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攏了房門,把外麵的紛紛擾擾擱在門扉之外,秦錦然走到了郭蓉的身邊,手指撥動她的眼瞼,觀察其黑色的瞳孔節律性的收縮,等到瞳孔渙散,整個人隻怕也不行了。“能讓她開口說話嗎?”薑夢等到秦錦然鬆開郭蓉的眼之後,問道。


    “我沒什麽把握。”秦錦然說道,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了郭蓉的衣裳,用剪刀剪開中衣和染了血的肚兜,傷到了十二指腸,又這般擱置了幾天,傷口紅腫其內有炎症,腸子已經保不住,偏生在大齊朝,秦錦然無法做到在無菌的環境下截斷一小節的腸道,再把腸歸位,縫合她的傷口。


    薑夢還有話要說,但是因秦錦然已經解開了郭蓉的衣裳,便不再開口說話。以免唾液飛濺,落在了暴露的傷口處。


    秦錦然現在能做的,就是喂下郭蓉麻藥,止住出血點,隻是處理了肚子上的傷口,不讓繼續暴露在空氣之中,內裏的傷沒法子處理。最後喂了郭蓉一些參湯,讓她不至於立即殤亡了。


    等到秦錦然做完了這一切,隴上了郭蓉的衣裳,傷口處墊著的是暴曬撒上了烈酒的白布,門口已經有動靜,應當是衙役過來了。


    拉開了房門,果然見著了腰間別著大刀的衙役,“秦大夫。”為首的拱手同秦錦然行禮。


    秦錦然可以見到烏壓壓的人群裏有顯眼的穿著圓領袍的漢子,原本雜亂到讓人心慌的院子多了肅穆,“請隨我來,我一直等候大人的到來,才好落針。”因為是強心針,郭蓉究竟能不能醒來隻有這一次的機會,秦錦然處理好了傷口,在等待衙役的到來,同領頭的衙役說了這般的情況,那人點點頭,“我等就在屏風後等著,若是郭姑娘醒了,再進入到內間。”


    “大人請。”秦錦然避讓開,讓衙役頭兒帶著兩人進入到了屋內。


    為首的瘦高漢子笑道:“我姓王。”


    “王大人。”此時屋內的薑夢也對王大人行禮。


    “還請大人稍等。”秦錦然讓聽雪安置下了王大人之後,繞過了屏風,準備繼續給郭蓉落針。


    原本隻是虛合攏的衣裳此時在此被秦錦然拉開,露出了女子白皙的肌膚,落下了粗重的銀針,薑夢從未見過秦錦然用如此粗的針,手指捏著衣擺,不由得有些緊張。那針也長的緊,隨著秦錦然的撚動,就像是可以透過胸膛碰觸到人的心尖兒一般。薑夢隻覺得自己的心跳的越發快了。


    隨著秦錦然的撚動,針一點點深入到了皮下,半寸、一寸……一直到了兩寸,聽著一動不動的郭蓉發出了呻·吟聲,睫毛劇烈眨動,。


    “她要醒了!”薑夢的聲音有些驚喜。


    秦錦然的麵色卻很難看,若是再進針,郭蓉恐怕就會受不住了,而郭蓉尚未轉醒,更遑論是開口說話,這強心針落下之後,便無迴環餘地。隨著秦錦然的粗針細細撚動,約摸撚動了一刻鍾,躺在床榻上的郭蓉睫毛輕顫,人也終於轉醒。


    “王大人,人醒了。”薑夢繞過了屏風。


    王大人不敢多看薑夢,“我能過來嗎?”


    秦錦然收拾了郭蓉身上的衣物,就讓衙役繞過了屏風。


    “能說話嗎?”衙役頭兒看著麵色蒼白到近乎無色的郭蓉,對秦錦然也多了佩服,郭蓉的樣子在他看來已經同死人沒什麽差別,就這般,秦大夫還能夠出手讓郭蓉醒過來。


    郭蓉像是沒有明白對方的話語,眼眸裏是帶著空洞的迷茫,睫毛輕顫,帶著生命逝去的脆弱。這般模樣的郭蓉,讓人見著了垂死之人的漸漸衰弱,讓人的心也揪了起來,


    秦錦然拋開了無謂的提問,直接發問道:“是誰動手傷了你?”秦錦然問出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疑問,卻見著郭蓉的眼皮子劇烈顫動,卻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就翻了眼。


    “她怎麽了?是要死了嗎?”王姓衙役急急問道。


    “還沒有。”秦錦然看著衙役,“且在屏風外等上三息,我等會喊你。”郭蓉隻是心緒波動大,恐怕是想起了當時的慘狀,才會一時經受不住,昏厥了過去。


    薑夢在秦錦然下針之前拉住了秦錦然的手,小聲道:“等會她醒過來,要直接繼續問嗎?”


