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大將厲天佐龍行虎步地走進了李綱的帥帳,人未至聲先到:“大帥,軍營中現在都在風傳,臨安城已經陷落,我軍後路已絕,是不是真的?”


    正凝神仔細觀察軍用地圖的李綱霍然從地圖上抬起目光,森然地掠了厲天佐一眼,厲聲道:“厲天佐,你身為朝廷大將,不思平息謠言,竟然推波助瀾,該當何罪?來人,給我將這妖言惑眾的家夥推出去砍了!”


    “大帥!?”厲天佐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李綱,感到滿頭霧水。/、qΒ5\


    “大帥,萬萬不可啊!”正和李綱一同商討軍情的軍師孔言頓時大驚失鬼道,“陣前斬殺大將,於我軍士氣不利!”


    李綱心中哀歎一聲,臉上卻是冰冷似鐵,冷聲道:“推出去——斬!”


    厲天佐的臉上頓時露出猙獰的神色,慘聲道:“大帥,末將追隨你出生入死,刀斧加身也從不皺一下眉頭,要殺末將也可以,但你得給末將個理由先!若是憑一句話就殺了末將,末將不服,不服!不服!!!”


    用力掙脫士兵的束縛,厲天佐挺著身軀杵在帳中,憤然抗掙,連說了三個不服!


    “不服是嗎?”李綱陰森一笑,沉聲道,“出征之前,本帥曾約法三章!臨陣脫逃者——斬!惑亂軍心者——斬!為將貪生者——斬!你雖為朝廷大將,觸犯了軍令同樣按律處斬,士兵,推出去,斬了!將厲天佐人頭高懸營門之外示眾三日,再有敢惑者軍心者,這便是下場!”


    “是!”兩名士兵再度虎狼般撲了上來,死死地將厲天佐按住,用力地推出了帥帳。


    帳外尚且傳來厲天佐憤怒的不服叫聲,久久始竭……


    孔言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從帳門外收迴目光,落到李綱身上,正欲說話,入目之下卻是陡然一呆,望著李綱久久說不出話來……


    李綱已經頹然跌坐在椅子上,臉上神情疲憊至極,似乎是一息之間蒼老了十歲,原本意氣風發的老帥驟然間顯出風燭殘年的疲態來……


    孔言感到自己的心髒不爭氣地劇烈跳動了幾下,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已經籠上了他的心頭!沒有人比他更明白李綱對整個南宋大軍的重要性!南宋軍不比北宋兵都是久經戰場的精銳之師,而都是李綱憑借個人崇高的威望才凝聚起來的。


    如果李綱一旦倒下,這些來自各州各府的軍隊頓時便被打迴原形,成為毫無凝聚力可言的烏合之眾……


    “大帥……”孔言試圖說些什麽來寬慰心力樵悴的李綱,但原本口若懸河的他卻痛苦地發現,居然找不到一句哪怕一句話來寬慰李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李綱挑在肩上的擔子有多重,軍營裏的一切大小事務,都得由他來操辦,他孔言很想替李綱分擔一些職責,可是,根本就幫不上什麽忙……


    史文俊和柴進已經是南宋隊季李綱之外最富統率能力的大將了,可是,他們還是被關勝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放眼整個南宋大軍,除了李綱,竟再沒有一員獨當一麵的大將之才!


    而來自北麵的敵人——北宋呢?


    卻是英雄輩出,大將雲集!


    林衝,關勝已經成為隱然齊名李綱的名將,吳用和朱武運籌帷幄之中卻決勝千裏之外,麾下董平、張清、唿延灼、秦明、裴如海、武鬆、花榮、史文恭等人莫不都是能征擅戰兼且智謀絕斷的大將之才!尤其是那花榮,率一萬孤師越過長江天險,一舉攻克九江城,然後便如釘子般死死地鍥在那裏,任由柴進發起再猛烈的進攻,都巋然不動……


    便是名不見經傳的嶽飛,居然率領僅僅兩萬餘人的禦林軍便一舉攻克了由十餘萬大軍駐守的臨安城,還擊退了大丞相方臘數十萬大軍的圍攻,經臨安城經營得如鐵桶般穩固。


    眼下,前線軍中雖然嚴密封銷了臨安淪陷,北宋禦林軍為禍後方的消息,但孔言深知,這根本就不是辦法!縱然殺雞儆猴斬了厲天佐這員大將,也隻能在短時間裏起到禁言的用處,一旦讓士兵們知道了真相,後果隻怕尤要嚴重……


