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才人這恩寵也可謂是長久不衰了。兩個月蕭琰對她百依百順,甚至還公然對眾人宣布,等童才人過生日的時候就晉封她為貴人,連封號都想好了。


    柔嘉聽到後不覺惱怒,她嘟著嘴替我斟茶,道:“童才人這才人之位封了還沒多久,怎麽就要封貴人。於才人入宮一年,侍奉皇上的次數也不少於童才人,她都沒封,怎麽先封上這位童才人?”


    我但笑不語,又聽柔儀也抱怨道:“豈止如此,聽聞皇上因為寵愛童才人,都給她老父親升了官。如今老爺子官拜太常寺少卿,那可是個正四品的官。”


    童才人的父親童心遠原本是太仆寺主簿,正七品,事務繁多也沒什麽油水。而太常寺專司太廟禮儀,少卿又算是太常寺二把手,不可不謂是個肥差。


    隻是肥差也就罷了,太常寺寺下分管太醫署,太醫署全部禦醫皆由奚宮局調動,負責宮禁用藥診斷。蕭琰真是給了童才人一道保護屏障。


    奚宮局常出事端,蕭琰也不是沒有察覺。換過奚宮局主事他尤嫌不足,必要確保童才人在宮中萬無一失。


    但就是這樣,童才人還是遭人暗算。


    童才人的生辰在八月初,蕭琰按照承諾晉封她為貴人,賜號靜。同日晚,蕭琰留宿,然而到了半夜,靜貴人宮中忽然亂了起來。


    我聞訊趕到時,迎麵撞見了賢妃。她神色緊張,正急得來迴踱步。見我進門後簡單行禮,我拉起她問道:“靜貴人是怎麽了,中午她擺宴請眾人來聚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麽,怎麽晚上突然出事了?”


    賢妃歎了口氣,道:“臣妾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但是剛剛聽禦醫說,仿佛是吃錯了東西引起過敏,導致靜貴人臉上起了一片一片的小紅疙瘩,癢得不行還偏偏不能撓。鬧了半宿此刻也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了。”


    我驚訝,道:“沒聽說靜貴人對什麽過敏呀,再說中午上的菜都是她小廚房做的。就算靜貴人吃不得某些食材,她宮裏的小廚房也不該做。”


    賢妃凝眉,看了看我,半吐半露道:“那或許就是別的問題了,皇後娘娘統轄六宮,您看有沒有必要徹查?”


    我徐徐說到:“徹查與否還有待商榷,先等靜貴人的情況穩定下來再說。不過話說迴來了,上次程選侍過敏的原因還沒搞清楚,怎麽這次靜貴人又突然過敏了呢?”


    賢妃隱有怒色,上次程選侍過敏我與她心知肚明,與她無關。而靜貴人受寵又是賢妃步步安排的,為的是同她相互扶持,所以這次過敏也不可能是賢妃做的。我故意這樣說,她自然惱怒,更會疑心是我。


    “一切自有聖裁,臣妾聽皇上定奪。”賢妃怔了片刻,最後說到。


    蕭琰後來還是從內室出來了,他仿佛受驚不小,整個人慌亂不堪。


    “皇上,靜貴人到底怎麽了?”賢妃比我還焦急。


    蕭琰歎了口氣,道:“蕊兒不是過敏,而是中毒。她體內有一種毒素,能使皮膚潰爛,甚至永無平複之可能。”


    我驚愕,若是這樣,靜貴人豈非永遠毀容?


    “那怎麽辦?”賢妃亦是滿麵地不可置信。


    蕭琰費力地搖搖頭,起身攜我離開,丟下一句:“朕已吩咐禦醫盡力醫治,賢妃不用過度擔心。”


    夜半露重,石板濕滑,我與蕭琰相扶而行。


    “皇上,依臣妾看靜貴人中毒之事不是意外,要不要臣妾徹查還靜貴人一個公道?”我試探性問道。


    蕭琰點點頭,依我道:“查還是必須的,宮中不能縱容這樣的風氣。隻是朕有時候真覺得累,自小父皇的後宮就是這樣烏煙瘴氣,朕最見不得女人之間勾心鬥角。原以為自己的後宮會寧靜些許,卻不想這些爭寵的下三濫手段有過之而不及。”


    我默然無語,後宮爭寵不止爭得是男人,更是自己和家族的性命、地位、財富以及權力。這是高度凝集的戰場,我和所有女人一樣,無法逃避,便隻能背水一戰。無論成功與否,都不是我們能自主選擇的。


    蕭琰永遠不懂,他內心甚至或有這麽點點的渴望。被多個女人爭搶期盼,迎合了他高高在上的心。他固然厭惡這種烏煙瘴氣,卻也享受更離不開這種烏煙瘴氣。


    凜冽的秋風吹起,吹走了靜貴人長達三個月的專寵。不等她容貌盡毀,蕭琰已經迫不及待地甩開她。我明白了蕭琰的薄情。


    或許男人成熟之後,看中的都是女人的皮相。沒了引以為傲的美貌,再有學識有深度的女人也抵不過一張年輕貌美的臉。我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十九歲的年紀在宮中算不上年輕,是該注意保養的時候了。


