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少年一個穿著明黃色道袍,胸口出是一個巨大的陰陽魚的圖案。腳上穿著灰色的不謝,卻是留著寸板頭,一臉的陽光和俊秀。


    他分明就是那個古古怪怪的馬道長,那個用一張符籙折成手環,封印我肚子裏寶寶的人。


    另一個少年穿著白襯衫和西褲,奔跑而來的時候,額前的碎發輕輕飄蕩的。白皙清秀的麵容在死氣沉沉的樹林當中,是那樣的幹淨清秀,和這樣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朝我奔跑而來的時候,嘴裏還喊著我的小名,“芒芒,芒芒……我來……了!”


    是簡燁!


    他們兩個居然真的來了!


    那一幕讓我呆立在原地,腦海裏閃過無數的畫麵,從前和簡燁在一起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的湧上心頭。我居然有一種和簡燁之間,一下子有迴到從前的感覺,可是小腹的冰涼一遍又一遍的警醒我。


    我不能在對簡燁抱有任何幻想了,如果要我選擇。


    我肚子裏的骨肉和簡燁之間,我一定會選擇自己的孩子,人都是自私的。我站在一個做母親的角度,不得不自私。


    猝不及防之下,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離地麵,那一刻我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腦海裏想到的是,我們家和簡燁一家出去玩,我掉進水庫裏。


    是他想都不想,奮不顧身跳下來把我撈上岸。


    就像今天一樣,他摟著誦讀佛經誦讀到嗓子都要冒煙的我在原地旋轉著,聲音裏帶著激動,卻是那般的溫和,“我終於找到你了,芒芒,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我……我是那麽的想你,芒芒你對我太重要了。明天就是我們的婚禮了,你要當落跑新娘嗎?”


    “簡燁,明天就是婚禮?不可能啊,我明明記得還有一周啊!”我有些茫然,簡燁給我的感覺那樣的不真實。


    有點像是做夢,但我肯定現在絕非是在夢境。


    我們都進了那該死的,死者之國幽都。


    簡燁將我緊緊摟住,聲音帶著蒼白而脆弱,“芒芒,你都失蹤了一個周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我都驚呆了,我們在幽都轉悠了一周了?


    我怎麽感覺自己和宋晴她們,在這裏頂多隻呆了十幾個小時。


    這個問題大概是不需要問出口的,也許陰間的時間和陽間就是不同,或者說我們在陰間漫無目的的走,根本對時間流逝的判斷就是錯的。


    我們對時間所有的理解,都是以陽間的鍾表作為參照物的,到了陰間這些不一定奏效。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你怎麽知道我到了陰間?”我感覺到周圍的冰冷和潮濕,都被簡燁溫暖的懷抱擋在外麵,可心頭卻有種排斥的感覺。


    我用力的推開他,讓陰街裏的風吹得我渾身打顫,也不想讓簡燁碰一下。


    我的腦子裏很亂,就好像纏了很多的線頭一樣,找到不任何的頭緒。我們四個好像是因為那隻被撞死的月靈金瞳貓來到這裏的,但那隻貓來的太巧合了,它好死不死的就被我們的車輪碾死了。


    我總覺得這隻貓,好像是受了什麽人的操縱一樣。


    但現在又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到底是誰會讓我們走入陰街呢?


    會是簡燁嗎?


    但他既然這麽做了,為什麽又要來救我們呢?


    這些問題我都想不通。


    簡燁看到我一臉的關切,又遇到我的問題,臉上難免流露出受傷的表情,“芒芒,你不再相信我了嗎?就因為以前,我曾經想要傷害你……你肚子裏的陰胎,你就不在相信我了。對嗎?你都忘了,我們以前經曆的事情了嗎……”


    簡燁說的對,我對他的確沒有從前那樣的信任了。


    在長風公園開咖啡館裏的事情,我到如今都還曆曆在目,沒有辦法忘記。可我也答應過要嫁給他,將來我們就要生活在一起,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我既然答應他了,就該選擇相信他。


    我看他臉上的表情,腦海裏做了一番思想鬥爭,有種說不出的愧疚,低了頭老實走到他身邊,將頭輕輕靠在他胸口,“我……相信你簡燁,但我想知道情況,你能告訴我嗎?”


    簡燁的身子僵硬了,片刻才摟住我的身體,深情的說道:“芒芒,你是真的信任我嗎?我是真的愛你,為了你我甚至去求司馬倩來保護你。”


    我心裏一驚,有些奇怪,“你求的司馬倩保護我?”


    我到了現在才知道,自己的教導主任的名字叫做司馬倩,她保護我保護的也太古怪了吧。居然附身在顧涼的身上,她到底附身多久,從什麽時候開就這樣了?


    我的目光看向了司馬倩,她用顧涼的身體雙手抱胸,冷傲的說道:“別這樣看著我,我一直是暗中保護你們的。看到你們坐上車,馬道長用龜甲占卜的你們出事的時辰又比較接近,我隻能借用顧涼的身體。”


    我大概明白了司馬倩的意思,馬道長算出我們在某個特定的時間會倒黴。簡燁知道了,就讓司馬倩來幫我們,司馬倩看到我們上車,沒法跟上來,就借用了顧涼的身體。


    隻是……


    陰陽代理人也能和鬼一樣,附身在活人的身上?


    我看著顧涼憔悴的麵容,總覺得心疼,她這樣必然是會折損陽壽的。對著司馬倩我是敢怒不敢言,她雖然做法過分了,可畢竟是救了我們。


    “現在,我們該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迴去?”我沒法怪罪司馬倩,隻能抬頭問簡燁該怎麽離開這個鬼地方,歐雲臉上的傷可不能再耽擱了。


    她現在靠著宋晴扶著,麵前能夠站立,可是卻是一直低著頭。一隻手捂著受傷的臉,渾身都在顫抖,嘴裏不斷地念叨著:“毀容了,我毀容了……好痛,我要迴家……”


    聽著就讓人覺得心酸,可我們都想不到辦法安慰她。


    附身在顧涼身上的司馬倩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古怪的笑意,“簡少和馬道長兩個人,應該是靈體來的幽都吧。那個樹林就是進入幽都的必經之路,你看到他們手上的紅繩了嗎?蘇芒,他們兩個到了時辰可以迴去,但是卻沒法把我們帶迴去。”


    “司馬老師,你在胡說什麽,我就是來就她們幾個的。”簡燁溫熱的手臂雖然有些瘦弱,卻仿佛用盡一切氣力一樣,要將我的身體揉進自己的身子裏一樣。


    我被簡燁抱著,有些不自在,他溫暖的懷抱讓我感覺自己好像就站在懸崖邊上一樣。有一種莫名的危險正在靠近,讓我心裏麵略微有些發寒。


    可我卻不敢推開他,道理上我是他的未婚妻,我應該相信他。他是趕來救我們的,而不是來傷害我們的。


    司馬倩挑了挑眉,“你要是在一炷香之內不迴去,可就永遠都迴不去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麽辦法能把他們都帶迴去。”


    她的臉上是一副你求我啊的樣子,就好像是要等簡燁求助她一樣。


    聽到司馬倩的話,才猛的一激靈,心裏麵感覺到一絲的不對勁。


    他們靈體來到幽都?


    幽都是死者之地,能來的都是和死者一樣的亡魂啊。簡燁和馬道長要想來到這裏,就必須同化成這裏的人,才能混進來。那我和宋晴她們四個人,可都是肉身打著出租車來的幽都,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我的視線一瞄,就看到簡燁手腕上的紅線,心頭更是噗通亂跳。


    這根紅線證明了簡燁的人還在陽間,隻要順著紅線,他的靈體就能迴到肉身裏去。過著正常人一樣的生活,而我們幾個人就難說了。


    我心在亂跳,完全是因為心慌的,我以前的觀點就是人死了以後,就不能在打擾陽間的人和事了。


    那我們三個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在這一瞬間,對簡燁為我所做的事情而感動,更不想拖累他,“簡燁,我……我覺得你還是迴去好了。生魂在幽都呆的太久,會吸納太多的陰氣的……”


    “我不會走的,芒芒……”簡燁溫柔的摟住了我的後腦勺,然後低聲在我耳邊說道,“馬道長,準備好了冥車,能把你們都送迴去。”


    冥車?


    我的腦袋好不容易掙脫簡燁的手掌,才看到在空氣中慢慢的出現一道幽冥一般藍綠色的火焰。火焰中慢慢的出現一輛紙紮的跑車,就好像一張紙被燃燒的過程是倒著來的一樣。


    那輛車是隨著火焰燃燒,越燒越多。


    宋晴終於發話了,“陽間有人給我們燒紙了,我……我們好像……好像是死了!不然這車是不可能燒到這裏的!”


    我明白過來,為什麽紙紮的冥車在火焰中會越燒越多。


    它在陽間被人用陽火給燒沒了,就會以反方向的樣子在陰間出現。


    就見到手腕上紮著紅線的馬道長的靈體飄上了車的駕駛座,居然是轉動了車上紙做的鑰匙,說道:“我隻能帶三個人迴去。”


    那輛車一看就顯得很狹小,副駕駛座上隻有一個位置。


    車後座上也隻有兩個人可以坐得下的位置,要想我們寢室的四個人都擠上去,倒也不是沒可能。隻是車子是紙紮的,載著四個成年女生,怕是承重不夠。


    “這車擠一擠還能……還能坐人的,為什麽隻帶三個人迴去。你這個臭道士,是……是故意的嗎?”宋晴有些生氣了,她緊緊握著我的手,身子都被氣的顫抖了。


    那個馬道長一點都不被宋晴的情緒所影響,單手摸著方向盤,淡淡的笑了笑。


    臉上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好像根本就不關心我們的死活一樣,“小姐,宋小姐。我知道您祖上是大內給老佛爺看風水的世家,在業內顯赫的很。不過,小道我也想告訴你,這車你紙糊的,最大隻能容納三個活人的軀體。”


    “你下去,我來開,我……我會開卡丁車。”宋晴不是一般的暴力,她直接扥住了馬道長輕飄飄的靈體的身體,要把馬道長給抓下來。


    卡丁車我也會開啊,以前電腦上流行跑跑卡丁車的時候。


    城郊的馬場直接就改成了卡丁車的賽道,我和宋晴去學過一陣子,可是卡丁車和真的上路的車,還有冥車怎麽能比。


    我怕她不會開啊,可我們當中有一個人是注定要留下來的。


    這可怎麽辦?


    “宋小姐何必動粗?”馬道長明朗的臉上閃過一絲微冷,目光掃了一眼宋晴扥住他衣服的手臂,然後將手腕搖了搖頭,視線緊盯著他手腕上的紅線。


    那根紅線一直延伸到整個樹林的黑暗裏,樹林在往深處就看不見了,但應該是連接著他們的肉身。他們迴去的辦法就是順著這個紅繩迴去,沒了馬道長,那我們四個就算會開車,也沒法找對方向迴去。


    我立刻掰開宋晴抓著馬道長手臂的手指,阻止她繼續得罪馬道長,“小晴,你看到那根線了嗎?他們兩個隨時都能順著線迴去,而我們卻不行。你……你不要再對他發脾氣了好不好?”