    望著李綱盡顯蒼桑的老臉,孔言黯然地搖了搖頭。


    遙想半年前,百萬雄師從臨安揮師北伐,那是何等風光和雄壯!那時候,軍中諸將莫不滿懷信心,都深信可在短時間裏平定北方,恢複趙宋山河……哪曾想,進過境遷,僅僅半年之後,百萬雄師便隻餘眼前這些殘兵敗卒,枯守黃山——徽州一眼……


    ……


    北宋軍營,帥帳。


    關勝和吳用麵帶微笑商討向李綱發起最後的進攻。


    “軍師,從種種跡象來判斷,南宋軍都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李綱所期望的,不過是困獸猶鬥,臨死一擊!隻要我軍能夠扛住他最後的一擊,南宋軍最終的覆滅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吳用捋了捋山羊胡,喟然道:“論戰機,眼下並非發起進攻的最恰當時候!我軍隻需固守不出,糧草不繼的南宋軍便會軍心離散,崩潰敗退,那時候再追擊將可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


    “是啊。”關勝亦長歎一聲道,“隻是中原局勢瞬息萬變,眼看北邊和西邊大戰在即,我軍再不能在這裏耗時間了!縱然付出一些代價,能在最短的時間裏解決掉李綱,也是劃算的!畢竟,若是最終打成了擊潰戰,李綱的幾十萬殘部逃散迴到江南,會給我軍的掃尾工作帶來極大的壓力,屆時不留下足夠的兵力,很可能控製不了局勢。”


    “嗯!”吳用凝重地點了點頭,伸手用力一指地圖上某處,沉聲道,“無論是否願意,李綱都必然會在近期主動發起進攻,試圖困獸猶鬥,從正麵擊破我軍從而達到他一戰扭轉乾坤的夢想!”


    關勝點頭道:“正麵會戰不比遭遇戰,也不是埋伏戰,決勝的關鍵是為將者對麾下兵力調度的準確性、及時性和有效性,以及各自所擁有兵力的數量、素質的優劣對比以及裝備的優劣!兩軍正麵交鋒,一切陰謀詭計都將失去用武之地。”


    吳用接著說道:“現在的南宋軍除了兵力略占優勢之外,裝備和士氣都遠遜於我軍,如果兩軍堂堂正正交鋒,李綱的勝算為零!李綱百戰老將,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他會以什麽樣的手段來改變這現狀呢?”


    ……


    南宋軍營。


    李綱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手重重一拍案上的軍用地圖,昂聲道:“打!為今之計隻有行險一搏,再不能坐以待斃了!”


    孔言苦笑道:“眼下北軍占盡先進,隻怕不會如願跟我軍決戰啊……”


    “不會的。”李綱森然一笑,“本帥料定北軍會選擇跟我軍決戰的!畢竟,他們也是內憂外患,日子也不好過啊。”


    孔言望著李綱,麵有苦色,攤開雙手道:“大帥,眼下我軍士氣低落,裝備不足,雖然略占人數優勢,卻多半都是些怨戰的新兵!江南人生活安逸,本就不喜武事,現在屢遭挫折,更是思鄉情切,唉……這仗不打也罷……”


    “孔言!”李綱神色一冷,望著孔言,森然道,“你這話是何意?你認為我軍便輸定了嗎?”


    孔言赫了一跳,想起剛剛被斬的厲天佐,頓時心中一緊,凝聲道:“不是,在下隻是心中有感而發罷了,隻要大帥才,我軍便有取勝的希望!在下唯一希望的是大帥能夠好好保重身體,凡事不要操勞過度才是。”


    “你放心。”李綱嗬嗬一笑,神色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本帥可不是書生孔明,積勞成疾,最終落得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沾襟的淒涼下場!本帥乃是武將,習練烈陽心法,深懂養生之道……咳咳……”


    正滔滔說話之際,李綱陡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便是挺拔的虎軀也搖搖欲倒。


    孔言神色一變,急欲上前扶持,卻被李綱一把推開。


    “本帥沒事。”李綱一把推開孔言,衣袖卻是輕輕地從嘴角拭過,竟有一抹暗紅!李綱的眸子頓時一冷,心中亦是一緊,看來那日和林衝一戰留下的後遺症,終於要開始發作了!


