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文定等人在漢口鎮將買賣做的熱火朝天之時,廟山老店這邊則依然是一派風平浪靜,穩定的買賣,穩定的客源,無波無浪,即如他們上百年裏的大多數日子一般。\.qВ5\\


    好像今日整個下午連一個客人都沒有,百無聊賴之餘,鋪子裏坐堂的掌櫃早已不見蹤影,守店的夥計也是趴在櫃台上鼾聲陣起。


    以前文定在此做三掌櫃的時候,這種情形可是沒有的,不論如何,隻要是放下了門板,他自己總是雷打不動的坐在櫃台上,就算去後麵忙別的事情,也會事先讓人頂替他一陣。


    然而,如今東家、朝奉都去了漢口,大掌櫃蔣善本在夥計們眼中又是一個極為寬厚的善人,所以大夥在沒有壓力督促之下,也就漸漸地鬆懈了下來。


    咚咚,幾下低沉而有節奏的拍擊聲,將櫃台上沉睡著的夥計從夢中驚醒過來。搖晃著腦袋四處觀望,終於在櫃台之下,發現一位三十歲上下,衣著華麗,舉止不俗的客人。


    夥計趕忙擦乾淨嘴角口水,道:“請問客人有何貴幹?”


    那人先不忙答話,用眼淡淡的瞟了夥計一眼,傲然的道:“你們店裏的掌櫃呢?叫你們店裏能做主的人出來。”


    “您請稍等片刻。”客人越是傲慢不遜,夥計越是不敢怠慢,急匆匆就往後麵跑去。


    堡夫不大,老店的二掌櫃張大元便在夥計的迴報下走了出來,打眼一瞧堂中站立著的客人,衣著考究,相貌堂堂,更主要的是那股淩人的氣勢,叫人一望上去便知道必是出身高貴。


    張大元趕緊抱拳道:“在下是鋪子裏的掌櫃張大元,敢問客人尊姓大名,光臨鄙店有何吩咐?”


    那客人抬眼望向張大元,比起之前瞧夥計來,眼神稍稍多停留了一會,語氣卻依然是那麽冷淡,道:“我姓楊,名字嘛!你不必知道。我聽說你們這間源生當乃是這荊楚地麵上第一等的當鋪,不知是或不是呀?”


    張大元自豪的道:“楊官人您可是找著了,在荊楚做買賣的人,誰不知道鄙店這塊百年的招牌,不知有什麽地方是可以替您代勞的?”


    “好,既然是這樣說,我也就不再轉彎抹角了。楊某從福建而來,受水師總兵竇大人之托上京辦事,隨便在沿途搜尋一件古物用來作為賀禮,進獻給京城一名位高權重的內閣大員,隻是這一路過來,並未能覓得此物。既然你們號稱是荊楚第一等的當鋪,想必庫藏一定是頗為豐厚,就不知是否藏有此物?”


    隻是看這楊某人從頭到腳的一身行頭,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高貴做派,張大元便肯定這是一筆大買賣上門了,他可不能讓其打自己的手中流走。


    於是,張大元問道:“不知楊官人說的是哪件古物?鄙店的珍藏雖不敢說包羅萬象,可曆年來祖輩的積累,也可說是小有所得,說不著就能讓您覓到想要的東西。”


    “先別忙著自誇,且來聽聽我要的是什麽東西再迴覆我不遲。宋朝的四大書法家,想必你是非常之熟悉吧!”


    “那是自然,米芾、蘇軾、黃庭堅、蔡襄。”若是連這都不知道,那張大元這幾年的掌櫃就算白做了,自豪的說道:“他們四位大家的字,可謂是冠絕兩宋,隻是如今的市麵上確實是十分難尋了。不過楊官人請放心,他們四位的墨跡,鄙號都偶有收藏,不知客人您要尋的是他們四位大家中哪一位的墨寶?”


    看著喜笑顏開的張大元,楊某人不屑的道:“若隻是一幅字,還用得著我從福建一路找到湖廣嗎?”


    說的也是,早前張大元心中就有過類似疑問,要說那四位名家傳世的墨寶難尋這是不假,可要說是以堂堂水師總兵之權柄,在福建省內找出這麽一幅、兩幅字來,也絕不是件難事,哪裏還用得著委人四處尋找嗎?隻須張張嘴就會有人送上門來。


    張大元小心的問道:“那…那您找的到底是什麽呢?”


