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旗蠻犯境,頃刻間丟疆棄土,再到軍閥入京,聯合談判的一波三折,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京城當真就好如一個火藥桶,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飛來一點火星,然後“嘭”的一聲,就將身在其中的各方人士炸的灰飛煙滅。


    可以說,幾乎所有人心頭都仿佛壓著一塊巨石,無時無刻不在為將來所擔憂。


    一直到這聯合條約的終於落實,籠罩在京城上空的緊張氣氛,才總算是有了一絲鬆動。


    當然,這消息還沒有正式公布,所以對普通百姓來說,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


    京城的夜,仍然如以往一般,處於宵禁狀態,大街小巷上依然有著成群結隊的巡防兵不住在四處穿梭,更不時會有馬蹄聲疾馳的聲音,讓人一陣陣心驚肉跳。


    然而,對另外一些人來說,一切卻真的不一樣了。


    比如林氏等軍閥,終於可以在這京城裏,安安心心的睡上一個好覺了,不用再擔心忽然被兵士闖上門來割了腦袋。


    又比如滿朝大員們,也終於可以長長的鬆一口氣,至少暫時不用再擔憂,內憂外患一起爆發,將這奔來就千瘡百孔的國朝,和他們現在擁有的權勢與地位直接撕的粉碎。


    不管將來如何,這條約一簽,至少國朝目前所麵臨的重壓,將會得到很大緩解。


    就連消息靈通一點的商賈,在得到聯合落定的消息之後,都忍不住為之信心大振,不再隨時準備著收拾細軟跑路。


    總而言之,這個夜晚,許多人臉上的深沉終於是淡下了幾分,借著今晚的好月色,再起往昔盛景時的悠閑,忍不住對著月色暢飲幾杯。


    住在名府大街的蔡府,蔡元德蔡老大人,便是如此,此刻在這小院之中,準備了一壺美酒,幾碟小菜,享受著這難得的輕鬆悠閑。


    之所以要特意說起這蔡府,蔡元德老大人,其實啊,也沒什麽特別的,隻不過是他蔡府所在的地理位置有些意思。


    沒錯,這蔡府,正是那和明王府隻有一牆之隔的蔡府。


    而蔡元德老大人,也正是那位之前曾為是否要搬家而焦慮萬分的那位蔡大人。


    毫無疑問,要說起這段日子承受的壓力,這位身為明王親密鄰居的蔡大人,便是在滿朝之中,也絕對找不出幾個敢與他比的……


    “好久沒見老爺您興致如此之高了,這苦日子總算是熬過來了,隻望這世道能夠一直如此安穩就好了。”蔡夫人陪在一旁,見老爺難得的如此悠閑,不禁也含笑問道。


    “安穩?”蔡元德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端起酒杯一口飲盡,又吃了兩口小菜,方才放下筷子,嘴裏嗬嗬笑了兩聲才道:“夫人莫非以為這世道已經安穩了不成?”


    “啊?陛下不是已經應允了麽,這聯合條約也要正式簽訂了,莫非還會再起變故不成?”夫人聞言,一時驚愣,臉上笑意也是刹那維持不下去了。


    國難之際,便是婦人也要跟著擔驚受怕,不能幸免,官場人家的婦人,懂的更多一些,受的驚懼也同樣更多一些。


    “聯合條約是簽訂了,可夫人莫非不知,這聯合談判,談的是什麽?”蔡元德聞言,又是搖了搖頭,不過嘴角卻是依然含笑道。


    夫人聞言,神情微頓,卻是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蔡元德又拿起酒杯:“這聯合條約說到底,就是國朝聯合地方軍閥,共同出兵抗蠻的意思,這條約一簽,反而才是真正傾國之戰的開始,這九洲大地,自今日始,才算真正要遭逢大劫,生靈塗炭了!又何來安穩一說?”


    夫人臉色不禁變了,其實她也能想到這些,隻是見老爺今日格外放鬆,一時間也跟著放鬆了下來,此刻心裏又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卻見蔡元德仍自一派鎮定之色,方才安下神來,又問道:“即是如此,老爺還興致如此高漲,想必這場仗我們一定能夠打贏的吧!”


    “說不好,說不好啊!”蔡元德聞言,臉上笑容也不禁收斂了起來,又不自禁的複了幾分深沉。


    一見老爺如此,夫人終於淡定不了了,明顯開始有些驚懼了,急問道:“老爺,那又當如何是好……”


    蔡元德卻在此時,又擺手一笑,不慌不忙道:“夫人無需驚慌。”