    難道真的天不從人願麽?


    李綱有些黯然地抬頭望著帳頂,半年,隻要再給他半年的時間,一切便還有希望!


    “大帥!”看到李綱望著帳頂發呆,遲遲不說話,孔言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將李綱從迷茫中驚醒。


    李綱哦了一聲,業已花白的眉宇聳動,略顯顫抖的右手重重地拍在地圖上某處,凝聲道:“我軍勝敗,可就都指望它了!”


    孔言順著李綱的手掌方向看去,入目之下先是一愣,繼而大驚……


    “大帥,這萬萬使不得,使不得啊!”


    李綱神色陰冷,森然道:“做非常事,當以非常手段,為今之計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


    ……


    北宋軍營,帥帳。


    關勝濃眉深沉地掃視著敵我雙方的軍事態勢圖,朗聲道:“眼下已經到了圖窮匕顯的最終時刻,敵我雙方之前設下的一些後手也將陸續起作用!李綱將戰場選在黃山至徽州一線,必然有他的考量,或許垂死一擊之秘密便在其中亦未可知。”


    吳用亦連連點頭道:“李綱用兵,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是應該推演各種可能!絕不能武斷地認為他選擇在黃山至徽州布防隻是迫於無奈!”


    兩人開始仔細地觀察起軍用地圖來,最終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同一處,眸子裏掠過一絲冰冷的色彩,然後兩人相對緩緩地搖了搖頭。


    “李綱應該不會如此喪心病狂!”關勝搖了搖頭。


    吳用亦點頭道:“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李綱應該不會做!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軍仍然需做好防備工作,以防李綱狗急跳牆,孤注一擲!可使史文恭率五千禦林軍駐守蕪湖,以策萬全!關將軍以為如何?”


    “如此甚好!”關勝凝重點頭。


    ……


    軍營平靜的外表下,難以掩蓋日益緊張的氣氛!南北雙方都在開始密切地行動起來,準備這最終一戰!


    北軍一如既往地在兩軍陣前,找些江南歌妓喝些纏綿小曲,勾起南軍士兵的思鄉之情!


    南軍士兵也依舊不斷有人逃跑,縱然李綱嚴令禁言,各種流言亦仍舊頑固地在軍營中流傳,臨安陷落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官兵們所關心已經不是擊敗眼前的強敵,而是什麽時候能夠安全地返鄉,和自己的親人妻兒團聚……


    南北雙方,境況相去何止千裏!


    李綱不停地巡視各營,盡力安撫日漸燥動的軍心,以最後到來的決戰做好準備。


    最後平靜的幾天終於過去,決戰的時刻終於來臨!


    ……


    “軍師,李綱派人送來了戰書,看看他選擇的戰場,果然和軍師預料的絲毫不差!”關勝將手裏的書信遞給吳用,臉上的神色已經一片冰冷,“可歎李綱,竟然已經淪落到了如此地步,為了求勝竟如此喪心病狂,置江南數百萬百性性命於不顧,委實可歎可憐!”


    吳用一目十行地掠過戰書,冷然一笑道:“好個李綱,果然背托黃山設陣,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幸好史文恭將軍已經嚴密把守蕪湖口,令他詭計不能得逞!倒要看看,李綱還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還等什麽!?”關勝威風凜凜地一揮手,厲聲道,“李綱,也該到了謝幕的時候了!”


    激動人心的大決戰終於如期而至。


    李綱首先棄營而出,背靠黃山天險,設下龐大的戰陣,將剩餘的三十餘萬大軍悉數擺開,一時間漫山遍野盡是南軍,密密麻麻的刀槍劍戟映亮了莽莽蒼蒼的群山叢林……


    李綱全裝慣帶,看起來格外精神。他目光深沉地望著陣前開闊的平地,那裏既是天然的大戰戰場,也是他——此戰獲勝的希望所在!一抹冷笑已經自他臉頰上浮起,他的目光倏然抬高,越向遠方……


    遠方,似是黑壓壓一片雲彩,遠遠地壓了過來,伴隨著一聲緊似一聲隆隆戰鼓聲……


    黑壓壓的北軍終於在遠處地平線上出現,邁著整齊的步伐,排著嚴謹而森然的隊列,黑壓壓的顏色覆蓋了其它所有的顏色,給大地蒙上一層森冷的殺機……


    每一名北軍士兵的眸子裏都流露出狼一般的眼神,他們直直地平視前方,從骨子裏透出無往不前的豪邁氣息!


