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王三十四年,吳王夫差欲北上伐齊,爭霸中原,開邗溝通江淮水道,於蜀岡古邗邑之地築起一座城池,名曰邗城。\\。qВ5、c0m\


    大秦並吞六國,一統九州之地,廣置天下郡縣,邗城便改設為廣陵縣。曆朝曆代以來,又曾更名為陵郡、廣陵縣、南兗州、東廣州、吳州,隋開皇九年始稱為揚州。


    幾度輪迴,自隋之後,江都郡、邗州、廣陵郡、江都府、淮海府、維揚府等名稱,也曾交替浮沉於史書的記載之中,直到元至正二十六年,方才恢複揚州府之名,沿用至今。


    揚州府轄內有三州七縣,西麵與南京比鄰,距其二百二十裏之遙;南麵臨長江,與鎮江府惟有一江之隔;東麵乃與泰州府接壤;北麵接淮陰府與鹽城府。


    唐人陳子龍曾著“揚州’道:‘淮海名都極望遙,江南隱見隔南朝。青山半映瓜洲樹,芳草斜連揚子橋。隋苑樓台迷曉霧,吳宮花月送春潮。汴河盡是新栽柳,依然東風恨未消。’


    揚州盛景天下聞名,追溯其因由則是得益於二物,其中之一便是隋朝開通的京杭大運河。


    若說起隋煬帝其人,當真可算是古今天下第一荒婬之君主,兼又奢侈無度,急功好利,殘酷猜忌。暴君昏君該有的、應有的所有特征,在他身上無一不得以體現。


    遠征高麗,賦役繁苛,廣征天下絕色,這等暴政不必盡敘。為了一睹江南之美景,又不影響自己的享樂,乃召集天下工匠,修建了從東都洛陽,一直到當時的江都,亦就是如今的揚州府,全長兩千多裏的人工運河。


    沿途還建有行宮四十餘座,以便他遊玩之時亦能享受奢侈無度的宮廷生活。


    雖說這位曠古絕今的敗家君主,生生將一個原本十分穩固的王朝拖向了滅亡,可他留下的這條大運河,卻在後世發揮了深遠的影響。


    乃至於時人甚至揣測,他建此運河的原因,原本就是為了緩解南北朝以來江南江北嚴重對立的局麵。


    不論是有心為之,又或是無心插柳,這都不過是後世之人茶餘飯後的揣測而已。總而言之,由此之後揚州逐步成為水路樞紐,成為東南繁華都會和重要港埠,進而富甲天下,聲名遠播神州內外。滿身汙濁的隋煬帝總算是為揚州百姓們做下一件千古益事。


    僅此運河一樣,尚不足以使揚州府有今日之盛,而另一樣便是鹽。


    不論是落戶於泰州的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還是分布在鹽城、淮南、泰州的二十幾處鹽場,皆是安紮在揚州府比鄰的州府境內。


    揚州府雖說本身並不盛產食鹽,可是能將鹽與水運這兩樣和諧搭配起來的,在這附近的州府之中,除了揚州之外實不做他想,是以揚州府也就漸漸成為了兩淮鹽場的集散之地。再加上揚州城的富麗繁華,軟紅十丈,本身就吸引著那些貪慕享樂的富商們,是以兩淮鹽商大多駐紮於此,以揚州作為他們行銷九州的第一站。


    上迴說到文定於萬般無奈之下,接受了父母家人的安排,娶了那位任世叔的女兒為妻。這樁婚事不但讓文定倍受煎熬,也讓那任雅楠悲痛萬分,大婚的第二日兩人便是冷漠開場,誰也不願搭理對方,夫妻間的氣氛相當尷尬。


    幸得漢口分店的三掌櫃李強為文定帶來了東家的口信,鋪子裏有事讓他立即趕迴去,文定這才得以脫離那氣悶的家。


    待他迴到漢口鎮之後,知曉了他婚事的掌櫃夥計們還紛紛向他恭賀,真是叫文定心中叫苦不迭。


    不敢怠慢,文定拜見了東家,這才得知東家為自己安排了一次遠行,目的地就是揚州,且十分的緊急。若不是如此,章傳福也犯不著差人去打攪新婚中的文定,對此他還感到十分歉意,許諾待文定從揚州迴來之後,定然讓他好生歇息一段日子。


