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了小皇子的名字,筵席繼續。差不多到了結束的時候,尚宮局按例要進一道粥,喝完粥方算結束。


    今日進獻給蕭琰和我的是南瓜火腿梗米粥,當中摻了銀耳和冰糖,喝起來極為爽口。給群妃和眾大臣的是珍珠翡翠玉米粥,幾個小孩子尚宮局自備了牛乳粥給他們。


    我用小金勺攪了攪粥,看樣子南瓜與粳米熬成膠狀,果然是好東西。繼而寬大的衣袖恍如不經意間一揮,擋住了眾人的視線片刻。端起那碗,我正欲假作不小心把整碗粥倒掉,卻不想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


    是恭獻,她自幼不喜歡牛乳的味道,問了都要作嘔。見我案上的粳米粥黃橙橙的顏色好看,不及謝婕妤阻止她便撒歡一樣跑過來,牽著我的袖子道:“母後,兒臣不喜歡牛乳粥,您把這個給兒臣喝了吧。”


    我一怔,下意識看向哥哥,他臉色亦是一白。我看看恭獻,笑著哄道:“瀲晴乖,牛乳雖然腥,但是對小孩子頗有好處。母後這粥中摻了火腿,你哪裏喝得了?你若真不喜歡牛乳,叫底下人再上一碗玉米粥好不好?”


    恭獻極強,哪裏肯依,隻拉著我的袖子撒嬌。蕭琰見恭獻在我麵前頗親近,也便笑道:“不過一碗粥,皇後還不舍得麽?”


    如此,我再不能推諉。恭獻鑽入我懷中,纏著我喂她。


    我用小勺舀了一點,輕輕一顫喂入她口中。她吧咂抿了,笑臉一仰蹭蹭我的衣襟,好一個可愛撒嬌的孩子。


    我細不可聞一歎,小勺舀了些嚐嚐,入口南瓜清甜,粳米軟糯,然而餘香中帶了一縷似有若無的苦澀。


    我摟著恭獻,問道:“還要麽?”


    她點點頭,剛想開口說話卻突然眉頭緊蹙,繼而一絲血光漫延而出。我腹中亦是絞痛,額頭鼻尖冷汗驟出,手中也端不住碗,一聲脆響那冰裂紋的瓷碗就摔個粉碎。


    “皇後!”蕭琰驚唿一聲,看著地下的粥滋滋冒泡,一縷白煙飄入空中,帶著難聞的氣味。


    “皇上……”我喃喃喚他,身上卻沒有力氣。哥哥反應極快,霍然站起身道:“皇上,皇後娘娘和公主好像中毒了。”


    眾人聞言一時間驚慌不堪,我再也坐不住,和恭獻一起軟綿綿倒下去。


    “阿暄——”蕭琰大聲喊我,一個箭步衝過來把我抱起,劇烈的動作讓我胃中翻江倒海,疼的幾乎暈過去。


    謝婕妤也慌忙跑過去,抱住了恭獻,顫抖地看著恭獻嘴角溢出越來越多的血。


    我不覺苦笑。果然人算不如天算。我籌謀了這麽些日子,一直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著了自己的道,還連累了小小的恭獻。


    恨意愈盛,我咬牙切齒,我們所受的這些痛苦和磨難,必要孫儀藍加倍償還給我。


    失去意識前,我瞥見一雙眸子。那眸子離我很近,幽幽地憐惜地望著我,內中萬般的悲憫和心疼讓我有片刻恍惚。我猜那大概是哥哥,可是哥哥幾時換上了寶藍色的爵服?


    無力再想那麽多,我思緒一空,什麽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已經是晚上了,身上燥熱的很,頭也沉沉的。蕭琰陪在我身邊,見我醒來不由驚喜:“阿暄你醒了?”


    我輕輕點點頭,開口問到:“皇上,臣妾怎麽了?”


    他眉心微聚,摸了摸我的額頭,道:“你中了斷腸草的毒。”


    我赫然驚訝,問道:“臣妾怎麽會中如此烈毒?”


    蕭琰輕歎,溫柔對我說到:“你先別想那麽多,禦醫給你洗胃,又讓你服了炭灰,過會兒柔嘉給你煎好藥,你按時喝了知道麽?”


    我不依不饒,拉著蕭琰問道:“臣妾記得昏迷前瀲晴也有異樣,莫非她也……”


    蕭琰沉痛點點頭,道:“她年紀小,更經不得劇毒摧殘,此刻還沒醒呢。”


    我立即翻身下床,想要去看看她,卻被蕭琰攔住。他道:“皇後你別亂動,瀲晴在謝婕妤宮中,那麽遠你不要去了。”


    我微微哽咽,道:“皇上不知道,當時臣妾看見瀲晴嘴角有血,一時間都懵了。臣妾這麽大的人都受不了劇毒,她那麽小,誰會忍心對她下手?”


