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停,停一停。”


    忽的聽到了有人急急在外喊著,就見著馬車猛地停下,身形晃動,月嶸已經撩開了帷幕。秦錦然扶住了馬車的車窗,馬車停下,連帶那車窗的帷布晃動,這一搖,就似少女的手招展著把陽光引入到了馬車內,悠悠蕩蕩的。柳家有喪事,季舒舒也要留下,這迴程的路上,就隻有秦錦然同月嶸,還有來之前帶著的丫頭了。


    “能不能借馬車,我閨女就要生了。”那個蒼老而焦急的聲音再次響起。


    秦錦然此時已經也從馬車之中鑽了出來,說話的人穿著的是打著補丁的衣裳的老者,鬢發有些淩亂,花白的發梢還黏著細碎的稻草,拖著一牛車,牛車上放置的是鬆散的稻草躺著一位婦人,雙腿不住的顫抖,口中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嗚嗚聲。


    秦錦然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大跨步往牛車的方向走去,一邊說道,“怎麽要生了,還用馬車上路?”走近了,就可以見到女子的鬢發都是汗水,雙手捧著腹部,發出了細小的呻吟聲。因為疼痛,她的眉心攪成了一團,因為疼痛,麵色慘白,偏生這樣的慘白與汗涔涔卻難掩其姝色,是一個容貌上佳的麗人。


    秦錦然摸了摸婦人的脈搏,此時還是強勁有力,雙手推了推她的肚子,眉心攏起,這婦人腹中的孩兒入盆時候就胎位不正,婦人入盆入得早,推算起來,腹中的孩子上不是瓜熟蒂落之時,約莫是九個月大,開口問道:“之前沒有備上穩婆?”


    “怎麽沒有?”那老婦人急得跟什麽似的,“但是若不是踩到了別人丟的瓜皮,也不至於現在就要生產,她的狀況不好,穩婆又在村裏,隻能夠去鎮裏頭。夫人能不能借馬車,我好帶著女兒趕路。”她一邊說著,一邊用袖子擦去了額頭上的汗水。


    周月嶸快言快語地說道,“何須借馬車,我姐姐就會醫術。”


    老者瞪了眼看著秦錦然,眼前的兩人,都是華衣麗服,在她眼中是說不出的金貴,就算是女大夫,也多是家境不好的人才會當女大夫的,“這位小姐,莫拿我開心,我這是……”周月嶸的年歲小,加上又愛笑,難免讓人有不穩重,是不是同人說笑的感覺。


    周月嶸不等著老者絮絮叨叨說完,就說道:“我沒有騙你,我姐姐當真是會醫術,在錢塘行醫,還開了一個藥鋪,現在在醫術院進修。醫術很好。”


    錢塘的藥鋪老婦人不可能去求證,但是京都裏的醫術院是赫赫有名的,就連這一次要去鎮上請的女大夫,也並沒有去過醫術院。麵向著秦錦然就跪了下來,“求求大夫,救救我女兒。”雙手貼在了地麵上,忍不住對著秦錦然深深叩首。


    “起來說話。”周月嶸彎唇一笑,還不等著周月嶸拉起老者,已經有丫鬟上前拉起了老夫人,周月嶸說道:“我姐姐自然是會救人的。”她的餘光已經見到了秦錦然吩咐聽雪抱住了牛車上的婦人,預備把人抱在馬車上。


    這裏距離村子並不遠,幸好摔得不是太重,隻是陣痛發作,若是破了羊水,胎位不正加上沒有穩婆和大夫,那當真是兇多吉少。馬車駛入到了村中,便有人好奇地看著,孩童繞著馬車跑來跑去,等到見著下了馬車的老婦人,繼而見到了被聽雪抱著的婦人,就有孩童喊著,“破鞋迴來了。”“破鞋!”“破鞋!”


    老婦人的麵色瞬間就流露出了羞愧,心裏頭更是一跳,惴惴不安看了一眼秦錦然,見著這位貴氣的女大夫隻是說道:“你先去開門。”


    “好好。”老婦人從腰間的荷包裏摸出了一把黃銅鑰匙,打開了鎖鏈,推開了院門,就帶著秦錦然一行人進入到了院子裏。老夫人的心中有些難安,因為女兒的事情,她們家的名聲很是不好,這樣讓兩位貴氣逼人的夫人小姐進了屋子……老婦人的目光觸及到慘白著臉的女兒,咬咬牙合攏了院門,擋住了那群天真到傷人的孩子。