    隻是東家哪裏知道,文定感激他還來不及呢!如何會心生不平?不曾拖延些許工夫,待東家將此行肩負的幾件差事交代仔細後,文定便連夜收拾行裝,隔日便登上了下揚州的航船。隨行的不但有自家的兩個夥計,還有豐恆鹽行的沈老板。


    此行的幾件差使中,頂重要的一件便是與這沈老板有關,若不是沈老板一定要讓文定去一趟,還沒有這揚州之行。至於究竟是何等要事須得用上文定,後情自有解說,此處說來未免累贅,容後再詳加表述。


    北人車馬,南人舟楫,這似乎是天性使然,又或是說一方水土,養活了一方之人的生活習性,若是讓那些北方粗獷的漢子,在起伏不定的舟船之上挨過十數日,那腹中的動靜必然也跟翻江倒海似的;若是讓文定他們在顛簸的車馬上趕路,準保也是要脫去好幾層皮。


    上千裏的路程,好在有長江這條黃金般的水道可以直通維揚城郭之下,文定他們大可不必奔波受苦,隻須安安穩穩的坐在客船之內,一邊欣賞著沿岸的山水風光,一邊靜等揚州的臨近。


    走水路比起在陸地上趕路不但要方便舒適的多,還可以讓遊子保有閑暇的心情與充裕的時光。


    那沈立行沈老板也是一位頗有家學淵源的儒雅之人,一路上,文定與沈立行時常促膝交談,品詩賞詞,倒也十分雅致。


    徽州之地,於南宋之時曾出過一位儒學大妓帳─新安朱熹,乃是繼先秦諸賢之後,又一位對後世之人影響深遠的大儒,而朱子之學也成為徽州後世子孫世代相傳的至理祖訓。但凡是六經傳注,沒有經過朱熹論定認可者,父兄長輩或館師是決計不予傳授,子弟們亦不能習研,可見徽州子弟對朱熹的尊崇。


    而徽州商人更是看重朱子之學,向來將其奉為無上準則,不但是生活上,就是經商之時也是如此。在這十幾日的水程中,文定由沈立行那裏受益良多。


    一路閑暇,一路暢談,終於到了揚州的碼頭。


    寬闊的河麵之上帆影蔽天,舟楫穿梭,繁忙的景象與漢口鎮碼頭極其相似,不過文定知道二者的不同。漢口鎮由形成到擴展,全是出自商人百姓之手,所以漢口碼頭更多的隻是為商民所利用,即便是如今那般興盛,朝廷上連縣衙也不曾設置一處,依然是隸屬於一水之隔的漢陽縣。


    而揚州則不同,近兩千年的古城,自古便是府衙之所在,附近的州縣具是在其治下。再加上又有了這條貫穿南北的運河,自從它建成之初,便在曆代朝廷之中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那些北上的船隻,正是源源不斷的為京畿之地輸送著南方的糧食物資。是以揚州之地,曆來也是為朝廷所看重,在這方麵而言,漢口與之相比,可說是一為天上,一為地下。


    文定在沈立行沈老板的陪同之下,步下舟船,登上了心中那仰慕已久的揚州城。


    同行的二人,心情卻是兩般。


    文定這廂對揚州的認識,向來隻是存在於畫卷~詞之中,多的是美妙的憧憬,少的是切實的認知;沈立行則完全是另一番感受,他本就是揚州附近人氏,從小又是在揚州府生長,對維揚的熟悉堪比故鄉新安。


    這些年來,沈立行在外奔波,來去匆匆,多少次午夜夢迴,也曾迴到過這揚州,如今站在碼頭上左顧右盼,感覺特別的真切。禁不住心底的激動,默默念道:揚州,久違了。


    一踏上碼頭,沈立行就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興奮,頻頻向文定介紹道:‘文定,你看,這就是我們揚州出名的東郭碼頭。如何?此刻知道我與你所言不虛吧!比起漢口鎮的碼頭來,揚州碼頭更添幾分氣勢。’


    ‘確實不凡。’文定發自內心的讚歎起來。


    碼頭之上,早已有數人迎了上來,其中一位年紀約有三十好幾,一馬當先恭敬的道:‘表老爺,可看見您了,小的們已經守候多時了。’


    見到了來人,沈立行顯得也是十分親切,笑道:‘林鬆,是你家老爺讓你們來接我的嗎?’


