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裏。


    房頂之上,墨白盤膝閉目,手掐法訣。


    月光清冷映照在墨白臉上,每次唿吸之間,都似有淡淡光華入其口鼻之內,時隔數息之後,絲絲縷縷白霧吐出。


    如此一次次吐納,周而複始。


    墨白始終是個道家之人,無論什麽環境,他都不會落下修行。


    “殿下!”阿九的身影出現在院中,望著正在修行的墨白,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打斷了墨白吐納。


    墨白睜眼,轉頭看了一眼阿九,雖然黑夜裏,墨白還是能看見其臉上焦急神情。


    吐出縈繞在胸中已久的一口濁氣,墨白身形微晃,再出現已在阿九身前,並未廢話,直接道:“講!”


    “剛剛收到消息,二先生劫持了林氏三公子林定宇,如今正一路逃亡。南軍警衛營全軍出動,正在圍追堵截。”阿九也同樣不敢耽擱,直接道。


    “什麽?陸尋義劫持了林定宇?”墨白聞言一驚,雙眉陡然一蹙:“到底怎麽迴事?”


    “消息是杜先生傳迴來的,目前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杜先生得到消息後,本欲支援二先生,但被蓉城駐軍攔在了蓉城外,杜先生請示殿下,是否強行破城?”阿九臉上滿是擔憂道。


    墨白眉頭更緊了:“二山四門的後續弟子已經到了嗎?”


    “還,還沒有……”阿九搖頭,臉色隨之一暗。


    “那還談什麽破城,就憑杜鵑手上僅剩的那點力量,去和蓉城駐軍對碰,根本就是送死……”墨白頓時搖頭,話說到這裏,他已經反應過來了。


    杜鵑所謂的請示是否強行攻城,不過是一種姿態罷了。


    站在杜先生的角度,獲悉了二先生正處境危險之後,她是不能裝作沒看見的,否則讓陸尋義和陸尋義麾下的人馬怎麽想?


    所以她明知攻不了城,也要發來請示,表達出她為陸尋義擔心,和想要營救陸尋義的態度。


    墨白深吸口氣,這時候,他沒心思去理會杜鵑的這些心思,雙眉緊蹙的思索對策。


    這件事太突然了,一下子打斷了他的布置。


    他之前沒準備這麽快就救陸尋義出來,否則也不至於如此大動幹戈,完全可以私下裏和林氏交涉。


    他做這麽多,隻是在以陸尋義為借口和林氏大打出手,牽住林氏精力的同時,也將胡劉張等軍閥勢力全部牽扯進來。


    說白了,這些統統都是為了下一步國朝權利過度的時候,讓他們不能全力去針對國朝搞事情。


    可現在陸尋義忽然逃出來了,墨白來到院中石椅上坐下,眸中神思不但閃動。


    對於陸尋義的安全,墨白倒還是有一定把握的。


    雖然還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有林定宇在他手中捏著,最起碼能讓南軍投鼠忌器。


    林華耀或許可以表麵上不在乎自己兒子的命,他手下的人又哪裏敢當真,誰敢真的不顧林定宇的命?


    隻要陸尋義不昏了頭真的殺了林定宇,他就算逃不出來,也應該暫時能夠保住性命。


    現在墨白反而要想的是,陸尋義這突然逃走的戲碼,會不會就是林氏自己搞出來的。


    陸尋義對林華耀來說已經成了一個燙手山芋,若以這種方式放了陸尋義,也的確算是一種不傷顏麵的好法子。


    墨白心裏轉過這個念頭,心底隻覺一陣無語,搞成現在這局麵,反而最為難的是墨白了。


    陸尋義已經逃出來了,他總不能不救,若如此,明王府的人心也就散了。


    可他不得不考慮陸尋義救迴來之後的後果。


    今天那一戰後,胡劉張三位大帥的人就已經上過明王府的門了,甚至國朝都來過人了。


    墨白就是以陸尋義為借口,頂住了他們的施壓,揚言若林氏不放陸尋義,明王府便絕不罷休。


    如今好了,陸尋義逃出來了,他墨白還怎麽去頂各方施壓,更關鍵的是,沒有一個他必須要攻打林氏的理由,道門那邊恐怕就不會再配合他了。


    陸尋義已經出來了,你還讓他們去和林氏硬碰硬。


    今日一戰就死傷慘重了,再這麽搞下去,他們也承受不住,道門也是有他們底線的。


    墨白其實也不敢將他們真的逼急了。


    見墨白一直沉默不吭聲,阿九最是清楚墨白心中的計量,但他心裏對陸尋義的安全,沒有那麽大的把握,此刻終是忍不住了:“六爺,阿九知道您為難,但是二先生如今正麵臨林氏追殺,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二先生為明王府出生入死這麽多年,阿九鬥膽,請殿下搭救二先生性命。”


    說罷,阿九跪在地上,滿是祈求的看著墨白。


    墨白轉頭看他一眼,並未去責怪他這放肆的話,隻是見阿九都如此,便更別說明王府其他人了,現在恐怕都認為陸尋義已經危在旦夕,都在等著自己的決議。


    墨白站起身來:“你跟在本王身邊這麽多年,本王是置手下人的命於不顧的梟雄嗎?陸尋義若真有生死危機,本王還用得著你來求?”