    “那隻能帶三個人怎麽辦?誰留下?我們四個人難道真的要為了自己的利益,犧牲一個人嗎?我做不到!”宋晴掃了一眼被附身的顧涼,還有臉上毀容的歐雲。


    歐雲捂著自己的臉,平時有些小自私的本性就流露出來了,“反正……反正顧涼的身體被人占了,也不在這裏。我們把她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吧,我想迴家我不想死。你們不要丟下我……我求求你們了。”


    宋晴挑了挑眉,低聲說道:“歐雲,你不該這樣說!顧涼在身體深處,也許能聽到我們說的話。”


    我看著那個被司馬倩占據了身體的顧涼,緊緊的握緊了手掌,說道:“把她們三個先帶迴去,我……我肚子裏有陰胎,本身就和……就和邪祟之物沒什麽兩樣了。應該……應該沒那麽容易死。”


    說完,我就把歐雲和顧涼推上車,心裏卻做了必死的決心。


    想想這段日子過的可真夠絕望的,意外懷孕,孩子卻是個僵屍的。自己的相處了這麽多年的爸爸媽媽,還有可能不是親生的。


    我在這一刻,想到更多就是自己的身世之謎,這下死在陰街之上,也算一了百了,不再為這些事情煩心。


    宋晴被我強行摁進了副駕駛座上,她眼圈紅了,死死的抓住我,“不要這樣……”


    “馬道長,開車!”我把心一狠,用力的就把紙紮的車門給關上了,車子在馬道長的發動之下飛也似的衝出去。


    我自己則是蹲在地上,有些冰冷的蜷縮著。


    我也是怕死的,剛才求死的念頭也是一瞬之間產生,現在後悔的不要不要的。可是人都已經走了,我在這裏也許就真的迴不去了。


    “芒芒。”簡燁在我的麵前蹲下,撩了撩我的發絲,目光裏充滿了寵溺,“我陪你,我會讓你活下去的,你是我最美的新娘。”


    我一下內心所有的防線都被他俘虜了,緊緊的摟住簡燁的腰,大哭起來,“簡燁,你別這樣,你快迴去。司馬倩說你們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芒芒,沒有你,我生而何歡?”簡燁背對著那輛紙紮的冥車,聲音溫和而又繾綣。我是看著那輛車子唿嘯而去,隨即就感覺手腕被他抓起來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紅線綁在我的手腕上,這讓我心頭恐慌。


    我拚命抽迴手,淚如泉湧,“簡燁你幹什麽?”


    “活下去!為了我活下去!”簡燁拖住我的後腦勺,溫熱的唇瓣吻在我的額頭上,讓我格外的心慌。


    我緊緊的抱著他的肩膀,卻又覺得身子是那樣的虛弱無力。


    在陰間幽都走了這麽長一段距離,我又不是亡靈,身體早就透支了。現在連簡燁頎長的身軀都抱不住,我拚命的搖頭,身子奮力的掙紮著要將他緊緊摟住。


    洶湧的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整個人就好像被晴天一記悶雷擊中,處於崩潰的邊緣,“簡燁,不要這樣,你走!你迴去,你……你活下去。”


    我發現根本就掙紮不動的時候,就用手去車手腕上的紅線,我感覺我的整個世界都塌了,變得暗淡無光。我和簡燁走過了十數載的光陰,從小學我就和他一起牽手走過放學迴家的梧桐林。


    大學我們一起考到了江城,他成了顯赫的簡家大少,但卻不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唯一讓我們情感出現變故的,就是那個有些邪冷的僵屍,還有我肚子裏的陰胎。似乎是從他發現了我肚子裏的陰胎開始,就變了。


    可如今,竟然要為了我舍生忘死。


    我……


    我怎麽能同意?


    我寧可自己死,也不要簡燁放棄自己,成全我的生命。


    這樣我的下半生要怎麽度過?


    那會成為悔恨和懊惱的無底深淵,我不能讓簡燁的行為繼續下去,他有了這根紅線就能迴去,就能好好的活下去。我掙紮的更厲害了,整個人都變得歇斯底裏,“簡燁,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會痛苦一生的。為什麽要這樣,你不是恨我嗎?我懷了鬼的孩子,我……我自己還喜歡上了肚子的寶寶,舍不得打掉。”


    “沒有我的日子,你會慢慢習慣的。芒芒,作為母親,保護自己的孩子是天性,我不怪你!”他的手指尖突然點了一下我的眉心,就看到一張黃紙貼在我的腦門上,身體登時就不能動彈。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座雕塑一樣,眼睜睜的看著簡燁耳邊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鈴鐺聲。


    我雖然不知道鈴鐺聲是什麽,但是冥冥之中卻好像有什麽東西從靈魂深處告訴我,那是從陽間傳來的鈴聲,是陽間的人在喊我們迴去。


    簡燁的時間不多了,再耽擱下去,我們都活不下去。


    “我……我不會習慣的,你為我而死!我哪裏有臉繼續活下去?”我嚎啕大哭,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讓我有一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他對我撕心裂肺的叫喊,有一種無動於衷的態度,溺愛的看了我一眼,對著空氣慢慢的說道:“馬道長,帶她迴去吧,就當做兄弟的最後一次求你。”


    耳邊作響的鈴鐺更加的急促和大聲,沒有傳來馬道長的聲音,隻能感覺到綁在手腕上的紅線好像被人拉緊了一樣,將我往身後拽去。


    “不要,簡燁不要!”我驚慌失措,卻有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


    我被他略帶冰冷的手掌輕輕推開,身子就好像漂浮在空中沒有重心的蒲公英一樣,被手腕上的紅線往黑暗的深處飛去。


    遠遠的,我看見簡燁站在原地,臉上的笑靨如花,“走,快走,你忘了你肚子裏的寶寶了嗎?你要是有什麽事,就是一屍兩命。芒芒,你要記住,我……我愛你。你愛我嗎?”


    “我……我……”


    我沒法迴答,但我真想一切都迴歸原點,我和簡燁的感情和從前一般幹淨簡單。然後,等到了約定的日子,我就和他訂婚,大學畢業以後我就嫁給他。


    讓一生就這麽完美而又平淡的過去……


    腦海裏突然就變得一片黑暗,意識就好像停頓了許久。


    猛然間驚醒過來,我是從一張潔白舒適的大床上蹦起來了的,身下墊了舒服的蠶絲被。房間裏烏煙瘴氣的,全都是一股子灰色的煙霧在彌漫著。


    熟悉的在幽都就聽見的鈴鐺聲不絕於耳,模糊的視野中有個黃色的身影舉著鈴鐺跳來跳去的,感覺就像是東北的跳大神。


    我被煙味嗆得咳嗽了幾聲,又眯著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看到是馬道長拿著鈴鐺在房間裏四處搖晃,嘴裏古怪的叨念著:“迴來吧,迴來吧……”


    原來我在幽都陰街上聽到的鈴鐺聲,是從馬道長手中的鈴鐺上傳出來的。


    馬道長的那副樣子真像是老巫婆在招魂,可是聽著他招魂的發音和咬字,我的腦子越來越清晰。在幽都陰間的記憶也越來越明晰,我的腦門上登時出了虛汗,手指嵌入了身子的一層被子裏。


    簡燁為了我,自己留在幽都了。


    我現在應該是在簡燁家的房間裏,身邊……


    身邊躺著的那個人人,好像是簡燁,他穿著綠色的壽衣。臉上被白色的粉底液蓋得就好像牆壁一樣的蒼白,暗紅的唇就像是吸血僵屍一樣。


    隻有那長長的睫毛,保留了原有容貌的俊秀。


    我顫抖了雙手,咬著唇伸出一隻手去探簡燁的鼻息。還沒有放在他的鼻子下麵,耳邊的鈴鐺聲就停下了,就聽馬道長淡淡的說道:“別試了,還魂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他既然把生的希望給了你,就要自己賠上自己的性命。”


    簡燁死了?


    我感覺自己的後脊梁骨一涼,整個人有種魂飛魄散的感覺,伸過去的手就這麽僵在半空中。我的腦子裏閃過了無數的念頭,有的是想辦法把簡燁救迴來,比如去求宋晴的爺爺,去拜訪各種能人異士,去求司馬倩等等。


    如果這些都救不了他,我甚至想到了到浴缸裏自殺這樣極度絕望的想法。


    等到這些念頭都在我的腦子裏過了一遍之後,人反而是冷靜下來,我將手輕輕的放在簡燁的脖子下麵探了探。


    沒有唿吸。


    又將手觸摸到他的脈搏,他的肌膚冷的就好像冰塊一樣,讓我霎時間就頭皮發麻。我知道他已經死了,卻依舊是不甘心的扼住他的手腕,眼淚在此從眼眶裏奪眶而出。


    沒有脈搏。


    我青梅竹馬的戀人,在生死抉擇的時候,為了保全我的性命而死了。


    “簡燁,你醒醒好不好?簡燁……”我終究是潸然淚下,沒有辦法像想象中一樣的剛強。身體裏的那種勇敢和堅持就好像被抽走的骨髓一樣,生生的從靈魂裏拔除,剩下的隻有軟弱和悲痛。


    我就和普通人一樣忍受不了情緒上的悲痛,將簡燁冰冷的手掌貼著自己的側臉。


    胸口都要窒息了,就好像塞了一塊冰冷的濕漉漉的海綿。這樣哭下去,隻怕會把簡家人全都驚動,趕來這裏。


    他們看到簡燁死在床上,看到崩潰的我,會如何呢?


    我不知道,我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我隻希望簡燁能活過來。可是人死不能複生,我還能做什麽呢?


    “蘇小姐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馬道長輕蔑的聲音刺入了我的耳中,讓我身子猛然間一顫,卻依舊無法停止悲慟的哀嚎。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哭的厲害,都有些頭昏眼花了,身子不知道什麽原因開始不自覺的震顫。人在震顫當中,就感覺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可是我還能能夠歇斯底裏的發出一聲吼叫:“你什麽意思?你……你把話給我說明白了。”


    在我自己都是意識模糊的狀態中,沒頭沒腦的就抓住了馬道長的衣領。中間的過程我已經沒有記憶了,等抓住了他的衣領,才猛然有些清醒。


    我遲鈍了一下,就用沒有焦距的目光瞪著他,“你說啊,你說啊……”


    模模糊糊當中他的笑容相當的冷,語氣也十分的厭惡和嫌棄,“你要是早些聽簡少的話,把陰胎打了,便不會有那麽多人出世了。你肚子裏的孽障,乃是不祥之物!”


    聽了他說的話,我踮起的腳尖就這麽落迴了地上,震驚的看著馬道長。


    難道最近我身邊發生的這件事,都和我肚子裏的寶寶有關嗎?我一隻手鬆開馬道長的衣領,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另一隻手還在處於慣性的緊攥著他的衣領。


    內心當中是一片的茫然,最後感覺心頭那根弦無聲的就斷了,身子慢慢的向後栽倒。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大概是已經信了,覺得真的有些生無可戀。


    身子被一隻冰涼的手輕輕的摟住,耳邊傳來宋晴的聲音,“姓馬的,我勸你別亂說話,我們學校女生寢室有屍妖是早就有的事情,你全都推到蘇芒頭上,是不是有點不夠男人?”