    “我要找的是他們所用的印章。”


    “印章?”這倒是將張大元給難住了,有人收藏畫軸,有人收藏書法,還有人收藏名人所用過的硯台,沒想到眼前這位客人竟要尋覓印章,這倒是稀有的很。


    “不錯,也不是要全部的,聽聞那位閣老已經藏有蔡襄、蘇軾的幾方私印,隻須襄陽溫士米芾與山穀道人黃庭堅二人之印,二人皆有是最好,如隻有一方亦可。隻要是正品無疑,價錢方麵不是問題,一方印我就給三千兩銀子。”


    三千兩銀子,張大元暗下咽了咽口水,眼瞧著一筆大買賣上門,自己卻無法將其作成,心中十分不舍。


    張大元為難的道:“楊官人,實在是抱歉,別說米芾、黃庭堅二人的私印,就是他們四位中任何一人的印章,小店也不曾有。要不然,您挑選張好字送去,就算不能讓對方完全滿意,保管也能對付過去。”


    “你以為我是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的人嗎?”楊某人怒氣隨之浮上了臉龐。


    “不敢,不敢,小的沒有那個意思。”僅是那雙充滿慍氣的眼神,便嚇的張大元冷汗直冒了,這楊某人可是替水師總兵辦差之人,不要說自己這平頭百姓招惹不起,就是縣太爺見了他,也必得是恭恭敬敬。


    好在這楊某人的怒火並未真的向他宣泄了出來,隻是稍稍有所表露,轉瞬間又恢複了平靜,道:“不二話,五千兩。”


    見到張大元又要張嘴,楊某人手一擺止住了他,道:“不忙,用不著即刻答覆我,我還要在這江夏鎮上逗留三日,你且去問問你們東家,若是有消息,隻須來客棧的天字一號房找我便是,這點銀子便當作是打賞給你的辛苦費。”


    他說著便打懷裏抽出一張銀票擱在了櫃台上,也不待張大元迴答,便徑直出門而去。


    張大元拾起了銀票,上麵的數字盡入眼眶。霍,整整一百兩銀子。他趕緊揣進了懷裏,生恐周圍會有人過來搶奪似的,然後子門外那身華麗的衣衫,呆若木雞的望著他離去。


    一日過去了,無論張大元在庫房裏如何的找尋,就是找不到那楊某人所要的印章,問過大掌櫃蔣善本,也是不曾聽過鋪子裏有這種東西。


    原本各名家對自己私人的印章都非常看重,市麵上一般很難找尋,再加上收藏這類東西的人也不多,所以鋪子裏更是見不著此物。再說了,老店的庫存很大一批都被東家帶去了漢口,廟山老店如今的庫藏量早已經是名不副實,哪裏還能找到如此稀有的古物來。


    翌日,張大元在庫房裏尋個遍,最終也沒找出楊某人要的那種印章來,隻能是無奈的放棄,雖說那五千兩銀子的誘惑非常吸引人,可沒有存貨也是枉然。


    想著那五千兩銀子就這麽從自己的眼前飛走,張大元心裏泛起了揪心的酸楚,不過好在還有這到手的一百兩銀子可以安慰安慰自己,一想到這裏,他也就好過了一些。


    第三日的清晨,張大元如往常一般招唿著夥計們開門做買賣,昨日的操勞與失望,讓他顯得十分急躁。


    再加上大掌櫃不在鋪子裏,他也就成了說一不二的人物,一會兒這、一會兒那,指使著他們裏裏外外的忙碌,嘴裏還在時不時的挑毛病:“看看,看看你們這些人,一個個懶得抽筋,打算磨蹭到午飯後再開門做生意嗎?”


    夥計們雖心存不平,可誰也不敢當麵頂撞這位二掌櫃,然而暗地裏早就娘老子的罵了起來。


    這裏麵數順子的積怨尤深,十年之前,文定、周貴、老郭,還有眼前的張大元,一個個都是與他一般的下人夥計。可十年過去了,他們一個個錦衣繡袍,出入酒肆、茶樓、煙花之地,而自己則依然是十年前那副倒黴相,叫他如何能平複心中那股子怨恨。


    特別是在張大元的管製下,還得小心逢迎著,一個不注意惹惱了他,還會給你穿小鞋。這幾年吃過了不少的苦頭後,順子收斂了許多,有時迴想起那個令他生厭的文定,甚至於有些懷念那段日子來。


    “請問,這裏開門了沒有?”


