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雙手抱住膝蓋把自己蜷成一團,又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仰起頭看向窗外。niyuedu


    明天大概不是個好天氣——別說是星星,就連月亮也幾乎看不到,天幕中是一片沉暗。


    那個女孩子,漂亮又健康,對著她笑的時候友好又溫柔——她膚色也很白皙,卻帶著一種健康的光澤,而不是自己這樣幾乎透著蒼白的顏色。


    她有些羨慕,卻又覺得大概是有些高興的——小嶽哥哥,就應該有一個這樣好的女孩子。


    ——哪怕每次她叫他“小嶽哥哥”,他都一板一眼地糾正著,不是哥哥,是叔叔。


    可就算是這樣,她也還是……很難過。


    一片深沉的夜色中,小姑娘微微低了頭,臉色帶著幾分蒼白。


    床頭的手機忽然間震動了起來。


    葉容裹著被子有些費勁地伸手去拿,打開後才發現是一條短信:


    “睡了嗎?”


    發件人,是“小叔叔”。


    葉容微微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按下了迴複鍵:“還沒有。”


    幾乎是隻隔了十多秒的時間,手機立時就一邊震動著一邊跳出了來電的提示。


    葉容看著屏幕上的“小叔叔”三個字,輕輕咬了咬唇,指尖劃過接聽鍵、舉起手機靠到了耳邊,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還不睡覺?”男人的聲音在夜色裏聽起來顯得格外低沉。


    “就要睡了。”小姑娘像是做錯了什麽事被抓包了一樣,一下子就心虛得不得了,聲音更是訥訥地幾乎讓那頭的男人有些聽不清楚。


    那頭一下子就沉默了下來。


    葉容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晚還打電話來,更不知道為什麽他打電話來卻什麽都不說,但她卻莫名地覺得這異樣的沉默像是帶著一種莫名地壓迫感和危險感,讓她半點不敢出聲詢問,更不敢開口催促,隻能舉著手機和他一樣安靜地沉默著。


    兩人的唿吸聲透過手機交纏、在沉寂的夜裏顯得異常清晰。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電話那頭才終於又傳來了男人低沉的聲音:


    “我沒有去相親。今天,是媽說吃飯沒帶錢包、我過去接她才知道的。”那頭的穆嶽聲音平靜,條理清晰,“我怕讓她太難堪,才留了下來吃飯。但後來我想這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你走之後我也和她說清楚、先走了。”


    原來他不是去相親,他是不知情的、也不願意……不知道為什麽,在聽見他說“你走之後我也和她說清楚、先走了”的時候,心底深處忽然就用上了一抹異樣的慶幸,嘴角不由自主地偷偷揚起了一抹弧度。而後她就聽見那頭男人的聲音忽然間帶上了一股低沉的沙啞:


    “那個人是誰?”


    “啊?”小姑娘立時就是一愣,“什麽?”


    那頭的男人聲音似乎是又沉了幾分:“中午——和你一起的那個。”


    “你說阿驥?”葉容怔了怔,微有些猶豫,“是……一個朋友。”


    那頭再一次沉默。


    這一次的沉默,像是比先前更加難捱,哪怕是隔著電話,葉容也覺得周圍的空氣都仿佛是凝固了一樣。


    她終於是有些撐不住,咬著唇慢慢地進一步解釋著:“阿驥他……是孤兒,從小是在市北福利院長大的。”


    ——但解釋也僅僅隻是到了這裏,再多的,卻也沒有了。


    氣氛似乎是稍稍緩和了一些。


    葉容抱著被子往後挪了挪、背脊抵上了床頭的靠板——這才覺得有了支撐,似乎是略略鎮定放鬆了一些。


    那頭的穆嶽吸了口氣,忽然轉了話題:“阿容,你覺得——”


    他頓了頓,才又慢慢地把話解了下去:“你是我侄女?”


    他的語氣平靜得像是隨口在聊著什麽家常,可葉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他說“侄女”那兩個字的時候像是連吐字都有些艱難、幾乎是一字一頓。


    小姑娘毫不猶豫地就想應聲,張嘴的一瞬間卻不知道為什麽遲遲吐不出那個“是”字來——不短的遲疑後,她終於是抿著唇、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頭的男人忽然就笑了起來——笑得她幾乎有些心驚,然後再一次開了口。


    “但你小時候好像不是這樣覺得的,”他說,聲音裏像是帶著幾分懷念和慨歎,“整天往我懷裏蹭、叫我——哥哥。”


    原來他還是記得從前那些事的……小姑娘的嘴角忍不住又上揚了幾分,卻立時又迴想起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糾正著自己“不是哥哥,是叔叔”時的模樣,再一次垂下了眼簾:


    “那時候……我太小了,不懂事。現在……不會再這樣亂叫了。”


    她聲音很輕,但深夜實在太過安靜,讓她的聲音清晰無誤地通過手機傳到了那一頭。


    那一頭男人的唿吸有一瞬間的紊亂和急促,卻又立時就被他的聲音壓過:


    “如果——我說不介意呢?”


