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鈞怎麽也不會想到,在他盡伐體裏最後一絲塵垢後,秦小兔會出現。修士嘛,有些百十年難得沐浴更衣,若非習性使然,大部分也是想起來更衣,沐浴這種事,除必要外,基本上難得一次。


    沒想,他難得一次,竟就能被秦小兔看著正著,沈長鈞在青石鋪成的浴池裏,要多尷尬,有多尷尬。秦小兔這不知死活的,居然拿眼不住往池子底下瞧,似乎是想看出個什麽來。幸虧修士沐浴,多半取靈泉洗漱,靈泉自有靈氣氤氳,除非靈力灌目,否則斷不會直接看到底。


    “秦景!”沈長鈞被秦小兔的眼神看得忍不下了,小兔子涉世倒是不深,偏偏越是這樣涉世不深的,越大膽得讓人心驚膽顫。


    “我……我不是故意的。”秦小景憋住笑意,她真不是成心想看美男出浴什麽的,雖然真的很養眼就是。


    “還不滾出去!”沈長鈞倒是不擔心自己忍不忍得住的問題,而是多少有點被看光的惱羞成怒,何況秦小兔雖沒笑出來,但那濃濃的調笑意,簡直如額頭上明晃晃地寫明白了她在笑什麽。


    秦小景是很不怕死的,於是她抱胸站在那裏頂嘴:“我又球,怎麽滾出去,小師叔心好狠,虧人家在七境裏還惦記著小師叔,結果迴來小師叔就叫我滾,好傷心。”


    如果不是下不去手,沈長鈞真想掐死秦小兔:“阿景,為何世間男子看女子出浴該當問罪,世間女子看男子出浴便如你這般理直氣壯?”


    要不是身為女子,秦小景真想接著問一句“是啊,為什麽”。不過,既然身為女子,享受這特權,便是找也要找出個理所當然的理由來:“同樣的,為何世間男子坦胸上街便理所當然,女子坦胸上街便該當問罪?無他,人世間的規矩而已。難道小師叔肯叫我也坦胸上街?”


    比起歪理來。腦洞大如秦小景,怎麽會無可應對。


    她這樣一說,沈長鈞怎麽還應付得上。隻得放軟聲音:“阿景,先出去可好?”


    “自然是好的。”再待在這裏,小師叔非窘困死不可,為可持續發展。秦小景決定先暫時撤退,撤退是為以後能日日夜夜地欣賞美景嘛。


    見秦小兔終於肯走。沈長鈞長出一口氣,決定日後再不輕易沐浴。更衣罷,將浴室水清空收起,沈長鈞才束發走出去。出來便一眼看秦小兔在那佯裝無事望天:“過來。”


    秦小景:觀出浴一時爽,過後難道要拔劍相向?


    “小師叔,我真不是成心的。我從七境中出來,就被傳送到你麵前了。止戈講。這是我心有所想,七境便將我傳送至你麵前來著。”秦小景趕緊賣乖,希望小師叔看在她好好賣乖的份上,放她一馬,就當剛才的事沒發事過……反正誰也沒損失是吧。


    “傳來是無意,抱胸觀之也是無意?”沈長鈞見秦小兔不敢上前,便伸手把她拽到麵前來,盯著她那雙又如小兔子欲躲還看的眼,沈長鈞心中暗笑,麵上卻愈發肅然,“秦小兔,師叔沒看出來,你竟這般了得!”


    “小……小師叔,我,我也是被嚇住了嘛。你想呀,我才不過雙十年華,哪見過這個,當然是嚇傻了,人在傻的時候什麽都可能胡說的,別見怪。”秦小景雖沒被小師叔滿臉肅然給嚇著,卻也真有點後悔,剛才真不該抱胸調笑的,萬一小師叔真認為她是個輕浮女子可怎麽好。


    想想張玄素,多淳善美好的人兒,小師叔不會默默拿她和張玄素一比,頓覺她是個不值得愛的,然後斷然轉身而去吧?一想有這可能,秦景就有點心塞,既想自己果然心裏還是有點自卑之餘,又對這段感情開始審視起來。


    《女神計劃》講“如果是一段時時要擔心是否能留住的感情,那麽姑娘,請聽我說,無論你有多麽愛他,也請慎重考慮。無論男女,沒有安全感的生活都惶惶不可終日,你是寧願一生平安快樂,還是寧願一生都生活在擔憂疑慮中。幸福與愛是最好的保養品,比任何成分都滋潤,比任何名貴的化妝品都更能增添光彩,而擔憂疑慮與不則如魔鬼的手,輕輕一抹,便滿臉溝壑,會使身體與靈魂還有心都蒼老且醜陋”。


    見秦小兔剛才還像隻小兔子,眨眼就皺眉沉思,眼底帶出幾分不安,沈長鈞便鬆開她,輕輕揉揉她臉說:“不怪,衝旁人莫這般便是。”


    秦小景依然綻放笑臉,但心底那點審視仍未去:“那我給小師叔說七境中發生的事。”


    沈長鈞點頭,一邊聽秦小兔講,一邊在心中思量,秦小兔現在和之前完全不同。若說之前秦小兔渾身洋溢著的是甜美如蜜,現在周身則可謂一半是水一半是火,一眼便能看出她內心如何煎熬來。聽秦小兔講完七境中事,沈長鈞便先把七境的事解說一遍,待到秦小兔理解了,才將話題轉到秦小兔身上。


    “在思量什麽?”