    張大元正在教訓夥計之時,一位身穿精致儒衫的老人,帶著一臉的和氣走了進來,神色間略有一絲匆忙。


    “這就開。”張大元迎了上去,道:“不知有什麽地方可以為您效勞?”


    老人先是環顧了左右,麵有為難之色,轉而輕聲向張大元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態度自然是不想要更多的人知道此事,這幾年的櫃台坐下來,張大元也知道了有些人顧忌自己的身分,隻願意私下交易,而且往往這類人所帶來的買賣都不小。


    稍稍交代了兩句,張大元便引著他進了內堂,待送茶水的夥計下去之後,又再次詢問他的來意。


    隻見那人從衣襟裏小心的捧出一隻木匣子,外麵還裹了一層精致的藍色綢緞,道:“我要當這個,還請與我估算估算。”


    扁是外麵那隻匣子就知道價值不菲,揭開蓋子,裏麵竟是一方古樸的石印,抬起印麵一看,上書“庭堅”二字。


    張大元心中唿的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仔細細的打量了起來,的確是黃山道的字跡,看上去也彷彿是宋朝的手筆。


    “怎麽樣?”那位焦急的物主已經忍不住道:“這方印可是用青田石雕成的,都說田黃石、青田石、雞血石,這三種是一兩石頭一兩金,應該值不少銀子吧?”


    “您老打算是死當?還是活當?”


    老人先是一楞,神色尷尬的道:“抱歉,老朽平日裏未曾有過典當之事,未知這裏麵究竟有何分別?”


    第一次進當鋪,這不就愈非任他予取予求了嗎?張大元心中樂開了花,忙不迭將死當、活當二者的區別為他解說了一遍。


    老者愛憐的望了望那方石印,悲切的道:“這麽一大把年紀了,誰知還有幾個年頭好活,就死當吧!看看能值多少銀子?老朽從西山趕了上百裏的路過來,就是等著銀子急用,不然也不會拿它出來。”


    “老人家是西山人呀!那可是個好地方。潘生酒、西山寺的東坡餅,還有最最有名的武昌魚,都是人盡皆知呀!”


    張大元的恭維話,隻引得老人自嘲的笑了笑,彷彿是觸碰了他陳年的傷口一般,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自討了沒趣的張大元扯了兩句閑話後,趕緊將注意力引到正事上來。


    他從裏麵拿出一杆小秤,像模像樣的將石印秤了許久,又打懷裏拿出了小算盤,一邊撥弄算盤珠子一邊道:“這方印,重二兩五錢,按一兩青田石換一兩金來算,就是二兩五錢的金子,我給您換成銀子,就是二十八兩銀子,您老人家看這樣如何?”


    一兩石換一兩金,這可是市麵上的公價了,以當鋪裏的規矩足十當五,能開出這種價錢來,已經是十分少有的了。然而這不尋常的公道背後,卻是隱藏著張大元狂亂的欣喜。


    “隻值二十幾兩銀子嗎?”


    “老人家,我這可是已經在照顧您了呀!您看這重量分毫不差,就算是拿到市麵,頂多也不過就是這個價。而且這種東西一般也不容易出手,拿到別的當鋪,能給您一半的價就算是不錯了,我這也是看著您這麽大的年紀,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


    “這…這可是一方古印呀!距今有四百多年。”老人家接過石印,指著上麵的“庭堅”二字道:“光是這兩個字就是大家之筆,怎能僅僅當作是石頭來賣?”


    張大元暗道不妙,原本是想哄著他當作塊石頭來賣,誰曾想這老兒亦不是一點不知的主,隻好故作驚訝的道:“原來如此,小可倒是疏忽了,還望老人家見諒。”


    “無妨,無妨。”


    “不知這古印有何出處?”