    她說的我也能想到,隻是現在腦子有點短路,很多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


    我感覺到是宋晴來了,已經忘了要和馬道長爭辯,立刻問起歐雲和顧涼的情況,“她們怎麽樣了?平安迴來了嗎?那紙車是……是給誰燒的?”


    “她們沒事,剛通知了她們家裏人,也被救護車送到醫院了。至於,紙車是給誰燒的,就該問那個姓馬的。”宋晴對於馬道長似乎有些敵意,目光冰冷而又銳利。


    馬道長對宋晴似乎有些畏懼,沒有剛才那些譏諷,攤了攤手,“蘇小姐算是半個死人了,冥車沒法帶去陰街,我隻好試試燒給她看看。沒想到真的能收到,看來蘇小姐以後能賺死人錢,陰陽兩界通吃啊……隻可惜了簡少,白白搭上了性命。”


    我算是半個死人了嗎?


    我本就是死人?


    卻要簡燁這個活人為我犧牲!


    我覺得可笑,又痛恨馬道長的冷漠,他說的輕鬆,一點都不像是和簡燁有著什麽深情厚誼。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簡燁欠他的,馬道長現在和簡燁有仇。


    門口突然傳來了一個婦人驚慌失措的聲音:“什麽白白搭上性命,你們……你們給我說清楚!”


    我聽到簡燁媽媽的聲音的時候,我確實是內心一涼,突然覺得自己連悲痛的資格都沒有。作為簡燁的生母,她知道了這件事情,應該會痛過我無數倍吧?


    我……


    我該怎麽對她解釋?


    宋晴顯得比我更加的理智,她將我扶著坐在床上,看著門口那個女人。簡燁的媽媽就這麽站在門口不幹淨來,目光驚恐的看著床上的簡燁,臉上因為驚嚇過度沒有一絲血色。


    宋晴卻是慢慢的開口了,“簡燁的媽媽,您先出去,簡燁沒事。把門帶上,我們一會兒還要下去吃完飯呢。”


    “真的嗎?”簡燁的媽媽有些不相信,紅了眼圈。


    宋晴一字一頓的說:“我的話,您還不信嗎?您留在這裏隻會害了簡燁。”


    簡燁的媽媽在我的記憶中一直都是個睿智溫婉的女人,此刻她不會像是一般得知孩子死訊的父母一樣,隻會撒潑胡鬧。


    她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竟然把門關上了。


    宋晴這時候才將視線轉移到了馬道長的身上,一隻手抓住我的手腕,一字一頓抑揚頓挫的說道:“姓馬的,你和簡燁的關係不一般,我不相信簡燁死透了,你還能在這裏淡定自若。你一定有辦法,否則沒人給你發工資,下輩子你都要喝西北風。”


    “你這也太小看小道我了,我是那種離了簡家就會生活不下去的人嗎?我可是靠真本事吃飯的。”馬道長將衣袂用力一甩,順手將身上的道袍除去,隻剩下裏麵的內襯。


    他裏麵穿著可不是古人所穿的內襯,而是一身白色的卡通形象的內襯。我上次上網逛淘寶的時候,還看到一件十塊錢的同款。


    脫去了衣服,馬道長就順手拿了桌子上的遙控開了空調,“天兒可真熱啊,屍體要是暴露在超過華氏七十度,就會加快腐爛的速度。必須要涼快點,才不會臭了。還有……別以為我叫馬道長,就姓馬。”


    我根本就不管他姓不姓馬,聽到他說屍體和腐爛這幾個字的時候,我的腦袋就好像要炸開了一樣,嗡嗡作響。


    下唇被我緊咬著,已經沁出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入口。


    那個陽光帥氣的簡燁,他在我麵前成了一具屍體,而且一切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我舍不得肚子裏的孩子,給大家招來了禍端。


    連宋晴都說屍妖身上的煞氣,會改變周圍人的運勢。


    那同理,我肚子裏的孩子,它是陰胎,是鬼。


    它身上也許……


    也許也有這樣的煞氣!


    我在悲痛中顯得格外的脆弱和笨拙,想不出任何辦法來彌補自己的過錯,精神錯亂之下低聲呢喃著,“是我害了簡燁,是我害了簡燁……”


    我滿腦子都是我身子朝陽間飛去時,最後看簡燁一眼,他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


    隻要一想到這裏,我就會心痛的難以思考。


    宋晴摟住我虛脫無力的身體,狠狠睨了馬道長一眼,“你少耍貧嘴了,蘇芒果腦殘,容易受騙上當,可我不傻。我管你姓牛還是姓馬,別給我扯犢子,我最後問你一遍,到底怎樣能救簡燁?”


    馬道長聽完宋晴的這句話非但不生氣,嘴角還揚起了一絲古怪的笑意。他將雙手背咋身後,在烏煙瘴氣的房間裏走了幾步,然後停在我的身邊,目光在我的臉上掃了幾下。


    我盯著他看的時候,他的手輕輕的挑起了我的下巴,嘴角是一絲古怪的笑意,“辦法是有的,不過……這得看你,你知道嗎?”


    他果然有辦法,宋晴說的沒錯。


    我的眼淚頓時就收住了,腦子裏雖然還是鈍鈍的,卻明白我剛才太傻了。馬道長有意賣關子,如果不是宋晴在旁邊,我恐怕就被他給繞進去了。


    “別動手動腳的,姓馬的,你再這樣我剁了你手。”宋晴經曆了這些事情之後,脾性難免暴躁了些,語氣十分的冰冷。


    我看這馬道長的眼中沒有絲毫*,反倒是在觀察我的瞳孔一般,帶著一種嚴肅的探索。我拉了拉宋晴的衣袖,讓她暫時不要插嘴,我倒要看看馬道長到底要幹什麽。


    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的負麵情緒盡全力壓下。但是說話的事情,還是有種哭腔和急躁的感覺,“閣下說自己不姓馬,敢問高姓大名。”


    “辰駿,馬字旁的駿,所以得了個馬道長的名頭。”他說著就將我的頭發簾掀開,一隻手抬起我的下巴繼續看著我的眼睛。


    我在傷痛之下,早已經不會覺得害羞了,淡淡的迴視著他。


    他說:“我在看你的命格,好一雙天眼,是懷了陰胎以後才打開的吧?你原本是純陽命,多福報,可惜被鬼纏身了。”


    “辰駿是嗎?你能說重點嗎?”我在心煩意亂之下,不想聽他說這些我聽不懂的東西,更不想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風水原理。對自己有沒有天眼,什麽時候打開的更是沒有任何想法。


    我隻想救簡燁,為了救他我做什麽都可以。


    辰駿笑了笑,收迴了手,“我不說清楚,對不起我的職業操守。要救他,就必須有個純陽命純陽體質的女人和他冥婚,而你剛好合適。”


    冥婚?


    是和死人結婚嗎?


    可是簡燁還沒死,我和他冥婚,他就能活過來嗎?


    宋晴站起來,一腳就踹中了馬道長的膝蓋,潑辣的說道:“冥婚?我不同意,你這個死牛鼻子就知道害人,你知道冥婚是什麽嗎?人一旦冥婚了,除非契約破裂,否則就要生生世世都糾纏在一起。她……她和簡燁沒必要……沒必要生生世世如此。”


    “宋晴,你別說了我願意!”我的手握成了拳頭,堅定的迴答道。


    簡燁為我而死,我就不能為他放棄生生世世的情愛,選擇和他一直走下去嗎?


    “你別被他騙了,你想啊,如果冥婚能救人,那死人都可以找活人冥婚了。”宋晴的話倒是提醒我了。


    我看著一屁股被宋晴摔倒在地的馬道長,他疼的直哼哼,還說:“你這個女的這麽潑辣彪悍,小心嫁不出去。”


    說完,他幹脆直接耍無賴盤膝坐在地上,嘴角一勾痞笑道:“簡少陽壽沒到,隻是魂魄困在幽都,能想辦法迴來就能還陽。簡少過了用紅繩迴來的時間,那便是幽都的人了,幽都可是有守衛的,要想走可不容易。”


    “那跟冥婚有什麽關係?反正我不同意蘇芒果和他冥婚!”宋晴說的斬釘截鐵,對於冥婚諱莫如深。


    我對冥婚除了剛才知道的,生生世世糾纏的緣分之外,一無所知。


    就聽馬道長百無聊賴的說道:“隻有冥婚,才能讓幽都守衛放他的魂魄迴來陽間和活人完成冥婚,簡少的魂魄迴來了,如果及時迴歸肉身,就有機會還陽。”


    守衛?


    幽都還有守衛,我腦子裏想到了陰曹地府的牛頭馬麵,內心對簡燁有說不出的擔心,“什麽時候冥婚?可以立刻嗎?我想盡快救出簡燁!”


    “怕是不行了,因為你身上已經有一樁冥婚契約了,必須先毀了這樁冥婚,才能和簡少結合。”辰駿抓住了我的手腕抬起來,我原先隻覺得被他拽的挺疼。


    仔細一看,居然發現在我的手腕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多了一條紅線。


    紅線上還鑲著一塊琥珀色的石頭,石頭玲瓏剔透沒有多餘的裝飾,上麵隻是清晰的刻著一個字,“羋。”


    我不知道這塊石頭上的“羋”字到底代表了什麽意義,隻是乍得看見的時候。視線突然變得有些模糊,好像是被一層液體所迷住了。


    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讓我喉頭哽咽,就連唿吸都覺得不那樣的順暢了。


    我的手腕上從什麽時候就有了這樣一根的紅線?


    它就好像憑空的出現一樣,它的存在冥冥之中就好像會牽動我靈魂深處的情愫一般。那種被觸動的情愫無法用言語表達,隻覺得它對我有著無限的吸引。


    伸手想要觸摸那塊琥珀色的石頭,卻撞上了辰駿以為深長的眸中,他嘴角輕輕一揚,“這是你冥婚的契約紅繩,隻要剪斷了,就能取消你和另一個鬼物之間的聯係。”


    宋晴也屏住了唿吸,盯著我手腕上的紅繩看,“蘇芒果,你……你真的和鬼冥婚了,這個冥婚契約不會錯的。我聽我爺爺說過的,你有了鬼丈夫,就不能嫁給簡燁了。難怪……難怪婚前會懷鬼胎……是他生氣了!”


    他說的是孩子的父親淩翊嗎?


    “我……我冥婚的契約,我冥婚過,我自己怎麽不知道?”我脫口而出,胸腔裏的心髒卻猛然間一縮。


    我曾經丟失過七年的記憶,這個契約也許是在那丟失的七年中締結的。可那時候我不過是個孩子,居然會輕易的和鬼物有了冥婚婚約。


    但如果是真的,這根紅繩是我和誰的契約?