    ‘正是,正是。’林鬆答道:‘老爺收到您的來信,算準您是這兩日迴來,特意命小的們在碼頭守候,果然就讓老爺說準了。’


    說到自家的老爺,林鬆臉上是布滿了崇敬,那股自豪之情,讓旁人一望便能了然於心。


    沈立行轉過頭向文定笑道:‘我這個表兄就是這樣,任何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讓人無可挑剔。’接著又為他們介紹道:‘林鬆,這位就是我從漢口鎮特意請來的源生當柳朝奉。’


    ‘竟會有如此年輕的朝奉。’林鬆頗有些驚奇的道:‘老爺交代還會有一位朝奉與您一同迴來之時,小的還以為來的將是一位老先生,萬萬沒想到,看起來比起小的還要年輕十來歲。’


    ‘林鬆,記得要給我好生招唿柳朝奉,別看柳朝奉年輕,卻有著一肚子的本事,還是劉選埃老先生的弟子呢!’初次與文定見麵之時,沈立行腦中閃過的念頭也是與林鬆眼下大致無二,對文定如今的成就感到不可思議。後來接觸的多了,也就慢慢試出文定的深淺了。


    ‘這個自然是小的分內之事,日後要多向柳朝奉討教討教。’


    ‘豈敢,豈敢。’文定忙道:‘沈老板過譽了。’彼此間寒暄了幾句。


    ‘表老爺、柳朝奉這邊請。’彼此算是介紹了一遍之後,林鬆將他們引到碼頭上,那兒早已有兩頂轎子備著。


    東家在出發之前便有交代,此行一切事宜皆聽從沈老板安排,文定也就客隨主便,不曾推辭。


    文定禁不住心中那份好奇,轎子一上路便掀起轎簾,向外麵的街景望去。揚州的繁華簡直讓人目不暇接,有的是各色各樣的店鋪,有的是形形色色的路人。鳳台沙苑林立,舟橋流水交縱其間,如此美輪美奐的城市,文定感覺自己當真是到了人間聖境。


    記不清穿梭過了多少的街巷,依稀定隻覺得,初時見到的多是熱鬧的街景,雅致的酒肆茶樓,沿街嬉鬧的童子,描眉畫眼,傅粉施朱結伴出遊的俊俏女子,三兩同行,侃侃而談的書生。到後來,從轎簾處見到的景物,漸漸地由熱鬧換成了恬靜,五花八門,參差錯落的鋪麵換成了一座座莊嚴的宅門,嬉笑放縱的遊人也換成了一個個表情謹慎的家丁仆人,轎子終於停在一座高大的府門之前。


    文定暗念道這定是揚州富商們雲集之地,下轎後,文定抬頭望去,宅子的匾額上寫著“汪府’二字。無須通報,文定隨著沈老板緩緩的步入府中,林鬆則先一步進去迴報於他家主子。


    穿過了長廊、假山、荷花池、小橋、竹林,來到會客廳。從步入汪園之始,文定便感到極大的震撼,一路過來所見到的景物,讓他是心醉魂迷,禁不住著意放慢腳下的步伐,生恐錯過這宅院裏的景色。


    早在漢口之時,文定便常聽人說起蘇杭、揚州一帶的園林冠於天下,來此之前,心裏預先已有了一定的準備,可到底還是被眼前的景物震住了。


    曲折幽深,引人入勝,跌宕多姿的疊石,看似隨意的幾株青竹,其實又使得園林之中平添雅致。一些石塊平落於水中,形成線,又或是排成道,使人能躡步而行,聽沈立行言道,這種石橋喚作‘汀步橋’,取其點其步石之意。


    似橋非橋,似石非石,既有渡橋之意境,又無架橋之固形,既有人工的巧作,更有歸於自然的滋味,讓文定如何能不為之折服。


    這庭院家宅之地竟可以建成如斯光景,主人家婉約細膩之情致可見一斑。


    待到文定他們來到會客廳之時,林鬆已守候在一旁,說道:‘表老爺,我們老爺方才在書房練字,囑咐讓您稍候一會,待他淨手之後便出來見客。’