    “老朽世居西山,這方古印是得自祖上,乃是當年黃山道二遊西山之時,寫那幅‘鬆風閣’所用的印章。當年他離開後帶走了那幅字,卻將自己的印章給留了下來,繼而為先祖所得,一直奉作是傳家之寶。”


    “哦,原來是這般一迴事。”這下張大元的心中徹底的放心了,出處與流源看來都沒什麽問題,這正是上蒼在庇佑他,暗下決心定要將這青田石印弄到手中。


    看眼前老人急切的神色,彷彿是急等著用錢,越是如此,張大元越是提醒自己要沉著冷靜,不能顯露出絲毫馬腳,說道:“如此說來,老丈這方印的確是來曆不小咯!”


    老人家聽聞後喜形於色,問道:“那能給當多少的銀子呢?”


    “若是黃山道的字,起碼也能值個三千兩銀子。”


    “那,這方印又該值多少呢?”


    “在下隻能給您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老者失望之色露於言表,問道:“黃庭堅字帖能賣三千兩,印章卻隻值五百兩?”


    “老人家,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張大元慢條斯理的對他解釋道:“這世上收藏字畫之人比比皆是,隻要是大師真跡,就不愁沒有買家。可這收藏印章之人卻是少有的很,鄙號收進來後,或許幾年乃至上十年都鮮少有人詢問。況且您這又是死當,便是不會再贖迴去了,極有可能就這樣砸在手裏了,到時鄙號該如何是好呀!”


    這話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在一般情形下,當鋪對於這類的東西都不會開出很高的價錢來。


    老者彷彿也被說服了,眼中的光芒也逐漸地黯淡了下來。就在張大元正自以為得計之時,老者忽然收起印章,合上木匣子,起身就要告辭而去。


    這可將張大元驚的倉皇失措,到嘴的鴨子,怎能讓他從自己的口中飛走了呢!跋忙道:“老丈,您先別急著走呀!有什麽事我們還可以再商量商量。”


    “不瞞張掌櫃說,老朽等著一筆銀子急用,不然也不會賣這件祖傳之物。原本指望著有了這古印便能湊足數目,誰知遠遠不夠,既是如此,老朽也就無謂去賣這祖物了,另想別的辦法吧!”


    他不想賣了,而張大元卻不能讓他就這樣走了,道:“老丈,您大老遠來一趟,我見了您也十分的投緣,不能讓您就這麽兩手空空的迴去。”


    他思量了片刻後,又沉聲道:“您還差多少銀子,若是能幫上忙的,小可一定在所不辭。”


    一席話差點讓老者的眼眶湧出了感激的淚水,隻是老者的神情卻依然是顯得憂鬱而低沉,道:“沒用的,總共需要一千五百兩銀子,差的實在是太遠了。”


    一千五百兩,這數字確實是大了點。張大元思索了片刻,咬咬牙道:“這樣吧!我給您開一千兩,餘下的銀子您過去再想想旁的辦法。”


    “不必再連累掌櫃你了,其他能籌到銀子的辦法,我早就一一想遍了。老朽拖著這行將就木之軀,也實在是沒什麽好的辦法可想了,與其這樣,還不如留下祖宗傳下的寶物吧!”老者說著又要往門外走去。


    不能眼看著這一大筆銀子從自己的手上溜走,情急之下,張大元攔住老者的去路,道:“好了,老人家,我就給您一千五百兩的當銀。”


    “這萬萬不行,這可叫你如何向貴東交代呀?”


    “這您盡避放寬心,在下自能向東家解釋,隻是您日後切不可對人說,您的石印是在本號典當的,不然讓同行知道是我破壞了規矩,我也就難以在這個行當再混下去了。”


    老者連連道:“不會,不會,張掌櫃這是幫老朽度過難關,是我們一家子的大恩人,老朽又怎會恩將仇報呢?”


    “老丈,您過獎了,我這就給您開當票去。”


    “用不著那麽麻煩了。”老者愛惜的望著那方石印,緩緩道:“老朽已經是風燭殘年之人,此生已無望再將其贖迴了,要這當票做甚,看見了隻能是平添感傷。”


    正中張大元的下懷,眼前的這一切實在是太美妙了。他出了客廳拐了個彎,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先是朝門外張望了許久,瞧準了沒有一個人在近前,才合上房門,從隱蔽之處小心的捧出一隻木盒子,從裏麵拿出一疊大大小小的銀票。