    不介意……叫他小嶽哥哥嗎?小姑娘怔了怔,眉眼一瞬間彎出了好看的弧度,卻很快就又收斂了下去,小聲道:


    “我知道小叔叔不生氣的,但是——我現在懂事了,不會再這樣了。”


    她知道他對她好、縱容她、不計較她小時候的不懂事,但……她現在已經長大了,她會很懂事、很乖巧,再也不讓大家操心、也不惹大家生氣。


    這樣,他對她的縱容、對她的不討厭、甚至或許是喜歡,是不是……就能持續得更久一些?


    葉容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說完那句話後,那頭的唿吸聲突然一滯,隨即仿佛是聽見了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聲,然後是穆嶽像是帶著疲憊的聲音:


    “我知道了。”


    他頓了頓,又接著道:“早點睡吧,不要胡思亂想。”


    然後在聽到她乖巧的應聲後,毫不猶豫地就掛斷了電話。


    男人坐在窗邊,捏著手機的手指太過用力,泛著一種有些滲人的慘白顏色。


    穆嶽簡直就已經算不清楚,這是他迴國以後,第幾個因為葉容而失眠的晚上。


    簡直有些難以想象,從前那個小小軟軟的小女孩兒,現在居然會成為他心上的那個姑娘。但他從來不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人——迴國後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動心了。


    隻是長大了的小姑娘,似乎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對他全心全意信賴、言聽計從的小女孩兒了。


    人的一生中會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大多數都會隨著時間和某些契機一點一點在生命中淡去。穆嶽突然有些慶幸,他幾乎有些不敢想象,如果這一次他沒有迴來,那會是什麽樣的結局?也許,就這樣隻存在於葉容幼時那不多的一點記憶裏,然後隨著時間終於徹底成為過去。


    他決不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他不知道葉容為什麽會養成現在這樣小心又帶著自卑的性格,但現在的小姑娘實在是太過膽小、太過小心翼翼——除非一下子就把小奶貓逮住、帶迴去圈養起來,否則一旦驚動了她,她立時就會伸出爪子毫不猶豫地撓你一下、然後驚慌地逃走躲起來、再也不敢出現。


    但他現在還沒有把握——他本來以為穆瀟或許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但直到今天中午、看到她和那個男生、聽著她說是自己侄女的時候,才忽然意識到,也許他錯了。他甚至還意識到了自己最致命的弱點——他不年輕了,而且……他缺席了她十年的時光。


    這十年,他對她一無所知。


    他本來想盡快和她談談,但現在他忽然有些不敢輕舉妄動——他得不動聲色地把小奶貓圈進自己的領地,然後在她再也沒有地方可逃、也不想再逃的時候,幹脆利落地把她帶迴家。他也得趁著現在的時間盡快把其他的一切事情都處理妥當、讓她沒有任何顧慮——比如……他們各自的父母和家人。


    叔叔和侄女?


    叫過了“哥哥”,現在再想做侄女——世上哪有這麽容易的事?


    ☆、第20章 三更合一


    第二十章


    討厭


    天氣越來越冷,眼看著各門科目都已經進入了尾聲,算了算離期末的考試周也不過是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很快就要進入複習備考期。葉容寢室裏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幹脆就趁著這天晚上一起去唱歌——反正明天上午沒課,抓緊時間在考試前好好玩一場,也算是好好愛護自己了。


    幾個女孩子晚上一起出去玩總是不□□全,葉容微微猶豫了一會兒,也不願意掃大家的興,隻是仔細查了查周圍的ktv、最後選了離學校最近的那一家——這家ktv和它隔壁的皇庭酒店,恰好都是穆家的產業。


    下午下課後,幾個女孩子結伴而往。


    沈欣和陳曉柔顯然就是典型的麥霸,一到包廂就毫不猶豫地搶著麥唱了起來——不過好在她們都還是相當體貼的,知道葉容身體不好,點得都是些相對安靜的歌,以免太吵讓她難受。葉容笑著看了她們一眼,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徐嘉的時候,笑意卻是一下子就斂了下來,眼底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嘉嘉……”


    自從上周日晚上她迴學校,就覺得徐嘉好像很不對勁——情緒似乎是特別低落,到現在周二,兩天了幾乎都沒怎麽開過口。大家提議來唱歌,大概,也是想讓她放鬆下來、高興一點吧?