    ‘嗯,知道了。’沈立行在汪家算得上半個主人,招唿文定道:‘文定坐呀!’林鬆則指使著下人們奉茶。


    不消半盞茶的工夫,由後宅步進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身著棕色錦繡長袍,一臉肅然之色,眉宇間充斥著一股不怒而威的魄力,讓廳裏的諸人不自覺的受製於他的目光之下。不用細研,文定便能肯定此人一定是那位天下第一鹽商汪元海。眾人皆安靜的一言不發,就連沈老板這個表弟也是如此。


    ‘立行,幾時到的?’逕直入坐主位後,汪元海平淡的望了客座上的表弟一眼。


    一向善談的沈老板在汪元海麵前則完全是另一番情形,謹小慎微的答道:‘多蒙表兄關心,剛剛下船。’


    ‘哦,漢口那邊的事都處理妥善了吧?’


    ‘多虧表兄費心,已經無礙了。’說的輕鬆,可沈老板額頭上已經有微微的汗漬溢了出來。


    汪元海望了望與沈老板同來的文定,原本平淡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悅,緩緩地質問道:‘我讓人帶去的信,你收到沒有?’


    ‘收到了,收到了。’沈立行料知表兄見到文定後必有此疑問,解釋道:‘表兄信上囑咐之事,我不敢大意,隻是奈何那劉選埃老朝奉已經退居閑園,不肯再出山。’說著一指文定,向他介紹道:‘這位柳朝奉乃是劉選埃朝奉嫡傳弟子,深得老朝奉真傳,也是如今源生當鋪的當家朝奉,小弟費了好些口舌才向章老板借了過來。文定,這位就是汪大老板,也是在下的表兄。’


    文定拱手敬道:‘見過汪老板。’


    汪元海打量了年輕的文定一眼,向文定質疑的問道:‘柳朝奉是吧!別怪我說話不客氣,你今年貴庚?’


    他言下之意就是懷疑文定的能力,這些年來,類似眼前的情景,文定也經曆不止一兩次了。隻聽他不卑不亢的迴道:‘不敢言貴,小可生於辛亥年間,到今年是二十有一。’


    ‘二十一歲?’汪元海暖昧的輕笑了笑,然後向站立一旁的林鬆吩咐道:‘林鬆,帶這位柳朝奉下去安頓。’


    ‘是。’林鬆來到文定麵前,說道:‘柳朝奉,請隨在下來。’


    時至今日,文定自信可以勝任鑒別古物的差使,可如果事主不信服自己,縱然如何爭辯也不過是枉然。既然連送客的姿態也已經做出來了,文定也不扭捏遲疑,起身向堂上二位匆匆作別,便要轉身離去。


    這下可把沈立行給急壞了,自己費了好大波折才說通章傳福將文定借來兩個月,光是在舟船之上就待了十數日,若是初一見麵就讓文定下不了台,不但是對文定說不過去,就是自己的麵子也掛不住呀!


    沈立行趕緊起身拽住文定的手臂,道:‘別忙,別忙。’扭過頭向汪元海道:‘表兄,這柳朝奉年紀雖輕,在古董鑒定上的功力卻深得劉老先生的真傳。若然不是如此,又怎會以弱冠之年,便主持了那享有百年聲譽的源生當鋪呢!如今柳朝奉不但是在漢口鎮聲名赫赫,就是整個荊楚之地也是廣有流傳。’


    這些話顯然還不足以打動汪元海,其神情依然是將信將疑。


    不得已,沈立行又引證道:‘別人如何看如何說,表兄或許還會有疑慮,可那燕記船行燕老板的底細,你向來是清楚不過的了。就連他老兄對柳朝奉一貫也是推崇倍至,這總能打消你心中的顧慮了吧!’


    沈立行提到燕行舟燕老板之後,真的讓汪某人心中認真了起來。旁的人如何他不知道也就罷了,燕行舟與他幾十年的交情,彼此間的為人性情都是極為相熟的,知曉其極為厭惡違心之言,也犯不著為了一個無甚背景的年輕人而勉強自己。


    汪元海謹慎其事的向文定詢問道:‘恕我直言,瞧你年紀輕輕,如何就能比得過那些個久於曆練的行家裏手呢?’


