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蕊城,月柳居。


    由高大的香樟木作為主架構斜撐,掌粗的木杆交織其中形成的三層木樓,形狀猶如搖曳的青柳,尤以月下時分燈火忽明忽暗時最為迷人。


    月柳居,雖算不得蕊城規模最大的妓館,且地處偏僻,卻因別具一格的建築風格與地遠而幽的氛圍頗受到一些達官貴人的青睞。月柳居的**與蕊城城主江煆有一絲遠房血脈之親,憑著這層關係,加上**獨具慧眼的賞識之力,這幾年頗是引進了數個風姿綽約美豔驚人的歌姬,一時間在蕊城西北隅的月柳居,每天晚上儼然成為達官貴人最為喜愛的聲樂場所。


    蕊城城主江煆的長子江寶,是月柳居的常客。


    月上梢頭,江寶與兩個侍從剛一踏進月柳居的正門,便被數丈開外的**逮個正著。


    “哎喲,貴客今天這麽早就上門來了?”**撥拉開身旁的小廝,一扭一擺得快步走到江寶麵前,扯著他的袖子,殷勤得湊上前,促狹得笑著,悄聲道,“我最親愛的大侄子喲,這幾天讓婉蓮兒伺候得舒服了?我早就跟你說過,當初花大價錢把這姑娘引進月柳居,準沒錯。很多大人埋汰我,說我花了兩百金元買了個弱不禁風的嫩雛,那是他們沒有眼光。你看看,才兩個月光景,婉蓮兒儼然就成了月柳居的頭牌,一顰一笑間能勾走多少男人的魂去。每天都有無數的大人排隊等著一睹芳澤,我知道你喜歡,這些天來,一直為你壓著。大侄子要是今晚還點她,這價錢可不能再是從前的十枚金元了。姑娘金貴了,賞玩的時候也多了幾分愛戀,不是嗎?”


    江寶低頭,看著眼前的**臉上厚厚的粉黛與眉眼間深陷的皺紋,心裏有些不快:“多少錢?”


    “大侄子,今天有客人開價二十枚金元我都沒敢應,就等著晚上留給你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哪,你就出個十五枚,痛痛快快得讓婉蓮兒伺候你一晚上。”


    在江寶麵前,**常常將自己和江煆遠方親戚的關係帶在嘴邊,私下裏張口閉口就管江寶叫大侄子,江寶也懶得和這妓館**計較,從兜裏掏出一貫金元遞給**。


    **接過錢,促狹的臉上簡直樂開了花:“還是大侄子會照顧我這月柳居的生意,今晚保管讓婉蓮兒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一轉身,表情急變,揮著手中的香帕喝道,“鐵子!沒有眼力見的玩意兒,還不趕快招唿貴客上樓,婉蓮兒等大人都等得心急了!”


    “爺,您這邊請!”


    ……………………


    雅香閣內,婉蓮兒一襲薄如蟬翼的嫩黃輕紗下,纖瘦而妖嬈的身軀若隱若現。此時她黔首低垂,正輕撚眼前的長琴,聽到踏進門來的腳步聲,抬頭,看到江寶走了進來,雙眼傾而迷離霧蒙。


    “大人說好夕陽西下時便臨幸,婉蓮兒從正午一直等到太陽偏西,飯也吃不下,直至夕陽西下才在幾個侍女勸誡下吃了兩口蝴蝶酥。吃不下,是因為心裏無時無刻不再惦念著大人,但再一想來,不吃便會無力,倘若今晚不能講大人服侍舒服,則小女兒心裏會更難受與自責,於是勉強吃了些糕點。我輕撫長琴,一直等到月上梢頭,才盼到大人的身影,心裏一鬆,眼裏卻止不住這清水兒了。”