    那個和我有著契約的鬼物,會是那個糾纏我的千年僵屍淩翊嗎?可是琥珀色的石頭上,卻寫得羋字,這個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腦子裏閃過了無數種答案,讓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當中,直到辰駿將一把黑色的鐵剪刀塞到我的手裏,“問那麽多幹什麽,現在隻有這一個辦法可以救簡少。”


    一定要剪斷嗎?


    我感覺鼻子酸酸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我從來沒見過這個紅繩,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竟然有萬般的不舍。好像這根紅繩連接著我生命的全部,一旦被剪斷了,我就會失去生命當中最重要的存在。


    “你忘了簡少,是用自己的性命救你的嗎?你不是說,隻要能救他,你做什麽都可以嗎?”辰駿的態度有些咄咄逼人,讓我猛然從心如刀割的不舍中抽身出來。


    對,我還要救簡燁。


    簡燁現在連屍體都涼了,現在是盛夏,時間一長必然是會屍身*。他的遊魂在幽都飄蕩,就永遠迴不來了。


    到時候便是整個簡家的災難,也會讓我這一生都變得痛不欲生。


    簡燁他不能死!


    “我記得,辰駿,不用你提醒我。我也會救他的……”我咬住唇,攥緊了那手中的那把揮動那把黑色的剪子,毫不留情的朝紅繩剪去。


    那條紅繩比想象中還要脆弱,輕輕一剪就斷了。


    “別,先別衝動……”宋晴拉住我手臂的時候已經遲了,她有些氣餒的看著我手中的剪刀,緩了緩才低聲說道,“芒果,蘇芒果……你手裏的好像是傳說中靈媒手上的陰陽剪。”


    靈媒是什麽?


    陰陽剪又是什麽?


    我根本就沒空想!


    我在繩子剪斷的那一刻,就覺得胸口好像被錘子用力的擊中了一樣,痛苦的難以唿吸了。我捂住自己的唇,淚水控製不住的滾落下來,嘴裏喘息的問道:“陰陽剪?什麽陰陽剪?不是就把剪刀嗎……”


    “我……我……”宋晴支吾了幾聲,歎了口氣,說道,“我也是聽我爺爺說起過陰陽剪的,具體我也不清楚……蘇芒果,我提醒你是因為……聯係契約的紅繩一旦斷了,就沒有機會迴頭。你……你和鬼爹,以後……以後……”


    她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盯著我的手腕看。


    手腕上被剪斷的紅繩就好像水蒸氣一樣,散成了無數的分子,最後如同煙霧一樣消逝在空氣當中。


    鬼爹?


    宋晴的話我一開始沒弄明白,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了。她說的就是我腹中孩子的父親,那個說永遠不會糾纏我的千年僵屍。


    看來和我冥婚的人,很可能就是淩翊。


    現在紅繩斷了,我和他也許不會再有交集了吧?


    等到簡燁蘇醒過來以後,我便能全心全意的嫁給簡燁,而不再受邪祟之物的打擾。想到這裏,我將視線看向了床上上了死人妝,毫無生氣的簡燁。


    指尖摸了摸他的側臉,那種人死了以後的僵冷,給人的觸覺帶來的是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傷痛,“宋晴,你也和簡燁從小就認識,你不希望他還陽嗎?”


    “當然……當然希望,阿燁以前很照顧我們,我當然希望他活著。”宋晴的臉上閃過一絲促狹,她看著簡燁看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一副欲言的樣子,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我又問她:“那你覺得是冥婚契約重要,還是簡燁的生命重要。”


    “我……我隻是希望你慎重考慮,蘇芒果,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宋晴很少說話吞吞吐吐的,像現在這樣舉棋不定,一點都不幹脆根本不像她。


    我想大概是這個冥婚契約真的很重要,宋晴才會在關鍵時刻試圖出手阻止切斷契約。


    可我對於冥婚契約並不了解,隻是在斷絕的時候,切身感覺到了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從生命中剝離一樣的痛苦。


    但這是救簡燁的唯一的辦法,宋晴她是純陰命的女孩,沒法用冥婚救簡燁。


    現在再去找願意冥婚的女孩,天太熱,簡燁的肉身根本就等不起。難不成還要將他的屍身放進冰櫃裏不成?


    這樣對身體的髒器損傷太大,短時間內,要救簡燁,這是唯一的出路。


    我腦子裏的思路越來越清晰,放慢了語速,問她:“哪裏不對?”


    “具體哪裏我一時記不起來了,但你要相信我,這真的很重要……”說著說著臉上的表情就變得理虧了,她瞄了一眼旁邊的辰駿,說道,“可能……可能是我多慮了吧。”


    不管是不是宋晴多慮了,對我來說如今的當務之急就是救活簡燁。


    我拍了拍宋晴的肩膀,向她無聲地表達我內心的想法。她似乎明白我救人心切的想法,幫我在簡燁的書桌上抽了幾張抽紙,輕輕將我臉上的淚水擦幹。


    臉上的淚水擦幹了,就好像卸下了一層負擔一樣。


    我深吸了一口氣,問辰駿,“什麽時候可以冥婚救簡燁?還是需要什麽準備?他的屍身不能再耽擱了,你需要什麽我都可以配合。”


    “一切我來準備,你隻管月圓之夜穿上嫁衣,和簡少的魂魄拜堂成親就好。”辰駿的雙手一撐,直接就坐在了書桌上,雙腿淩空在慢慢搖晃著。


    他手裏拿著一部蘋果手機,手指靈活的摁著屏幕上的摁鍵。


    月圓之夜?


    月圓之夜大概指的是每個月的農曆十五,我這個人看日曆從來不看農曆的,又陷在陰間那麽長的時間,根本就不知道今夕何夕。


    我有些急了,“還有幾天月圓之夜?會不會來不及?”


    辰駿依舊是埋頭看著手機,他的表情嚴肅而又認真,打字打得飛快。就好像在聚精會神的做著什麽事情,根本就不理會我說的話。


    過了一會兒,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真的那麽關心簡少,希望他迴來?”


    “是,我希望他迴來。”我堅定的迴答道。


    “明天晚上就行了,我剛才用手機聯係了專業的人。等下就把簡家弄成靈堂,多弄幾副花圈,還有白綢之類的,全都裝點上。恩……還缺副棺材,現在估計來不及訂製了,買個膠合板的湊數吧……”他說著說著就開始沒完沒了的自言自語,說著冥婚上麵要用到的采辦,整個人都好像走火入魔了。


    宋晴補充了一句,“你這樣要嚇壞簡燁的爸媽,還有簡家的傭人的。他們萬一以為簡燁真的死了,怎麽辦?”


    “這是唯一救簡少的辦法,嚇就嚇麽,又不會死人。難不成玄學正宗的宋家後人宋小姐你還有別的辦法?”辰駿關掉了手機屏幕,把手機塞進了白襯衫下麵的牛仔褲口袋裏,臉上的表情有些許嘲弄。


    辰駿大概有些妒忌宋晴的出身,故意算了一把宋晴。我知道宋晴的爺爺很厲害,但是從來也沒發現他們家祖上原來是玄學正宗。


    按照以前的個性,我肯定會立刻替宋晴出頭,把辰駿的話頂迴去。


    但現在……


    簡燁還躺在床上!


    我根本就沒有心情想其他任何事,一顆心空落落的。


    宋晴搖了搖頭,語氣也軟了下來,“我沒辦法,如果這是唯一的辦法,那就麻煩馬道長你了。”


    “那一切依計劃行事,明日月圓之夜蘇小姐和簡少大婚,還請配合不要亂跑。我有事先出去一會兒,你們倆自便。”辰駿披上的那身又髒又舊的明黃色道袍,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外去。


    擰開門把手開門的時候,又扭頭朝我們笑了一下。


    那笑容就跟大學籃球場上調皮的大男孩一般,充滿了一種陽光友善的氣息,“蘇小姐,你們倆要是再不吃飯的話,可是會餓到胃穿孔的。到時候,可就沒人救簡少了。”


    他是在關心我們兩個嗎?


    我沒想到辰駿還有這樣的一麵,明明是關心別人,還要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他現在出去,估計就是為明天晚上月圓之夜做準備。


    我和宋晴在房間裏麵麵相覷了一會兒,宋晴很突兀的就說了一句話:“我不相信這個馬道長。”


    “然後呢?”我和宋晴的目光對視著。


    簡燁的死讓我在一時之間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腦子裏還有些不清醒。但是宋晴說的話我還是願意聽,更願意考慮她說的疑點。


    宋晴皺了眉頭,“我覺得很多事情都太蹊蹺了,月靈金瞳貓是哪裏來的?把簡燁從幽都帶迴來的辦法,應該也不止和你冥婚這一種……你知道嗎?活人是沒辦法主動切斷和鬼物之間的聯係的,隻有……隻有陰陽剪可以。”


    她說著說著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唇,臉色有些蒼白,好像想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


    “你懷疑辰駿是故意讓我和簡燁冥婚?但這樣做對他來說沒有好處吧?”我看宋晴的樣子越來越慌張,連忙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也冰涼的像一塊冰一樣,我隻能低聲安撫她,“先別慌,這裏沒別人。小晴,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直接告訴我吧。”


    我在悲痛過後,人反倒是漸漸的鎮定理智下來,剛才種種的崩潰早就在一通發泄之後煙消雲散了。在我看來沒有比這個更遭的結局了,接下來無論發生事情,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陰陽剪是傳說中的法器,我雖然不知道著剪刀的來曆,但是我卻知道普通人是拿不到的。剛一提冥婚,辰駿就把陰陽剪給你,逼你自斷紅線,我……”宋晴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耳語了一陣,“我……我覺得……”


    她把自己的懷疑一五一十的說給我聽,也提議讓我先不要急著和簡燁冥婚。


    我一字一頓地反問她:“你認真的嗎?”


    我聽到宋晴對我說的話,整個人都震驚了,這種做法也太腦洞大開了。要不是宋晴提醒,以我的腦力大概一輩子都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可能。


    我們被月靈金瞳貓帶去幽都本來就不是巧合,加上馬道長和簡燁出現得太及時了,最後的陰陽剪也出現得十分戲劇性,讓事情變得更加蹊蹺。


    如果當時沒有這把剪刀,是沒有任何人能破壞我身上的冥婚契約的。


    宋晴覺得,這次的事情有可能是某個人設下的陰謀,目的就是讓我剪斷手腕上冥婚的紅線。


    如果真是這樣,在幽都舍身救我的簡燁也脫不了幹係。


    可我卻忍不住懷疑,簡燁他會為了一個冥婚契約,而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嗎?


    我真的不敢相信!


    可是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是簡燁不希望我和除了他以外的男人有任何瓜葛,所以才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切斷我身上的冥婚契約嗎?


    這個理由太牽強了,如果我不肯配合和他冥婚,他會死的。


    比起妒忌來說,還是性命來的重要些。


    想想在幽都,簡燁字字句句情深意重,我又不敢相信宋晴說的話。


    也可能是我和宋晴多疑了……


    因為不管是和簡燁冥婚也好,切斷契約也好,對他們來說應該沒有任何的好處才對。


    宋晴點了點頭,“蘇芒果,我當然是認真的,我……我在幽都就開始懷疑他們了。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司馬倩,怎麽哪兒都有她啊?”