    這可是他畢生的積蓄,不但有這幾年累積的工錢,還有平時偷偷摸摸弄的一些手腳,連同前日那楊某人打賞的一百兩,加起來也不過一千六百兩而已。手捧著這些銀票,張大元的心裏充滿了掙紮與矛盾。究竟該不該拿出去呢?一旦失了手,自己這些年的辛苦可就一朝盡失了。


    這樣的風險讓他不得不考慮再三,可緊迫的時間在考驗著他的精神,那五千兩的銀子更是無時無刻不在他眼前晃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張大元渾身上下陡然緊繃起來,一把將銀子揣進懷裏,毅然推門而去。


    “您慢走。”送走了老者之後,張大元喜孜孜的迴到了鋪子裏,順手招來一個夥計,先行去客棧通知楊官人一聲,他隨後換了衣服就前去見他。


    還沒吩咐完,就瞧見大掌櫃蔣善本走了進來,問道:“大元,剛才你那是送誰呢?老遠就看見你的人了。”


    張大元將他拉到一旁,小聲道:“大掌櫃,這迴可讓我們小發一筆了。我昨日不是問您有沒黃山道的印章嗎?您猜怎麽著,今日就有人上門求當,而且還是死當,我用自己的一千五百兩銀子先買下了,等會一出手,這裏外就賺五百兩。我合計過了,這筆買賣就當是我和您合夥做的,一人一半,這一個人也有二百五十兩,您看怎麽樣?”


    “你是說,前日有人要買,今日有人要賣?”


    張大元洋洋得意的道:“是呀!您看這是不是上天要我們賺錢,想不賺都難呀!”


    “你這個笨蛋。”蔣善本沒好氣的罵了一句,撇開一臉詫異的張大元,疾走兩步,吩咐身旁的小廝大力,順著那老者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武昌府城內,一間並不顯眼的客棧,平靜的佇立在街尾拐角處。


    店堂裏沒有多少往來的宿客,過道裏東一堆、西一撮壘起了許多的東西。


    能夠如此隨意堆放的東西,當然也是值不了幾個大錢的,多是一些扁擔、挑子、籮筐之類的。另一方麵,這些東西恰好也說明了店裏宿客的身分,多是挑夫苦力之類,靠力氣吃飯的粗人。


    再特殊一點的,還有算命的先生≤江湖的郎中、耍把勢的賣藝人。這種破落的小客棧,一個通鋪睡上十幾個人,除了便宜,再沒有什麽數的出來的優點了。


    張大元在去了江夏客棧之後,終於知道自己是上當了,然後就是瘋了似的遣人滿江夏鎮的搜尋,可就算他挖地三尺,也不曾找到那兩個合夥做局害他的騙子,氣的他痛哭了一整個晚上,也讓順子那些平日裏被他欺負的夥計們開心了一整個晚上。


    棒日下午,蔣善本在大力的帶領之下,沒有驚動其他任何人,悄悄來到了武昌府,進了這間小客棧。


    一進門,蔣善本就感覺著一陣酸臭味撲鼻而來,熏的他昏昏欲墜。他趕緊捂著鼻子,埋怨的道:“這是什麽鬼地方呀?”


    “大掌櫃您別見怪,這裏進進出出的人,大多是些三教九流,走江湖耍把勢的,汗臭味自然是免不了的。”


    蔣善本冷冷笑道:“這兩個騙子倒是挺機靈的,剛誆了一大筆銀子,還藏在這麽個鬼地方,誰能猜想的到。”轉而又問道:“大力,你肯定他們還在房間裏嗎?”


    “您放心,昨日臨迴去的時候,我塞給了櫃上的夥計一兩銀子,讓他幫我好好看著他們,剛才那夥計就給我說了,他們兩人一直藏在屋子裏不曾出門。”


    “好,去拍門,我倒要來會會他們。”


    “匡”的一聲,兩扇門被大力猛的推了開,房裏有兩人,正靠在床上閉目養神,其中之一正是那個所謂從福建來的楊官人,另一個年紀稍大點的,則是昨日去源生當拿銀子的老者。


    不過現在的他已沒有昨日那種老態龍鍾的模樣,反而是顯得很有幾分氣勢,大聲的嗬斥道:“你們是誰?怎麽冒冒失失的就闖進來了?”