    尤其,我還是個生育過的女人,我的衰老或許比一般妃嬪更快。


    然我也慶幸自己生育過,我感激上蒼讓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是我最珍貴的禮物,也會是我後半生的依靠。


    徹查這次毀容事件並非難事,下毒之人顯然不是熟手,漏洞百出,我稍稍讓人檢查靜貴人的妝奩匣子就找出了不對,原來是一盒摻了毒粉的胭脂。


    這盒胭脂是於才人送給靜貴人的生辰賀禮,靜貴人喜歡那胭脂的顏色,便在當晚用了去伺候蕭琰。胭脂中的毒粉敷在麵上,很快就滲透進入皮膚,引起潰爛。蕭琰半夜被靜貴人半腐爛的臉嚇到,難怪神色那樣驚惶。


    我傳來了於才人,沒有審問兩句她就已經招了。蕭琰聽到後隻是廢去她的名位,打入冷宮,可憐她和靜貴人,都是無辜的女子。


    “於才人到底為何要害蕊兒?”蕭琰思忖良久,終是詢問了於才人下毒的動機。


    我定了定,稍稍拿著帕子掩了掩嘴角突如其來的反胃之感,說到:“於才人入宮一年也隻還在才人之位,而靜貴人受寵三月便超過了她,她心中自然難以平衡。不過這原也算不得什麽理由,是她自己糊塗,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蕭琰自是氣惱,猛地一掌拍在案上。他道:“她真是好生愚蠢,這種事豈能都按時間來衡量。那她在宮中呆得時間久了,是不是還要向朕要個貴妃當當?”


    我沉靜說道:“話雖然這樣說,但這未必不是宮中許多妃嬪的真心想法。皇上不能要求人人都像皇上這樣看得透徹,大部分人都是庸庸碌碌。與其勉強她們來理解皇上的用心,不如擇個簡單的法子安撫她們,豈非省力?”


    “那皇後的意思是?”蕭琰不覺好奇起來。


    我徐徐說到:“如今後宮人數不多,妃嬪出身也都不錯,實在沒必要這樣一直耗著。比如去年入宮的妃嬪,除了豫嬪和靜貴人,其他人也沒得過皇上什麽恩典賞賜。臣妾想長久這樣下去,必然讓她們心內不平。所以皇上何不略施恩典,來個皆大歡喜呢?”


    蕭琰手撫額間,想了想道:“郭小儀出身很高,久居小儀之位確實不妥,但是朕對她的為人也實在是喜歡不起來。豫嬪麽……她失了孩子那麽久,朕也沒去好好體貼,對她朕心裏一直有愧。於才人膽敢在宮禁之中下毒,便廢去她的名位打入冷宮,此風決不能長。剩下的靜貴人毀了容貌,也實在可憐,改日封她一個嬪位,再給她正四品容華的待遇,也算是安撫吧。”


    過了沒十日便是仲秋,家宴之上蕭琰趁喜加封了豫嬪謝之桃為婉儀,小儀郭品盈為佳嬪,靜貴人童蕊為靜嬪,另外賞容華的用度。賢妃陳昭儀還有選侍程淡櫻不曾加封,但賞賜了大量金玉珠寶以作安慰。賢妃陳昭儀本在高位,大約也不在乎這些。而程選侍心思剔透,安心養胎,她更是不會在意的。


    我隻是有些可惜於才人,她的父親才華橫溢,飽讀聖賢書,卻不想教出一個書呆子女兒。但她的才華哪怕在冷宮也不該被埋沒,我聽聞那盒小小的胭脂是她親手調製之時,便下定決心保住這個女子。


    單憑古方中的零星記載,她便能親手製出帶有毒粉的胭脂,而且將毒粉的顏色氣息完全融合在花汁當中,不可不謂厲害。最重要的是她思維受過多書籍所害,聰明但不靈活,直來直往不懂變通,這樣的人最容易被控製利用。


    宮中鬥爭這樣複雜,我不得不為自己多長幾個心眼兒,哪怕是壞心眼兒。


    譬如於才人,她入宮時何嚐不是心性單純,腹有詩書。但是短短一年的功夫,她已經有了害人的心思,而且還是毀容這樣毒辣的手段。後宮當真是一個可以逼瘋人的地方。


    秋日月圓,我在月下屈指數了數宮中的妃嬪。一年前眾妃相繼入宮時何等熱鬧,到了現在也隻剩下七個人。在這七個人當中,陳昭儀和謝婉儀待蕭琰冷冷淡淡,靜嬪毀容蕭琰也不願意看她,程選侍有有著身孕,無法侍寢。算下來如今宮中除了我,便隻有賢妃和佳嬪了。


    “娘娘在想什麽?”方由見我在庭院中坐了良久,不覺上前問道。


    我頓了頓,歪頭輕輕一歎:“隻是在想皇上何時會選新妃入宮罷了。”


    話不及說完,我胃中已是翻江倒海的難受,“哇”得一聲吐了出來。方由連忙上前扶起我,一邊替我順氣一邊低聲說道:“娘娘注意些,您這話配上您的反應,若是傳出去指不定會有什麽風波呢。”


    我顫巍巍抓住方由的袖子,凝眉道:“采燕,本宮怎麽覺得有些不對?”


    方由一怔,繼而反應過來,連忙迴身對柔嘉喊道:“柔嘉,快去請禦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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