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直奔禦書房,直到內侍通傳,宣他們進去,墨白心裏其實是有些詫異的。


    在他想來,老九這次肯定要借題發揮,即便不取自己的性命,也必定要趁機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看看的。


    卻不想,一路上竟然風平浪靜。


    說實話,老九這般平靜,反倒是讓墨白心裏對這個九弟有些琢磨不透了。


    如此良機,老九也能忍得住?


    當然,此刻的墨白還並不知道殿中先前發生的一切,並非老九不想動他,而是被德王給一通攪和,胎死腹中了。


    隨著身邊六人一起進入殿中,數人立時便見到上首高坐的那道年輕身影。


    這還是墨白迴京以來,第一次來禦書房,也是第一次見到已經從皇子變為新帝的老九。


    雙方目光相對,老九身軀挺直,麵無表情的盯著墨白,他的神色與從前見到墨白時,判若兩人。


    神色從容而又淡定,眼神淩厲而深邃,再不見一絲畏縮之意,至少表麵上如此。


    隻不過對於他從容淡定的神色,深邃淩厲的眼神,墨白卻似乎並未有太大反應。


    那雙與老九對視的眸子,在這時似乎稍有出神。


    雖然一直以來,墨白與定武之間談不上什麽感情,可當親眼見到這裏物是人非,他心裏還是不免輕歎一聲。


    別說他如此,就連他身邊的玉清等六人,眼望果真是新帝臨朝,也是各自道心震動,不禁互相對視一眼,眼神複雜。


    定武帝王一生,談不上功勳卓著,反而國土不寧,山河破碎。


    他這一生已經結束,在史書上,恐怕是難以稱雄了,能不被貶謫為亡國之君,就算幸事了。


    可如果就隻切身處地的站在當代來看,定武帝一生從頭到尾,都不曾弱於他人。


    不論林氏等梟雄之輩,如何囂張,不論是玉清等道門大能,如何散漫,卻也無一人,敢視定武如無物,敢道一聲定武乃庸君。


    相反,定武帝從始至終,都被當世所有豪雄視為最大的對手,是鎮壓在他們頭上的一座大山。


    驟見定武已去,新帝臨朝,墨白隻是心有感慨,而玉清等人在這一刻,卻要複雜的多,他們互相對視的眼神,有卸下大山的放鬆,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茫然。


    還是那句話,走了的人,已經走了。


    活著的人還要繼續。


    墨白已經迴過神來,再次打量了一眼老九,隨即麵容平靜的移開眸子,看向其他人。


    真人還是坐在角落,此刻已經睜開眼看向他們一行。


    墨白隻是看他一眼,又磚頭望向張邦立與胡慶言,胡慶言眸光靜靜的定在他身上,見他望來,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垂下了眸光。


    墨白對他沒什麽反應,卻是眼神在張邦立身上稍頓,心裏閃過一絲古怪。


    平日裏張邦立總是神態凝重,一副重擔壓身的模樣,而今日,他身上卻有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整個人的精氣神竟是與先前見到的他,完全不同。


    “殿下!”一道細微聲音傳入耳中。


    是玉清。


    已經進殿了,墨白就站在門口,既不進也不出,更不提拜見新皇。


    玉清幾人心中有些發緊,本就搞不清楚明王對新帝的態度,見明王這般模樣,他們怎能不緊張?


    就他們所在角度,肯定不會也不願與新帝當麵翻臉的,可墨白不動,他們該怎麽辦?


    如果墨白之前沒收拾他們一頓,這時候他們肯定是毫不猶豫的上前拜見新帝,但現在,墨白明顯要與新帝掰腕子,他們就尷尬了,必須站隊。


    這時候,先前玉清挨的那頓打,就體現出來了作用。


    六人很是顧忌墨白的態度,他不上前,這幾人便沒有立刻上前。


    還好,聽到玉清傳音,墨白收迴了打量禦書房的目光,抬起了腳步跨入殿中。


    在諸人的目光注視下,終是躬身抱拳一禮:“明王府墨白,見過新君!”


    上方老九見墨白不跪,臉色可謂是瞬間陰沉,盯著墨白身影,沒有出聲讓他起來。


    玉清等人對視一眼,隨即一起上前,與墨白一樣,躬身抱拳一禮:禮敬同聲唱和:“恭賀潛龍出邸,新君臨朝,道門玉清、太清、連方孟穀,拜見陛下!”


    老九目光從明王身上移開,看向他們,臉色稍稍和緩,輕聲道:“如今國家危難,朕弱冠即位,心中惶惶,深恐才德不足安世,有負先帝厚望,有負天下臣民,道家諸位鎮國,可願盡心輔佐,助朕中興大夏!”