    這院子說起來要比秦錦然曾經住過的最為潦倒的別院還要差,院子裏種著青菜,養著雞仔,小黃雞發出細小的叫聲,撲棱著小肉翅,留下的白黃的雞糞,又去旁處啄蟲子吃。


    周月嶸的目光看著還在門口簇集成一團的孩童,為什麽稱唿這個人為破鞋?她也打量了這靚麗的婦人,心中是疑竇叢生。對著身邊的小荷招招手,讓她打聽去了。


    秦錦然並沒有注意到這些,讓老婦人去燒水,就和聽雪入了屋內,準備好了熱水之物,其餘的藥箱裏都是現成的,秦錦然便給這位婦人接生。


    她個子嬌嬌小小,體內卻又無限的力量,就算是秦錦然把手伸入到產道內,替孩子換胎位,她也是如同初見時候,發出細細小小的呻·吟聲,若不是麵色更白了一些,和當時的陣痛發作,似乎沒有什麽區別。甚至連原本預備下來的參須,這婦人也並沒有用到。統共花了四個時辰,終於生出一約摸五斤重的男嬰,聽到了孩童如同貓兒一般啼哭的聲音,並不見十分歡喜的模樣,瞥了一眼繼而是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因為是早產兒,加上這男童體型並不大,若是足月的胖小子,恐怕也很難平平安安讓婦人生下這孩子。


    聽雪把孩子洗好裹好了之後,老婦人也入了內,見著胖小子,並沒有多歡喜,反而是憐惜地用帕子擦拭了女兒額頭上的汗水。秦錦然不由得心中有些狐疑,這世人重男輕女的多了,怎的生了大胖小子,不見老夫人歡喜?又看了看那位產婦,也同樣是如此,想到了入村時候那些孩童的破鞋之說,莫不是這個孩子來的不名譽?


    因為接生花的時間久,又是接近正午的時候遇到的這一對母女兩人,秦錦然進產房前不過是用油餅墊了墊,這會兒已經是饑腸轆轆,月嶸笑了笑,見著秦錦然白淨麵頰上浮現出的一絲笑意,“秦姐姐餓了吧,我因為吃了點東西還好。”


    老夫人連忙說道:“已經準備好了飯菜,貴人們先用,這會兒時間不早了,我去求求村長,看看兩位能不能安置在村長家裏。”麵容露出一絲窘迫來,“我家裏實在是什麽都沒有。”


    若是順產,生產四個時辰也是常事,更何況這位婦人還是胎位不正,開了產道之後,秦錦然先用手正了胎位,才助女子生下麟兒。這樣一算,四個時辰就不算長了,“那就勞煩陳老夫人了。”


    先前秦錦然知道了這位主家是姓陳。


    “我去去就迴。”陳老婦人說完之後,就出了屋子。


    周月嶸等到秦錦然吃了一個包子,單手托腮說道:“姐姐,這一位小娘子的名聲很不名譽。”


    “怎麽迴事?”


    “我讓小荷打聽了一番……”周月嶸娓娓道來,秦錦然此時才知道,自己剛剛接生的那位婦人並不曾嫁人,被人強迫有了身孕,陳家人並沒有選擇讓陳雋嫁給那人,而是選擇了把他送入大牢,才會有了破鞋之說。


    周月嶸說到了這裏,小聲說道:“村裏頭的人都說,她應該嫁給那人,既然已經沒有清白,還不如將錯就錯嫁了的好,後來陳娘子有了身孕,村裏頭的人更是議論紛紛。若是這樣也就罷了……最為關鍵的是,陳婆子想要打掉這個孩子,就買了藥,誰知道這藥不好,讓陳娘子流了許多血,堪堪被救活,也得了郎中的話,若是想要活命,肚子裏的孩子打不得。若是打了孩子,也會送了性命。”


    這可真是一波三折,總是有好事者盯著她人看,陳娘子被人奸汙,把那人送入大牢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但是礙著別人的眼,就有了議論,後來懷了孕還不能流,才讓破鞋之說甚囂塵上。周月嶸說完了之後,神色憐憫,一雙眉頭死死擰著,說道:“她們家狀況不好,不如我留一些錢給她們?讓她們換上一個地方謀生。”


    秦錦然搖搖頭,看著周月嶸說道,“我知道你是好心,銀子若是給的少了不夠花,若是給的多了,兩人若是但凡露出一點,恐怕就會被人惦記上。”


    “那怎麽辦呢?”


    “晚些時候問問看,有沒有擅長的手藝,若是能夠在大一些的城池裏謀生,隱去了過去的事情,也不至於惹人非議了。”


    “就像是薑姐姐?”周月嶸忽然想到了薑夢。


    秦錦然忽然想到豈不是正如同薑夢那般,想到了那陳娘子難受的時候也不過是小聲呻·吟,恰似薑夢那般,一根修竹被狂風吹過彎了枝幹,等到風靜之時,又是挺拔而立。於是抿唇而笑,“恩。”對月嶸公主說道:“就拿這樁事來說,這陳娘子本就無錯處,被人奸汙不是她的錯,想要活下來就必須留下這個孩子也不是她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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