    “還不給我出去,小心我叫官差來拿人了。”


    蔣善本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兩個騙子,越是心虛的時候,氣勢上越是不能輸人,這種把戲有時候會唬住不少人,可惜這次他們不湊巧,碰上的是蔣善本這個久經事故的老江湖。他不急著聲辯,而是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好整以暇的望著他們,嘴角還泛起了絲絲笑容。


    “你這人是有毛病還是怎麽著?讓你出去,反倒是坐下來了。走,三叔,我們讓掌櫃的來評評理。”說著,那自稱楊官人的騙子,就拉著他那個同夥要出門而去。


    “怎麽著?這就要逃了?這可是武昌府,外麵巡街的官差可是一隊接著一隊的,隻要喊上那麽一嗓子,都得去公堂上問話。”蔣善本冷冷的一句話,讓急匆匆的二人頓時刹住了腳下的步伐。


    “笑話,憑什麽抓我們?”雖然心下是萬分震撼,可嘴上他們是一點破綻也不露出來,道:“我們是一不偷,二不搶,正正經經的草民百姓,差役也不能平白無故的抓人吧!”


    這兩隻死鴨子,空剩下嘴硬。蔣善本冷冷的道:“我都已經親自找上門了,你們覺得還會有蒙混過關的機會嗎?依‘詐偽律’,欺詐之罪是要被判處徒役五年的。”


    那二人對視了一眼,忽的暴起威脅道:“本來我們隻是求財而已,既然你逼人太甚,不肯放過我們,那我們也就不客氣了。”


    蔣善本也不答話,自顧的舉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兩個騙子舉拳就要往他身上捶去,還沒湊到近前,就整個的身體都失去了平衡,仰麵倒下。


    原來是蔣善本身邊的跟班大力,身材魁梧的他,天生一股子蠻力,三拳兩腿打的二人嗷嗷直叫。他們本能的求饒聲,無意間還泄了他們的底,原來是一對河南人。


    “俺們錯咧!錯咧!以後再也不敢咧!銀子都還給您還不成嗎?”


    大力也不管他們受不受得了,依然是一拳重似一拳。


    “大力,夠了。”


    若不是蔣善本製止了大力,那兩個騙子少說也得在床上躺他個十天半月的,臨了大力還在他們身上一人給添了一腳。


    “好了,你去外麵看著點,別讓人進來。”


    “是。”大力推門而去,隨手還合上了門,房裏隻剩下端坐著的蔣善本,還有在地上呻吟的兩個騙子。


    蔣善本抿了一口茶,道:“起來吧!”


    二人掙紮著爬了起來,痛苦的道:“哎喲!俺這把老骨頭都快要被拆散咧!”


    “大爺呀!俺們也是走投無路呀!欠下了人家一大筆銀子,如果還不上,他們就會要了俺們爺倆命呀!實話跟您說了吧!昨日從您號裏誆來的銀子,轉手就還了債,要不然俺們爺倆也不至於住在這麽個破地方呀!還請您發發善心,就饒了俺們這一迴吧!”


    “都到這份田地了,還想給我來虛的,當真是舍命不舍財呀!要不要我再把門外的夥計叫進來呀?”


    那老者聽聞後,雙腳發顫,一個踉蹌不穩跌坐在地上,道:“不敢,不敢,銀子保準一兩不差的都還給你。”


    “叔。”旁邊的騙子急著道:“您咋就這麽性急呢!”


    “哼,你年輕,再抗個一兩頓打也不打緊。你叔俺可不行了,若是再讓門外的大漢來這麽兩下,俺就得提前下去找你爺了。”


    叔侄倆還要爭執,蔣善本已經有些不耐了,打斷他們道:“好了,若隻是想要你們吐出銀子,又何須我親自跑一趟呢!三兩個夥計就打得你們滿地找牙了。放心吧!你們騙得的銀子是你們自己的本事,我是不會要迴來的。”


    叔侄倆一聽銀子保住了,心裏頓時樂開了花,身上的疼痛也不再那麽強烈了。


    “非但如此,隻要你們聽我的安排,去替我做成一件事,還可以得一大筆銀子。可你們若是不答應的話,我即刻就讓人叫衙役們進來。走哪條路,你們商量商量吧!”


    “中,中,還商量個啥嘛!就是個傻子,他也知道該走哪條路呀!您老怎麽說,俺們叔侄倆就怎麽去做。”


    蔣善本嘴角泛起淺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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