    看著北軍鋪天蓋地而來,有些膽怯的南軍士兵已經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更有甚至開始輕聲地啜泣起來!


    “哭什麽!”軍官的皮鞭無情地落在哭泣士兵的臉上身上,“孬種,挺起你的胸膛,北軍不會因為你的眼淚而放你活命!要想活下去,隻有一個辦法,殺光他們,殺!”


    “殺!”響應軍官的號召,一群南軍士兵開始揮舞著手裏的兵器怒吼。


    “殺!!!”越來越多的士兵加入怒吼的行列,便是剛剛哭泣的士兵也揮舞著兵器加入了怒吼的行列,臉上開始露出野獸一般的猙獰笑意!


    退路既然已經被堵絕,便隻有奮力一搏!要想生存,就隻有殺死敵人!主將的話已經牢牢地根植進了每一名南軍士兵的心裏……


    李綱滿意地看著南軍士兵霎時激漲的戰意,悄然點了點頭。


    當初之所以選擇這裏為主戰場,正是出於這樣的考量!不曾想,還真有用上這番苦心的一天,李綱黯然一笑,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的未卜先知呢?還是該哀歎自己的窮途末路……但現他馬上便心下一定,無論如何,決戰仍未開始,一切尚未有定論!


    就讓這場曠古絕今的大戰來決定一切吧!


    “轟隆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陡然平白無故地從天上傳來,李綱心頭陡然一顫,有些難以置信地抬頭望著天空,感到心頭陡然一沉!


    ……


    蕪湖口。


    一支南軍如風卷殘雲般湧來,從莽莽蒼蒼的大別山區裏穿了出來,突兀之極地出現在長江邊上……


    “嗬嗬嗬……”慘烈的笑聲自主將的嘴裏崩了出來,大聲激勵著麾下的士兵,“士兵們,加把勁前進!隻要我們挖開了長江的防洪大堤,洶湧而下的滔天大浪便會將北軍送進爪哇國!最終的勝利必將屬於我們南宋!南軍必勝……”


    “南軍必勝!”受到主將的鼓舞,南軍士兵紛紛跟著鼓噪起來,既便疲憊欲死,也振奮起全力,甩開酸軟欲死的雙腿以最快的速度前進!


    前方,巍峨的長江大堤已經近在眼前。


    “轟……”


    但一聲驚天動的炮響震碎了南軍士兵的美夢!


    幽靈似的北軍士兵突然從官道兩側的山坡上冒了出來,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付了他們,這些北軍的戰袍不同於絕大多數的北軍,都是鮮紅色的!而這——是禦林軍的獨特的標誌!他們是禦林軍。


    南軍主將頓時感到再喘不過氣來。


    史文恭俊朗的身形出現在南軍主將麵前,臉上帶著冰冷的殺機,森然喝道:“軍師料定李綱會決堤放水,史某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


    南軍主將感到心中一苦,嘿嘿一笑,默然不語。


    “放下武器,投降吧!”史文恭冷喝一聲,高叫道,“頑抗是沒有出路的!”


    “此時猜測結局,未免言之過早罷!”南軍主將森然一笑,環顧一眼麾下士兵,朗聲道,“告訴我你們的心聲,英勇不屈的士兵們,你們願意投降嗎?”


    “誓死不降!”


    南軍士兵紛紛高舉手裏武器,響應主將的號召。


    “那還等什麽,衝上山去,殺光那些該死的混蛋!”主將用力一揮手裏的鋼刀,率先向史文恭衝去,“讓浩瀚的長江水,來見證我們的武勇和威武吧,前進……”


    一絲冷漠的笑意自史文恭的臉上浮現,他輕輕地舉起了手裏的火槍,以斜下三十度對準了疾衝而來的南軍主將……


    肅然無聲的禦林軍士兵亦紛紛舉起手裏的火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蜂擁而來的南軍士兵……


    “殺!”