    江寶雙手作揖,長拜不起:“江某白天事務繁雜,下午在父親那裏又是一通訓誡,心裏不快,念著婉蓮兒的好,一時氣急出言頂撞了幾句,父親更氣盛,教訓我到現在。我飯也沒顧上吃,便坐馬轎疾行到月柳居前來找你,害婉蓮兒擔慮,我向美人賠不是。”


    婉蓮兒急忙從長琴背後站起,小碎步移至江寶麵前,撲進江寶懷中:“大人又何必向我告罪,能在這旖旎斑雜之處與大人相偎片刻,便是小女三世修來的福氣。”從身旁銅盤上拾起一枚桂花酥,“大人想必饑腸轆轆,且讓婉蓮兒伺候吧。”說完將桂花酥放入口中,仰頭輕輕吻上江寶。


    江寶隻覺麵前香氣逼人,懷中嬌軀柔軟,不再客氣,幾近貪婪得親上婉蓮兒,撬開唇齒,舌頭在婉蓮兒口中肆無忌憚得翻滾,兩隻手也伸進婉蓮兒身上的薄紗之中,開始在腰臀間不住遊走。


    “大人,快開門,不好了!”**的聲音此時不合時宜得在門外響起,打斷了江寶和婉蓮兒的纏綿。


    江寶眉頭一皺,心裏雖然不快,卻隱隱又驚又懼:**在月柳居八麵來風左右逢源最會做人不過,此時如此冒昧得打擾,想必是出了大事。想到白天和父親江煆的爭執,江寶心裏不由一緊。


    打開門,**一個踉蹌衝了進來,拉扯著江寶的袖子聲淚俱下道:“樓下剛進來的是蕊城陸老板的長子,也是大貴之人,嬸子我惹不得啊。我好說歹說,婉蓮兒已經有客人了,把月柳居其餘閑著的大牌姑娘全請了出來,可人家誰都看不上,就要點婉蓮兒,還說些等了她好幾天、今晚不睡了她絕對不走的渾話。大侄子,我是真攔不住啊。”


    聽完**的哭訴,江寶心裏一鬆,嘴上不屑道:“陸蟾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家裏說白了不就是幹些宰豬殺鴨的生意,竟然敢跟我對著幹。婉蓮兒,隨我一同下樓,會會那個不識好歹的家夥。”


    ……………………


    披上外衣,江寶挽著婉蓮兒,身後跟著兩個侍從,剛下了幾步台階,就聽到大廳裏一個男人肆意得叫囂起來:


    “我還說是哪個達官貴人包了我最鍾情的婉蓮兒,原來是城主大人的長子江寶。我陸某人隨父親走南闖北,生意遍布整個華陸,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個城池的家族長子是個不學無術隻流連犬馬聲色的廢物。蕊城真是讓我漲了見識,哈哈哈!”


    陸蟾說完,身後的十幾個侍從捧場般一同哄堂大笑起來。大廳裏的酒客早已躲閃到一旁,冷眼旁觀著這場爭執。為女人爭風吃醋,這種事在這種風月場合裏再正常不過,唯一不同的是今晚的兩方,都不是好欺負的善茬。


    “仗著帶來的人多,跑到爺爺我跟前抖威風來了?”江寶不屑得嗤笑一聲,“說我流連犬馬聲色,你陸蟾又是個什麽好貨?我聽聞你跟隨你老爹每到一個城池,當晚必先品嚐最紅火的妓館裏最為人說追捧的頭牌姑娘。曾經為了爭得茭城花靈子的**,竟報出三百枚金元的高價,事後才知是店裏雇人惡意競爭,白白坑了你兩百八十枚金元,真是愚蠢到隻會用下半身思考。”


    陸蟾被江寶搶白,氣得臉色通紅:“那是鳳流倜儻,千金難買佳人笑。你還真蹬鼻子上臉,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說是江煆的長子,可你身下的幾個弟弟哪個不比你強,不比你深得江煆的厚愛?要說坊間傳言,我頂多是出了點冤枉錢,相比你這個雜種,可是好上太多!”