    我倒是不太在意那個司馬倩,深吸一口氣說:“去問問你爺爺,看看他怎麽說陰陽剪的來曆,也許辰駿本來就有一把這樣的剪刀。如果他們是特意為我準備的陰陽剪,那……他們的心機和城府也太深了。”


    說完我頓了頓,看了一眼床上的簡燁,“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這個陰謀,明天晚上的冥婚照舊吧,不能拖延了。下一個月圓之夜,就是下個月了。”


    宋晴又一次點頭,拿出手機要聯係她爺爺,發現自己的手機也黑屏了。


    這樣一來也隻能借用簡燁在房間裏的手機,宋晴的爺爺接的挺快的,隻是迴答的沒有那麽爽快。有關陰陽剪的記載,要查閱一下典籍才能告訴我們,而且他還不知道是哪一本書,要到閣樓的老箱子裏一本本找。


    老頭子晚上嗜睡,沒說了兩句就把電話掛了,要我們慢慢等他的消息。


    這下我和宋晴都沒轍了,我們都沒來得及告訴他實情的嚴重性呢,這就把電話掛了。宋晴家的那個老頭,出了名的閑散個性。退休以後唯一的愛好就是逛街遛鳥,偶爾也給人看看手相。


    但是她爺爺因為偷懶,也立了個規矩,一天隻接三個活兒,多了不幹。


    反正宋晴的爺爺是屬泥鰍的,再打電話已經關機了,我和宋晴都估計老爺子是睡去了,接下來也隻好聽天由命。


    在簡家和簡燁的爸媽吃了晚飯,等到了晚上辰駿請來的人,就在簡家忙活起來。我是一個字都不敢在簡家人麵前提簡燁已經死的消息,也不知道馬道長是怎麽和簡燁的父母說的,他們都很是配合。


    最開始那些人隻是往各處貼上白色的喜字,布置素白的綢緞。


    後來又在門口放了花圈,灑了紙錢。


    讓我和簡燁媽媽一起給簡燁穿上清朝新郎才穿的黑色小褂,身上戴了個紅綢大花表示喜慶。將簡燁的屍身裝進一口劣質的膠合板做的棺材,棺材很薄,打開的時候就讓人覺得很寒酸。


    這口棺材真的讓人有一種從心底裏的,對簡燁的一份愧疚。


    難怪古代人要盡量給死者厚葬,那就是生者對死者的一份寄托,和一份關愛。即便死後的人感覺不到,可活著的人看到自己至親的人死後還要受委屈,真的很揪心。


    簡燁的媽媽全程都很冷靜,可當她摸到那一口薄棺材的時候,突然就捂著嘴大哭了起來,“就不能換口好點的嗎?就要這樣虧待他嗎?他……他……”


    她泣不成聲,讓所有的人都一起覺得萬分的悲痛,心如針紮般的難受。


    “沒時間了,所以就隻有這個。”辰駿的態度依舊是那種抽身事外的感覺,既不悲痛,也不幸災樂禍。


    就好像他和簡燁從來也不認識一樣,隻是簡家請來的一個做法的法師。


    “為什麽簡燁就這麽命苦啊……為什麽……馬道長,你是高人,有你在,怎麽還會出這樣的事情?”聽了辰駿的話,簡燁媽媽哭得更加的傷心了,口口聲聲的在質問馬道長的專業水平。


    她平時是那樣的溫婉,此刻拳頭如同雨點一樣落在馬道長的胸膛上。


    馬道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挨揍,目光淡然,然後輕輕俯身,嘴角勾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哭得再大聲點,他不是你親兒子嗎?你親兒子死了,你就哭這麽點動靜啊?”


    我沒想到辰駿對待簡燁的死,會是這樣一種冷漠加嘲弄的態度,那種表情就好像巴不得簡家人全都因為簡燁的死而傷心難過才好。


    難道他不是真心要救簡燁的嗎?


    他跟在簡燁身邊,會不會隻是為了報複簡家人?


    不行,我……


    我要保護簡燁和簡燁的家人。


    想到這裏我倒抽了一口氣,質問他:“馬道長,你……你在說什麽?請你再說一遍,我們不是說好要……”要把簡燁從幽都就迴來的嗎?


    為什麽還要刺激簡燁的家人?


    我還沒把話說完,就被馬道長辰駿打斷了,“我們不是說好要好好超度簡少爺的亡魂嗎?簡夫人死了兒子,難道不應該哭的更傷心一些嗎?”


    “洛辰駿,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我的兒子真的死了……嗎?”簡燁的媽媽如遭雷擊一般的愣的原地,雙手握成拳頭揍辰駿的手懸停在半空中,臉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辰駿依舊是笑而不語,將雙手都背在了身後,翩翩而立著。


    簡燁的媽媽一下就變得歇斯底裏了,在眾人的麵前揪住辰駿的道袍不鬆,“當初我讓你陪著簡燁的時候,你都說過什麽了?你這個騙子,你是害死我的簡燁的。全都是因為你,我不會放過你……”


    我聽簡燁的媽媽喊他洛辰駿,才知道這個馬道長原來姓洛。


    他此刻的態度傲慢至極,輕輕的就將自己的道袍從簡燁的媽媽手中扯出來。


    然後,雙手都摁在簡燁媽媽的肩膀上,慢慢的將她的身子往地上壓,“不放過我,也是葬禮以後的事情。”


    簡燁的媽媽好像被什麽力量控製住了一樣,身子下降的過程中被洛辰駿操縱著,根本沒辦法反抗。


    等到洛辰駿說完話的時候,簡燁的媽媽已經跪在了冰涼的地上。


    “現在你的任務,就是好好給我哭。明天你的兒子就能冥婚給你娶兒媳婦了,還希望簡夫人能夠配合。”洛辰駿依舊是我行我素,根本就不在乎簡家人的看法。


    看他的樣子,好像根本就不打算把利用我和簡燁冥婚,將簡燁還陽的事情提前告訴簡家人。既然洛辰駿不說,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肯定也不會多嘴壞事的。


    等他雙手拿開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在簡燁媽媽的肩膀上被貼了一道黃色的符紙。她跪在地上仰著頭,悲憤的咬著唇,怒道:“你憑什麽覺得我會配合你。”


    “配合,我們簡家一定配合。”簡燁的爸爸倒是很信任這個洛辰駿,十分陪著的跪在簡燁媽媽旁邊,將激動的簡燁媽媽抱住,“馬道長是得到高人,他說的話一定不會有錯的,我們還是配合吧。”


    隨著一家之主,簡燁的爸爸發話,簡家上下的哭聲比方才更加的悲愴。


    洛辰駿請來的工人接手了我和簡燁媽媽手上的活兒,他們將簡燁的屍體抬入膠合板棺材內,將棺蓋蓋上。


    又用墨藍色的紙剪成的“奠”字貼在棺材的兩頭,還有靈堂的正中央。


    最終,棺材也被擺放到了靈堂的正中央,靈台前的香案上白色的蠟燭有人的手臂般粗細,燭火搖曳,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每隔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小時,都會有人出門到靈堂外麵撒一次紙錢。


    簡家其他人的任務,就隻剩下一個字,哭。


    整整一個晚上,我都在陪著簡燁的父母跪在靈堂前,一邊哭一邊燒紙。如果哭的不夠大聲,就會被洛辰駿罵,最後哭都成了一種任務。


    我和宋晴兩個人都還年輕,哭了大半個晚上,頂多把嗓子哭啞了。簡燁的媽媽不僅這幾年養尊處優慣了,又年紀偏大,受不了高強度的哭喪,直接哭暈過去。


    簡燁爸爸沒辦法,隻能一個電話打到殯儀館,讓專業的人連夜趕來簡家。幫忙嚎喪,等到人一到,我們才輕鬆下來。


    喝了點菊花水,累的癱坐在別墅外麵的台階上。


    夜涼如水,大概已經是淩晨三點多鍾了,再熬兩三個小時就是五六點的時候。那個時候,天光大亮,應該會好很多。


    城市的天空今晚沒有月亮,受到光汙染的天空,就像一團巨大的發燙的紅雲。


    “簡燁……簡燁……簡燁……”突然耳邊就傳來了一陣有一陣詭異的喊魂的聲音,一開始我以為是馬道長洛辰駿又在開壇做法,上演招魂的戲碼。


    可是立刻就發覺有些不對,這個聲音陰冷刺骨,而還有一陣又一陣的鐵門被搖動的聲音。這裏距離別墅的鐵門口還有一段距離,在黑暗裏根本開不清楚鐵門方向的位置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麽晚了,會是誰來找簡燁?


    簡家在辦喪事,而且還是根據洛辰駿的授意,大張旗鼓的辦。


    尋常人到了簡家大門口,看到門口掛著的紙燈籠,還有花圈,應該就知道簡家正在辦喪事。簡燁的死訊大概也傳開了,誰還會在這種情況下來找一個死人?


    那個聲音從鐵門那個方向傳來的聲音,變得有些輕蔑和嘲諷,“簡燁,簡燁……簡燁,快來們,想離開幽都,哪兒那麽容易?簡燁……”


    “宋晴,你聽見了嗎?好像有人在喊簡燁的名字。”我聽到幽都兩個字之後,起了一身的冷汗。


    不會也是鬼吧?


    半晌都沒聽到宋清說話,就感覺我的手臂被一個冰冷嬌小的身軀緊緊的抱住了。宋清顫抖就跟篩了糠似的,好像很害怕門口的那個喊魂的聲音。


    又似乎感覺到我在看她,宋晴才緩緩開口,“蘇芒果,你千萬別答應,否則你會被惡鬼帶到幽都當替死鬼的。”


    替死鬼?


    我被弄的一頭霧水,奇怪道:“什麽替死鬼?”


    “就是簡燁的替死鬼啊,你上課好好聽了嗎?就跟能量守恆定律差不多,生命也是守恆的,簡燁要從幽都迴來,就必須有所犧牲。”宋晴臉色蒼白,冷汗在她的額頭都快成瀑布了。


    我沒想到她會那樣的緊張,“不對啊,不是說隻要和簡燁冥婚就能救他麽。”


    “沒那麽簡單的,蘇芒果,要就一個死人沒那麽容易的。除了要讓他靈肉結合,也要給他一定數量的陽壽的。我……我隻是沒想到姓馬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給他續命。”宋晴抱著我已經哭出聲音了,在驚嚇過度中,她是那樣的脆弱。


    而我已經不知道該害怕什麽了,就問她:“那……那姓馬的,他到底做了什麽?”