    史文恭從牙齒縫裏崩出冷冷的一句,斷在扣下了扳機。一道紅光,一聲巨響,南軍主將頓時應聲栽倒,翻滾著滾下了山坡。史文恭剛才的一槍已經擊穿了他的腹部,血光崩濺裏,他知道這南軍主將已然是活不成了……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蕪湖口響起,如雨般的子彈不停地落在冒死前衝的南軍頭上,南軍士兵紛紛如稻草似的倒下,很快便血流成河……


    待一切寂靜,迴歸重前,官道上已經再沒有一名站著的南軍士兵。


    史文恭冷漠地從山坡上走下來,審視這修羅地獄般的戰場,心裏卻是肅然起敬!這些,都是可敬的戰士,雖然身為敵人,他史文恭亦不能掩蓋他們無畏的勇氣和不屈的鬥誌,縱然明知是死,亦無畏無懼地前衝,那需要怎樣的勇氣?


    死人堆裏,突然有人輕微地動了動。


    史文恭的目光霎時落在這人身上,那人掙紮著坐起身來,臉上身上盡是汙紅的血跡,腹部洞開了一個血洞,內髒和腸子流了一地,也許是某個信念在支撐著他,讓本該氣絕的他到現在都不曾氣絕身亡……


    史文恭的眸子裏掠過一陣黯然,這便是戰爭!


    “嘿嘿……嘿……”那人淒厲地慘笑起來,隨著每一聲的慘笑,鮮血大口大口地從他的嘴裏溢出來,更從他洞開的腹部溢出來,史文恭心中一冷,分明認識此人乃是南軍的主將!真是個可敬而又可畏的對手啊……


    安息吧……


    史文恭歎息一聲,再次舉起了手裏的火槍,這次,卻是瞄準了他的頭顱!


    “嘿嘿……”南軍主將仍自不停地慘笑,“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決堤放水不過是大帥聲東擊西之計,你們的大軍已經完了,嘿嘿……已經……完了!”


    “你說什麽!?”史文恭心中一動,頓時放下了手裏的火槍,“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又有……何妨?”南軍主將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淒笑道,“大帥早就已經定下了萬全之策,想來……此時,關勝的二十萬大軍已經灰飛煙滅了吧,嘿嘿……轟!灰飛煙滅……死光了,都死光了,嘿嘿……”


    南宋主將的聲音逐漸微弱了一下來,最終身一歪,氣絕身亡。


    史文恭不甘心地踢了死屍一腳,南宋主將翻滾了一下,仍然寂然不動!


    忍不住將一顆心提了起來,史文恭覺得這南宋主將臨死前的話不像是說假,似乎真有陰謀?軍師和關將軍預料的決堤放水之計並非李綱孤注一擲的決勝之策?


    “備快馬!”史文恭當機立斷,轉身厲聲大喝,“立即通報軍師和關將軍,有異常情況,立即停止決戰!快……”


    早有士兵應聲縱馬疾馳而去,霎時身影便旋風般隱入莽莽群山之中……


    史文恭長吸一口氣,登上高處厲聲道:“取消休整,所有人立即出發,目標——黃山!”


    ……


    轟隆隆!


    又是一陣驚雷從天上滾滾而過,原本晴朗的天空頃刻之間便黑暗了下來,其黑如墨,仿佛老天也想來攙和一番,替交戰的兩軍獻上一番惡劣的天氣!


    刺眼的閃電不時掠過,映著李綱蒼老的臉龐,此刻,李綱的臉色慘白如紙,渾無一絲血色!一滴冷汗已經不禁意地爬上了他的額頭!


    有些焦急地看看前方,前方,北軍仍在不緊不慢地前進,距離預定的戰場仍有一段距離!此時此刻,應該不是發動進攻的最佳時機……


    李綱的老臉已經開始抽搐起來,手背上的青筋也是根根突起,緊緊地抓著馬韁!雙目一霎不霎地盯著暗沉沉的天空!


    孔言有些擔憂地看著李綱,輕輕地喚了一句:“大帥。”


    李綱沒有迴應,仿佛他壓根就沒有聽到孔言的唿聲……


    ……


    北軍陣前,關勝全副武裝,縱馬走到陣列的最前麵。厚重的大砍刀被他斜拖身後,刀刃映著不時掠過的閃電,泛起冷森森的寒意,不時地刺亮著旁邊的軍師吳用,吳用的眉宇忽然間跳了一下,伸手示意關勝,停止前進。


    關勝心頭一跳,立即舉起手裏的關刀,如機器般有條不紊地開進的大軍頓時便停了下來。


    “軍師,怎麽了?可有什麽不對?”關勝勒馬迴頭,望著吳用,他深知吳用足智多謀,此時叫停,必然事出有因。也許是發現了什麽不對亦未可知……


    吳用的眉宇已經悄然蹙緊,輕輕地搖了搖頭,吳用低聲道:“在下亦是說不太清楚,隻是胸中局促氣悶,頗為喘不過氣來,似有某種不祥之事,即將發生……”


    “軍師!你這……”關勝有些愕然地望著吳用,大驚失色……


    ……


    “咦!”孔言突然輕輕地咦了一聲,“北軍怎麽停止前進了!?”


