會兒,不由我分說便把我架起來,生拉硬扯拖出了守備家。


    “你們放肆!”我怒極。


    他們低著頭不敢看我,其中一個為首的道:“皇後娘娘息怒,我們也都是沒辦法……”


    “皇後娘娘!”突然有人喚我一聲。


    我分辨不出聲音從哪裏傳來,四顧間突然看到一個深灰色的身影從天而降。那身影落到我麵前,即刻跪倒在地。


    “春雨?”我一怔,“怎麽是你?”


    一身灰衣的春雨抬起頭,道:“侯爺吩咐奴婢一直跟著娘娘,務必要護娘娘周全。”


    她舉目一掃身邊那幾個人,我便明白她的意思,對那幾個士兵道:“這是春雨,本宮的貼身侍女,武藝高強。如今本宮會由她送出城,你們快些迴去,把竇將軍接出來。若敢延遲片刻,本宮必不輕饒!”


    他們聞言輕駭,連忙轉身迴去接守備。春雨攜著我往南門飛奔,道:“方才奴婢看見太子他們已往南門去了,那裏遼兵甚少,我們隻要快,一定能突圍出去。”


    我緊攥拳頭,道:“魏侯是你主子,你知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來?”


    春雨靜默片刻,然後輕輕說:“若是往常,奴婢自然有辦法聯係侯爺,但是如今……奴婢也不知道。”


    我歎了口氣。


    南門正在膠著,所幸遼兵不多。我見四周已經沒了靖兒他們的蹤跡,想來已經成功突圍。春雨武功高強,同遼兵纏鬥在一起拚殺出一條血路。我步步緊隨於她,往城門口靠近。


    但也是瞬息之間,幾支箭飛速射來。我躲避不及,其中一支沒入右臂,生疼的厲害。手中的匕首再也握不住,叮鈴一聲掉在了地上。


    “娘娘!”春雨驚唿,連忙將我護在身後,自己執劍隔開飛羽。


    我疼得眼淚都要流出來,正在呲牙咧嘴之際,忽然聽到有人玩味的念了一聲:“娘娘?”


    我抬頭看向那人。隻見他一身黑色烏雲鐵甲,手執紅纓長.槍騎在鮮血染紅的馬背上,眼睛發紅地看著我。


    “都先別動手,”那人吩咐道,“暄化城中有兩個大齊的娘娘,要是能抓到一個活的,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我驚駭到戰栗。我的身份一旦被發現,隻怕就是滅頂之災。國母被捉,不隻對於我,對於大齊都會是一個沉重打擊。他們若想要淩.辱我來羞辱大齊,我還不如血濺在此。


    那人偏著頭,一點也不緊張,輕輕地打量我:“幾個月前你們大齊皇帝倉皇逃走,留下不少皇親貴戚皆是慘遭厄運。驪山行宮的謝妃被殺,皇後和德妃被困於暄化。不過本王聽聞德妃娘娘是平阿侯的獨女,武藝高強,而你弱不禁風,想來自然是——”他笑意更濃,“大齊當今的皇後娘娘。”


    寒意徹骨,就連春雨都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寶劍。我冷眉直視他,一字一句道:“聽聞大遼的除了皇帝,還有兩個攝政的親王。一位號位堯王,一位號位鷹王。堯王文采卓絕,善治不善戰。鷹王殘忍無道,嗜血成性。閣下血腥氣逼人,想來便是鷹王吧。”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道:“你深宮女子,竟然還聽說過本王的名號。雖然說的不怎麽對,但好歹還是有所耳聞,可見本王遠近聞名。”


    “臭名昭著之人誰不曉得,再說了,若不認得你,春雨怎能立下頭等軍功。”我牽了牽春雨的袖子,道,“殺了鷹王,你家侯爺一定給你記個大功。”


    春雨這丫頭平常極伶俐,今日也木訥起來。她直勾勾盯著鷹王,嘴角一斜,道:“娘娘,春雨怕不是鷹王的敵手。”


    鷹王哈哈大笑:“大齊的女子,都這樣可愛麽?”


    話音未落,春雨已如離弦之箭一樣直撲鷹王門麵,劍刃幾乎就要砍在鷹王麵頰上。可那鷹王也是久經沙場,很快便反應過來,手揮長.槍迎戰春雨。


    春雨武功是不錯,但那是相較於平常士卒。當真遇到勁敵如大遼鷹王,她僅能自保而已。


    他們打得激烈,這當中鷹王還有時間對周圍的遼兵用遼語喊了幾句。我並不懂遼語,然那十幾個遼兵聽完鷹王的話後,立即往我的方向走來。


    我猛然明白鷹王這是要擒我,連忙忍著劇痛,撿起地上的匕首對著周圍的大遼士兵,緊張地同他們對峙著。


    顯然,他們並沒有打算直接抓我,十幾個人將我團團圍在中間,慢慢的向我靠近。我驟然出手,匕首向前淩空一劃,正對著的幾個遼兵連忙躲閃,卻並不肯對我動手。稍稍細想,便明白定是鷹王不許他們傷我性命。


    有了這保命的符咒,我不再理會那幾個遼兵。鷹王同春雨纏鬥時,恰有瞬息背對於我。匕首寒光一現,我抓住時機,朝那鷹王投擲過去。


    鷹王察覺了後方殺氣,連忙躲閃。春雨趁著這片刻,反手一轉,竟將鷹王挾製在臂彎中。


    “你們統統後退!”春雨厲聲喝道。


    遼兵見主帥被擒,均不敢再有什麽動作。鷹王笑吟吟靠在春雨身上,道:“你這小姑娘,殺氣雖重但聞起來還挺香的。”


    說罷,他輕微的晃動了一下身子,後背摩.擦著春雨的前身。


    春雨登時又羞又怒,我咬牙切齒道:“大遼的赫赫親王,行為竟然如此不檢點,未免有辱國威。”


    鷹王笑笑:“是你這侍女對本王用強在先,皇後怎麽把話反過來說?”


    春雨手中的劍收緊,在鷹王咽喉處勒出一道細細的血絲,道:“你再敢瘋言瘋語,我讓你當場氣絕。”


    鷹王眼珠一轉,忽然側首向春雨臉頰一靠,意欲非禮。春雨連忙躲避,放鬆了對鷹王的鉗製。鷹王抓住機會,左手握住春雨持劍的手,右手在春雨後腰處一收,他和春雨的處境立馬掉了個個。


    “春雨!”我驚唿一聲,撲上去想把她從鷹王手中拉出來。鷹王握住春雨的胳膊,輕輕一揮便將我推倒在一旁。


    “娘娘……你放開我,放開!”春雨拚了命的掙紮,卻被鷹王牢牢鉗製。


    “把皇後抓起來!”鷹王麵無表情吩咐道。


    遼兵虎狼而上,片刻把我整個綁了起來。春雨被鷹王掐在手中,也動彈不得。我心下涼透,這個鷹王喜怒無常行為輕*浮,無甚教化,根本毫無道理可講。我落到他手中,隻怕不會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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