    這汪老板當真是一點忌諱也不講,文定淡淡一笑道:‘鑒別古物乃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小可豈敢貿然自誇,也未曾有說自己比得過同行之人,更別說那些個前輩了。’


    不顧沈立行不住的給自己打眼色,文定依然故我的謙恭。不能因為要博取他人的信任,就不切實際的誇誇其談,這種事他是決計也做不出來。


    沈立行暗道一聲不好,看來這件事要砸了。


    然而那汪某人卻不這麽想,反倒是首次饒有興趣,上上下下的觀察了文定一會兒,又問道:‘那你又是如何覺得自己能夠勝任其責呢?’


    ‘古物的鑒定,除了要有精湛的眼力,深厚的功底之外,緊要的便是要博物洽聞,觀察細微之處、厘毫之間的破綻。須知鑒別者與仿造者,二者之間存有一種博弈幹係,由盛唐之後,造偽人之行列愈廣,分工愈細致,工藝日漸純熟,其針對者便是舊日所奉行之識別技巧,是以單單依照舊日識別之技,早已不能分辨出其中真偽。’


    造偽人與識別人之間,就好像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似的。你方創出新技藝,我方便要尋出新破綻,然後我方再去彌補,在你來我往的博弈間,促進了各自行業的精進,非是如此,彼此也難以保全其飯碗。


    汪某人此刻聽出了些許的滋味,又接著道:‘你且來說說當今若是要辨識書畫之物,須得要經過哪幾道工序,又如何才能分辨得出真偽來?’


    ‘首先是書畫朝代的社會氣息,與書畫者本身的風格,這亦是最難偽造的。後人所做贗品多少都會自帶其筆風,以及後世社會細微的影響,常常連自己也不曾察覺到。且作畫者依照年歲階段的不同,筆風也會有較大變化,仿人一時之筆便已是艱難,若是仿不同階段之筆風,又不至於前後顛倒,則是難上加難。若是這些都可以做到天衣無縫,那仿作者亦可算是一位大家,自不屑於臨摹他人。’


    學畫習字之人,皆是由臨摹入手,最先臨摹的便是自己的授業之師,再是古人的名著佳作,打下紮實的功底之後,方才開始自己的創新之路。許多誤入歧途之輩則是從臨摹到仿作,進而到偽作。


    ‘接下來呢?’作為徽商翹首的汪元海,對書畫一道興致也是十分高。


    ‘再則便是旁證,從印章、題跋、著錄、別字,到年月、避諱、款識,一樣樣都得仔細辨認,這些細微之處,常常就是造偽者疏忽的地方。’


    一旁沈立行插嘴問道:‘紙張與墨漬,難道不是衡量的標準之一嗎?’別人也曾向他說起過字畫方麵的種種,對於不同的紙張與墨漬,從小習書的他自然是相當有印象。


    ‘紙張與墨漬自然也是其中之一。’文定慢慢辯說道:‘隻是太過明顯,仿作者若是連這些也不曾考慮進去,隻能說明其人手法生疏,水平有限的緊。如今仿作者大多數人成群,一攻畫工,一攻印章,一攻詩文,分工極細,所用絹本、紙本皆是由同時期的廉作上裁剪下來,硯台也是舊時之物,是以我們後人看來,自是沒有破綻。’


    在場諸人暗自驚心,這些造偽之人,果真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其實文定不過隻是為他們揭示一二罷了,那些偽作之人的伎倆遠不止如此。例如還有一班人將古時無甚名氣的廉畫買來,往往將原款去掉,而改成同時期的新款。


    唐、宋、元許多名家落款甚小,且字數皆不多,有的還題寫在極邊緣之處。作偽者往往要斟酌其情形,可裁去的則裁去,可挖去的則挖除,然後再補題款字。其裁剪近似,都不會露出偽製的痕跡。又因為舊書畫年代甚是久遠,通常情況下對其殘缺部分填補均屬正常,無人會以此類情形來判別古書畫的真偽。


    這樣一來,原本極是價廉之畫便價值倍增,甚至於連增數十倍、上百倍。


    汪元海沉吟了一陣,似乎還在考慮之中,忽然目光一亮,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林鬆…’


    ‘老爺,有何吩咐?’


    ‘去書房,將我右邊架子上的那卷畫軸拿來,讓我們當場試試柳朝奉的功力如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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