    “恩。”秦錦然應聲說道,“她的狀況著實不太好,撐不了太久的時間,沒必要浪費時間在其他的盤問上。”


    秦錦然的那根針就滯在她的心口,這一次就如同她說的那般,撚動了三息,就見著郭蓉轉醒,“阿依古麗公主。”她一字一字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阿依古麗公主?”聽著王大人重複出了這個名字,郭蓉身上的精氣神就仿佛在一瞬間就散了。


    秦錦然看了一眼說道:“恐怕她也隻知道這個名字。”


    “從番邦來的通關牒引,管府裏都有備份,迴去就讓人去查。”王大人說道。


    郭蓉原本就隻剩下一口氣吊著,聽到了王大夫的話,過了三息之後,麵上露出了笑容,閉上了眼,便真真正正去了。


    王大人尚未發現,而薑夢已經探了郭蓉的脈搏,“人已經去了。”


    秦錦然看著床榻上的郭蓉,心中一歎,無論是功過是非,去了便是去了,郭蓉的功利性重,害了葉家的少夫人以及小少爺,但是她的家人死得卻無辜,幸好沒有耽擱功夫,在郭蓉堪堪能夠開口的前提下,得到了兇手的名諱。阿依古麗公主?為何會有番邦的公主害了郭蓉?垂下手合攏了郭蓉的眼,一時半會怕是沒辦法知道答案,隻有等到抓到了人才有結果。秦錦然的心中也有淺淺憂慮,若對方是個假公主也就罷了,若是真公主,犯了這樣的事兒,能夠繩之以法嗎?


    王大人說道,“這般去了,也免得折磨,傷的太重了。秦大夫已經盡力,無需自責。”


    秦姐姐自然盡力,也不會自責,隻是不知道外頭的人會不會鬧起來,薑夢揚唇一笑,“王大人,幸好衙役過來了,不然我怕等會會出亂子。我姐姐原本就說了,這郭姑娘的病症,她沒有法子救治,”


    衙役頭兒瞧著薑夢笑起來的時候燦若晚霞,勾得人心中移動,連忙避開了眼,不去看薑夢,心裏想著難怪就算是留著婦人的發髻,永安王爺也讓自己多多撫照這宅子。“不消您吩咐。等會我出去同人說一聲,再然後我讓我手下的兩人留下就是,一直等到快宵禁了再迴去。”永安王爺的名聲,最清楚的就是京都之中的衙役了,畢竟早兩年還鬧出過事,這兩年事情是少了,不過,永安王爺雖然戀著百花,卻從未戀過這般有主兒的花兒,這方夫人也是獨一份兒了。心中這樣想著,更是猜測什麽時候永安王爺會攀折了這一朵花,同薑夢說話的語氣,也就越發恭敬。


    態度殷切,薑夢很快就想明白了恐怕有永安王爺的吩咐,這檔口,還當真需要永安王爺的撫照,“如此就多謝了。”薑夢落落大方行禮。


    王大人口中客套道:“夫人客氣了。”


    兩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兩人送王大人出了房門,就見著郭家婦人迎上來,“我侄女兒現在怎麽樣了?”


    “還請節哀順變,”秦錦然緩聲說道,“已經去了。”


    郭家的夫人身子一抖,嗚嗚咽咽就哭了起來,“我可憐的侄女兒,你怎麽就這樣去了,都說秦大夫你的醫術最……”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那個操著生硬大齊語的女子打斷,“她傷的太重,秦大夫一早就說了沒有辦法。”


    秦錦然留意到了郭家婦人的身子一抖,哭號的聲音慢慢小了起來,“我隻是可憐我的侄女兒,還沒有抓到殺了她一家的兇手,就如此去了,真真是死不瞑目啊。”抽泣著說道:“先前秦大夫說,能夠問出兇手,也不知道問出來了沒有。”


    “隻知道是阿依古麗公主。”


    在王大人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秦錦然一直留意那個瞳仁烏黑,說話有些生硬的幹瘦女子,她聽到了王大人的話,神色不變,見著秦錦然看著她,反而報之以甜蜜一笑,如同是裹著蜜糖的砒霜,秦錦然皺眉別過了眼,正巧看到了郭家夫人的麵色一僵,舌頭像是打了結一般,“還有沒有問出別的?”


    “沒有了。”王大人向天拱手,“不過既然是番邦人動手,好歹縮小了範圍,天網恢恢,定會抓住那窮兇極惡的兇手,以慰郭姑娘在天之靈。”


    郭家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我相信大人。”


    “等到有其他的消息,定然會公之於眾。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退。”準備離開院門之前,對著眾人說道:“郭姑娘雖然去了,也不是秦大夫的錯,秦大夫已經盡力,甚至幸好有秦大夫的醫術高超,才能夠用妙法讓郭姑娘開口,得知如此訊息,你們這些人別在院子裏擾了安寧。都散了吧。”


    王大人留下的衙役之一就揚聲喊道:“大人說的是,秦大夫的醫術高明的很,已經盡力了。”


    郭家那個婦人也歎息一聲捂著臉說道:“大人說的是,也是我侄女兒的命數了。秦大夫,是一個好大夫。”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是艱難。


    郭家人說了這話,加上衙役的再三開口驅逐,眾人也就稀稀落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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