    “陛下天命所歸,必可中興大夏。我等雖為山外之人,亦受大夏供養,感念皇恩浩蕩,陛下若不嫌棄我等微末之能,我等豈敢不效死命?國朝兵鋒所指之地,便是我道門諸山劍氣之所向。”玉清上前一步,鏗鏘言道。


    太清與連方孟穀,亦隨之道:“國朝兵鋒所指,道門劍氣所向,賀新帝臨朝,龍耀九州!”


    “好,朕定不負諸位鎮國!”老九站起身來,抬頭衝門口道:“為諸位鎮國賜坐!”


    “謝陛下!”玉清等人躬身禮謝。


    蒲團早已準備好,老九一聲唿喝,頓時六名內侍進來,將蒲團安置在書桌左右。


    真人居左,大尊居右。


    玉清等人一看,隻有六席,再看看立在身邊的明王,頓時有些坐蠟。


    他們互相對視,二山與四家也不分你我了,互相間眼神示意,商量著坐還是不坐?


    不坐肯定得罪新帝,坐的話,必然得罪明王。


    眼神朝明王瞥去,表達自己的尷尬。可明王站在那兒,就仿佛什麽也不知道一樣,根本不給指示。


    幾人心裏清楚,不給指示,其實就是一種暗示,擺明了讓他們做選擇。


    胡慶言和張邦立二人站在一側,剛剛六尊的表態,讓他們心中放鬆了一些。


    有他們表態,至少新帝登基氣象也不會太難看了。


    然而,此刻又瞬間揪心起來,目光在玉清等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明王身上,眼中閃過一抹驚訝,顯然是沒想到,明王對玉清等人的影響力居然如此之大。


    竟讓玉清等一眾人敢在這禦書房,當著新帝的麵,為明王撐腰。


    原本他還以為明王和玉清等人關係應該很緊張,畢竟先前在宮裏都動手了,可此時,他不得不意識到,明王與道門之間的關係,遠比自己認為的要緊密。


    不得不說,胡慶言望向明王的眼神更加慎重了,一直以來,他都注意著明王,也知道這個六皇子非同一般,但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或許對於明王,還要更加重視才行。


    老九臉色逐漸開始僵硬發青,眸光中開始閃現怒火,死死盯著玉清一眾。


    然而玉清等人卻隻能裝作沒有看見,轉而一個個的開始向著國朝真人問好……


    “陛下,道門諸位真人山高水遠,日夜兼程而來,想必十分疲憊,而且恐怕都還不太清楚宮中情況,不若便由老臣先請諸位下去休息,順便介紹一下如今情況,待明日再商量正事。”胡慶言躬身開口,為老九解圍。


    玉清等人一聽,自是包不得快些離開這旋風之地,頓時轉過身來,衝著胡慶言笑著拱了拱手,又對老九道:“我等實不知先帝大行,驟然聽聞,倍感震驚,且傷痛不已。如今諸事不知,還請陛下容我等先了解一下情況。”


    老九暗自深吸一口氣,將所有情緒放在心裏,最終點了點頭:“也好!”


    玉清等人又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明王,便跟著胡慶言下了殿去。


    他們自然是出不了宮的,便在胡慶言帶領下,前往外宮而去。


    墨白卻沒走,待玉清等人出去之後,他才抬起頭來,看向老九。


    老九的目光也射在他身上,緩緩開口道:“六皇兄,自從你迴京,朕便一直想找機會與你見上一麵,隻是父皇大行,朝中諸事頗多,朕亦是忙的腳不沾地,直到今日,咱們才能見上一麵。”


    墨白點了點頭:“陛下忙大事即可,我倒是無關緊要,不過聽說陛下,自父皇走後,直到今日,都不曾去中宮拜見太後?”


    老九一聽,頓時眼神微微一銳,盯著墨白的眼神越發淩厲起來,卻是一句話也不肯說。


    他還未找墨白的麻煩,墨白居然敢當麵教訓他?再加上方才那一幕,讓他隻覺渾身憋屈,很想怒而殺人。


    自從為帝以來,雖然時日不長,但與曾經做皇子的感覺已截然不同,自從父皇去後,這段日子,誰還敢對他如此說話?


    氣氛又緊張起來,墨白卻是抱一抱拳:“陛下,如今內憂外患,國家不寧,父皇大行,如今既然陛下已經即位,愚兄隻願陛下能夠勵精圖治,再複我大夏中興,愚兄雖不才,亦願在能力範圍內,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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