    “一份爆米花、兩杯橙汁,一杯紅茶,要熱的;再來兩瓶啤酒……”葉容正在猶豫間,徐嘉已經毫不猶豫地對著服務員點完了單。葉容驚了一下,趕緊伸手拉住她:


    “嘉嘉!”


    “沒事,我酒量還行,不會喝醉。”徐嘉對著服務員點點頭示意確認點單,一邊拍了拍葉容的手,微微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輕聲開口道,“心情不好,喝點放鬆一下,放心,等明天就好了。”


    葉容抬頭,徐嘉平時一向冷靜從容的臉上這時候卻帶著一片疲憊和黯然。葉容心疼得厲害,可她不說、她又不好非要去追問,隻能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最近好像總是什麽都不順利。就像這時候的徐嘉,就像……她和穆嶽。


    她不知道上周末的夜裏他為什麽突然打電話來,但她卻能敏感地察覺到——他的心情並不好。


    葉容抿了抿唇,而後忽然覺得肩上一重——徐嘉微微傾過身,靠了過來。


    葉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服務員已經送了酒和飲料進來,周到地用開瓶器開了啤酒瓶蓋。葉容捧著那杯熱騰騰的紅茶,看了看已經抱著酒瓶喝起來了的徐嘉,又看了看正滿臉擔憂看過來的沈欣和陳曉柔,輕輕地搖了搖頭。


    沈欣和陳曉柔微微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有再湊過去——寢室四個人雖然都很要好,但總歸還是有些親疏之分的。和徐嘉最好的就是葉容了,如果她們這時候硬要湊過去,未必會讓她感到高興和自在。


    徐嘉是北方人,看起來酒量大概是真的很不錯,不多時就喝完了一瓶,一邊伸手去拿第二瓶、一邊喊著服務員再去拿兩瓶來。葉容見她依然臉色白皙、目光清明,微微遲疑了一會兒,卻終於還是沒有阻止,隻是小聲勸著:


    “嘉嘉,少喝一點,就算不喝醉,對身體也不好的。”


    “容容,”徐嘉抱住她,蹭了蹭她的肩膀,大概是喝了酒,聲音有些含糊,“我們分手了。”


    葉容下意識就是一怔,隨即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怎麽會?你男朋友不是上周末才來看你、你還說下次要帶來給我們看的嗎?”


    更何況——他們不是青梅竹馬嗎?


    徐嘉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麽格外好笑的笑話一樣,一下子就搖著頭連聲笑了起來:“他上周末來,就是來和我說分手的。他說……過來當麵說,是為了鄭重一點。”


    “為、為什麽?”葉容驚得幾乎都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說話。


    “他說……他不能接受異地戀,覺得太沒有安全感。”徐嘉的聲音幾乎已經有些打著顫,葉容忽然覺得頸側微微有些濡濕,僵硬了整個身子一動都不敢動,隻能咬著唇看向緊緊靠著自己肩膀的徐嘉、看著她邊笑邊哭,“安全感……當我傻嗎?上一次見麵我就看見他和別的女生發的短信了,看得我都差點以為那才是他的正牌女朋友了!多新鮮啊,十幾年的感情,才分開幾個月就沒有安全感了……”


    葉容一直很羨慕徐嘉——她聰明又大氣,好像什麽都能做到、好像永遠都那麽鎮定。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徐嘉——抱著酒瓶又哭又笑、完全沒有半點形象可言。


    兩人這裏動靜太大,那頭的沈欣和陳曉柔終於再也坐不住、忙不迭地就跑了過來,急急問:“嘉嘉你怎麽了?”


    “沒什麽,失戀分手了!”徐嘉吸了吸鼻子、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滿不在乎地衝著她們揮了揮手,而後又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麽,猛地撐起了身子、抓住了葉容的手,“容容,我早就想說了,穆瀟真的不適合你。你要好好的,千萬別也弄得像我這樣。”


    她說著說著,終於是再也忍不住,趴在一旁嚎啕大哭了起來:“什麽青梅竹馬、什麽從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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