    “啊……”


    “要我問止戈?”


    “不要,我……”秦小景哪裏開得了口,難道要說《女神計劃》嗎?那她還不如把《女神計劃》給小師叔看呢,免得日後小師叔犯她忌諱。可一段感情,不是說總要一方適應另一方的,應該是彼此適應,畢竟再相愛的兩個人,也會有很多習性上的不同,唯慢慢彼此磨合而已。


    “但你不講,他怎麽知道該如何愛你,他怎麽知道你喜歡他用什麽樣的方式愛你?你不講,他怎麽知道他的方式不對,你不講,他怎麽知道你心裏的不安與思慮?阿景,這世間情感,不論愛情友情,有所成皆因敞開心扉四字。”止戈委實看不得秦小景總為愛自我折磨,她真在自己腦海裏補虐心大戲補得足夠了,每迴都把自己真虐得跟隻小兔子一樣慘兮兮。若非不安,若非自卑,若非無自信,若非不相信自己已得到,怎會如此。


    秦景垂下眼皮,嘴一癟,她腦子裏刹那間又想起自己腦補出來的種種,差點想哭。她腦補的那些,幾乎每次都能把她虐得眼淚汪汪:“小師叔,我不像張玄素那麽美好,你還會愛我嗎?”


    沈長鈞簡直滿頭霧水,止戈則默默叫好:叫你最開始抻著秦小兔,活該遭此懷疑。


    “阿景,誰與你講,張玄素美好的。”


    “你們都在講,這世間每一個人都在講,她是淳善美好的化身。”話本和正史野史上,對散財天師都是這麽寫的,從所有人口中,秦景聽到的也是這樣的。


    “淳善並不意味著美好,阿景,於我而言,你才是美好。張玄素,我遇她時,她很強大,強者無所謂美好不美好。”再加上長相確實少有能並論者……“這不美好,倒不是說她本身如何不好,而是,阿景,美好兩字,有心才能看到。我以她為師,若講師德師範,確足足有餘。”


    “你曾動過心。”


    “阿景,意動而已,並不曾動心。”意動是可以輕易收起的,而心一旦動便收不迴。就如最初,他對秦小兔一樣,隻意動時,隻當師侄對待,但一經確定已動心,便不再是師侄,而是心之所向,心之所愛。


    “這有區別嗎?”秦景覺得這就是一個意思。


    “自然有,意發乎念,而心蘊神魂,萬念好消,神魂如何能消?”沈長鈞耐心地解釋,對秦小兔時不時的小別扭,其實沈長鈞是很受用的,秦小兔願意在他麵前展現她內心的不安,他也十分歡喜。


    “可是,她還是很美好,這美好是客觀存在的。不是說在你記憶裏不美好,她就不美好了……”


    “阿景,不要說她,說你。”沈長鈞看得出,秦景所有的不安雖然與張玄素有關,但真論起來,又無關。


    止戈:這時候還得看我呀!


    “她就是覺得自己這輩子再怎麽努力,也成不了張玄素那樣的傳奇,覺得你會因此嫌棄,因此覺得她不值得愛而已。”


    秦景:止戈,我再也不想跟你一起愉快玩耍了。


    卻見沈長鈞忽然輕笑,用力將秦小兔攬進懷中,狠狠揉她幾下:“永遠別想成為張玄素那樣的傳奇,我不允許,你已是我的傳奇,就不要再妄想成為世間所有人的傳奇了。阿景,你不是她,也永遠不必成為她,我喜愛你時,你是你,我喜愛你後,自然也希望你依然是你。”


    “小師叔不會覺得我這樣不大氣嗎,每天情情愛愛的,為一點點風雨都會驚得跟什麽一樣。”秦景就覺得自己不夠大氣,張玄素的傳奇裏,怎麽讀那都是一樣大氣得張口吐風雲,閉口吞日月的人物。


    “所以才是小兔子……好好好,不說這個,並不覺得你不夠大氣,這樣就很好。我所喜愛的,便是小情小意小脾氣的小兔子,何曾是愛你大氣。”沈長鈞認為,秦小景大約是因知自己上世是張玄素,覺得自己可能無法達那那樣的程度,因此才在心中否定自己。


    “阿景,你可知,便是張玄素,在你這般年紀,也不過結丹期而已,且不曾領悟到劍意。阿景,若論資質,若論修為,在你這樣的年齡,你已出眾到足可傲視眾人。”


    “何必跟個渡劫期的修士去比,人家千年萬年的活,你不過才二十出頭。想跟人比,有的是漫長歲月可追趕,待到歲月過去,自然可以成就自己的傳奇,又何必追趕他人。”


    秦小景:成就自己的傳奇?怎麽成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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