    這輕輕的一聲卻如一聲驚雷,在李綱的耳邊炸響,李綱頓時厲吼一聲道:“你說什麽?”


    孔言被李綱的失態厲吼嚇了一跳,有些不所措地望著滿臉森冷厲容的李綱,手卻不經意間指了指前麵。


    李綱機械地轉過頭來,看了隻一眼,臉上的慘白已經被一片青黑之色所替代!


    “喀喇……”


    天空中正好掠過一道最耀眼的閃電,然後是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仿佛腳下的大地都顫抖了起來,下一刻,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般落了下來,將南北兩軍數十萬人都籠罩其中,頃刻間,天地間唯餘蒼茫……


    冰冷的雨水順著李綱的臉頰輕輕淌落,一絲愴然不經意間爬上了李綱的臉龐。


    “天意!天意呀……”李綱長長地歎息一聲,挺拔的虎軀仿佛陡然間失掉了所有的力量,萎頓了下來,“人力可用,天意難違!人生如此,夫複何言?罷了,罷了……”


    暴雨敲打著地麵,發出啪啪的響聲,但細心的孔言還是聽到了李綱的話聲,頓時大驚失色道:“大帥,你這是?”


    李綱望著孔言,酸楚地搖了搖頭,澀聲道:“這場大雨澆滅了我南宋中興最後的希望,南宋——已經沒有希望了!”


    “大帥!”孔言震驚至極地望著李綱,從一貫鎮定如山的李綱嘴裏,居然說出了南宋已經沒有希望了這樣的話,當趙無疑於天崩地裂一般,給孔言的震驚是可想而知的……


    李綱慘然一笑,搖頭道:“本帥本想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埋了大量火藥於戰場地下,本期一舉炸光關勝二十萬大軍,不曾想……天不遂人願,一場暴雨澆濕了大地,也澆滅了我的希望,天意如此,人力難違啊……”


    “大帥,莫不曾我軍便如此束手待斃?”孔言臉上掠過一絲苦楚,感到一絲窮途末路的無奈!連李綱都黯然失色了,那麽南宋也該真的沒有什麽指望了……


    “如今,本帥也隻有決死一戰了!”李綱緩緩地迴頭望著前方茫茫的天色,臉色逐漸平複下來,“身為一名軍人,馬革裹屍就是最好的歸宿!但你不是軍人,你不必需要,你還是走吧,有多遠走多遠……”


    一抹決死的神色自孔言的臉上浮起,孔言陡然從旁邊一名士兵的手裏奪過鼓錘,奮然道:“孔言雖然文人,卻也有一顆熱血的心!大帥,在下替你檑鼓了,大旗不倒,孔某性命不絕,鼓聲便定不會停竭……”


    ……


    “好了。”吳用有些疑惑地鬆了捧緊胸口的雙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向關勝聳了聳肩道,“現在全好了!”


    關勝有些無奈地衝吳用搖了搖頭,再度舉起大砍刀,然後重重地斬落。


    由於天氣的緣故,後麵的士兵已經不可能看到關勝的手勢,旁邊的傳令兵頓時便爬上了行軍鼓架,擊鼓的士兵獲令之後頓時改變了擊鼓的節奏,停頓的大軍重新開始前進,終於邁入了預定的戰場……


    ……


    是役,慘烈悲壯無比!


    麵臨絕境的南軍臨死反撲,展現了難以想象的勇氣,雖然最終仍未能逃脫失敗的命運,卻也給北軍造成了極大的損傷,南軍士兵以他們的勇氣和生命,捍衛了身為軍人的榮譽!既便是死,也要死得像個男人……


    關勝大發神威,一刀砍下了李綱的人頭。


    正式宣布李綱一枝獨秀大宋軍營的時代正式終結!曾經名燥一時的絕代名將,終於黯然走下了曆史的舞台,成為曆史長河中一朵細小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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