    我還是有些不習慣叫洛辰駿姓馬的,不過宋晴喊他姓馬的,我也就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在我看來,有毒我都去過了,已經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


    宋晴小心翼翼的踮起腳尖,整個人都軟倒在我的肩頭,耳語道:“他一定是開壇做法,請了鬼神幫他做這件事情。這種做法,可是為人所不齒的,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那可是鬼神,修行千年的鬼才能作為鬼神,沒人能對付的了的。他也不想想怎麽收場……到時候,那隻千年鬼神到處喊魂,會死很多人的。”


    原來洛辰駿還是在乎簡燁的,他為了簡燁請了個自己都掌控不了的鬼神。


    我心頭這才有了幾分的緊張,鬼神大概就是厲鬼的加強版,也就是修行了幾千年的厲鬼。他把這種東請來,難道不怕簡家和附近的人都被鬼神給害了嗎?


    “那要是都沒人答應它,會怎麽樣?”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心想著,後果頂多就是簡燁迴不來了。


    沒想到我側臉看著從我身後軟在我肩頭的宋晴的時候,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雙眼當中流出了兩行暗紅色的液體,“會……會是滅門之災,今晚這個屋子裏一個也別想走出去!所以……所以……必須……”


    必須有一個人去當替罪羊?


    我不知道鬼神是怎麽殺人的。


    聽宋晴說這番話的時候,我自己都要渾身發軟倒在地上。


    還好宋晴就是因為太過害怕,所以隻能靠著我保持身體的重心,我為了不讓宋晴摔倒,一直咬牙堅持在站著,所以還沒有倒下。


    洛辰駿也太狠了,他為了救簡燁根本就不在乎別人的命,就連請了鬼神也不告訴我們。


    那個聲音在連續不斷地類似喊魂一樣,變得更加的不耐煩,“簡燁,簡燁……開門,既然沒人跟我走,那簡燁就迴不來了!你們誰都別想逃,別以為不開門,我就進不去。”


    鐵門搖晃的聲音變得更加的激烈,就好像有人用腳在踹鐵門。


    這時候,簡家人哭聲更加的大聲,那是一種害怕到了極點的哭聲,估計就是讓鐵門那邊的動靜嚇得。


    屋子裏麵傳出了簡家傭人,還有簡燁爸爸請來的嚎喪的人驚慌失措的聲音,“誰在喊少爺名字?難不成是少爺……的鬼魂……”


    “到底是怎麽迴事?我好怕,我要迴家……”


    裏麵各種混亂,我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我感覺下一秒就會有人答應這聲喊魂的聲音。然後,那個無辜的人就會被鬼神給害死。


    而且,鬼神喊的是簡燁的名字,最有可能沉不住氣答應的,就是簡燁的親人。


    現在這種情況,必須要有一個人做出犧牲,那一定不是簡燁的父親或者母親。簡燁是為了我,才會甘願留在幽都,而將唯一生存的希望給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朝前邁出了一步,說道:“恩,我是簡燁的未婚妻蘇芒,你找簡燁有什麽事?”


    轉瞬之間,天空那塊紅的發燙的雲朵悄然暗了下來。


    周圍陷入了如同深淵般的黑暗,漆黑的天空,被一道如利爪一般的閃電刺破。將整個簡家的一塊地皮照的通明,漂亮的草坪變成了亂墳崗子,橫七豎八的都是墳包和墓碑。


    地上長滿了野草,荒草淒淒的樣子讓人覺得恐懼。


    我身邊的宋晴也不見了,視野直接可以看到簡家別墅外圍的鐵門,那鐵門也變得非常奇怪。就好像很多年沒人住過的老房子一樣,在通明的電光下,能夠清晰的看清楚鐵欄杆上麵斑駁陳舊的鏽跡。


    在斑駁的鐵欄杆後麵,上貼著一個籃球大小的眼球,明亮的閃電下,甚至可以看到眼球上布滿的青筋和血絲。


    那個眼球就像黑夜裏的監視器一樣,默默的窺探著簡家發生的一切。


    冷汗瞬間就布滿了全身,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難道這就是洛辰駿開壇做法找來的鬼神?


    它居然不是以任何一種生物的形象出現,而是以人體的一種器官單獨出現在黑夜裏,那種感官上給人帶來的衝擊力,直接就能刺激到人嘴原始的恐懼。


    電光一閃即逝,隨即而來就是更加讓人心驚肉跳的黑暗,轟隆的雷聲姍姍來遲。大雨來襲之前冰冷發悶的空氣,讓人感覺到唿吸上的窘迫,就好像有塊石頭壓在胸口一樣。


    我的手心全是汗,腳踝處有一種深陷進淤泥的感覺,低頭卻什麽都看不見,視野的能見度降到了零。


    冰冷的涼氣吹著我胸口發涼,我想逃走,身子卻跟點了穴一樣動彈不得。


    “宋……”我想喊宋晴求救,卻發現連嘴都張不開了。


    那種渾身僵冷的感覺就好像鬼壓床一樣,弄得人全身都不受控製,又是一道電光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這一迴,在電光下有個褐色的東西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眼前。


    心髒在胸腔裏都停跳了,那玩意好像是一個放大了數倍的人眼睛裏的瞳孔,上麵還有古怪的粘稠的液體。


    粘稠的紅黑色液體從這隻巨大的眼球上滑落下來,它陰冷的睨視著我。我想逃走,卻沒辦法動彈,那一雙眼睛就好像能吸走我的意識一樣。


    身體越來越僵冷,越來越力氣全無。


    就好像是靈魂出竅一樣的感覺,我咬著唇,知道自己的靈魂大概就要被這隻詭異而又恐怖的眼球給吸走了。


    轟隆的雷聲在我的耳邊越來越模糊,身上卻感覺到豆大的雨點落下。


    那種被冰凍住的感覺緩解了很多,我嚐試動了一下,發現四肢好像可以逃走,拔腿就要逃跑。


    才剛邁出一步,就能感覺到腳上那個抓住我的東西握得更緊了。


    它好像是一隻冰涼的小手,然後低聲的好像是在竊喜,發出像是嬰兒的聲音,“娘親,你要去哪兒?”


    我想念佛經自保,卻發現嗓子還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根本就不會這樣對我。


    我用力的蹬腿,將那東西蹬進了黑暗裏,它落地的時候發出了一聲“碰”的悶響,好像是腦袋撞到了墳包前的墓碑一樣。


    那東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嚶嚶的哭泣,“好疼,娘親,我好疼,娘親,你好狠的心啊。”


    我哪裏管得了那麽多,拚命在黑暗中逃跑。


    地上布滿了碎石子,還有我看不見的墳包,墓碑之類的障礙物,又看不清路。很快就被一樣東西絆倒,摔了個狗啃泥,臉直接埋進了一塊突起的墳包上。


    土裏麵屍體帶來的腐臭味直衝腦門,我有些慌了,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是簡家。


    我到底到了那裏?


    是幽都嗎?


    我有一種極度想求生,卻被一種強大的東西玩弄於鼓掌的錯覺。


    身後卻是鬼魅一樣的聲音響起,“想跑?既然答應了喊魂,便跟我走吧。本君讓你三更死,你便活不過我五更天。”


    黑暗中,我的脖子被狠狠的掐住了。


    因為根本就什麽都看不見,脖子上巨大的力量,讓我趕到了窒息和疲憊,雙眼忍不住閉上。四肢在瘋狂的掙紮舞動著,掌心摸到的是平滑而又有彈性的肉質,上麵布滿了古怪的粘液和雨水的混合體。


    好像……


    好像是那個眼球,我感覺自己要死定了,卻感覺胸口的位置好像有光。那光從我衣服之下照出,透過薄薄的一層布料,將眼前的一切照亮了。


    那隻可怕的眼球,漂浮在空中,居然有兩隻樹杈一樣的枯手掐著我的脖子。


    幽冷的空氣中,傳來一個男子冷傲不羈的聲音:“我的女人也敢碰?好大的膽子!”


    誰?


    是誰在說話?


    在缺氧的狀態下,我的腦子有些鈍,隻覺得這聲音熟悉,卻聽不出到底是誰。


    生命好像在我的身體裏正在一點點的流逝著,我的五感也變得十分的遲鈍,模糊之間聽到那個陰冷的聲音肆無忌憚的冷笑:“你雖然是幽都的那位大人,受萬鬼朝拜。可現在你現在受了重創,我可不怕你。”


    “滾!”那個從雨幕中傳來的聲音帶著讓人無法企及的威嚴,冰冷的低喝出聲。


    在光亮之中,我看到有一隻白皙的玉手握住了從眼球裏伸出的枯手。雨水落在他手背的肌膚上,就好像落在一塊晶瑩剔透的羊脂玉上一般,有種吹彈可破冰肌玉骨的沒敢。


    但他的麵容卻那般的模糊,我根本就看不清楚他是誰。


    那眼球怪明明沒長嘴,可是卻發出了“桀桀……”的怪笑聲,“你受傷了還敢惹本君,都是這個女人害你受傷的,你還救她。我今天就殺了你,取代你在幽都的地位……”


    那東西洋洋得意的話還沒說一半,就突然沒聲了。


    “找死。”他利落的將手插入眼球當中,就好像是一把利劍一樣,拔出來的時候帶著渾濁的液體。那樣的氣勢根本就不像是受了重創,更讓人有種膽戰心驚的臣服感。


    眼球就好像萎縮的氣球一般,幹癟在了地上。


    各種各樣顏色的液體,混了刺骨寒冷的雨水流淌了一地。


    我的唿吸順暢了許多,大腦也能夠思考了,雨水從天空澆灌下來。將我穿著白色麻衣的身體打濕,不斷有雨水從頭發和額頭上滾下來。


    他背對著我,在雨幕之中,背影消失的很快。


    我大喊:“謝謝你救了我,你……你到底……是誰?”


    淅瀝的雨聲充斥著耳膜,卻再也聽不到那個男子的聲音。


    那隻死死掐住我的眼球莫名之間就消失了,我茫然之下摸了摸胸口,濕漉漉的衣服下麵好像有一個堅硬的東西。


    伸手摸進去,居然是一塊觸手溫潤冰涼的玉佩。


    猛然掏出來一看,它還散發著光芒,是淩翊佩戴在腰間的那塊鳳凰玉佩。我的眼眶在一瞬間濕潤了,是早就說不管我的淩翊救了我。


    是他在受傷的情況下,還來救我。


    那天晚上我夢見他出現的並不是夢,他的確是將隨身佩戴的鳳凰玉佩,又掛迴了我的脖頸。他依舊是放心不下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助,卻不再露麵。


    我……


    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


    那顆眼球說他受傷了,還是因為我。


    那種莫名的傷感湧上心頭,讓我不可遏製覺得感覺到唿吸困難,胸口堵著的是一塊被水浸透的棉花。


    我朝他背影消失拚命的追上去,卻再次被絆倒摔在地上。


    在玉佩的白光照耀下,地上是一灘暗紅色的血跡,血跡裏帶著淡淡的好像是腐爛蘋果一樣的味道。


    就好像那天,我的解剖刀劃破他皮膚之後,空氣裏蔓延的那種味道一樣。


    那是……


    那是他的血?