    “殿下,我……”阿九渾身一抖,嚇的臉都白了。


    “行了!”墨白抬手,正要說什麽,忽然門口風聲閃動,一道黑影忽然閃身到墨白麵前:“殿下,急報!”


    阿九本低著頭,聞聽動靜,急忙抬頭去看,卻隻見一名黑衣衛手上握著一封情報遞過來。


    墨白接過那封急報,黑衣衛退去,墨白當場打開來看了一遍。


    阿九抬眸看著墨白表情,深恐是南粵方麵傳來了有關陸尋義的不幸消息。


    好在,墨白一直看完,麵色略顯陰沉,但卻並無太大波動。


    阿九心中微鬆,還是問了句:“殿下,可是有了二先生的消息?”


    墨白未答,目光卻是看向了宮城方向,輕聲歎了一句:“本王之前還想,此事若乃林氏做戲,那林華耀還真是夠狠,女兒的命能不顧,兒子的命竟也能不當迴事。如今才知,原來是本王想多了。”


    阿九被墨白的話搞的有些懵,目光盯向了墨白手中的情報,他雖然不懂墨白說的什麽,但知道在那封情報裏肯定可以得到答案。


    墨白也未瞞他,直接將手中的情報遞給他:“你也看看吧!”


    阿九連忙接過,一眼看去,頓時一驚,脫口而出問道:“殿下,這情報是……”


    “你不用知道!”墨白擺手。


    阿九其實問出來就知道犯忌了,明王手上有一隻自己親自掌控的力量這件事,阿九是知情的。


    既然明王沒讓他知道,那他就不該問。


    好在明王看起來並沒有在意,阿九便再次低頭去看這封情報。


    這是一封從南粵傳迴來的情報,其中所言的正是從林定宇進警衛營去見陸尋義開始的一切經過。


    阿九之所以剛才脫口就問,是因為這封情報實在太讓他吃驚了。


    警衛營中,陸尋義那裏發生的一切經過,甚至連陸尋義和林定宇在屋內的對話,都寫的清清楚楚。


    阿九敢肯定,恐怕林氏到現在都絕不可能對當時的情況,有這麽清晰完整的掌握。


    情報中說,陸尋義和林定宇、餘清平三人,乃是單獨會麵,然而這情報如此清晰,就仿若傳這情報的人,當時就親眼所見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一樣。


    這如何能不讓阿九震驚,看了一眼墨白絲毫不為之吃驚的樣子,阿九暗下心頭想法,看完當時的情況後,阿九抬起頭來,臉色凝重道:“殿下,這林定宇的護衛宗師餘清平明顯有問題,莫非他就是新君的暗子?”


    “應該不錯,林定宇是被餘清平蠱惑了,餘清平想殺陸尋義,但是陸尋義是被林氏重點看管的,餘清平自己根本沒機會接觸陸尋義,所以他才利用林定宇去見陸尋義。然後再用林定宇的命栽贓陸尋義,接著再殺陸尋義,讓我們與林氏從此不死不休。”墨白緩緩道。


    “餘清平為何不在一見麵的時候,就趁著二先生修為被封,直接對二先生下殺手,之後再殺了林定宇便是。為何要搞出這麽多花樣,最終反而功敗垂成。”阿九有些古怪道。


    墨白聞言卻是皺起眉頭看向阿九,聲音不悅道:“你是白跟著本王這麽多年了嗎?自己去想。”


    阿九頓時一陣尷尬,連忙去想自己到底漏了哪兒,隻片刻,他便麵紅耳赤。


    “想到了?”墨白問道。


    “是阿九愚鈍。”阿九有些尷尬的答道:“餘清平是想栽贓二先生,但二先生的修為被封了,按照常理,是沒法在他麵前殺了林定宇的,所以他才會先解開二先生的修為之後,才找機會動手。”


    “遇到事情不能一急就腦子裏一團漿糊,不能冷靜麵對各種場麵,何以成事?”墨白對阿九的表現仍然很不滿。


    阿九低頭認錯,但隨即,嘴角微動,似乎還有話想說,又因剛被教訓了,不敢開口。


    “說吧!”墨白雖然教訓他,卻也不希望他在真的想不通某些問題的時候,不敢開口問。


    阿九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殿下,阿九愚鈍,還有一個問題,我想不通。看情報中所言,二先生當時應該是早有提防,那他為何不直接拒絕林定宇的建議。如此一來,也就不會將自己置入險境,我們的計劃也可以照常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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