    蕭琰睚眥欲裂,恨聲道:“在你昏迷時,朕已經令人追查了。不管是誰,隻要是敢害你、害瀲晴,朕絕對不會放過。”


    我眉梢一動,低頭道:“想不到臣妾愚鈍至此,毒都放到臣妾麵前臣妾都不識得。母後尚在病中,若是聽聞這樣的荒唐事隻怕又要生氣了。”


    “朕吩咐不許告訴母後,”蕭琰凝眉,“她的病反反複複,焉知不是後宮烏煙障氣之故。”


    我亦是憂慮至極,過會兒柔嘉把藥端來,蕭琰喂我喝過藥,正欲躺下休息,忽聽謝婕妤身邊的大宮女珍杏來了。


    蕭琰急忙召見,詢問瀲晴的情況。珍杏淚水滿麵,哀傷道:“皇上節哀,公主福薄,已經薨逝了。”


    蕭琰聞言幾乎站立不住,我亦是一陣暈眩。今日中午她還躲在我懷中撒嬌癡纏,誰能想到,夜裏她就已經永遠離去了。


    “你說什麽?”蕭琰搖頭不敢置信,顫抖地一遍遍問著珍杏。


    珍杏不住磕頭,額上已有青痕。她哭哭啼啼說到:“皇上皇後節哀,婕妤傷心壞了,遣奴婢來問怎麽辦。”


    蕭琰怔怔迴頭看向我,我淚水乍然決堤而下。我艱難啟唇,沙啞道:“皇上,瀲晴……您快去看看吧。”


    蕭琰聽了這話,似乎是在夢中驚醒,整個人顫栗一下,繼而不管不顧拋下我趕去了謝婕妤的宮室。


    我無力倒在榻上,洶湧而來的心疼將我淹沒。蔡氏唯一的女兒,我的義女,大齊鴻熙朝的恭獻公主蕭瀲晴死了。


    是我害死的。


    “娘娘……”柔嘉有些怕我,也有些擔心。她走上前來問我道:“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我空洞笑笑,道:“自然要去。”


    起身穿了衣服,也沒空收拾頭發,我隻把長發綰成一個簡單的墯馬髻別在腦後,當中插了一支桃花形的素銀簪子。我忽而記起之前謝婕妤抱著恭獻來玩,而我恰好在內室梳妝,瀲晴曾經盯著我的長發豔羨道:“母後,兒臣也喜歡長發,兒臣的頭發什麽時候才能長的與母後的一般長?”


    我覺她天真可愛,忍不住抱在懷中親昵道:“詩中有雲:時待我發齊腰長,願與夢郎訴衷腸。也許咱們瀲晴心有夢郎便可長發及腰。”


    她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問我:“母後,夢郎是誰?”


    我忍俊不禁,捏捏她的小臉頰,道:“你還小怎麽會有夢郎,再過十年,母後和你母妃就給你指個包你滿意的夢郎。”


    謝婕妤聞言不覺臉頰稍紅,嗔怪我道:“娘娘怎麽這麽不正經,別教壞了瀲晴。”


    我點點瀲晴的鼻尖,故作不悅道:“呦,你和你母妃剛相處幾天,就把你母妃的心腸拴的緊緊的。你再不開口讓你母妃消氣,隻怕她就要為你跟本宮翻臉了。”


    思緒戛然而止,我心口又是一陣絞痛。那天我說再過十年給她指個郎君,可是誰知道她這麽小的孩子怎會這樣心急,連十年也等不了?


    剛剛脫險醒來,其實我很虛弱,少不得柔嘉和柔儀扶著才能勉強挪動步子。


    臨出未央宮,我側首對方由說到:“你去杏芳堂請花容娘子去謝婕妤那裏,就說本宮容她盡盡心,她自會明白。”


    方由低首答應,我乘了軟轎離去。


    謝婕妤那裏一片愁容慘淡,我根本不敢想,此刻謝婕妤會傷心成什麽樣子。瀲晴那麽可愛,是謝婕妤在深宮中唯一的支撐。隻需稍稍想想,如果今日是靖兒離我而去,隻怕我……


    閉目一歎,這次當真是我對不住她。


    走入內室,一下子我就看見瀲晴小小的身體躺在榻上。蕭琰空洞地看著瀲晴,恍惚沒了知覺。謝婕妤在屍首旁邊幾乎哭暈,周遭的侍女也個個心酸垂淚。


    我也再難以忍住淚水,無聲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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