    我跪在雨水中,對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全無頭緒,心頭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隻感覺在雨水當中,整個身體都在變得沉重和恍惚,最後竟然是一頭栽倒在那灘血泊中。


    倒下時,意識還沒有完全的泯滅,隻是看著天上落在地麵上的雨水。


    腹中的胎兒好像在這個時候有了意識,他似乎動了動小手,想要摸我,“媽媽,媽媽,別難過有寶寶陪你……”


    我虛弱的說不出話來,隻能在心裏默默的對著才從腹中蘇醒的孩子說話。


    傻孩子,媽媽不難過。


    我隻是……


    我隻是想找到他,問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受傷了,是不是真的是因為我。可是眼皮越來越重,慢慢的就磕上了。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猛然驚醒的時候,身子上幹幹的。


    我跪在一個靈堂的前麵,我的身上幹幹的,沒有一絲水跡。


    好像還穿上了一身大紅色的,帶著抹胸的嫁衣,我的腦袋上沒有紅蓋頭。但是插滿了各式各樣的金銀飾品,手指上也被塗上了大紅的指甲油。


    我摸了摸自己臉,從上麵摸了下一層厚厚的脂粉。


    估計我的臉是被人上了死人裝了,如果有鏡子,鏡子裏的我,皮膚一定慘白的嚇人。就好像躺在棺材裏的,簡燁的臉一樣。


    香案上的燭火被風吹的四處搖曳,牆上的那個藍色“奠”字格外的醒目,一隻小小的木質的排位放在兩隻蠟燭的中間。


    簡家的地麵全都是用上好的紅木做的,別說跪了,就是光腳走在上麵,也都是感覺溫和而不覺得冷。但是此時此刻,我的膝蓋就跟跪在冰錐上一樣,有一種刺骨的寒意。


    可我並沒有起來,周圍沒有人,天色也是暗的。


    窗外麵是一輪圓月如皎,我應該是和簡燁在冥婚。


    不過,簡燁人呢?


    我張目四顧了一眼,尋找簡燁的身影,就見到那口放著簡燁屍身的膠合板的棺材還放在我身後,也就是靈堂的正中央。


    一陣微風從窗外吹進來,吹響了洛辰駿掛在房間裏的幾隻黃銅風鈴。


    我覺得有些冷,也有些害怕,縮了縮身子。


    就聽見幾聲“咯咯咯……”的,幾聲雞叫的聲音,我一開始還以為我幻聽了。就見到從棺材後麵,突然跑出了一隻屁股上長滿了七彩羽毛的大公雞。


    大公雞的一隻腳上,還綁著一根紅線。


    那隻公雞好像一點都不怕人,在棺材附近,邁開了雞爪信步著。


    而且還雄赳赳氣昂昂的,一邊走嘴裏麵一邊還發出嘀咕一樣的雞叫。這時候,天還沒亮,所以暫時沒有發出打鳴的聲音。


    等到了四五點的時候,我估計這隻雞就能夠開始唱上。


    雞腳上的那根紅線好像特別的長,從它的腳上一直延伸到房門外頭。就好像在幽都遇見簡燁和洛辰駿的時候,看到的係在他們手腕上的紅線。


    所不同的是,這一根係在大公雞腳上的紅線上,有無數黃豆大小的銅鈴。窗外的寒風輕輕一吹,就會搖晃響起一陣幽幽清脆的鈴音。


    我記得以前看過一部恐怖電影,電影裏的女主角冥婚,就是和公雞拜的堂。


    我真的是腦洞大開,心裏麵想這隻尾巴像孔雀一樣五顏六色的大公雞,它不會是從幽都迴來的吧?


    或者說,我得跟電影中的女主角一樣,和一隻公雞結婚?


    想到這裏,我的心跳猛然變得沉重了。


    在這空無一人的靈堂前,我隻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雙眼一直盯著那隻雞的反應。


    大公雞依舊是這麽走著,而且離我越來越近。


    但是,它好像是刻意走的很慢,一時半會都還在左拐右拐的慢慢靠近。就跟一隻喝醉了酒一樣的醉雞,走的是s形的路線,連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道理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我突然心血來潮的用手遮住了自己的額頭,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人額頭上的陽火最旺盛。在遮住額頭上陽火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可以看見不幹淨的東西。


    我見過宋晴的爺爺用這招,治療過小兒夜啼。


    說是孩子體弱容易看到不幹淨的東西,或者被不幹淨的東西所纏上,把小孩兒的額頭遮住了,就能保護沒有自主意識的孩子。


    至於原理,我並不清楚。


    說這些都扯遠了,跪在冰冷的靈堂前的那天晚上,我把手放在額頭的一瞬間。立刻就看到了不同,大公雞的身上好像坐了個人,那個人穿的是綠色的壽衣,看得人心裏忍不住的有些發毛。


    一開始視線還有些模糊,就跟深度近視帶個人的感覺產不多,隻感覺坐在大公雞上的正在對我笑。


    大家別覺得一個人坐在公雞上,是不可能的。


    人的重量壓在雞的身上,那非把雞給壓扁了不可。但是,如果是換做是人的靈體呢,以前就有傳聞說靈魂的重量約等於三克。


    三克也就是一張紙張的重量,壓在雞的背上,倒也沒什麽。


    我本來能看到邪祟之物,是因為有肚子裏的寶寶,現在寶寶沉睡了,我這方麵的能力就削弱了。


    等到公雞越走越近,周圍的空氣凝結到冰點的時候,我才逐漸看清楚那隻雞背上的人臉。那張臉的輪廓是那樣的熟悉,是簡燁的臉,簡燁的魂魄坐著一隻大公雞從幽都迴來了。


    不得不承認,馬道長洛辰駿還是有幾分實力的。


    那坐在雞的背上的簡燁,手裏麵拿著一隻蠟燭,臉上的表情並不豐富。他一直對我笑著,那種笑好像洋溢著一種幸福,卻也不對我說話。


    “簡燁……”我輕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如水一般的瞳眸清澈的看著我,卻沒有說半個字,臉上表情就跟雕塑一般動也不動。那隻大公雞本來看起來醉醉的,突然就猛的一發力,撲騰了翅膀飛到我旁邊的蒲團上,把我給嚇一大跳。


    然後,它紅色的雞眼一麵對著我,似乎正在冷靜的觀察我,小小的眼睛裏還折射著我的倒影。


    我真的有些莫名其妙,這雞除了能給人當坐騎,現在還智能了,居然就這麽快速的跳到了新郎官的位置上。


    我就感覺自己的後背猛然就被人壓住了,耳邊傳來了洛辰駿的催促聲:“快和公雞拜堂,要來不及了。”


    “拜堂……怎麽拜?”我看過電視,手也脫手離開了額頭,登時就看不見了坐在雞的背上的簡燁的靈體。


    古代人結婚,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後是夫妻對拜……


    等等?


    我真的要和一隻大公雞拜堂?


    這也就算了,所謂的高堂又在哪兒?


    我都沒看到簡燁的父母。


    洛辰駿鬆開我的後背扶額,嘴裏有些無奈道:“你這麽蠢的女人,也不知道簡燁是怎麽看上你的!你沒看過古裝劇嗎?先拜天地。”


    我當然看過古裝劇,隻是我沒想到要跟公雞拜堂。


    我硬著頭皮答應:“好。”


    “一拜天地,快點。”洛辰駿催促我一聲。


    我立刻轉頭到背後,對著大門的位置叩拜了一下,又偷偷的看了一眼蒲團上的公雞。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


    簡家的傭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悄沒聲的就進來了,往大公雞站的蒲團下麵撒了一把稻穀。


    那雞頭為了吃地上的穀子,就這麽不斷地點地,拜首也算是厲害。


    “這麽容易就想拜堂成功,你真的當幽都的守衛是吃素的嗎?”突然一陣涼風襲來,冰冷的感覺就跟直接吹到心裏一樣。


    這個聲音我認得,那是在我寢室晃悠的無頭鬼發出的聲音。


    是他來了嗎?


    我抓緊了胸口衣服的衣料,心裏麵充滿了糾結和緊張,我想看看他平安無事。但我又不希望任何人破壞簡燁迴來,人的生命隻有一次,簡燁他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程要去追逐,他不能死。


    大公雞就跟雙腳被開水燙了一樣,在原地大跳,恨不得能立刻就飛出去。雞嘴裏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把我都給看呆了。


    不過這隻大公雞好像受到了什麽控製,怎麽也離不開我身邊你的那個用縞素做的,藍線鑲邊的蒲團。


    看樣子,應該是被腳上的紅線控製住了。


    不然按照雞的腦子,鐵定是不聽任何命令,直接翅膀一扇逃走了。狗能訓練到對人絕對忠誠,但是雞的智商太低,一切都是按照本能行事。


    我心頭心亂如麻,腦海裏都要炸開鍋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是和這隻好像在做垂死掙紮,拚命撲騰的公雞拜堂嗎?


    這樣拜堂之後,真的可以救簡燁嗎?


    “快點,他媽的,蘇芒,你是不是故意慢吞吞的要害死簡少?”洛辰駿整個都急眼了,拉著綁在食指上的紅線,控製那隻大公雞。


    我一聽隻要抓緊時間,依舊還能救簡燁,趕忙轉過身叩拜高堂。


    至於那隻雞能不能配合,已經不是我能管的。就見洛辰駿在危機關頭,一手就掐住了雞脖子,強行把它摁住,跟我一起拜高堂。


    高堂上本來是沒坐任何人的,是兩把空空的梨花木椅子。


    簡燁父母雙全,沒有所謂的高堂在,這個冥婚還能行嗎?古代人可是講究的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隻是簡燁爸媽要是在這裏,非得嚇死了不可。


    想想看他們的兒媳婦,在他們麵前和一隻公雞拜堂,那得多恐怖啊!


    我看到晃動的燭火,還有嚇得屁股裏不斷噴出雞屎的大公雞,咽了一口口水,看著摁住雞頭拜空椅子的洛辰駿,“是不是……是不該夫妻對拜了?”


    我心裏雖然懷疑拜高堂這一關並不做數,但是還是著急的想把儀式完成。


    隻見他皺了眉頭,搖了搖頭,“不行,你看看你的手腕,紅線隻纏上了三分之一,說明剛才那一拜沒效的。必須把簡少的父親母親請來。”


    請簡燁爸媽?


    這時候,誰去請?


    怎麽一開始不帶過來?


    我心裏都是疑問,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看著撲騰的公雞,它嘴裏不斷地溢出血來。排出的雞屎也慢慢的變成帶著血色的血塊,身上的毛在撲騰的過程中不斷地掉著。


    看著就要死了,看個屬於無頭鬼的聲音沒有說話,隻是在空氣中冷笑,把那個雞啊嚇得有夠嗆了。


    門口突然站了幾個人,他們氣喘籲籲的哆嗦道:“辦成了,終於辦成了……馬大師,我把人帶來了。”


    “你們怎麽才來?快點,抬進來。”洛辰駿一邊指使著人把兩個身軀抬進來,是兩個昏迷狀態的人。這兩個人剛被放在椅子上,抬他們的人就撒丫子跑路了,就跟見了鬼似的。


    洛辰駿皺了眉頭,抱怨了一句,“一個個都是膽小鬼。”


    靈堂前,坐著簡燁的爸媽,隻是都是昏睡狀態的。


    他們二老看著臉色蒼白,也不知道洛辰駿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麽了。


    “再拜,剛才沒完成的儀式繼續,快點!”洛辰駿又催促了我一聲。


    我卻不能這麽不明不白的,看著自己手腕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來的紅線,問道:“他們怎麽了?你對簡燁的爸爸媽媽做什麽了?”