    說罷,放下酒杯,站起身來,前行兩步站定,負手望天,仿佛又恢複了曾經那大老爺的氣度,不慌不忙道:“這條約一簽,的確是要兵禍連天,這仗能不能打得贏,目前也的確還不好說。但傾國之力應戰,便是旗蠻兵鋒再強盛,這仗啊,即便是贏不了,要輸那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還不知得打多少年呢,所以夫人,你且安心便是,便是外麵生靈塗炭,京城之地,今後卻還是安全無虞的。所以啊,如今這條約一簽,為夫之所以倍感輕鬆,隻因戰事雖然就將擴大,但不管於國朝,還是於我們自家,都總要好過從前時候,內憂外患交困,連這京裏也是風雨飄搖,朝不保夕。現如今嘛,不管怎麽說,大勢總算是落定了,至少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咱們的身家性命,是無虞了,夫人無需驚慌。”


    “這便好,這便好!”夫人一聽,心中巨石頓時放下了,莫說什麽國家將來如何,大戰數年這天下百姓又如何。


    這時候就連朝中大員,都隻為自家身家性命打算,又何況一婦人家,莫說什麽國家如何,能保證自家不遭難也就安心了。


    夫人鬆了口氣,心智迴複平穩,又不禁歎道:“咱們總算無需再擔驚受怕的過日子了,想想之前,差點連祖宅都要舍棄,真是……”


    夫人隻是從心一歎,卻不想這話一出,旁邊的蔡元德臉上卻是忽而笑容凝固了。


    見老爺半晌不說話,夫人偏頭望去,見老爺麵色忽變,問道:“怎麽了,老爺?“


    蔡元德緩緩吐出一口氣來,似乎突然又變得有些意興闌珊起來,擺擺手:“無事,天不早了,夫人且先去休息,老夫再待一會。”


    夫人見蔡元德麵色有異,重新坐迴石凳上,想問發生什麽事,卻見他似乎在想著什麽,便不敢打擾,隻得應聲迴房。


    院中安靜下來,蔡元德眸光才緩緩抬起,看向了院子另一邊。


    今日著實放鬆了,一時間他都忘了明王府帶來的壓力,直到夫人提起搬家之事,那股壓力瞬間便重上心頭。


    是啊,今日怎能忘了明王府?


    這聯合條約簽不簽訂,明王這個不安分得主,都還住在隔壁啊……


    蔡元德看著麵前酒菜,頓覺荒唐,住在這位隔壁,豈敢如此得意忘形?竟敢在這院中如此高談闊論,他不由自主的開始細思方才那番話,究竟會不會犯到隔壁的忌諱,一時間冷汗都不由濕透了後背。


    迴想許久,覺得自己方才那些話,應當沒有什麽大問題。


    雖說為安撫夫人,有些話顯得不太好,但終究並沒有什麽忤逆國體之言。


    心中安慰自己,卻還是不由自主,緊張的側耳傾聽對麵動靜,良久,除了偶爾若隱若現的腳步聲之外,不見其他,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麵上浮現一絲苦笑,感受著後背的冰涼,他又不禁心中暗道:“這哪裏能夠得放鬆,條約簽了,住在這位隔壁,也同樣還是得提心吊膽哪……”


    再次抬眼看向這宅子,搬離主宅得心思再一次浮現。


    卻又在下一刻打消,他實在下不了這個決心,之前其實他就曾考慮過許久,甚至差點就真得搬走了,但最後卻放棄了,依然選擇住在這裏。


    想到這事,他又不由將目光看向了隔壁院牆,心中也是複雜得很。


    其實之前最終決定不搬家,是有緣故的。


    就在之前,那楚家小姐來明王府求醫之後,有一日,隔壁突然有人登門,將他嚇的不輕,以為禍事終於來了。


    卻沒想到,那身負長刀,煞氣逼人的黑衣衛,竟然隻是留下了一張藥方。


    當時蔡大人望著那張藥方,冷汗淋漓,久久未曾迴過神來,直到他小心翼翼的找太醫驗證過方子之後,確認隻是一張安神助眠的藥方之後,心中的驚駭才緩緩平複。


    他考慮許久,都不明白隔壁那位究竟什麽意思,要說完全不明白,倒也不是。


    畢竟這方子主治,一眼可明,就是緩解焦慮,安神之用,而他自己和家人的情況再清楚不過了,自從明王迴來後,他們全家就沒睡過一個好覺,身體自然不好,這方子之用,明顯就是給他們治病的。


    這他明白,他不明白的是,明王為何突然要給他治病。


    考慮許久,方子他還是沒用,倒不是怕方子有問題,主要是不敢與明王府牽連。


    所以便找太醫修改了其中一兩位藥的分量,至於抓藥時分量上的事,又有誰能夠說的好,總之,之後一段時間,他們全家服藥過後,神誌確實好了許多。


    說實話,這事過後,他對明王府的態度的確有所改變,至少通過這張藥方,讓他覺得,明王府最起碼並不會無緣無故就隨意對他一家下手,這也是他選擇留下的主要原因。


    可要說他就此放心了,那當然也不可能。


    就算明王府不主動為難他,他也還是害怕,畢竟隔壁時不時就執刀仗劍,血染四方。


    這刀槍可不長眼睛,誰說得準,哪天搞不好就有一把刀湊巧從隔壁飛了過來,又湊巧正好砍在他的腦袋上,那就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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