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離去後,落英心疼地替我包紮著手上的創傷。


    “娘娘別難過,其實以恭獻公主如今的身份,我們撫養她,也許不是一件好事。”


    我半晌無語,腦海中一遍遍浮現著當時何琇慘死的景象。她告訴我,照顧恭獻,小心溫妃。我一不曾能親自照拂恭獻,二沒能提防溫妃,我辜負了她用性命傳遞給我的信息。


    “恭獻我一定要奪迴來,不是為了別的,隻是因為我是她義母,我不能看著她落入賊手。”我咬牙切齒。


    落英驚愕,我冷笑一聲:“原不知道溫妃如此歹毒,現在我才明白了。殺母奪女,一箭五雕,她真是好樣的。”


    傷了敏妃,離間了我和蕭琰,殺了何琇,奪走了恭獻公主,如今她在宮中一人獨大,可不是一箭五雕。


    孫氏家族,當真英雄輩出啊!


    敏妃零零碎碎還有幾分恩寵,但是她時常替我說話,倒惹得蕭琰不願意見她。我曾告訴她不要為我得罪蕭琰,她卻莞爾一笑,道:“娘娘應該知道的,臣妾不為了娘娘,也要為了自己。如今宮中誰敢於溫妃為敵,臣妾這也是自保之舉啊。”


    然而有的時候,恩寵洶湧而來,不是她自己要退避三舍就能躲得掉的。


    北疆勾族,在春日裏養足了精神,到了六月初三,突然集結五萬騎兵,向山海關發動進攻。六月二十五日,西北五處少數民族凝聚起來,建國定都,國號大遼,興兵十五萬,浩浩蕩蕩向玉門關進發。


    一時間,烽火連天,邊關告急,關外各族眼見我大齊左右受到勾族和大遼的雙麵夾擊,也紛紛起兵時常往關內搶劫。雖然這些小族一時構不成大患,但是長此以往,千裏之堤,也極有可能潰於蟻穴。


    靖邊將軍陳煒久經沙場,反應極快,立即集結關內七萬兵馬,並囤積大量糧草,與勾族大軍對峙山海關。然大遼遠在西北,素來安寧,並無猛將駐守,玉門關一日三封五百裏加急的戰況書送入清陽宮,更是讓蕭琰焦頭爛額。


    若玉門關失守,大遼長驅直入平原,則會如流水一般四散開來,極難遏製其勢力。


    那夜,蕭琰來未央宮找我,我隻是躺在榻上假寐,不想麵對他。


    三個月的冷淡,不是一夜主動便能化解的。我自問不曾真的做錯什麽,他惱我恨我,根本毫無理由。


    “阿暄,朕知道你醒著。”他一直坐在我身邊,良久良久,也隻是這麽一句話。


    我依舊不動,閉著眼睛,好想自己快快睡去。


    以前我害怕,他有朝一日會對我說:“阿暄,朕需要你,和你的家族。”


    但現在,他的話就在嘴邊,隨時都會落入我耳中。


    我不想聽到這些,所以我祈禱自己快快入睡。然而,他就在我身邊,我如何能睡去?


    我澀然,原來我還是眷戀他的,眷戀他在我身邊,眷戀他同我說的每一個字。


    “你猜對了,勾族狼子野心,朝廷給的封賞再多,也滿足不了他們貪婪的胃口。”他輕輕道。


    我輕輕一顫,我說出那話的時候,是真的為他的處境擔心。而他曾說,他不願我操心,所以從那以後,我果然沒有再過問過朝政。


    “朕已經擬好了聖旨,明日一早,定國公將點兵十萬,星夜奔赴玉門關。”他朗朗道,天子不容質疑的逼視氣息讓我想躲避,卻總也逃不開。


    我終是按捺不住,微微側首說道:“父親不會領旨的,母親身體那麽差,他不放心。”


    蕭琰一挑眉毛,道:“此事不容他抗拒,國家有難,定國公食君祿,理當為國分憂。”


    如此我再無言語,他乃是天子,乃是帝王,他的意願,本就容不得我們抵抗分毫。


    那夜,他輕輕抱著我,恍忽舍不得放開我。纏綿的夜絲絲入扣,令人沉醉其中,無力自拔。而末了,我隻是對他說:“臣妾不是敏妃,家父也不是陳煒。我們周氏一族,不需要皇上在後宮的寵愛,來維持著前朝的耿耿忠心。”


    他惱怒,掰著我的下巴冷視良久:“周暄,你可以有傲骨,但你不可以如此傲慢。”


    我淩然不懼,直視著他。他看著我,失落,惱恨,憤怒,種種情緒在他臉上縱橫交錯,我唯獨看不到一絲絲的心疼。


    他最後還是放開了我,離去時,落英告訴我,他往廣陽殿方向去了。


    我無所謂一笑,溫妃沉靜溫和,這個時候,最能撫慰帝王素來驕傲,卻被挑釁輕視的心。


    從那夜以後,蕭琰重用周氏與陳氏兩族,後宮中分給敏妃的寵愛,不曾輸給曾經寵冠六宮的溫妃。但是我還是老樣子,像是被打入了冷宮,蜷縮在後宮的一個角落,一個人悄無聲息地生長蔓延。