    “廢話真多,我就是怕他們耽誤事情,快點,蘇芒。簡燁能不能活,就看你了。”洛辰駿一手壓著雞的腦袋,一手壓著我的腦袋就對著高堂上的兩個拜了。


    磕完了頭,我腦袋撞在地上,覺得暈乎乎。


    卻聽無頭鬼終於說話:“真是不自量力,連大人的妻都敢算計!”


    隨著它的一聲冷哼,那雞喊的真的是撕心裂肺,洛辰駿卻耗不流行的扭過雞身,衝我吼道:“夫妻對拜。”


    我聞聲剛一頷首,那雞就再也不受控製,脫手飛出去。


    “碰!”


    一聲響過後,我才發現那隻雞在倉惶之中,一腦袋就撞到了牆上,在牆上濺了一朵鮮紅的血花。


    雞……


    雞居然活活給撞死了!


    原本來活蹦亂跳的大公雞,一腦袋撞到牆上之後,身子突然就軟下來,順著潔白的牆壁慢慢的滑下來。身子萎靡在了牆角,看著似乎是沒死透,綁著紅繩的雞爪子還在不斷地抽搐著。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裏蔓延,和香燭的味道融合到了一起。


    我腦子“翁”一聲有些亂了,這無頭鬼真是厲害,居然逼得一隻雞自己自尋短見裝死。這雞一頭撞死了,那騎在雞身上的簡燁的靈魂怎麽辦?


    我和簡燁的冥婚是不是失敗了?


    簡燁還能活過來嗎?


    一連幾個問題,讓我腦門上頓時見了汗。


    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腕,手腕上那根紅線沒有消失,而是變得完整了。紅線上還穿著一塊藍色的石頭,石頭表麵帶著淺淺的水紋,像極了泡在清流淺溪中的雨花石一般的好看。


    石頭的表麵還一個文字,仔細一看,是個“簡”字。


    我默念出石頭上的“簡”字,感覺心跳猛然間加速,好像冥冥之中和簡燁產生了某種聯係。我能感覺到,在大公雞臨死前最後一刻,幫我和簡燁完成了冥婚。


    簡燁現在大概是可以還陽活過來了,現在唯一的阻礙,大概就是那個躲在暗處的無頭鬼。我害怕它傷害簡燁,手指緊緊抓著身上衣服的布料,聽著房間裏的動靜。


    洛辰駿看到我手腕上的紅線,立刻抓住了我的手腕。


    然後,翻轉到掌心朝上的位置,看到了上麵那塊藍色的石頭,微微鬆了一口氣:“連老天都在幫我,就差一點,簡少就迴不來了。看來真的要感謝這隻七彩翎羽大公雞,是它帶簡少從陰間迴來了的,還代替簡少和你冥婚。”


    洛辰駿大概和我說了一下,從陰間救出簡燁的過程。


    其實很簡單,就是在過淩晨十二點的時候,一邊燒紙,一邊喊著簡燁的名字。最後放出一隻七彩翎羽大公雞,讓它胡亂奔跑,洛辰駿手上則是抓著綁著雞爪的紅線的另一頭。


    等到公雞跑到了幽都,把簡燁的魂魄接到了,紅線就會劇烈震顫。


    紅線上麵所係的一個又一個的黃豆大小的銅鈴,就會同時響起,作為警示。洛辰駿在陽間,隻需要收線就行,由於幽都和陽間並非一個世界。


    大公雞走的是陰路,路途並不長,紅線也就隻有十多米的樣子。


    “可是……可是無頭鬼還在,你剛才應該聽到它說話了,它不是來破壞我和簡燁的冥婚嗎?”我反倒沒有洛辰駿那麽輕鬆,有些神經質的盯著那隻死去的大公雞。


    大公雞的雞爪抽搐了一會兒,終於僵硬下來。係在雞腳上麵的紅線看著很長,一直延伸到房間外頭,很難想象紅線的另一頭是綁在洛辰駿的手指頭上的。


    那根纏在洛辰駿手指上的紅線,被他隨手就用陰陽剪剪斷了。


    聽我提到無頭鬼,他嘴角有些調皮的一揚,略微喘息的靠著身後的棺材,“沒想到你也認識這隻無頭鬼?”


    我這才發現洛辰駿身上也全是汗,明黃色的道袍都變成深色的,整個人都好像從池塘裏撈上來一樣。


    這時候,卻一個勁兒的朝我笑,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笑。


    倒不像是對無頭鬼有恃無恐的笑容,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我被他的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脫口而出:“你不怕嗎?”


    “怕,據說它是幽都一個大人物身邊的狗腿子,不過……”洛辰駿賣了個關子看著我,那臉上一點城府都沒有,看著還真不像個壞人。


    這樣的人,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要不是他坑了我好幾次,我差點就被他陽光調皮的外表給騙了,沉默著不說話。空氣裏的氣溫又恢複了夜間的正常溫度,附近的邪祟之物應該都走的差不多了,無頭鬼大概也是走了。


    畢竟我和簡燁的契約成立,已經成了不可扭轉的事實。


    它如果隻是為了破壞我和簡燁的冥婚,現在留下來恐怕是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低頭思考了一會兒,連帶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起想了。之前剛一醒來,就要和簡燁冥婚,我都來不及思考我腹中寶寶的情況。


    現在,冥婚契約成功,簡燁應該也會還陽。


    作為母親,我不得不替我自己的孩子想。


    昨天晚上昏迷之前,我明明記得我肚子裏的寶寶好像蘇醒了,可是在靈堂裏醒來卻沒有感知到他在我腹中的胎動。


    想到這裏,我立刻就去摸自己的手臂和手腕,看看是不是有符籙之類的東西。摸過一遍之後,發現雙手的手腕和手臂都沒有符籙。


    我正在摸索自己胳膊和手腕的動作停了一下,靜靜就聽洛辰駿說:“你應該猜到了,無頭鬼阻止你和簡少冥婚失敗,隻能夠無功而返。”


    “洛辰駿,我身上的這身衣服是誰給我換的?”我一邊問他,腦子裏的念頭一閃而過,蹲下身子摸了一下兩隻腳的腳踝。


    果然,右腳腳踝上套著一張帶著些許溫熱的符籙所編的腳環。


    我的身上真的是有符籙封印了腹中寶寶的行為和意識,一種母獅保護幼獅的情緒一下就占滿了我的全部,這個世界上沒人能傷害我的孩子。


    我都已經答應要救簡燁了,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他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的臉瞬間沉下來,情緒好像是被點燃的炸藥桶一樣,將符籙從腳踝上扯下來,送到他麵前質問:“洛辰駿,你什麽意思?”


    “你先別激動,我是怕你肚子裏的陰胎破壞冥婚,才暫時封印的他。畢竟,簡少並非這個孩子的生身父親,你想啊,萬一這個孩子中途阻止,你必然是有所猶豫的。”洛辰駿接過那張被我扯下來的符籙,臉上帶著哂笑。


    他這個解釋倒也合理,剛才時間緊迫,如果肚子裏的寶寶一鬧,讓我分心了。我恐怕就救不了簡燁了,洛辰駿看著粗心大意,沒想到為人卻是這樣的心思縝密。


    我問他:“那簡燁的爸爸媽媽被你搞暈了,也是為了效率?”


    “當然,多一個人清醒著,就多一個礙事的人。”洛辰駿迴答的理所當然的,嘴裏還吹著口哨,“現在好了,簡少很快就能醒過來了。”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看著洛辰駿那雙明亮的眼睛,總覺得哪裏不對。照他的這種路數,宋晴不會也中招了吧?


    我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靈堂裏,可沒有看到宋晴。


    按照宋晴的性格,她必定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去和死人冥婚。宋晴膽子小我知道,但是她也是一個極為仗義的朋友,我和宋晴可是打小的玩伴。


    我眯了眯眼睛,“你把宋晴也弄暈了?”


    “這一點我可以發誓,宋晴不是我弄暈的,她那天把你從雨裏帶出來,就發燒了。”洛辰駿連忙矢口否認。


    宋晴居然發燒了,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有點不信任這個洛辰駿,所以根本就不打算告訴他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看上去做每件事都好像挺有道理的,卻極度危險。不動聲色的就把人推到生死一線當中,完全就隻在乎自己的感受,而從來不顧略別人。


    我甚至覺得洛辰駿和簡燁之間是不是有什麽基情啊,洛辰駿滿腦子都是保護簡燁。為了簡燁甚至把鬼神招惹來了,要不是……


    要不是有淩翊趕來,大家都得完蛋。


    “簡燁什麽時候醒來?”我終於把迴歸正題,那個棺材半天了,看起來都沒什麽動靜。要不是洛辰駿一臉輕鬆,我都有點擔心簡燁醒不過來。


    洛辰駿屁股坐在膠合板做的棺材板上,雙腿一蕩一蕩的,嘴角是迷人的笑容,“怎麽?你終於開始關心簡少的安慰了,看來你這個女人也不是完全沒良心。”


    我看這個膠合板跟紙糊的差不多,他這樣也不怕樂極生悲。老重一個人非得坐在這麽薄的膠合板上,也不怕把膠合板坐塌了。


    這時候,就聽到膠合板做的棺材發出了“咚咚咚”的響聲,好像是裏麵有什麽人正在拿手指頭敲著棺材板子。


    逐漸的棺材裏響起了幾聲咳嗽的聲音,好像是裏麵的簡燁醒了。


    我急忙催促道:“你還不下來!”


    洛辰駿比我還急,用手掌心撐著棺材板想要下來,結果一用力直接就應驗了我剛才的擔心,直接就把棺材蓋給壓塌了。


    這種膠合板的棺材不僅不牢固,還是二手的,上麵有一股子屍臭味兒。


    據洛辰駿說,就是這樣的棺材看上去才真實,才能騙過幽都那些守衛的眼睛。現在,他自己個兒直接就摔進了那帶著濃重屍臭的棺材裏。


    棺材裏傳出一聲慘叫:“馬道長,你壓死了我了。你還不起來,我剛醒過來,你就想要我的命嗎?”


    是簡燁的聲音。


    那聲音陽光中帶著一絲清冽,猶如一股清泉般流入人的心田。


    “草,老子辛苦救你,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洛辰駿更生氣,破口大罵起來,兩個大男孩相互爭吵,一下把靈堂裏冰冷的氣氛一掃而空。


    我走到棺材旁邊,看著被洛辰駿壓在身子下麵,痛的直齜牙的簡燁,眼眶瞬間就濕潤了,仿佛有好幾個世紀都沒有看到簡燁一樣。


    他看到我了,一腳踹開趴在他身上的洛辰駿,在棺材裏站起身把我一把摟住,“芒芒,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知道嗎?你是我的命!是我的命!我不能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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