    “你再說一句!”江寶氣急,身後兩個侍從已經忍不住拔劍出鞘。


    雜種,是江寶最不願意聽到的兩個字。二十年前他的母親蘭伊公主與一名護鏢劍士的鳳流往事,自他記事起就一直伴隨著他,走到哪裏都能感覺到背後有人在對他指指點點。而父親江煆對他的態度一直不冷不問,全部的父愛全部傾注在他幾個弟弟身上。以至於從小失去關愛的江寶長大後最愛流連妓館青樓,這裏的女子雖隻是逢場作戲的妓人,可是在江寶眼中卻是最親不過的女人。


    “他們拔劍了!來人啊,江煆之子江寶在月柳居欲對陸蟾痛下殺手,給我挑了他們的手筋腳筋!”陸蟾生於商戶大家,做事最精明不過,通過言語間的挑撥迫使江寶一方率先動手,他自不敢在這裏惹出人命,不過挑了江寶下人的手筋腳筋,捧得美人歸這種事情,他還是做得出來的。


    陸蟾身後的十幾個侍從一齊拔劍,眼瞅著就要衝上樓梯教訓江寶幾人。


    江寶自知寡不敵眾,麵對此情此景不會傻到豁出命去拚,兩手抱起懷中的婉蓮兒就要和兩個侍從躲迴房內。


    ……………………


    就在這時,一道極清冷的劍嘯聲劃過。


    眾人隻覺眼前一道人影晃過,直襲向陸蟾眾人。再定睛看去時,發現一個身形極高的黑衣男子手握一柄巨大的青鐵長劍,如入無人之境力斬陸蟾眾人手中的兵器。隻是幾個唿吸的一瞬,男子幾縱幾橫的幾記劈斬,便將十餘人手中的佩劍係數盡斬兩截。


    “玄觥,驍爵……”


    “親爹來了,嘻嘻……”


    驍爵立定當場,引起不遠處的看客一片不小的騷動。


    “深夜掌鐵,目無法紀,可要大刑伺候?”驍爵沒有理會看客,目光極冷得逼視著陸蟾。


    陸蟾有些愣神,低頭看著地上的碎鐵,他當然聽過沌元門士宗宗主驍爵的武技過人,可是第一次交手,卻發現自己及身後的侍從無一人能與之抗衡。


    狠狠得瞪了一眼樓梯上的江寶,陸蟾咬牙切齒得說道:“既然是親爹前來護犢子了,我再不能忍也得咽下這口氣。誰讓沌元門士宗宗主驍爵與王室公主蘭伊當年的鳳流往事名聞天下呢。隻是江寶,今晚這事,我與你絕對沒完。白養了你們這群廢物,跟我走!”


    陸蟾也不顧整理衣裳,灰溜溜得帶著一幹下人出了月柳居的大門。


    “哎呀,一場虛驚一場虛驚,天幹易燥容易上火,大人們權當一個小插曲,來,喝酒喝酒!”**見無人傷亡,隻損了些家具,已是極好的結果,至於陸蟾和江寶的恩怨,對於善於從中取利的**而言更是好事,當下趕忙招唿著大家重新熱鬧快活。小廝與歌姬們又開始忙碌起來,伴著客人們的叫嚷聲,一時間月柳居又變得熱鬧起來。


    江寶卻失了興趣,好聲勸慰了一番婉蓮兒後,讓她迴房早些休息,自己則帶著兩個侍從下了樓來準備離開。


    驍爵依然佇立在大廳之中,手中握著的青鐵巨劍輕垂地上。月柳居中的小廝與歌姬沒有一人前去招唿,以他為圓心,半徑數丈之內竟成了個空無一人的圓。


    江寶走進了這個圓。


    他走到驍爵身邊,抬眼看著驍爵,冷冰冰得說道:


    “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驍爵看著江寶的身影一直消失在月柳居門外,從始至終一個字沒有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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