    稍稍受到冷落的溫妃仿佛不甘,她尋了幾件事,由太後出麵,譴責我這個皇後沒有治理後宮之能。蕭琰彼時為了勾族和大遼忙的日夜顛倒,聽聞此事也無心去管,隻讓太後辦理。如此一來,我手中執掌六宮的大權,盡數被溫妃奪取。


    過了些日子,蕭琰知道了。大抵是覺得我父親還在前朝賣命,而我卻在後宮幾乎被罷免。這樣傳出去,終歸是不好的,所以蕭琰曾經派徐晉來問我,要不要還我一半的權力,同溫妃一同執掌六宮。


    而我隻是一聲輕笑,告訴徐晉道:“公公迴去問問皇上,皇上要賞本宮一半執掌六宮的權力,要不要幹脆再賞本宮一個三品妃的位分,這樣本宮同溫妃,更是平起平坐了。”


    徐晉輕輕一歎,道:“皇後娘娘,您這是何必呢,皇上終究還是在乎娘娘的。您總是這樣,會傷了皇上的心。”


    我心裏隻覺得可笑至極,蕭琰現在哪裏會為我傷心,他隻怕早都把我忘得幹幹淨淨了。


    六宮的權力,本就是我的。如果一朝被人橫刀奪去,我隻恨自己無能,但絕不會任由他人施舍,求得零星的安撫。


    何況這安撫,本就是一種羞辱。


    我久久不答話,徐晉尷尬地站在一旁,也不知是不是該退下。正當他準備告退時,我對他說道:“敏妃父親效力邊關,她從前又受了那般委屈,皇上一直不曾好生安撫。至於本宮麽……最近幾日身體不適,暫不能打理六宮,所以希望皇上能讓敏妃和溫妃替本宮照顧幾日,也算是曆練一下。”


    徐晉微微一笑,低首答應,退了下去。


    隔日,敏妃來我這裏請安。她莞爾輕笑,道:“娘娘真的夠壞的,幾句話讓溫妃心裏頭要嗝應死了。她本來求了太後,手握六宮大權,娘娘幾句話,卻讓皇上親自下旨,以您不適為由,把權力分派給了我們兩人。這聖旨一下,全天下都知道了,我們不過是在娘娘不適之時代為打理,並非被她一朝奪去。”


    我亦是莞爾:“此乃其一,其二你同她平起平坐,她費了心思,不想卻被你輕易得了一半,這隻怕也夠她難受的。”


    敏妃笑著,卻忽然露了愁容。她道:“可是臣妾在家中,隻學過舞刀弄劍,根本不會這些瑣碎的東西啊。”


    我輕輕一笑,指了指落英道:“你怕什麽,有落英幫襯著你呢。如今這宮裏的大小事務,她比溫妃熟悉。”


    敏妃一怔,連忙推辭:“落英是娘娘的陪嫁丫鬟,如果她來幫臣妾,娘娘這裏誰伺候?”


    我道:“本宮四個陪嫁丫鬟,何況未央宮人多,本宮不會受委屈。再者說了,按照皇上旨意,本宮身體隻是稍微不適,所以將權力移交給你們,但是並不代表本宮不過問了。如今本宮把最得力的人指給你們,讓她從旁協助,也算是遵從皇上旨意。”


    敏妃聰慧,立即懂了我的意思。落英更無異議,白日裏便去敏妃宮中協理六宮大小事宜,夜來再迴未央宮休息。敏妃時常征求落英的意見,而落英妥帖,善於處理宮中雜事,處處比敏妃溫妃周到。如此一來,宮中之人信服落英最多,次之則是敏妃。唯獨溫妃,漸漸有了幾分尷尬之意。


    落英說與我聽時,我隻是輕輕一笑,道:“她可不是要尷尬麽,本就是她說本宮打理六宮無能,求著太後要走了六宮大權。如今真的讓她大權在握,她卻處處不及敏妃,甚至及不上本宮身邊的貼身丫鬟,這無疑打了她的臉麵。”


    落英微笑:“是了,而且如此一來,隻怕太後那邊也會生氣。”


    我嗤的一笑:“可不是麽,太後給她機會,她卻把握不住。如此愚笨之人,隻怕太後也不屑提攜她。”


    落英點頭認同:“的確如是,娘娘好聰明。”


    我擺擺手,道:“還多虧了你機靈,否則本宮即使把權力一分為二,以敏妃的性子,隻怕時間長了也要被溫妃架空。此番多虧有你,你在,敏妃安心,溫妃也不敢欺人太甚。”


    落英鄭重道:“娘娘哪裏話,奴婢同娘娘一起長大,誰欺負娘娘,讓娘娘生氣傷心,奴婢便跟誰過不去。”


    我聞言,頓了一頓,道:“那倒也罷了,隻是你如今處在風口浪尖,一切都要小心。溫妃這個人,也許明著來她抵擋不住我們三個,但是若玩陰的,或許我們防不勝防。”


    落英用力點點頭,溫順道:“奴婢不怕,隻要娘娘平安就好。”


    我凝眉想了一想,道:“明天你也把本宮的意思告訴敏妃,叫她在飲食上麵一定要多加注意,瓊脂之事,萬不能再出一次了。”


    落英頷首:“章台殿如今飲食上麵檢查的分外嚴格,敏妃也是個聰明人,吃虧一次,便是再不肯吃第二次的。”


    我點點頭,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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